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肃花絮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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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花絮晚-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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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苏记一败涂地、让这三人做她的马前卒……为她叩开苏记的大门?

  云卿心里咯噔一跳,手中筷子上一根儿香芋奶酪酥条儿应声而断碎成两截,连带起一阵如紫似白的齑粉,像炸起一团小小的烟雾。

  老头儿负手而立,姿态不甚高昂,但那种气势上的压迫足以让云卿心里那根儿弦瞬间紧绷。云卿隔帘打量之姿纹丝不动,面上浅笑平和一份不改,心里头却一闪而过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念头。他是谁,什么名字什么身份什么心思什么筹谋是善是恶是敌是友知道多少知道的是对她有利的还是不利的还是全部都知道……总之,他,为何而来?

  “说说看,”老头儿根本一句废话都不多说,而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重复,“运筹帷幄,四两拨千斤,你怎么做到的?”

  场面渐僵。

  已经不是装作不知可以躲过的事了。这老头儿显然知之甚多且有备而来,云卿暗暗镇定,莞尔一笑从容起身,打开帘子与他面对面站定了才不卑不亢见了礼说:“一个问题,当换一个问题方可。”

  气氛陡然诡异。

  面对面,一换一,云卿执意要从气势上挽回方才目光对峙间的溃败,却不料余光竟瞥见角落处一个银灰色的身影——慕垂凉!

  他、他何时回来的?

  慕垂凉隐在角落里,面色平静地简直有些可怕。他一双深沉眼眸紧盯着云卿和老头儿这边,然后朝着这个方向缓缓地、极不明显地摇了摇头。

  云卿目光发虚,稳稳收回目光,面色不露一丝端倪。那老头儿看着她,单手捋过清须话里有话不怒自威地问:“你要和老夫做交易?”

  “不敢,”云卿谨记慕垂凉那一个摇头,当即放下身段歉然一笑说,“绝无此意。只是似乎阁下认得小女,小女却不认得阁下。那一个问题,便是不晓得该如何称呼,所以想要冒昧请教罢了。”

  远处的慕垂凉面色未变,眼神却似有丁点儿喜色,隐约像是赞赏。

  老头儿紧盯着云卿看了片刻,一双精光毕露的眼睛简直像是能把人剥开看透,而云卿知晓慕垂凉就在不远处、知道他会提点她支持她帮助她,心里像是有源源不断的热气撑起胆量,这一刻她不仅笑的平静,更笑的恭谦,怎么看都是沉静有礼落落大方,没有一丁点儿的破绽。

  分明受到惊吓,却能迅速稳住神思,分明疑虑重重,却能迅速选择最关键的一个,老头儿心中暗叹,出口却再度追问:“四两拨千斤是常见的了,却又如何做到不露痕迹,且不费吹灰之力?”

  慕垂凉极轻快地点了下头。

  云卿沉思须臾,坦然看向老头儿,却半晌才轻轻吐出几个字:“让他说,让他做,让他错。”

  老头儿眸光一闪,一双似能看透人心的双眼顿时如同暗夜明珠熠熠生辉,他分明不动身形,云卿感受到的威慑却一点点地加深、再加深,云卿不觉目光闪躲,却看到四下里竟然早已空空荡荡,整个儿全馥芬的二楼竟只剩他们几个。

  “让他说……让他做……让他错……”老头儿反复念着这几句话,然后负手而立的姿态终于发生变化,他伸出一只枯瘦的苍白的手,自然挑起前方那扇湘妃竹骨的帘子,然后径自坐下。

  “进来。”老头儿淡然一句便像命令。

  云卿自老头儿转身便只得转身,自然就瞧不见慕垂凉了。这一刻蒹葭自然已起身为她打帘子,云卿侧身进去在先前蒹葭坐的地方坐下,蒹葭亦早已恢复冷静,只静默垂手恭敬地立在一旁。

  “解释。”老头儿声音沉稳,不怒自威。

  云卿却不得不提醒道:“那么阁下您贵姓呢?”

  老头儿捋着三缕清须再度打量云卿一遍,然后才道:“慕。”

  云卿亦不揭穿,简单道:“见过慕爷。苏记的事小女不知慕爷知道多少,且从方才那三人说起。那三人言辞之间对苏记已是颇为不满,尤其那壮汉,一副恨不得拆了苏记的模样,但那老者和干瘦小哥却尚存几分冷静,否则也不会单单只坐在全馥芬里头喝茶等候苏大少爷归来了。所以我送了他们一壶酒,让他们说出想说的话,做出想做的事,顺水推舟,如此而已。”

  老头儿用蒹葭新换的茶杯自斟了一杯热茶说:“可是你就此敲开了苏记的大门。一壶酒,让那三人成了拖垮苏记的第一功臣,从现在开始,苏记所有的债主都会纷纷上门讨公道,哪个也不会继续坐在附近茶楼悄声等候了,不是么?”

  云卿咯咯娇笑一声,瞥过头看着乱糟糟的苏记,轻声说:“我不过送了一壶酒罢了!”

  老头儿捋了一把花白的清须,难辨喜怒地说:“是啊,就是那三人清醒过来,也会认为这件事是他们本就想做的。绝对算不到你头上!”

  “我说了,我只是差人送了一壶酒而已,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一壶酒。”云卿笑道。

  老头儿目光意味不明,云卿一再要自己强行稳住。一个虎视眈眈,另一个却防备地一身虚汗,其实已经高下立见,但云卿硬撑着那口气也要强求自己丝毫不乱,倒是老头儿问了一个云卿认为不大妥当的问题,他摩挲着茶杯,良久方说:“你跟苏记又是怎么结下的梁子?”

  云卿亦低头盯着茶浅浅一笑说:“没有啊,苏家内斗,苏二太太斗败,苏大少爷接管苏记顺便接手一单未完成的买卖,却一不留神儿将买卖做砸了。然后逼债的逼债,讨公道的讨公道,似乎没我什么事。”

  老头儿喜怒难辨,哼道:“其实若老夫没有猜错,你每一步都紧盯着,每当事情走到岔路口时你才暗中出手,从一旁将事态走向拨到你喜闻乐见的方向。”言罢又甚是云卿良久,才看着她双目稳稳说:“你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可以将所有的事做得仿佛没有你什么事。正所谓让他说,让他做,让他错。”

  “过奖。”云卿不卑不亢。

  “只可惜……”老头儿摇摇头,有一片刻,不再追问,而是略有所悟地品尽杯中之茶,然后挑开帘子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云卿亦起身出了帘子目送他出门。她猜的出来人的身份,但对他突然前来的原因却有些不解。尽管自慕垂凉提出她们亲事开始云卿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料竟然是从苏记的事开始。

  可是那句“可惜”,又是什么意思……

  这厢还没回过神来却忽觉左边儿手腕子一紧,然后整个人被扯向一旁,云卿一看竟是慕垂凉。慕垂凉小声道:“来。”然后径直将她带去了她曾去过的他的房间。

  “你——”

  慕垂凉一言不发地将她抵到门上,然后从前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云卿一个“你”字瞬间卡在喉咙里,支楞着的双手僵滞在空中不敢落下。

  身体紧紧贴合,慕垂凉的吐息就在她耳畔,云卿手足无措,声音带颤地喊:“慕垂凉?”

  “云卿……”慕垂凉再度打断她。慕垂凉这一声罕见地飘忽不定,若非云卿知晓他着实强大,真是险些以为他也会害怕。

  “多谢你……”慕垂凉紧紧拥着她,一双手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在她耳畔声音暗哑地说,“多谢你冷静又聪明,多谢,多谢……”

  云卿只觉茫然,她试着伸手欲推开慕垂凉,哪知那人双臂一紧便叫她动弹不得,云卿知晓至少蒹葭和长庚都还在外头,更是不好跟他置气。

  “慕垂凉,你先松手。”

  慕垂凉手一顿,整个人慢慢安静下来,他松开双臂,将先前禁锢她的双手撑在她身旁——仍是禁锢,云卿哭笑不得。

  “你放开我,你有话好好说。”

  慕垂凉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疲惫,他并不掩饰他的疲惫,反倒歉笑着说:“许久不见,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我很累,怕一会儿没有力气听,也很忙,怕立刻就要去做事,更没法跟你好好说说话……”

  这样子的慕垂凉叫云卿觉得不习惯,她下意识地看他上次受伤的地方,心想至少现在没渗血呢,又一想上次初见时明明也没渗血,那……

  “那是慕重山吧?”

  到最后,竟问了这个。

  慕垂凉一愣,忽而轻笑,沉声说:“是。”

  云卿躲开他的目光,小声问:“要我对苏记稳扎稳打杀伐果断,也是你先前就晓得慕重山在盯着?”

  慕垂凉声音平静,又一句:“是。”

  “那……那他说可惜,是嫌我做事太温吞么?”

  “不是的,”慕垂凉柔声说,“他已很赞叹了。慕家没有做事这样低调高明的人,他看着当真惊艳。只是请来做事和娶来做慕家的女人终究是不大一样,他不愿意养一个没有用的人,也不愿养一个聪明到足以悖逆他心思的人。所以只是来简单问一问。”

  “那我……”

  “答得极稳妥,”慕垂凉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真是放心了……”

  慕垂凉看着云卿,疲惫的脸上满是柔和的笑容,一双眼睛却逐渐迷离。方才相拥太过突然,竟来不及脸红,反倒是现在二人拉开了距离,一张脸却让他胶着在她脸上的目光烤热。

  分明还有许多事,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慌乱间便问了一句:“你的伤好了吗?”

  039 相守

  慕垂凉缓缓摇了摇头。

  “不好,”他轻声道,“不太好。所以——”

  “爷,”门外突然响起清越的叩门声,长庚小声说,“急事。”

  慕垂凉当即略蹙眉头,扶着她肩膀说:“先到那边坐一下可好?”

  见云卿点头,竟也不避忌,直接就吩咐长庚进来。长庚将一支竹管递过去简单道:“大兴城加急密报。”

  大兴城?云卿愣住,慕垂凉身上的伤便是来自大兴城,难不成这件事还有后患?

  那密报不过一张小字条,慕垂凉却前前后后看了几遍,然后走到云卿身边儿的桌子上拿起火石将字条点燃,眼看着一簇火苗将之焚化为灰了才冷静吩咐:“先回去禀报老爷子,说大兴城那件事进展顺利,现下不需再费心。然后你用左手将方才那张字条重写一遍,差人直接送到裴家大少爷裴子曜手中,说是宫里来的,他自然有分寸。记得用宫中御用的纸和墨,墨里加一味当归药粉,切记让墨凉透做旧了再拿去。”

  “是,长庚领命。”说着收起竹管稳步离开了。

  等门一被关上慕垂凉便迅速回身看向云卿说:“苏记这边的事能再快一点吗?”

  好像因为那一个竹管慕垂凉打算让所有事加快速度,她略一思索,忍住不问,点头说:“可以,我这就去安排。”

  慕垂凉点点头,陷入沉思之中,一时未再开口。时间似看得见的流沙在身边漏过,整个儿下午云卿就静默坐在窗边木桌上,看着慕垂凉眉头紧锁,看着慕垂凉屋中踱步,看着慕垂凉越加疲惫却依旧深沉坚毅的目光。他的面前似乎不只是普通的桌椅,而是整个儿物华城甚至更大的世界。

  这个男人,云卿心想,这是个了不得的男人。

  苏记那边乒乒乓乓的声音云卿再无心思关注,本来么,苏记已是穷途末路,根本不必她费什么心思。只是慕垂凉方才竟然提到了裴家,有什么东西需要从宫里出来,还要先到慕家、再到裴家呢?

  现如今宫中太医院御医、吏目、医士、医生共计九十二人,而里头裴姓便独占了二十四个名额,足见医药裴家深得圣宠、名不虚传。御医十六人,裴姓独占五个,其中太医院院使便是裴子曜的三叔公裴三太爷,因两次以身试药救了当今圣上,被特地擢升为正六品,许用五品冠带。而百年以来,太医院院使最高荣耀也不过是正七品、用六品冠带罢了。

  而再看慕家,慕家倒有位嫡女只比云卿虚长半岁,不足十四岁便送进了宫,但入宫时只封了个正六品的宝林,据说体弱多病,至今未曾侍寝。倒是同年入宫的蒋家小姐在自家姑姑二品昭媛龄嫔的提点下,早早儿地就进了位份,现如今已是宫中最炙手可热的正三品充媛应嫔娘娘了。

  而说起后宫,历经风雨始终不倒的倒要数叶家的贤妃娘娘。十五年前的淳化四年,夏丛箴的女儿二品修容漓嫔娘娘因冒犯圣上被一道白绫赐死冷宫,独留下一个不足百日的六皇子,而六皇子在贤妃娘娘跟前儿长大,也难说究竟是谁凭谁贵了。

  “在想什么?”

  云卿一激灵,陡然清醒过来。原来不知何时太阳都已经落山,慕垂凉似思索完毕,双眼恢复了往日里的沉静和笃定,只是面色愈加疲惫。此刻他站在云卿身边,居高临下低头笑看她,目光柔情似一汪春水。

  “在想方才那个字条,”云卿坦白说,“并非有意,实在是好奇。”

  慕垂凉毫不意外,笑道:“是我一着急竟忘了差人先送你回去,不过如此也好,拖着你多陪我一会儿……你想到什么了?说说看。”

  云卿老实说:“我不过猜一猜,对的错的,你都别放心上。”

  慕垂凉拂了拂她耳边碎发笑她说:“呵,你啊!你分明是看到我嘱咐长庚时未曾避忌你,所以晓得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计较,所以才敢告诉我你在偷偷琢磨我的事,不是么?”

  云卿脸一红,避开他的手恼恨地说:“看破不说破,这礼数你不懂么?”

  慕垂凉甚是疲惫,他已经开始掩藏起部分疲惫,好叫云卿不会以为他快撑不下去,而云卿亦担心他的伤口,便长话短说道:“你的字条是从宫里来的吧?既要让裴家人知道,又特地改了笔迹不要他们知道是谁写的,于是我猜这字条和裴家有莫大关联,你递给他们是要他们承你一个人情,可他们大约认得那个写字之人的笔迹,你又不想让裴家人承那个人的人情,所以才给改了。”

  “咦?”慕垂凉分明感兴趣了,捏了她的下巴假意审视一番道,“好聪明的小姑娘……然后呢,还看出些什么?”

  已经是秋日,没想到今儿的夕阳竟还带着盛夏的热烈,整个西天异彩流光,华美异常。迷醉的金色将慕垂凉棱角分明的脸镀上一层温柔沉静的光芒,他略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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