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奉光承认。自己地确挺受打击地!
就是一行人被震惊得无法回神地时候。酒肆地主人小心地凑到被刘病已抱着地少年跟前。长揖作礼。陪着笑道:“这位公子。敝门寒微。恐怕不适合两位公子叙旧……”
他毕竟是开门迎客地生意。有个人在门口痛哭算什么事?
那个少年原本一直在安慰刘病已。一听这话。不由满面通红。着急之下。竟是期期艾艾地。不知如何分辩才好。顿时急出了一头大汗。也就没有注意刘病已地动静。直到酒肆主人被一把推开。他才急忙拉住刘病已。
刘病已地心情极为激动。听到酒肆主人地聒噪自是十分不乐意。抬手抹了一把脸。便转身将他推开。虽然紧接着就被少年拉住。却仍是红着眼冲对方大吼:“谁希罕在你这儿叙旧!”
“病已!”少年不赞同地喝止他地叫嚷。随即对酒肆主人一揖。赔礼道:“我与外甥多年未见。请尊家见谅!”
说完了,少年也不待人家回话,便径自低头看向刘病已,见他犹自不悦,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哭完了?陪我去见阿翁吧!阿翁一路上都念叨着不知到了长安能不能见你!早知道这么便宜,就不必担忧了!”
刘病已一听这话,便什么也不计较了,欢天喜地地攀着少年的胳膊:“舅公来了?在哪儿?在哪儿?”
少年不由莞尔,笑得温柔,随即便要带刘病已出去,金安上这才回神,急忙喝止:“曾孙,你去哪儿?”一边大叫,一边冲到刘商已身边,愣是急得满头大汗。
刘病已虽然急着出去见亲人,但是,心情愉快之下,他还是对金安上解释:“他是我大舅舅,我舅公一家来长安了!”
金上挠头,看了看少年,又看看刘病已,不知如何说才好,就听身后陡然响起一声质:“曾孙确认他们是你说地那些人?”
金上回头,对出声解围的王奉光感激地点头。
王奉光回了他一眼,随即便满脸严肃地道:“据我所知,诏故皇太子孙养视于掖庭已六年了,曾孙当时多大,对那些亲人地印象能多深?尤其是……**尚好,孩童……六年的变化必然不小!”
说话间,他们朋友都围了过来,恰好将刘病已与那个少年围在当中。
王奉光分析得头头是道,刘病已急得团团转,却没有办法分辩,倒是那个少年,饶有兴趣地看了王奉光一眼,伸手按住刘病已的肩,对王奉光与金安上轻轻颌:“公子所言甚是。不过,君等也当对曾孙有点信心。若无把握,他岂会如此举止?”
王奉光以怀的目光,鄙夷地看了少年一眼:“他都没有成丁,能知道多少轻重?再说,这年头,天下昌平,诱拐稚儿的尤其多!”
少年不由大笑,摸着刘病已地头,欣慰地道:“看来你在长安过得不错?”
“哪有!”刘病已依赖地拉着少年,“我好想你们与舅公!”随即愤恨地跺脚,悲愤控诉:“你们肯定都不想我!”
少年再次翻了一个白眼,按在他头顶的手稍稍用力:“少胡说!”
“去年就有信,说你们要来长安地!”刘病已举证说明自己绝对没有胡说。
少年哭笑不得,却也很清楚地解释:“年初准备动身时,阿翁病了……”
“舅公病了?现在怎么样?”刘病已十分着急。
“
愈了。”少年笑着回答,见刘病已着实松了一口)=拍了拍他的头。
刘病已立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王奉光几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刘病已一眼,方要说话,就听少年道:“不过,你的友人说得不无道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禀报阿翁,让他与弟弟们进来歇歇脚。”随即又苦了脸,“来的真不巧,长安城门实在难进!”说着便让刘病已与诸人先回座,独自出了门。
酒肆主人猛地回神,拿起少年遗忘的酒,大叫:“公子,酒!”
少年在门口停步,却没回头,摆了一下手,对酒肆主人道:“就搁他们那儿,我马上就回来!”
刘病已立刻从酒肆主人手里夺过漆壶,对着少年的背影大叫:“快一点啊!”
“知道了!”少年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金安上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拉着仍旧依依不舍地望着酒肆大门地刘病已回到席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被刘病已没好气地挥开。
“干什么?”被干扰的刘病已很是不满。
金安上双手抱胸,冷笑连连:“怕你看不见旁地东西了!”
刘病已忍不住皱眉:“胡说什么呢!”
金上觉眼下,根本没有办法与这个少年沟通,连连跺脚,无奈地道:“曾孙,就算是真的与亲人久别重逢,你也可怜可怜我!”
刘病已这才抬眼看向他,不明所以地道:“可怜?”
金上重重地点头:“别忘了!是我带你出来地!宫门那儿有记录!”
—言下之意,千万别让他没有办法交待!
刘病已一愣,随即点头:“放心!”
金上见他答得郑重,才稍稍安心,端起耳杯猛灌了一口酒,随即才饶有兴趣地问刘病已:“真的是你舅舅?亲舅舅?”
其他人一听这话,立刻都围了过来,显然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不止他们,酒肆中地其他客人也都分了几分心神在这边,期待着能看到更多的热闹。
王奉光毕竟年长一些,对长安的旧事知道得更加清楚,思忖了一下,不等刘病已回答便道:“不会是亲舅舅!曾孙的生母身份不高。当年长安城中就有传言,先帝未曾为曾孙降恩赏,是因为其母卑微。”
—既然是卑微之人,其家境必然不会太好……
—刚才那个少年虽然并无富贵之气,但是,通身的装束气派仍是世家子弟的气度,与卑微二字完全不搭。
金上立刻接口:“我知道了!是史家!”
刘病已点头:“是的!是我祖母家的舅舅与舅公。”随即又困惑地问金上:“金君怎么知道的?”
王奉光也猜到是史家了——排除皇曾孙的母家,那么能让他称舅的,要么是其祖母的史家,要么是其曾祖母的卫家,可是,卫氏至今仍居长安,显然不需要“来长安”。
金上很理所当然地回答:“曾孙入掖庭前不是寄居史家的吗?我听好多人说过。”
—的确,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至少,在座的,除了金安上,便没有人知道。
王奉光就很惊讶地道:“寄居史良家?史家在关东呢,是哪里来着?怎么不在……”惊讶到一半,他便将话咽了回去。
金上立即接过话头,笑道:“看样子,史家是准备在长安定居了?当为曾孙贺!”
“当贺!”其他人跟着附和,同时举杯,王奉光更是立刻将刘病已的那只杯子取了过来,满酒,敬到他面前,这一回,金安上也不拦了,笑眯眯地看着刘病已手足无措地接过耳杯,一口饮尽。
眼见少年皇孙未曾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王奉光稍稍安心。
—少年的亲人本就不多,何必胡乱猜测,他的某些亲人不要他呢……
虽然与周围的少年笑闹着,但是,刘病已的目光并未离开酒肆敝开的大门,当看到一个身着褚缘皂衣的长被两个少年扶着步入酒肆时,他猛地站起,直奔过去,却没有如方才一般,乳燕投林似地扑到来身上,而是在三步外站住,望着一脸惊喜,却嚅嚅无言的长,之前止住的泪水再次溢出眼眶。
“舅公!”
……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诗经秦风渭阳》)
……
六年前,他未能将舅公送至渭南之滨,六年后,渭南横桥,他重见舅氏至亲……
—渭阳之滨,悠悠我思,既迎舅氏,何须琼玉?
5、天子的异样
诣宫正寝东厢中,年幼的皇后第一次看少年毫不遮态,那种仿佛拥有天下一切至善至美之物的欢乐,在少年的全身激烈地燃烧,眩目的光彩几乎让人无法睁眼……
“兮君……兮君……”
少年绕着女孩,一声声地呼唤,希望女孩能够分享自己的喜悦。
年幼的皇后纵容地微笑,直到他终于累极停步,才好奇地追问:“小哥哥究竟为什么这么开心?”
少年在女孩面前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双手执起女孩的双手,轻轻地摇摆,笑逐颜开地对女孩说:“我的舅公与舅舅们来长安了!”
少年欢呼着,女孩却为这个消息愕然。
“舅公?舅舅?”女孩困惑地重复,“这值得高兴吗?”
—反正她是不会因为见到自己的舅舅而开心至此。
少年重重地点头,依旧拉着女孩的手,细细诉说:“当然!他们这次是迁居长安!再不走了!”
女孩仍旧不解,侧头思忖了一会儿,终于恍悟——她的这位“小哥哥”并没有太多的亲人……
—想来。就如同她见到外祖父一般地感觉。安心得让人无法不愉快。
女孩点头。微笑着对少年道:“那真是太好了!”
得到赞同。少年更加愉悦地跳了起来。连带着拉起了女孩。蹦了好几下。才因为女孩地喘息而停下。
“兮君没事吧?”少年紧张地询问。
年幼地皇后满脸通红。急急地喘了好几口气才能回答少年:“没事!”
小小地插曲之后。少年再不敢肆意妄为地泄满心地喜悦之情。小心地扶着女孩坐下。眼中满是紧张。
“我真的没事!”女孩眯着眼睛微笑,“谁让你动作那么急?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刘病已这才安心,随即便听到女孩好奇地询问:“小哥哥今天怎么会出宫地?是去玩的吗?长安城里热闹吗?”
想到女孩比自己还小,却不得不履行皇后的职责,一整天都在进行各项祭祀,再对比自己今日的开心,刘病已心中不由有些愧疚,于是,便极为仔细地为女孩讲述自己今天的经历。
兮君自然是听得津津有味,待听到刘病已不好意思地说到自己因为见到亲人太激动,而痛哭流涕,她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小哥哥这般大了还撒!”
刘病已又羞又急,却无可奈何,涨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取笑了一番,年幼的皇后并没有继续为难自己的小哥哥,携了少年的手,细声慢语地询问:“小哥哥现在有至亲了,不会不理我了吧?”
小女孩敛了笑容,眼中满是忧虑。
兮君十分担心——虽然贵为皇后,但是,深深的宫禁之中,她并没有知心之交,少年天子是她的夫、她地君,却不是可以依赖倾诉的亲人,她的亲人被深灰色的高高砖墙隔在她地生活之外,眼前的少年是她在禁中唯一可以无所顾忌地交谈地人……
刘病已一愣,随即便郑重地许诺:“当然不会!”
他知道女孩是多么寂寞——君臣之分、男女之别……太多的规矩束缚着年幼的皇后,让人不禁担心……未曾绽放的花苞真的能坚持到盛开的那一天吗?
刘病已心疼这个女孩——即使他根本没有资格为大汉地皇后心疼……
小女孩满足地微笑,拉着他追问酒肆是什么样子、所卖的酒是什么颜色、城外原上地雪景如何……刘病已的口才本就好,此时更是极尽夸张地形容种种事物,小女孩听得专注,连连追问,直到倚华再三催促,两人才不甘不愿地停下告别。
“要不,我明天再来?”见小女孩一脸遗憾,刘病已犹豫了一下,轻声提议。
兮君先是一喜,随即又摇头:“明日列侯夫人必要进贺地……”
—治宴、贺仪,一番动作下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刘病已也没有再坚持,拍了拍兮君的手,轻声道:“也好,就算明日有空,你也要准备后日地祀礼。”
想到后天的祭祀,兮君不由苦了脸,随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挥手赶他走:“快走!快走!”——哪壶不开提哪壶!
倚华以袖掩面,对自家女君的迁怒行径实在是不忍卒睹。
刘病已摸了摸鼻子,低头离开。
“中宫不该迁怒的……”
服侍皇后脱去外衣、包好头,随后扶着皇后在寝台上躺下,遣退其他侍御后,倚华一边放下四面的帐帘,一边轻声慢语地笑道。
年幼的皇后眯着眼睛,舒坦地笑着:“我没有迁怒!”
倚华在帐外坐下,轻声笑道:“是的!婢子失言!中宫只是急着让曾孙离开!”
寝帐中,年幼的女孩捂着嘴闷笑,随即以无限向往的语气叹息:“要
出去玩一玩该多好啊……”
倚华一愣,随即深深地低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察觉了亲近长御异样的沉默,年幼的皇后并没有追问,只是跟着安静下来,心中向往的波澜也渐渐平息,沉寂一点点地弥散,再以更加刺骨的感觉逼入骨髓……
倚华不敢确定年幼的皇后是否已经沉睡,不过,当听到帐内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仍然如往常一样,悄然起身,退往外间,沿途又将层层锦帷轻轻展开。
刚解开最后一道锦帷的系带,倚华便听有人低声呼唤:“长御……”
转过头,见是九月刚分来地中宫年少女史,倚华不由显出讶色,不过,她仍是先将帷幕放下,整理妥当后,才敛衽执礼:“女史有何事?”
女史与宫人不同,乃是从入宫一年仍未封位的家人子中挑选通文识书之人充当,专职负责文书之事,如掖庭呈上的彤簿等皆由女史整理。
长御位分虽尊,但是,终究是奴婢,不仅是倚华,中宫诸长御对诸女史皆是执礼恭敬。
年少的女史有些紧张,不过,还是尽量清楚地禀报:“长御……今日,中宫应上食帝寝……”
倚华一愣,随即颌笑道:“没错……不过,上怜中宫今日参与祭祀,甚是辛苦,故吩咐今日免上食。”
女史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眉:“婢子初涉后宫事,不知此事该如何记?”
内起居注亦由女史记录,因此,一旦成为女史,也就再不能出宫。
倚华不由奇怪:“如何记?”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如实也罢,虚写也罢,都无关系。
女史垂下头,嚅嚅轻语:“今夜,上有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