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征名医,出大军
霍光离开之后,杜延年并没有与义微多说一个字,而是直接领着她去了太医值宿的庐舍。因为刘弗陵病情,少府太医这几个月一直在宣室值宿,说白了就是随时候命。
霍光把话挑明了,杜延年也就不会再含糊半分,直接对所有太医放言:“上寝疾,延年奉命典领方药,望诸君毋有所违。”
少府太医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茫然。
——什么叫典领方药?
——这位太仆懂医药吗?
见状,杜延年却是微哂,淡淡地言道:“上之疾,诸君既束手无策,为上虑,大将军将征天下名医。”
太医们顿时哗然,有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者更气得直颤,却是毫不客气地言道:“既是如此,臣等请归少府”
——他们不可能阻外来的医者入宫。
——医,不过是小术,很多人并不以之为业,遇疾召之本也是寻常的事情。
如齐国的太仓公淳于意,原本是齐国的太仓长,但是,他少时即喜医方术。高后八年,淳于意受师于同郡元里公乘阳庆。阳庆年当时已七十馀,无子,观察淳于意的言行之后,对其授业,云:“尽去而方书,非是也。庆有古先道遗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生死,决嫌疑,定可治,及药论书,甚精。我家给富,心爱公,欲尽以我禁方书悉教公。”臣意即曰:“幸甚,非意之所敢望也。”淳于意即避席再拜谒,受其脉书上下经、五色诊、奇咳术、揆度阴阳外变、药论、石神、接阴阳**,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受读解验,第二年才开始试验着行医,却并不精通,又花了三年的时间,才称上精于医药。
一般来说,这种医者为了验证医术,多是四处游历,左右行游诸侯,不以家为家;有时,因为种种情况,也会不为人治病,病家也多有怨意。
如淳于意,就曾被人上书告举,最后,以刑罪当西传之长安。却是万幸,有惊无险,并因此成就了一件大善事。
——淳于意有五女,见父被刑,只能随而泣,竟是无可奈何。淳于意大怒,责骂五个女儿:“生子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其他人尚可,他最小的女儿缇萦却因父亲的言语而伤心,也被激起了一份执念,于是一直跟随父西行走长安,随后上书:“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原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书奏闻,皇帝悲其意,干脆于当年即除肉刑法。
淳于意游于诸侯,如齐王太后、齐王、济北王、菑川王等有疾,都曾召其诊治——尽管齐宫之中亦有医工。——而且,都是召之,疾即愈。
——齐王还是阳虚侯时候,某次病,众医皆以为寒中,淳于意诊脉之后,却言:“迵风。”迵风,即饮食下嗌而辄出不留。法曰“五日死”,而後十日乃死,病得之酒。
——后来,阳虚侯又有一次重病,众医皆以为蹶,淳于意诊脉,以为痺,根在右胁下,大如覆杯,令人喘,逆气不能食,即以火齐粥且饮,六日气下;即令更服丸药,出入六日,病已。
天下奇士异人甚多,更何况,疾病之事,少府太医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判断正确。
尽管如此,一般来说,宫外医者前来诊治时,太医总是要在场。
——毕竟有个亲疏远近。
因此,听到那位年迈的太医那般自暴自弃的言语,杜延年神色一冷,语气更冷漠:“诸君如何,上与大将军自有计较。”
一句话便让少府太医们不安的情绪骤然一冷。
见诸人不再闹了,杜延年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吩咐:“仆不知医药,然疾者所服方药总是有限,故……”
杜延年停顿了一下,等诸人都凝神望了过来,看着自己,才继续道:“自即日起,诸君之方,非经仆钩划,不得付药丞。”
太医没敢言语,但是,也没有人立刻应声,而是默默地交换着眼色。
杜延年也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等着。
半晌,才有一名太医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对杜延年道:“太仆可否久在殿中?”
“何意?”杜延年听着就觉得他话中有话。
那名太医又犹豫了一下,才对杜延年道:“上之疾多有反复,诊治不可拖延……”
一句话,杜延年能不能立刻作出决定。
杜延年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名太医一眼,又扫一眼此时身处室内的所有的太医,半晌,才慢慢地说了一句话:“此非诸君所虑”
太医们的脸色大变,却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们都是久在宫禁之中的人,如何不明白其中的禁忌。
——如今的情势,哪怕是一个稚儿也明白。
——霍光的决定大过天
——只不过,以往并无人表明这一点罢了
——如今,杜延年把话挑明了,那就是容不得任何人有丝毫推逶了
——最重要的是,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听者哪怕仅仅是想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了
想透了这一点,年长的太医们稽首应诺,其它太医见状,也都或明白,或不解地,稽首应诺。
——无论如何,他们都别无选择。
杜延年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微微眯眼。
于是,尘埃落定。
杜延年甚至在当天将皇帝的医案从少府太医署取了出来,全部收在自己处,理由是,为了给诊治做参考。
太医令等人皆知其中必有不妥,但是,杜延年说得大义凛然,又有霍光在后支持,他们哪里能拒绝?
等刘弗陵清醒,并知道此事,已经是第二日了。
——什么都来不及了
——甚至不能与霍光讨价还价
杜延年与霍光一样,在皇帝面恭敬万分,但是,无论刘弗陵如何说,已做出的决定都不容更改。
刘弗陵气得厉害,却是无可奈何。
“退下”刘弗陵懒得再与霍光的人说话了。
杜延年行礼退下,将出内卧时,才忽然驻足,对刘弗陵道:“上寝疾,太医束手,大将军已征天下名医,上且安心休养。”
刘弗陵一怔,等回过神来,杜延年已经退了下去,刘弗陵只能愤怒地将拳头砸到床上。
左右近臣战战兢兢的,却是无一人上前劝解。
自从刘弗陵卧病,不要说见公卿百官,就是原本的侍中、中常侍等中臣,也被霍光约束,绝迹于帝寝,如今在天子身旁侍奉都是黄门、宦者等人。这些人,做做事还行,真要劝慰什么的,他们还完全不够格
——刘弗陵也不会听
自己的手弄得生疼,刘弗陵才不甘地停下发泄的举动,沉默了片刻,刘弗陵陡然恍悟,顿时便再次怒不可遏。
“霍光”刘弗陵气得直呼霍光姓名。
——征天下名医……
——这是要向全天下说明,他这个皇帝已经病重得不行了吗?
——而且,所患之疾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了
……
刘弗陵惊惧不已。
——由此引发的事情,他自己便可以想出一堆来了
——其中,没有一样是对他自己有利的
刘弗陵不能不怕
——病重……
……
——接下来,最顺理成章的发展是什么?
——不就病死吗?
——霍光想做什么?
刘弗陵心悸颤栗,却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
“朕要见皇后”刘弗陵咬牙言道。
左右应声出去,片刻之后,便又回来,在刘弗陵面前跪伏不语。
刘弗陵心中一紧,死死地咬着牙,半晌才听到那人支支吾吾地禀报:“太仆云,中宫心忧陛下,亦染疾,不宜来见”
刘弗陵猛地闭上眼,用力抿紧嘴唇,即使满口都是恶心的腥甜之味,他也没有开口,而是狠狠地将股翻涌的腥甜压了下来。
“罢……”刘弗陵缓缓开口,随后重新躺了下来。
闭着眼,一脸淡漠的少年天子却知道,他的心中充斥着不甘的情绪……那份不甘在翻涌,愈来愈激烈,但是,他也知道……他不敢表露……
……
无论如何,元凤三年的孟冬时节,第一位被征的医者走进了未央宫,走进了帝寝内卧,但是,霍光仍旧没有出现,连兮君也没有出现。
杜延年对少帝解释——辽东乌桓反,大将军正筹谋边事;天寒风急,中宫体弱,不宜出。
后者似是而非,前者却是事实。
似乎是因为几番挑衅之后,汉军并无还击,乌桓各部便多以为汉不可惧——真正经历过汉军兵锋的老人大多逝去了……
——没有人记得了……
再加上,前番匈奴出二万骑击乌桓,汉军并未阻击……
——于是,乌桓反了
事已至此,连赵充国都不会再说不宜出兵,于是,霍光以中郎将军范明友为度辽将军,将二万骑出辽东。
——不是击乌桓,而是击匈奴
因为独子也在大军中,临出征,霍光还是将范明友叫来,一番叮嘱,最后更是吩咐范明友:“兵不空出;即后匈奴,遂击乌桓。”
122、“霍氏世衰,张氏兴矣!”
122、“霍氏世衰,张氏兴矣!”
乌桓从来都没有被大汉放在眼中,即使是寇边,反叛,汉朝廷上下也没有将之放在眼中。
——教训这种异族,根本不需要大汉天子调遣,边郡太守即可处置妥当。
事实也是如此。
乌桓寇边的烽燧未熄,辽东太守便派兵清剿了寇边的乌桓人,随后徇首乌桓各部。
乌桓各部散居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辽东太守下令的徇首却不仅限于辽东,其它四郡一边借此震慑乌桓人,一边加大了对乌桓的防备。
也正是因此,当匈奴二万骑进逼乌桓所在时,汉军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击,这引发了乌桓的不满。
匈奴也不愿靠近汉塞,二万骑并不要攻击上谷、渔阳、右北平与辽西塞外的乌桓,而直扑孤悬东北的辽东乌桓。
大汉对乌桓不上心,但是,对匈奴的二万骑却不能不上心。
——乌桓即便反了,那块土地也是大汉的。
——难道就任由匈奴肆虐吗?
因为乌桓的反叛,朝廷也不能强令边郡出兵击匈奴。
——那是为乌桓解围了
——谁甘心?
将这些综合到一起,霍光才最终决定出兵。
——乌桓敢反,匈奴敢入汉境,汉军再不出,还行吗?
——至于最后究竟打谁……
——倒是不必太拘泥了
总而言之,所谓的“兵不空出”就是大军既出,不管是哪一个敌人,总之要带着敌人的首虏回来
范明友第一次领兵,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怕是自己的小舅子随行,也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
——更何况,霍禹也是个省心的。
少时还有此骄纵的霍禹,随着年龄的增长,尽管仍是本性难移,但是,至少在行事时,沉稳了许多。
更何况,此番出兵,校尉多为光禄勋属下,公卿子弟不在少数,哪怕是为了面子,霍禹也不会轻易胡乱行事。
匈奴出二万骑,范明友领的也是二万骑,但是,毕竟倚仗边塞亭障,声势格外浩大。
匈奴见汉军势大,立刻撤离,同时,范明友所领的大军还没有进辽东郡。
真的到了辽东,辽东太守郊迎时,范明友才知道匈奴已退。
“无妨。”范明友也很痛快地给了话,“大将军有言——兵不空出”
辽东太守一怔,却是面露难色,
孝武皇帝,景帝中子也,母曰王美人。年四岁立为胶东王。七岁为皇太子,母为皇后。十六岁,后三年正月,景帝崩。甲子,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窦氏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三月,封皇太后同母弟田汀⑹そ晕泻睢
建元元年冬十月,诏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诸侯相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丞相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奏可。
春二月,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年八十复二算,九十复甲卒。行三铢钱。
夏四月己已,诏曰:“古之立孝,乡里以齿,朝廷以爵,扶世导民,莫善于德。然即于乡里先耆艾,奉高年,古之道也。今天下孝子、顺孙愿自竭尽以承其亲,外迫公事,内乏资财,是以孝心阙焉,朕甚哀之。民年九十以上,已有受鬻法,为复子若孙,令得身帅妻妾遂其供养之事。”
五月,诏曰:“河海润千里。其令祠官修山川之祠,为岁事,曲加礼。”
赦吴、楚七国帑输在官者。
秋七月,诏曰:“卫士转置送迎二万人,其省万人。罢苑马,以赐贫民。”
议立明堂。遣使者安车蒲轮,束帛加璧,征鲁申公。
二年冬十月,御史大夫赵绾坐请毋奏事太皇太后,及郎中令王臧皆下狱,自杀。丞相婴、太尉汀狻
春二月丙戌朔,日有蚀之。
夏四月戊申,有如日夜出。
初置茂陵邑。
三年春,河水溢于平原,大饥,人相食。
赐徙茂陵者户钱二十万,田二顷。初作便门桥。
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
济川王明坐杀太傅、中傅废迁防陵。
闽越围东瓯,东瓯告急。遣中大夫严助持节发会稽兵,浮海救之。未至,闽越走,兵还。
九月丙子晦,日有蚀之。
四年夏,有风赤如血。六月,旱。秋九月,有星孛于东北。
五年春,罢三铢钱,行半两钱。
置《五经》博士。
夏四月,平原君薨。
五月,大蝗。
秋八月,广川王越、清河王乘皆薨。
六年春二月乙未,辽东高庙灾。
夏四月壬子,高园便殿火。上素服五日。
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
秋八月,有星孛于东方,长竟天。
闽越王郢攻南越。遣大行王恢将兵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击之,未至,越人杀郢降,兵还。
元光元年冬十一月,初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
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屯云中,中尉程不识为车骑将军屯雁门,六月罢。
夏四月,赦天下,赐民长子爵一级。复七国宗室前绝属者。
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