妇人,死固宜哉!”
69、“朕不是无理取闹!”
稍后还有一章~~~~)
重新合上错金博山炉,白木香的沁心香气在殿内氤氲弥散,鄂邑长公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眼,轻声道:“上与中宫生分了?”
一句并不高声的话语瞬间便让少年天子回过神来。
“皇姊?”
鄂邑长公主抬眼,错金熏炉在她的身旁缓缓地释放着丝丝香氛,烟气从她的眼前划过,让她一时间看不清弟弟的神色。
“生分?”年少的天子迟着重复这个词,随即苦笑着低下头,“她不信我,我不信她罢了……”
—仅此而已。
—与陌路也没有多少差别了。
鄂邑长公主暗暗惦量这句话,同时慢慢走回原位,轻轻屈膝坐下,面对着自己的弟弟。
“皇姊……我本来想通过皇后……劝服上官家的……”十四岁的天子低声诉说自己的失败,“因为上次的弹劾,上官家断不会再轻易助我了……”
—上官家承担了与霍光反目地风险。也地确承受了这个后果。却未能获到任何好处。
—他不敢不退。不得不退。却抛下了上官桀作为直面霍光怒火地挡箭牌。
在霍光收回对上官家地信任后。不过一个月。上官家在朝中、军中地势力便被清洗了不止一遍。
—没有任何人会将自己地后背交给不受信任地人。
上官桀地左将军本就没有太多地实权。车骑将军典京师兵卫。位高权重。然而。在霍光迅速将一批亲信简拔到北军与两宫屯卫地关键位置之后。上官安地命令在京师兵卫中地威信实在让人怀……
缺少了军权地支持。朝中官吏自然而然地便会重新选择……
—这一切都是因为天子那个失败的计划!
上官家的立场即使依旧不变,恐怕也不会再轻易相信天子的任何计算。
想重新劝服上官家,少年天子只能抓紧皇后这个筹码!
—他本来希望让皇后对上官桀开口……
“陛下……”鄂邑长公主忽然开口,少年天子抬眼看向自己的姐姐,“非上官家不可吗?”
—这是她一直想问的。
十四岁的天子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除了上官家,谁能与大将军相抗?”
刘弗陵皱着眉,扳着手指,认真地分析:“丞相老迈,只知自守,连与大将军亢礼的胆量都没有;御史大夫倒是自恃功绩,与大将军也是旧交,可是,他在军中全无根基!能与大将军相匹敌地只有尚算有军功的左将军。”
鄂邑长公主咬了咬牙,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陛下,妾不懂权势从何而来,可是,阴谋诡计……终究不是帝王大道!”
她不懂,可是,听过很多旧事,无论是高皇帝的开国之功,还是太宗孝文皇帝地盛世之治,抑或他们的父亲那煊赫耀眼地文治武功,都不是深宫阴谋就能拥有的。
她有些恐惧——她的弟弟是否因为太过聪明,而已经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刘弗陵狠狠地握紧拳头,他的心被皇姊的话深深地刺痛了。
“朕知道!”
——他当然知道,帝王大道,经世义理,该知道地,他都知道。
—无论想法如此,霍光从没有将他当作傀儡的行为,为他所选地帝师皆是儒林大家。
天子的回答让他地皇姊怔忡了许久。
“那么……”回过神,鄂邑长公主皱紧了眉头,不解地询问,“陛下,妾不觉得大将军有非份之念,上何必这般针对……先帝遗诏的辅政重臣?”
她答应过会帮他,可是,即使到今天,她仍然不觉得,他们地父亲所选的辅臣有不忠之意……
—她的弟弟,大汉的天子,究竟为什么认定了那位大司马大将军是心腹大患?
刘弗陵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亲密的姐姐,半晌都说不出话了。
“……皇姊……”
少年天子无意识地喃语,眼中闪动着悲愤的光采。
—连他的皇姊都如此认为,何况其它人呢?
想到这一点,所有悲愤都化作了无法抑制的心酸。
“皇姊……”年少的天子望着自己的姐姐,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让他的姐姐又惊又急又心疼地靠近他,伸手将他拥入怀中。
“我只是随便说说……”大汉的长公主笨拙地安慰着自己的弟弟——她实在是不擅长此道。
—从小到大,她何曾需要安慰别人?
依偎在姐姐的怀里,年少的天子执着拉下姐姐的手,很急切地询问:“皇姊是不是觉得朕在无理取闹?”
鄂邑长公主手足无措地看着弟弟,看着他的眼中渐渐褪去所有的情绪,那些悲愤、伤心、急切、不安……全部消失,只剩下一片平静的深遂在黑眸中徐徐伸展。
“朕不是无理取闹!”
十四岁的天子以一本正经的姿态,郑重地宣告。
鄂邑长公主不由挺直了腰,以同样郑重的姿态,安静地倾听天子的陈述。
“朕问过皇姊,大将军被弹劾时,皇曾孙在哪里。”刘弗陵看着姐姐,“当时,朕以为皇姊明白了……”
鄂邑长公主轻声叹息:“我明白上的意思。只是,大将军看重那位皇曾孙又说明什么?即使那个孩子真的拥有大汉的嫡系血脉又如何?上是先帝册立的皇太子……”
“有汉百余年来,唯一一个母亲不是皇后的皇太子!”刘弗陵接过皇姊的话,很自然地做了补充。
鄂邑长公主无言以对。
—的确,先帝册立少子为储君的行为太勿忙了……
——大汉储君何曾有过如此孤立无援的处境?
—吕、薄、窦、卫……
—大汉哪一位储君之母不是皇后?
—大汉哪一位储君背后没有显赫的外戚之家为恃?
“朕所恃的除了先帝遗诏,还有什么?”年少的天子轻轻地询问抚育自己的皇姊。
“孝景皇帝驾崩前十日为皇太子行冠礼,先帝驾崩前十日在做什么?”刘弗陵的双手紧紧地握住鄂邑长公主的手。
—先帝驾崩前十天在做什么?
鄂邑长公主当然知道,因此,她哆嗦着,无法出一点声。
“天子气……皇曾孙……赦天下……”刘弗陵攥着皇姊的手,“当时,朕都不敢想像,自己会成为皇太子!”
鄂邑长公主战栗了,她听着少年天子质问:“皇姊,先帝到底是为谁选的辅臣?”
70、姐弟齐心
—先帝到底是为谁选的辅臣?
刘弗陵的质问如此尖锐,让鄂邑长公主再无法回避自己心中某一个一直很模糊的念头。
—先帝为什么选霍光辅政?
—不仅以霍光辅政,还是将其列在辅臣的位!
—因为他忠厚,可任大事?
—先帝的近臣中岂有等闲之辈?那些人中,有几个担不得“忠厚可任大事”这样的评断?
—霍光凭什么入了天子眼?
这些问题,鄂邑长公主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她从来不敢多想,更不敢深想。
—不是直觉或预感那样玄乎其玄的原因,而是本能。
—那种规避危险的本能让她止步在可以触及答案的距离,却不敢再动弹一下。
鄂邑长公主在心中苦笑——其实那种本能已经说明了答案。
—在他们地父亲君临天下地时代。大汉宫禁中。有关那两个姓氏地一切都不是寻常人能关注地。
——那是先帝地禁忌。所有人都本能地不让自己触及丝毫……
—有关霍光地一切问。答案自然也是他地姓氏。
—与那个“霸天下”地姓氏最为亲密地姓氏!
鄂邑长公主能够感觉到自己地心在胸膛之中剧烈地跳动着。
—如果……
—如果那个比太阳更耀眼的大司马骠骑将军不曾殒落……那么,最多二十年,他的姓氏也将显赫到权倾天下的地步吧……
—就如同现在那位大司马大将军所成就的煊赫之势!
—那么,现在这位大司马大将军究竟是先帝为谁选的辅臣?
鄂邑长公主盯着自己地弟弟,仍旧为他的猜想而深感不可思议。
—是为了那个皇曾孙……
“不会的!”鄂邑长公主听到自己略显嘶哑的声音,“皇考不会那样做的。”
—大汉没有这样的制度!
——可是,他们的父亲是那么尊重传统制度地人吗?
鄂邑长公主能听到自己对自己的反驳,也听到了大汉天子的反驳:“为什么不会?只要与皇太子有关,皇考有什么做不出的?”
—那是他们的父亲将近而立之年才得到的长子!
—那是他们的父亲最厚待的家族所生出的长子!
——整整三十八年,他们的父亲从不曾让任何一个子女威胁到长子!
—他们地父亲那样热切、肯定地希望由长子继承一切……
——即使涉嫌大逆那样的事件,即使大军对阵,血流在河,他们的父亲在最暴怒的时候,也不曾说一个“废”字……
—他们地父亲真的不会希望由长子一脉继位吗?
鄂邑长公主无法反驳少年天子地质问。
——毕竟,皇太子卒后有漫长的四年时间,可是,他们的父亲一直拖延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才册立太子……
刘弗陵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双唇抿出冷笑的弧度,随后启唇追问:“即使皇考没有那样地心思……大司马大将军呢?”
——霍光是什么心思?
只是想到而已,年少的天子便恐惧地瞪大了眼睛。
“皇姊,朕不知道皇考究竟是什么心思……但是,在霍光心里,朕远不及那个皇曾孙正统……”
“不!”
少年天子狠狠地摇头,“不止是霍光……天下人都是这样地想法……是不是?”
华夏千年,嫡庶长幼的礼法早已刻入每一个人地灵魂……
—论正统,这位年少的天子不过是孝武皇帝地庶出少子!
—庶出少子……继承父位……
—史书上,这种行为从来都是引动乱的肇因……汗青之上,每一次的描述都血淋淋的情景……
—他们的父亲精通经史,当真就不清楚吗?
少年天子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父亲是以多么险恶的用心在安排自己……
他看着鄂邑长公主,几乎是苦笑着问:“皇考真的对那个曾孙毫无安排吗?”
“或,霍光就是安排?”
少年子握住皇姊的手腕,颤栗着说:“朕怎么敢让霍光掌权?朕怎么敢?……”
—怎么敢?
—怎么敢想所有的安危寄予最美好的可能?
鄂邑长公主也颤栗了……良久,她才喃喃地开口,不是自言自语,还是教诲年少的天子。
她说:“没有人知道霍家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姊?!”刘弗陵惊呼了一声,被自己的姐姐忽然的深刻言语吓到了
鄂邑长公主却只是抬眼看着自己的弟弟,颤抖的手忽然便紧紧握住他的肩:“你说得对……你做的对……”
虽然不明白自己的姐姐究竟想到了什么,但是,看到自己唯一可以全心信赖的人认可了自己的想法,十四岁的天子仍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惊悸的感觉终究有消退的时候,毕竟,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推测……或说猜测,毕竟,霍光的言行并不能提供相应的证据,让他们可以确认自己的想法。
惊惧之意褪去,鄂邑长公主感觉自己已是汗流浃背,被冷汗浸透的几重衣裳都贴在身上,冰寒凉意丝丝地渗入身体,让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姐弟俩靠得很近,少年天子几乎是立刻便察觉了她的异样,不由关切地询问:“皇姊,你还好吗?”
“没事!”鄂邑长公主断然地开口,随即便严肃地询问:“上如今有何打算?”
少年天子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却只能摇头:“朕还没有想好。”
他虽然年少,但是,行大事必须借时、势方能行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更何况,他还一直反省上一次燕王劾奏的失误。
鄂邑长公主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之后,又道:“上无法让皇后襄助,此来可是有所吩咐?”
这是她刚想到的。
——总是要有人出面,劝上官家重新为天子效命。
年少的天子看着自己的姐姐,良久才缓缓点头:“的确……”
——此时此刻,此事已别无它法,只能让鄂邑长公主去做。
鄂邑长公主几乎是想也没有想便应承下来:“正好!我刚让丁外人去见上官安!”
——无论如何,他们的姐弟俩想做的事情还是差不多的……
—毕竟,他们两人都是彼此最可信的人……
(本卷完)
(多说两句,本卷在计划是要写到昭帝死,但是,看着章节数……我实在是头皮麻了……开新卷吧……反正影响也不大……望天……)
1、腊日
元六年十二月戌戌。
北风从半夜便开始呼啸肆虐,将无数人从甜美的梦乡惊醒,再无法合眼,生怕自家的房屋无法抵挡狂躁的大风,幸好,纷纷扬扬地飘了五日的大雪在风起的同时停了下来,让京兆尹上上下下所有官吏都松了一口气。
太初元年,定历改制之后,汉即以冬至后的第三个戌日为腊日,乃是岁终大祭,上至天子,下至寻常吏民皆要祭祀先祖、百神,这一天若是出了什么事,影响了大祭,必然是天下骚动,民心不安。
因为大雪的缘故,京兆尹隽不疑甚至连准备自家腊祭的时间都没有。
腊是很古老的节日,源自久远的上古时代。那时,华夏先民使用的还是十月太阳历,每月固定为三十六天,十个阳历月为三百六十天,余下的五至六日就作为过年日,不计在月内,称为休废日,也就是腊日,当腊日过完,便是十月历的一月一日,乃是新年的开始。后来,先民改历为十二个月的太阴历,腊日的习俗却一直保留了下来,腊日的翌日,也被称为小新岁,一应礼仪皆同正旦。
不过,不同的时期,腊的名称并不相同,《礼传》记:“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曰大蜡。”秦国初用周制,史载秦惠文王“十二月初腊”,始皇帝一统之后却改用夏制,更名“腊”为“嘉平”,大汉立国之后,复用周制,不过,直到武帝太初元年,汉才将腊日定在日,当时太史邓丞向天子进言:“腊所以迎刑送德也,太寒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