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肃花絮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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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花絮晚-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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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二爷大喇喇坐下顺手摸了个苹果猛咬一口大嚼起来,裴老爷一把抢过来,说:“天儿冷,吃急了要闹肚子的,先喝茶暖暖脾胃再说。”说着将那苹果收起来,给他递了一杯茶水。

  茶水清透,闻之略微苦,云卿接过茶水便笑:“是菊花茶。”

  裴老爷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笑说:“不止,你喝喝看。”

  云卿便依言吹凉了茶轻啜一口,细细品了半晌,边回味边说:“入口甘甜,回味微苦,略有涩味,稍带清寒。许是打了霜的菊花连清霜一并摘下阴干收藏,辅以枸杞、枇杷还有……却不大品得出来。不过后来大约是在坛子里铺了一层蜂蜜,至于是什么蜜……味道甘冽清甜,是槐花蜜吧?冲泡的时候,想必还加了一些冰糖压制酿菊的苦味。”

  裴老爷捋着三缕清须哈哈大笑,连连说好,最后方说:“大半都猜对了。不过另加了野菊花、雪梨干、梅花雪水等物。虽是制茶,但用了酿酒的木桶,只是木桶削得极薄,外头抹了蜂蜜一层一层往里渗,因放在阴凉处所以渗得极慢,却也极入味,所以冲泡时亦不需再加冰糖调味。”

  云卿连连点头称奇,低头几番品味,越觉苦甜相宜、以涩解腻、清凉润口、甘甜清冽。裴二爷在一旁品着茶安静听着,直等他们二人说完了方开口道:“大哥,我素知你替人卜卦的规矩,一人一生只卜一次。云卿的这次,我想现在就帮她求了。”

  086 天机

  “卜卦?”裴老爷笑,“你不是不信?”

  裴二爷耷拉着眼皮子,反问:“你不是说很准?”

  裴老爷懒得理他,慈爱地问云卿说:“你别听他的,单说你想不想卜这一卦?”

  云卿原不知裴二爷带她来竟是为了卜卦,当下只觉得有几分怪怪的,听裴老爷如此问,左右一想,笑说:“往日里倒是不曾特地去卜过卦,倒不是不信,只是怕窥天意而压心境,反不如糊里糊涂过日子来得洒脱。此番纵是有意要卜这一卦,一时倒也想不起来要卜些个什么。”

  裴老爷赞赏点头说:“你有如此心境便是最好。我年轻时不懂难得糊涂的福气,初学皮毛就急着为犬子卜卦,结果知而惧,惧而妄变,妄变而费筹谋,终落得一生担惊受怕的下场,无奈悔之晚矣。你父亲因此事看足了我笑话,今日却甘愿为你跳这个火坑。”

  “谁都像你似的不洒脱?”裴二爷睨他一眼,半晌方放下茶盏,望着云卿幽幽一叹,说,“从前看你为子曜筹谋只觉你痴傻,现如今自己也把孩子养大了,又聪明,又漂亮,又懂事,又孝顺,真是看着就高兴,但正因为如此,看她偶尔犯回傻就气的吃不下睡不好。骂她吧,见不得她哭,罚她吧,见不得她疼,回头遭罪的还是自己。所以干脆卜上这一卦,若她命中真有此劫,我便痛快放手由她去了,也不会如你这般看不开,天天年年地难为自己。”

  云卿听得眼圈儿发红,裴老爷看看他二人,摇头笑说:“你迟早少不了难为自己的时候。”又对云卿说:“虽非生父,但养恩更比生恩大,你拜谢了你父亲,再报生辰八字于我。若你不愿受此牵绊,稍后只需不听不看,只当叫你父亲安心便是。”

  云卿依言起身,先谢过裴老爷,方端端正正跪了,道:“都是女儿不孝。父亲大恩,女儿自不敢忘。若父亲当真不允,不论是何事,女儿亦不敢有违,自当从命便是。”

  裴二爷也不扶她,只看着她点点头,说:“你确然是不孝,怪都怪我太惯着你。今日你跟着我,想做什么我都依着你,往后若没人这样顺着你,你也别哭哭啼啼地埋怨。你自小历经苦难,比同龄人聪慧懂事许多,自当明白什么叫做抉择,什么叫做担当,什么叫做分寸。我不说不允,但你需得知道,旁人虽道我有通天的本事,但我最怕有朝一日一身本领却救不得你,但愿你此生别叫我有这等悔恨就是。”

  说到最后裴二爷声音也略带沙哑,他看了云卿半晌,方对裴老爷笑说:“不过这么件事儿,硬叫你说的生离死别一般。我就说跟着你,心思都要重上百倍。快替她卜卦吧,我岚园还有好多事要忙,不能在你这里耽搁。”

  裴老爷默然看他,点点头说:“好。”说着叫云卿报了生辰八字。

  云卿仍然跪着,看着裴老爷从内室取出一方木盒,盒子里是五块黑色方形薄片,长三寸,宽一寸,云卿定睛一看,是黑曜石磨制而成,上刻道符,书太乙神名,暗光涌动,似有变幻。看到此处云卿不免叹:竟是五曜算法,稀奇了。

  这世上卜卦算命之多,有用五行,有用八卦,有用二十八星宿,各自不一。而五曜算法云卿也只听裴二爷提过几次,据说乃是用太白、岁星、辰星、荧惑、镇星五星卜算,所谓“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实则对应五行八卦,但又变于二十八星宿之间,颇为复杂。云卿见裴老爷神色严肃,亦是大气不敢出一声,但毕竟看不懂,只晓得裴老爷将五块黑曜石牌翻来覆去变换位置,似八卦而非八卦,叫人眼花缭乱。饶是云卿平日里对这些东西不甚上心,如今也看得分外紧张,又见裴二爷也是紧盯着裴老爷的手,莫名就心生敬畏。到最后,裴老爷额上冒出细细冷汗,思索似乎变慢,脸色渐显苍白,桌上的黑曜石牌也半晌不见移动,末了,裴老爷拿起一块黑曜石牌,却几经思索不知应放在何处,到最后抬起头,看着裴二爷轻叹一声,随手掷了那黑曜石牌苦笑说:“好运数。我儿若有此运数,也不需我费心至此了。”

  裴二爷因问:“何解?”

  裴老爷歇息片刻,捋了捋胡须,却对外喊:“子曜?”

  郑锰便带着裴子曜从外进来,说:“这才刚到,老爷如何知道的?”

  裴老爷果真和善,笑说:“我的孩子,我能不知?”郑锰说笑两句便退下了。

  裴子曜在家穿着简单,不过一件石青色团福团花锦缎长衫,看起来安静又稳重。见云卿跪在地上不免一愣,但又见裴二爷坐在一旁面色不对,当下谨慎不敢多言,只上前道:“问父亲安,问二叔安。”

  裴老爷笑:“大冬天的,穿得也太单薄了些。你来,就坐为父身边。”

  裴二爷进门时是随意坐在了客位,正挨着裴老爷,如此一来裴老爷身边就只剩偏主位。在场三人都不是会为此计较的人,裴子曜却不敢贸然坐,只说:“谢父亲,儿子为父亲和二叔续茶。”言罢便上前拿起茶壶,裴老爷点头笑了,到裴二爷那里,裴二爷却用手捂了茶杯,不冷不热说:“不敢当。”

  裴子曜僵了手,他心下自知缘由,不得不放下茶壶跪在地上请罪:“侄儿受人蒙蔽,为二叔披麻戴孝数日,自知罪孽深重,理无可恕,情无可原,不敢讨饶。”

  裴二爷也忘了卜卦一事,冷冷说:“罪孽深重?你何止罪孽深重!幸亏我回来的还算早,若是再晚个十天半个月,怕我这闺女要被你活活逼死!你自小饱读诗书,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你是样样不缺,我满以为裴家虽不济,若有你主事难保将来不会起死回生,这边还盼着帮着呢,那边你倒敢反咬我一口跟我动心眼子了!区区不过二十岁便开始不学好,我跟你父亲什么时候这样教过你?真是枉费你父亲一番煞费苦心!”

  连云卿也没见过裴二爷如此动怒,当即吓得肩膀一缩。裴老爷看在眼里,又见裴子曜面色惨白,便道:“子曜,先扶你堂妹妹起来。”

  裴子曜一愣,看一眼云卿,脸色煞白。裴二爷冷眼看着,又说:“你小子不把我放在眼里,敢在我不在物华的时候欺负我徒弟,我只当没你这个侄儿,从今往后也不敢巴结你这个裴家少爷。但你记着,我是正经收了她为义女了,往后是我裴文柏的女儿,你再欺负她一分半分,看我饶不饶的了你!逼婚?但凭区区一个你,做正室我都替她嫌亏呢,你还敢逼着她做你的妾,你算哪根葱?”

  裴子曜早知会有今日,一时脸色煞白。但他心思全然不在裴二爷这训骂上,只飘飘忽忽想着,原来云卿她果真成了他妹妹了,堂兄妹、堂兄妹!

  裴老爷仔细听来,大约也猜到发生什么事,便亲自起身扶云卿起来,说:“子不教,父之过。”说着竟欲弯腰致歉。

  云卿哪里敢当,忙拦着说:“原不过是我与堂兄之间略有误会,如今也都无事了,伯父万不可如此,折煞侄女了。”说着看向裴子曜。

  裴子曜经上次云卿点悟,也不再过分执迷于此事,此刻亦很快冷静下来,顺着云卿对裴二爷说:“侄儿知错,任凭二叔处置。”

  裴二爷见云卿一副息事宁人之态,三分气倒攒成了五分,真是恨不得拍桌而起先揍了裴子曜再拧着她耳朵回家,往深处一想,自然又心酸心疼得紧,便扬了手说:“你们出去,别叫我看着心烦!”

  云卿与裴子曜相视一眼,只得一起拜过裴老爷和裴二爷,先行退下了。

  约莫等二人走远了,裴二爷方叹口气说:“大哥你别见怪,你疼你儿,我疼我儿,都逃不过操心受累的命。”

  裴老爷亦叹:“我记得他小时候,属你最疼他了……”

  裴二爷烦躁,说:“说说那卦吧!听完就走了,回回来这里就各种烦心事,下回换大哥你去岚园看我得了。”

  裴老爷摇头笑了,拨弄着黑曜石牌,许久抬头说:“说简单些,镇星稳坐,乃是土命,中土克北水,于我子曜是没缘分的,但我往裴家布的皆是西金的阵,若我多年经营果真有用,只要她关键时候愿意帮一把,以中土助西金,以西金旺北水,反而能救子曜一命。”

  裴二爷愣了半晌,不在意说:“谁问这些了?我问她此生运数如何,有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大风大浪,大富大贵,皆皆是她,”裴老爷收了黑曜石牌,本欲走,又忽然回头问,“对了,她身边当有一人,一人二姓,一身二家,一心二用,一情二分,乃是金火之命。火生土,乃是旺,土生金,亦是旺。然而南火克西金,西金又克东木,却是要致我裴家、致我子曜于死地了!”

  087 致谢

  裴二爷不必细想便知道是谁,不免一叹,说:“裴家这个坎儿你不是早算出来了么,又没得解。若非如此,你哪里舍得收手不管,任由嫂嫂在裴家胡闹?连我当日要走,你也不拦着,还说早些走了好。真是窥测天机,反累了自己。”

  裴老爷抱着装着黑曜石牌的木盒,默然片刻,方笑说:“便是你说的,我疼我儿。”

  云卿与裴子曜在门外候着,各自低头,偶尔抬头四目相接,又无言以对。云卿的确是恨足了裴家,即便看裴老爷的面子也没法平息这股子怨气,但面对裴子曜,心情着实有几分复杂。

  “我……”

  “云卿……”

  两人皆是一愣,各自躲开目光,裴子曜仍是谦谦君子状,却抢先一步说:“我是想说,先前种种,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地抱歉,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云卿沉默片刻,正要开口,只听身后门开了,回头一看,裴老爷正捧着一个青瓷罐子送裴二爷出来,道:“年纪也不小了,在家颐养天年就很好,何必非要天南地北地跑,没的让人担惊受怕。”见云卿就在近处,又招手让她过去,说:“你也盯着他些,别什么事都依着他,要说他这脾性还不是咱们给惯的么?不过仗着没人说得过他。”

  云卿偷偷笑,点头说:“是,侄女知道了。”

  裴老爷将青瓷罐子递给她,说:“这是方才那味茶,宁神去火最好不过了,你若喜欢就拿着喝。”

  云卿忙接过连连道谢。裴老爷笑得祥和又慈爱,又细细嘱咐一些喝茶事宜,云卿一一记下,颇感收益。裴二爷算着时间,翻了个白眼扯过云卿说:“你教好你儿子就够了,跟我闺女唠叨个什么?”又睨了裴子曜一眼,仍是看不大顺眼的样子,却转而对裴老爷说:“等开春了你也去岚园住一阵子,你去了我也就不出门了,咱哥俩好好歇歇。成天为这些个没良心的费尽心思,他们也不会替咱们多想一分半分,还不如撇开他们自己乐呵过日子。”

  裴老爷却笑道:“你也说得出这埋怨话?我道你甘之如饴呢。行,春暖花开了我就过去。”

  “甘!甘之如饴!”裴二爷替云卿扣上斗篷的帽子,顺手隔着帽子轻轻拍了两下,这才笑了,点头郑重说,“我等着大哥来。”

  这才作了别,由郑锡亲自送他们离开“橘水杏湾”。上了岸出了竹林,裴二爷却不往南边大门走,而是抄了花间小路绕远走向东边一侧小门。云卿在后面紧紧跟着,却忍不住想笑,也不知过一会儿裴太太与裴管家发觉裴二爷与她偷偷从偏门溜了会作何感想。而裴二爷纯粹是玩性大发,从东门出去又散着步绕到南面正门,唤了那守门的小厮去跟裴管家说一声,他二人则早早上了轿子,结果一眨眼工夫便见裴管家神色紧张一头冷汗地亲自送蒹葭等人出来了。

  一路去了苏记,下了轿子云卿才笑够了,见裴二爷也十分开心,因问说:“说来这一路爹爹都未曾提起,伯父为我卜的那一卦……”云卿只咬着嘴唇笑眯眯等他开口,裴二爷却犯孩子气,因不悦她受尽委屈还息事宁人的态度,便先跟她嘻嘻笑了,忽又板了脸说:“我便故意不告诉你,气死你。”

  这算个哪门子父亲,云卿简直哭笑不得。

  临近年关,整条街的店铺几乎都关了,唯独灯笼坊和烟花爆竹铺子还能接几单生意,孙成既知晓裴二爷已回物华,便知道以云卿的性子必定得年前来接岚园人回去不可,因此一边筹备着家里年货,一边还每天来店里守上几个时辰,做做生意顺带着给岚园的伙计们算算工钱,只是一直没见岚园有人过来。等到今儿一大早,店里的伙计慌慌张张寻了他,磕磕巴巴说外头出了事,孙成一看,才见商陆与紫苏着人抬了五十顶轿子,每一顶都称得上精致华美,就挨着墙根儿一溜儿横摆在苏记前面的大街上。街上人虽不多,但耐不住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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