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因为她有一个姓上官的父亲与一个姓霍的母亲?!
—是的!年幼的皇后有一个好母亲啊!
—就如当年的长公主与皇太子一样!
—除此,她还有何可恃?
同一时间,兮君也没有看鄂邑长公主,尽管那位长公主的席位离自己最近。
看着傅母在自己面前行礼复命,她起身答礼,随即转向旁侧的天子:“陛下,夜漏将尽,妾请退席。”
岁大朝在夜漏未尽七刻时开始。
按制,同一时间,后宫女爵与在京的公主、列侯夫人以及二千石上官员的妻子也要在椒房殿为皇后贺正月。
此时,距离大朝时还有不到四刻的时间。
—天子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即使如此,年少的天子仍然盯着低头行礼的皇后看了好一会儿,才摆手答应:“准!”
随着皇后退席,以鄂邑长公主为的公主们与列席的后宫女爵也跟着行礼退席。
一直守在宫门处的丁外人看着长公主一脸怒容地走出宫门,虽然被冻得不行,仍然打起精神,一边迎上去,一边吩咐侍从备车。
小心地趋奉了几句,打着新年的名义劝了一番,总算让长公主缓了脸色,带上了几分笑意。
丁外人松了一口气,却不由犹豫——要不要探究宴席上的事情呢?
他还在犹豫,就听长公主淡淡地道:“你见过皇后吗?”
丁外人讶然摇头:“臣的身份如何能见到皇后?”他连宫门都入不了的!
长公主漫应了一声,轻轻微笑:“一个小女孩……我倒想看看……能傲到什么时候!”
丁外人不由心惊,却没有敢应声,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脸迷糊地道:“长主说什么?”
鄂邑长公主抬眼,淡淡地道:“没什么!”
21、追究与益封
正月,为大朝受贺。
夜漏未尽七刻,未央钟鸣,天子受贺,诸臣执贽,三公、列侯为璧,中二千石、二千石为羔,千石、六百石为雁,四百石以下为雉。
公卿皆为天子贺正月,然而只有二千石以上的官吏可以上殿,于御座之前举觞贺万岁。其后,奏食举之乐,百官受赐宴飨,歌乐大作。
如此盛大的贺仪,行《太初历》后,每年不过两次,除了正旦之日,唯十月旦如此行大朝仪——十月乃是高帝定秦之月,是大汉元年岁。
同一时间,椒房前殿,皇后受贺。
这不是兮君第次受贺。
听着千篇一律的贺辞,说千篇一律的答辞,八岁的女孩对这种纯粹的仪式毫无兴趣。
按照顺序,后之后便是在京的诸公主,兮君稍稍振奋了一些精神,毕竟皇室贵女与后宫嫔妾是不同的,至少在礼仪上,她要表现得更加尊重。
没有看到鄂邑长公主,君并没有在意——因为鄂邑长公主身负供养之责,一般来说,这种帝后分开进行的礼事,她都会守在天子侧近。——然而负责仪程的内谒令却皱眉愣了一下。
兮君为深感无聊,根本没有看到内谒令那一小会儿的怔忡,但是,自然有人看到。
大长秋在~很困惑地问内谒令:“长公主?”
询问地声音很低。但是。意很明确。
—为何不见长公主?
一夜未合眼。兮君恨不得仪式立刻结束。听到大长秋地询问。便毫不在意地道:“前两年。长主不都没有来?”
大长秋与内谒令相视一眼究是没有再说什么——毕竟是新年正旦。
这般零碎地对话自然不会传入台下拜贺诸女地耳中。但是。这些身份高贵地女子中。不少人都刚刚经历过帝后之间因鄂邑长公主而起地那么一点小小波澜。此时。见鄂邑长公主连正旦朝贺都不参加。不管前两年如何。所有人立马都留了意。
待二千石官员的妻子拜贺结束,便是规模不下于前殿的赐宴是一个时辰之后,兮君才终于可以换下一身沉重的盛装服饰接躺倒在寝台上。
看着只取下假结与头饰便躺下的女孩,诸侍御不由掩唇轻笑,便是她的保傅,刚板起脸想教训,又想到女孩一夜未睡的辛苦只是叹息一声,勉强纵容了。
倚华进来时到的便是这样一幅轻松画卷,不由便稍稍愣了一下,待看见兮君毫无正形地躺在寝床上,哪里还不明白原因。
年轻的长御翻了一个白眼,想了想,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侍奉的宫人上前,将皇后头上的髻解散放开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兮君早在躺下时便睡着了,这一系列事情根本没有感觉,再醒来是正旦之日的时了。
一干侍御宫人服侍着皇后着裳洗漱,直到皇后起身准备去用膳时,倚华才轻声对皇后道:“中宫,昨夜大结束,长主便归家了。”
也许是没上心,也许是没有睡醒,兮君只是随口漫应了一声,直到在漆案后坐下,用了两匙羹汤,才恍然抬头:“长御方才说什么?”
倚华不得不放下布膳的包金木箸,躬身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兮君点了点头,看了微微皱眉的傅母一样,便没有再吭声,默默地用完膳,才对一旁侍奉的宦道:“召内谒令!”
本来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内谒令匆匆赶来,行过礼,还没有抬头,就听到长御认真的声音:“奉中宫诏问内谒令,正旦贺仪,长公主是否奏请不至?”
重重地将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内谒令心中叹息,口上却一本正统地道:“长主未呈书奏请不至。”
不算大的东厢中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知道皇后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长主是什么意思?”
半晌,众人才听到皇后喃喃低语,所说的话语让所有人不由面面相觑。
—的确,长公主为何如此?
—故意挑衅吗?
倚华也不由皱眉,待看见皇后将目光投向自己,不由便苦笑摇头:“婢子只觉得长主此举不妥……中宫不可不追究……”
年幼的女孩咬了咬嘴唇,随即看向一旁的傅母,只是,对这种明显涉及甚深的事情,宫婢出身的傅母也深感茫然,又如何能提出有见地的建言?
兮君只得再次看向倚华:“追究?如何追究?”
兮君倒是不反对追究一下长公主的不妥行为,毕竟,夜间宴席上所生的事情仍然让她感到不悦。
她能够理解,少年天子打算给抚养自己的姐姐更多的尊荣,但是,那不应当包括牺牲她这个皇后的尊荣与骄傲!
兮君摇了摇头:“算了……新年伊始,陛下恐怕还想再加恩于长主呢……”
—何必为了这种事情让更多的人都不痛快呢?
——便是追究,也会让她心情更好。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天子想益封长公主并不是什么秘密,事实上,早在冬至那会儿便有消息传出,朝廷内外也算着,估计天子正是打算等着新年正旦的机会给皇姊加恩。
从大局考虑,皇后想法没有错,但是,如此纵容不免有损皇后威信……
一时之间,中宫诸人也难以决断。
兮君实在不喜欢这种气氛,正要大度摆手,就听殿外的宫人通禀——大长秋请见。
大长秋掌皇后诏命,是极清贵,又是长,素来都很少往年幼的皇后身边凑,因此,不仅兮君,连殿中诸侍御都十分惊讶。
“请!”兮君没有用召,毕竟,大长秋也属朝廷百官。
颇上年纪的大长秋并没有任何失礼的举动,行礼、禀奏都是一板一眼,但是,所说的事情实在让殿中众人无法不惊讶。
“长公主共养劳苦,复以蓝田益长公主汤沐邑。”兮君轻声重复,唇角微扬,眼神却是极冷。
哐!
帐前漆几上鎏金博山炉被女孩的衣袖扫落,香灰与红的木炭洒落一地。
诸人惶然跪伏,却只见年幼的皇后再不一言,默然转身离去。
22、少年天子的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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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承秦制,官吏在正旦等大节都有休假,应该也是充分考虑到从除夕到正旦朝贺,一系列仪式皆是极为繁琐的,而大部分官员,尤其是必须上殿的高官,年纪都不会少,如丞相田千秋,老迈得连天子都不忍心其入宫后步行前来朝见,特别允许其在宫中乘小车,因此,田千秋也被世人称为“车丞相”。
—因此,休息是必须的。
不过,对所有官员来说,大朝之后,回到家中,并不意味着休息——正旦之日,家主要率家中全体人员一同诚心祭祀祖~。
祭祀仪式丝毫不比大朝简单多——祀日、进酒、降神,之后,全家上下无论尊卑长幼,依次列于先祖之前,行礼祭拜。祭祀之后还有宴席,子妇与曾孙必须上椒柏酒于家长,称觞举寿。
当然,宫中同样此,只不过祭祀的事情大多由太常的官吏进行,而且,只有帝后可以入宗庙,其他人也就是站在庙垣外,看着祭祀进行罢了。不过,兮君可以休息的最主要原因是,祭祀要到傍晚才开始。
正是因这个原因,杜延年本没有想到,刚刚结束家庙的祭祀,就有霍家家奴登门,传话说霍光想尽快见到他……
虽然道霍光位高权重,且若非要事,断不会这个时候传话要见他,杜延的妻子仍然有些不满:“朝廷尚有休亦非大将军府属吏,何止于如此?”
正旦之日,延年对妻子的抱怨也没有办法感到不满,自然也不能教训什么,只能软语安慰了两句,却还是随传话的那人赶往霍家。
进了霍光的书房延只看到霍光的长史与张安世,不由一愣,神色随即便更加紧张。
—很显然。事情紧急。且是可以让太多人知道地。
饶是杜延年素机敏。也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霍光地书房不大。尤其是此时他们所在地内室。除了靠着墙壁摆着地木架。剩下地位置也就只能放下一张漆几。漆几周围还勉强能摆上一圈方秤。这会儿霍光坐在漆几后。张安世坐在他地左手边。正拿着一份尺一板看着。神色颇为专注。大将军长史坐在地他右手边。剩下霍光对面地位置上。还有一张无人坐地独榻。显然是给他留着地。
三人都没有发觉有人进来。杜延年也就没有出声寒喧自在独榻上坐下。霍光与张安世才被惊动。
见三人如此。杜延年不由讶然:“何事至于如此?”
张安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将手中尺一板递给他:“自己看。”
天子四书,除了对诸侯王所下的策书用长二尺的简板以作编简,其余的策书、制书、诏书、诫敕皆用长一尺一的简板,这种简板比其它简板更宽,每板书写两行。
看到那份比寻常简牍更长更宽的简板时,杜延年便知道,那必然是天子的制书或诏书——策书的用途比较少敕……那位少年天子也算聪慧,应该不会将下诫敕给霍光。
接过那份简板,不过两行字而已延年不过扫了一眼,便将内容尽收眼底随即便十分奇怪地抬头:“果然是蓝田……有什么问题吗?”
对天子益封长公主,他们早在接到消息时便讨论过份诏书的内容并没有任何值得惊讶的地方。
张安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伸手点了点他手中的简板眉提醒:“用心看!”
看到张安世眼中明显的不解,杜延年以为自己疏忽了什么,连忙点头,又将那份尺一诏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却始终不得要领,只能看向张安世:“故尚书令,我实在不知要看这份诏书看出什么来。”
张安世还没有回答,霍光便先开口了:“幼公,这还不是诏书。”
杜延年一愣,茫然地点头:“的确……还没有加玺封印……”
尚符玺郎是霍光的亲信,天子诏命自然会先送给霍光过目才用玺——很清楚这一点的杜延年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关注的问题。
张安世不禁挑眉,有些明白问题的所在了。
“幼公,这是尺一板。”张安世又提醒了一句。
杜延年皱眉思忖,不过片刻,他便低头看向简板,随即惊讶地抬头,瞪大了眼睛:“这是御史大夫所书……”
——天子诏命由御史大夫起草。
这是一份正式的诏命。
—只有在霍光未曾知会的情况下,尚符玺郎才会将需要加玺的诏书报给霍光……
“……天子这是……”杜延年咽了咽唾沫,心中的感觉十分复杂。
张安世轻笑:“陛下是担心大将军不允,所以……”打算避开霍光。
未说完的话语是何意思,大家都很清楚。
杜延年倒是因此笑了:“陛下聪明!”
—不聪明怎么会想到驻于蓝田的北军胡骑?
张安世对他的评价报以不屑的白眼,霍光也笑着摇头:“若是聪明……先帝的旧例在那儿……上何苦搞得这么麻烦?”
想掌握朝廷的实权?
十六岁即位的先帝同样面临这个问题,尽管孝景皇帝为他行了冠礼,不曾设任何辅臣、摄政,但是,权力这种东西从来不是你居于某个位置,就一定可以得到的。
年少的天子总是雄心万丈,建元新政的轰轰烈烈终结于几位公卿大臣失去性命的血色之中,当时十八岁的天子与掌握废立之权的祖母几乎反目,情况亟亟可危,被废的威胁近在咫尺,连他的亲舅舅都开始向其它诸侯王示好,换了别人,必是方寸大乱,不是惶然无措便是昏招频出,可是,当时年少的先帝没有。
或者该说先帝有一个好母亲,借着卫子夫入宫的事情,皇太后好好地敲打了一番儿子,通过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化解祖孙间的对抗,不动声色便化解了迫在眉睫的危机,然而,年少的天子没有止步,微服、出猎、夜游,先帝展示着少年人应有的姿态,没有任何怀,即使是建元三年,将自己的随从侍卫命以期门之名,也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直到他身边的近臣仅仅持节便调动一郡兵马平定东瓯之乱时,众人才恍然发现,堪堪弱冠之年的天子已经掌握了独属于自己的力量,并足以凭借那份力量掌握自己应有的权力了!
—那才是真正的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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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谁是渔?谁是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