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时,白芍也过来了,看着云卿直哭:“这边找遍了,没有啊!”
怎么可能,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前后左右东南西北上上下下都找遍了怎么可能没有!云卿一掌拍在栏杆上,心底丝丝泛着冷意,云湄要是出事她可怎么办!
“咦,云卿?你在那儿干嘛?”
云卿一看,正是一刻钟之前才认识的将大少爷蒋宽。蒋宽提着灯站在不远处,身边正是蒋宽的姐姐、慕垂凉的二姨太蒋婉。两人都在看她,云卿只得行礼,低头的一瞬间脑子却一声轰隆,神思像被洪水冲出一道缺口——她的确找过前后左右东南西北,但是没找过上上下下!
云卿来不及细思,将灯笼往疲q手中一塞一手攀住栏杆脚上一登翻身便跳入水中。不会错的,怪不得那个身影闪得那么快那么毫无踪迹!怪不得白芍疲q河两边都找了却就是找不见!怪不得根本就是死路他也能那么快躲起来!
“小姐!”疲q和白芍一阵慌。
河水冰凉,云卿几下挣扎终于浮在了水面,桥下太黑根本看不到什么,偶尔几盏水灯漂过送来浓重的蜡烛燃烧气息,云卿朝上面大喊:“点一盏大些的水灯来!”
疲q忙应下了,云卿等不得,小心凫水向前,同时声声喊:“姑姑!姑姑你在不在这里?”
“喂,云卿,灯!”
云卿回头,看到蒋宽站在岸边水浅的地方,手里提着一盏极为明亮的木底白色绉纱灯,云卿大喜,忙游过去伸手拿了来不及道谢就往里面游。她要用完好的左手高举着灯不让它灭,受伤的右手又根本没办法让她游得快,只听蒋宽在身后喊:“云卿!你在找什么?我的人来了,让他们跟你一起找啊!”
蒋宽似乎不会水,一直心急,这时间却有两三个人“噗通”跳下水,他们手中亦提着灯笼,游到离云卿不远处其中一个人便道:“慕少爷派咱们来的。见过小姐,请问是找什么?”
云卿刚要说,又觉不妥,便指着桥下黑暗处说:“有人落水了,快先救人!”
又有两三个人跳下水,大约是蒋宽的人,云卿来不及多说只管往暗处游去,几人要挑着灯同时凫水十分不易,又过了半刻钟竟然没找到。
蒋宽着急,一直问:“找到了吗?你在找什么?”
难道从一开始就猜错了?云卿举着灯笼的手早就酸了,越找越辛苦,几次呛了水,这时候,疲q终于找来了一盏磨盘般大的连花水灯,中间像是十几根蜡烛绑在了一块儿,莲花瓣上还有亮晶晶的荧光粉,一放进水里便照的河水清凌通透。
莲花灯顺水越漂越近,云卿干脆扔了手里的灯笼保存力气,近了,拱形的桥看得一清二楚,更近了,几盏打湿打翻的莲花灯浮在水面上,更近了——
“云卿,在那里!那里有个人!”
云卿猛然回头,顺着蒋宽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紧贴着石桥内拱竖壁上有个白衣服的人,河边围观的人吓了一跳,许多人大叫:“鬼,女鬼!”云卿却疯了一般往那边拼命游去。
不料却被人拦住,慕垂凉箍住她的手将她往岸上拖,一边声声安抚:“云卿,云卿!”
“放开我!你放开我!”云卿挣扎,害两人差点齐齐呛水,慕垂凉一边更紧地箍住她令她不得动弹,一边在她耳畔低声说:“夏晚晴若知道你是死在这儿,你猜她会不会气活过来?”
云卿一顿,猛然欲回头,慕垂凉却及时说:“长庚已经救下你姑姑了,你看。”
果然有一个人已经挟了云湄往岸边游,倒比他们更快,蒋宽在岸边接应着,迅速把云湄拖上了岸。
到了岸边,自有人将慕垂凉和云卿拉上岸,云卿不管不顾先爬到云湄身边。云湄是被人缚住双手塞住嘴巴吊在桥栏杆上的,河水只淹到脖子,因此云湄倒比云卿还清醒冷静。云卿扑在云湄身上便是大哭,反倒时受了劫难的云湄抱着云卿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卿儿不哭,我好好的,你瞧,我真得好好的。”
云卿只是将云湄抱得更紧哭着说:“是我大意了,是我大意了!”
这会儿卢府尹、赵御史等人已经过来,几个人一道扶了她二人起来,云卿才发现不知何人已经为她们二人披了衣服,两人身上湿透身形毕现只得先裹了衣服,云湄却蹙眉道:“卿儿,你的手!”
这只手腕一直将废未废,方才沾了水,游水又用力过猛,再度渗出了血来。看到她手腕众人才想起她是画“踏雪寻梅”的苏记画师,卢府尹惜才,又是在自己管辖之地、自己在场之时发生这种事,禁不住勃然大怒,吩咐下人好生追查此事,并信誓旦旦定要还她们一个公道。
云卿云湄忙行礼道:“谢二位大人!”
“不知二位姑娘家住何处?本府派人送二位回去。”
云湄一顿,她们为免给裴二爷惹事,出门一向隐瞒身份。这回云卿却拉了云湄低头道谢说:“谢卢大人,小女与姑姑住在岚园。”
“岚园?”卢府尹顿了一下,与赵御史交换了个目光才犹疑着问,“敢问可是圣上赐给裴二爷的岚园么?不知二位是——”
人群稍静,云卿盈盈欠身回答说:“回卢大人话,小女乃是裴二爷的徒弟云卿,这位是小女的姑姑云湄。”
周围人顿时议论纷纷,卢府尹忙道:“原来是御赐岚园的小主人,本府失敬了。来人,送二位姑娘回去。”
“多谢大人!”
卢府尹找了一顶轿子,疲q跟白芍正扶她二人挨次上轿,却听一旁蒋宽突然念:“云湄?”
二人一道回头,见蒋宽正望着她们的方向发呆。他本就是孩子气重,这会儿发着呆,更是带了几分呆傻,但他眼神翻滚着沉暗的,眼底映着的只有云湄。云湄不认得蒋宽,只略略点头,温柔恬淡,云卿亦不觉有它,坐上轿子便走了。
蒹葭对云卿这遭罪的手腕子早已经无话可说。看着蒹葭小心翼翼地上药,云卿的思绪却在慕垂凉那句话里兜兜转转地绕不开。
“夏晚晴若知道你是死在这儿,你猜她会不会气活过来?”
夏晚晴,夏晚晴,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夏晚晴,这个人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镇定,云卿跟自己说。她努力回想今晚,衣饰,姿态,眼神,动作,言辞,甚至发呆,都找不到一丁点儿可能的漏洞来。许是慕垂凉过于亲切,让她少了几分防备,那么究竟哪里出错了?
还是说,他早就知道了?
慕垂凉、慕垂凉、慕垂凉……
“怎么了?”蒹葭问。
云卿看门窗紧闭,叹了口气说:“咱们这位四族之子,你怎么看?”
“四族之子么?”蒹葭偏头想了许久才说,“我倒从没信过蒋、裴、叶、慕愿意真心栽培四族之子,有这心思,还不如用心教导自家儿孙呢!不过慕少爷倒是极佳的,现如今被四族当马前卒用,在外开疆拓土,在内调解纠纷,他倒做的熟惯,常听人称赞。”
“是么……”云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蒹葭点头说:“是这样没错,这位慕少爷的确厉害,他可是慕老爷子慕重山亲自选中又带在身边多年栽培的。就说我们最近要查的慕四爷慕九章,好几日了都查不到什么,而据说慕四爷那边一直是慕少爷照顾的。遇上这样的对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对手么?
云卿一低头便想起慕垂凉抿嘴浅笑时嘴角勾起的弧度,心想,她还真不大想和这样的人做对手。
017 行进
云卿昨儿呛了太多水,又是一番哭喊,第二天早晨起来嗓子有些哑。她刚起床便听人报,说外头来了一位叫长庚的少年要见云卿。
“长庚已经救下你姑姑了。”云卿记得,慕垂凉是这么说过的。
“请他进来。”
长庚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利落少年,削瘦,健壮,稳重,机敏,身穿一件石青色葛布衫,稳稳迈着步伐走进来。
“公子救我姑姑一命,云卿没齿难忘,此生必报公子大恩!”
没等云卿跪下,长庚一手便将云卿拦住,既未过多碰她,又没太过唐突,云卿心道,果然没猜错,这位长庚是会武的,人又有主意,恐怕是慕垂凉身边要紧的人。
“云小姐言重了,长庚不过是听令行事。”
云卿便道:“自然也是要谢慕少爷的。公子请上座。”
长庚只半低着头抱拳说:“云小姐客气了。少爷让我告诉云小姐一件事:苏家大少爷苏行畚,昨儿是湿着衣服回家的。”
云卿点点头,这个她昨儿也想到了,苏行畚必定是将云湄推到河里,然后自己也跳河顺水而下离开,由此逃过众人视线。只是慕垂凉为什么要搀和这种小事呢?
还有,一大清早的慕垂凉差人过来,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苏行畚吧?
长庚接着便道:“除了这件事,少爷还托我给云小姐带句话。少爷说云小姐此刻对他恐怕疑问诸多、戒备诸多,但他实在有要事缠身无法亲自向云小姐解释,但请云小姐相信,他并非站在云小姐对立面的,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只要云小姐愿意,那么将来也不会是。”
云卿的确疑问诸多、戒备诸多,但未曾料到慕垂凉人不来,却把话八九分地说开了。她和慕垂凉之间尚且谈不上交锋,但云卿只觉自己节节败退——从最近第一次相逢开始就是慕垂凉在掌控二人之间的关系,她在明他在暗,他对她知之甚多,反倒云卿对他的认识尚且肤浅。
云卿只得道:“多谢公子。也劳烦公子给你家少爷带句话:云卿不想站在你家少爷的对立面,以前不想,现在不想,只要你家少爷愿意,那么将来也不想。”
长庚恭谨地说,“为云小姐带话本责无旁贷,但我家少爷说了,若云小姐听完之后想要给他带话,便可邀请小姐八月初一到金合欢巷一道听说书,届时少爷自当当面聆听。”
云卿盯着长庚,半晌才眯了眼笑说:“你们家少爷倒是料事如神呢!”
长庚亦笑道:“少爷还说,若云小姐您说了这句话,便是长庚需要告辞的时候了。”
云卿有点儿牙痒痒了。
的确是到告辞的时候了,可那个长庚偏又补了一句:“哦对了,我家少爷还说,云小姐记性不佳,若是此番云小姐不提他昨儿落在你这儿的外袍,便让长庚提醒小姐,八月初一金合欢巷,烦请小姐将那外袍一并带过去。”
云卿也是昨晚沐浴时才发现那是男人的外袍,袖口大片银丝绣海棠,于是记起那是慕垂凉的衣服。此番她也恨恨地想起慕垂凉的确多次嘲笑她没一眼认出他来。
“当然,我家少爷也说了,若云小姐你实在喜欢、执意要留下他的外袍,他也愿忍痛割爱。”
“你——我——”云卿气得要跳脚。长庚的声音平稳不带波澜,但云卿很容易就想得到这些话从慕垂凉口中轻飘飘说出来的样子,必是惯常的悠哉与嘲笑。
“看来长庚真的是时候告辞了,”长庚笑意愈深,坦坦荡荡做了个揖说,“最后一件事,若是苏家那边有麻烦,但凡云小姐用得到的地方,长庚当竭尽全力。这也是少爷的意思。长庚叨扰了,告辞!”
长庚说完便退下,和来时一样利落坦荡,独留云卿一人气的厉害。这慕垂凉根本就是看她笑话,但气着气着又觉得心下惊惧,她的每一个反应都在慕垂凉意料之中。云卿意识到这一点,不得不慎重考虑慕垂凉那句话——他并非站在她对立面的,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只要她愿意,那么将来也不会是。
吃完饭,又去看了云湄。云湄只是手腕被勒出血印子,人倒没什么大碍。昨儿云湄身上那件外袍云卿倒也见过,竟然是蒋宽的,黛黑色绣银雨丝,名贵的料子,细密的针脚,倒让刺绣极佳的云湄看了挺久。但云卿说起蒋宽,云湄倒不太记得他的样子。
“那你差人把外袍给蒋少爷送去吧!还要好好谢人家。”云湄说。
昨儿蒋宽仁义,云卿自然是感激不尽,便吩咐疲q收衣服。
“哎,那儿怎么有个口子?”云湄说,“你拿来,我给补两针吧,人家好心救了咱们。”
云卿看她完全没被昨儿的事影响,心里开心便依了她,自己坐在一旁看她补衣服。
“那你接下来去哪儿?昨儿你问了那么多,难不成你晓得那人是谁?”
云卿避而不答,而是问:“姑姑不恼吗?那人这么对你。”
云湄是经历过当年夏家旧案的人,做事向来但求平安,不与人为难,她意料之中地说:“算啦,多大的委屈也都受了,不在乎这一点。”
云卿在一旁看着她一针一线地缝好衣服才说:“姑姑,我很在乎。”
她低头看着云湄,云湄脸色苍白,柔柔弱弱的,很教云卿心疼。
云湄抬起头看她,欲言又止。
云卿还记得云湄昨晚的话:“卿儿,你最近做事锋芒毕露,有些招眼了。”
依约到了苏记,孙成却说二太太要晚些来。云卿便去了画室,身后只有孙成跟着。孙成竟像是不知道昨晚事的样子,只一路絮絮叨叨地讲着苏记斗灯的故事,事无巨细,越说越兴奋,云卿也不好打断他。
“……不过说到底,苏记之所以能拿第二还是因为云姐姐那盏‘踏雪寻梅’,坊间都传疯了,个个争着琢磨会变色的画。旁人不知道云姐姐你是裴二爷的徒弟,还有说你是神仙的呢!”
从前不知道,昨晚也该知道了。云卿禁不住笑:“那有没有说我是山林鬼怪的?”
“呃,这个……”孙成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也有……”
云卿彻底让他逗乐,顺口问了句:“那这两天生意还好吗?”
孙成立刻两眼冒光,兴奋地说:“好,好极了!七夕斗灯后就属咱们苏记生意最好,真是门槛都快踏破了!别的不说,光江南那位曹爷的买卖一旦谈下来,可比咱们上半年都赚得多!”
“这么厉害?这位曹爷来头很大?”
孙成琢磨一阵儿说:“来头么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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