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步子微滞,回眸睨视着她,忽而嗤笑:“你还真是忙,什么人都要救,莫非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兴平公主不成?”
璇玑不去理会他话里的刻薄,依旧只开口:“让我去看看他!”
他却问:“看了又如何?”璇玑一怔,他又道,“璇玑,你也不过一个阶下囚,没资格和我谈条件!此刻不杀你,不过是觉得你这样死了,还不够偿还那些欠了我的!”手臂用力一甩,璇玑没有站稳,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伸手将门打开。
“薄奚珩!”她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叫出声来。
男子的身影一震,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如此连名带姓地叫他。回眸,瞧着地上一脸虚弱的女子,他的眼底抹上戾气。璇玑也不惧,径直开口问:“到底人命在你眼里是什么?”
他说“让他去死”可以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她的话,说得他的眸光微沉,半晌,才脱口吐字:“你死我活的时候,你以为人命会是什么?”
指甲嵌入了掌心里,她只咬着牙:“鄢姜王那么疼爱自己的妹妹,兴平公主又那么爱夏清宁,你留下他,难道一定就没有用么?”她什么也不顾了,只求夏清宁不要死。他不死,那么她这一趟,终究不是来的一无是处了。
他略一迟疑,低声道:“算是求我么?”
忍着痛爬起来,在他脚下跪下,她低下头去:“求你!”
他却是不走了,迫使她抬起脸来:“璇玑,我以为你铮铮傲骨,不屑求我。”
若是为她自己,她一定不屑。可是她欠夏清宁一条命,她牢牢地记着。还有兴平公主,她在宫里等着和夏清宁团聚啊。其实,她又何尝不羡慕他们两个,可以旁若无睹地相爱!
偏偏薄奚珩,要去打破他们两个人平静的生活!
脸被他抬起,她的眼睛却没有看着他,而是低垂着,此刻也只能瞧见他领口的几颗扣子。他到底松开了手,冷冷地开口:“救得了他第一次,也救不了他第二次。”
璇玑依旧低着头,听他直起了身子吩咐来人带她过囚禁夏清宁的房间去。
领她去的人有些粗鲁,夏清宁的房内,她几乎是被推进去的。她瞧见夏清宁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嘴巴也被东西塞住了。那些人是怕他自尽吧?
他见她进去,惊得撑大了眼睛,璇玑一拐一拐地上前,在他床边坐下,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他自己抬手将塞在嘴里的东西取出,俯身重重地咳嗽一声,粘稠的液体从唇齿间涌出来。
“夏公子!”璇玑忙扶住他,夏清宁低喘着气看着她,嘘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她叹息着,也不想瞒他,“我是被抓回来的,他们已经知道我不是兴平公主了。”
夏清宁撑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她点点头:“所以,留着你也牵制不了公主了,但是你不能死。你若死了,留下公主一个人怎么办?”
他听了,似是有些黯然:“兴平……兴平现在好么?”
“她每天念着你,能好么?”
他的神色悲哀,良久良久,才又开口:“为何王上来了,却不带走她?”
璇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那时候他已经被薄奚珩抓到了,他怎么会知道鄢姜王来过西凉?这种事,薄奚珩必然也不会和他说的,她猛地想起什么,脱口道:“是你传的消息!”
他这才回转了眸子,目光落在璇玑的脸上,皱了眉开口:“是我,对不起卫姑娘,我……我不敢全信你。我怕最后兴平仍然不能脱身……”所以他将消息告诉鄢姜王,西凉皇帝是不会轻易去杀鄢姜的公主的,等王上来了,一定会带走兴平。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兴平竟没有走!
忍不住咳嗽起来,他伸手捂着嘴,殷红的血自指缝间流出来。璇玑忙取了帕子替他擦拭,一面开口:“你以为没有你在身边,公主会愿意走么?”
他惨淡一笑:“她真傻。”
“所以你要活着。”他是兴平公主活下去的希望,璇玑早就看出来了。
夏清宁略皱了眉,只瞧了一眼,才低语:“原来这帕子,竟是落在了你的身上……”
“不要说话。”他全是内伤,需要好好调理的。回身,见那碗药果然是搁在桌上,端了来喂他喝,她一面又道,“公主还是郢京,你哥也在,都在找你。”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璇玑,半晌,才喃喃地道:“我哥……”
“是,你哥也来了。”
“卫姑娘……”
“叫我璇玑。”她纠正他,她本姓就是“卫”,此刻在薄奚珩的地方,她只是不想让他听见。调香的事情好解释,毕竟会这种事的人很多,况且为了不让薄奚珩怀疑,当年她给华太妃调的,也与六年前她自己用的香不一样。手法相似,也只有内行才闻得出来。而卓年已经走了,这个秘密也将永远地沉下去。可若是再让薄奚珩知道她姓卫,怕事情会弄巧成拙。
夏清宁动了唇,到底没有拒绝。
将喝完的药碗搁在一侧,璇玑又道:“他们会每日给你送药的,你要好好吃,养好身子。”
他不答,只看着她的脸,低语着:“你的脸色也很难看……”
“我没事,只是累了。”
“卫……,不,璇玑……”
她勉强一笑:“只是扭伤了脚踝,没什么大事。”她忽而又道,“要休息么?”
夏清宁却摇头,想着兴平在外面等他,还有哥哥也来了,他心里却又像是看到了希望,再痛再累,仿佛也不在乎了。
璇玑浅浅一笑:“那……和我说说你和公主的事?”
他有些惊讶。
“方便么?”
“方便。”他的声音倦淡。
璇玑只是好奇这种生在皇家的平凡爱情,这两个生死不畏惧的年轻人,也像是给了她无限的力量和希望。
“为什么……不要个孩子?”璇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问,她只是突然想起了那日楚灵犀抱着宁儿去钟元宫的时候,她此刻竟又想起孩子那可爱的脸来。他们在一起三年了,连楚灵犀与孟长夜都有孩子了。
夏清宁怔了怔,嘴角的笑微微敛起,他的声音低低的:“外面有过孩子,因为一次意外没有保住。大夫说,她日后也很难在怀上,此事,我没告诉她。”
璇玑心头一惊,睁大了双眼看着他,她是如何也想不到,竟是因为这样,是以他们在一起三年无所出!可他没有嫌弃她,依旧将她疼爱如宝。
这样的男子,也真的值得兴平公主去等候的。
外头,有人狠狠地敲着门,那算是提醒。璇玑又嘱咐了几声,才起身出去。
开了门,她才瞧见竟是韩青。她见了,先是一愣,韩青已经抬步往前,将夏清宁的房门拉上,冰冰地开口:“回去!”
璇玑没有说话,只转了身朝自己是房间走去。身后之人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是一定会跟着自己回去的,也许,是薄奚珩叫他来监视她。
颓然笑笑,她现在这样,还能逃得出去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薄奚珩真是看得起她!
脚踝越来越疼,她不免伸手扶住了一侧的墙壁,折腾了大半日,她整个人此刻突然觉得疲倦了起来。胸口忽而觉得发闷,抬手抚上胸口,深吸了口气,眼前竟是猛地发黑,身子贴着墙缓缓地滑倒下去。
“喂——”阖上眼眸时,璇玑瞧见韩青大步过来……
…………
眼皮很重很重,意识仿佛开始渐渐地迷离,他忽而想起悬起,想着此刻抱着他的薛太妃,他的心口微微刺痛,眼睛到底又再睁开了一些。
此时的薛太妃也已经**了身躯,在寺庙三年,女子雪白的**依旧保养得很好,弹指可破的肌肤,在一室的柔和里显得越发地娇嫩。
女子的呼吸声渐渐地急促起来,她俯下身,发鬓的一支簪子滑落,软软地掉在被衾之上,她那头乌黑的青丝随之如瀑地低垂下来,落在少煊的胸口。
他的指尖微动,指腹上略微的冰凉传上来,试着将十指收紧,他有些吃力地握住了那滑落在被衾之上的簪子。薛太妃的熏红着脸颊,此时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少煊此刻浑身无力,勉强握住了那簪子,见女子俯身再次吻下去的时候,他凝起了所有的力气,将手中的簪子抬起来,置于他二人的中间。
薛太妃只觉得身子压下去的时候,像是抵到了什么东西,随即闻得男子闷闷地哼了一声,她大吃一惊,低头的时候已瞧见那簪子没入半寸,殷红的血已经泛起来。痛楚再次令少煊浑噩的脑袋清醒了一些,从身体里流走的力气也像是回来了一些,面前的女子惊愕地唤他“皇上”,他没有看她,咬牙将簪子拔出来,奋力朝外头丢去。
虽是因为痛楚而唤起的些许力气,却并不大,那簪子只落在了桌面上,银制的簪子,刚好撞上桌上的茶具,此刻发出“啪”的一声响,顷刻间撞翻了其中的一只茶杯,而那簪子已经缓缓地滚落在地上。
守在外头的孟长夜总觉得皇帝进去之后,里面像是安静得有些不对劲,此刻听闻里面发出的声响,他的眉头一拧,迟疑了下,终是回身朝一侧的太监看了一眼。太监会了意,转身叫着:“皇上,皇上,皇上……”
连着叫了三声也不曾听得里头之人应,孟长夜的眉心拧得更深,他上前一步,也叫唤了几声,却是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薛太妃听见外面有人叫着他,心里慌张无比,坐在他的身上也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苏贺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在床上赤身**的两个人,他捂着嘴“啊”了一声,本能反应便是忙推出去要将门关上。
天啊,他看见了什么?皇帝和太妃正在……
太妃偷情可是死罪!可是如果是和皇上偷情,那么,就是看见此事的人死了!苏贺的额上忽而冒出涔涔的汗,这样想着,他的握着拂尘的手也颤抖起来。难怪刚才他与孟大人叫皇上皇上也不应呢!在这里做这种事,皇上怎么会应他?
薛太妃惊恐地看了进来的太监一眼,见他又匆匆忙忙地退出去,悬起的心才终于放下了。看来皇上在里头,他们纵然见了,也不会知道是自己对皇上下了药啊,那么谁又敢横冲直撞进来坏了皇上的好事?
孟长夜见他又退出来,心下觉得狐疑,皇帝在里头,他是外臣,还是叫公公进去看看比较好,没想到他根本没入内呢,却又出来。孟长夜忙拉住他:“皇上呢?”
苏贺的脸色很紧张,急急地拉住孟长夜:“哎呀,孟大人,这事……这事您还是别问了!”他的小命估计是要不保了,居然撞破皇上与太妃的好事!倘若他还敢出来乱说,那岂不就是嫌自己死得太慢么?
孟长夜竟是又叫了少煊几声,他总觉得不对,就算有什么大事,皇上也得先应自己啊!抬手推出了门,苏贺像是吓了一大跳,忙拉住他,压低了声音道:“孟大人不可啊!皇上……皇上和太妃娘娘正……正……”那种事,他一个太监是不敢启齿的,更何况如今那床上的二人,他更是不敢说了。
孟长夜一听便明白了他话里所指,他是眼睛蓦地撑大,皇上和薛太妃!
那怎么可能!
皇上登基三年等了贵妃娘娘三年,如今娘娘回来了,皇上怎么可能跑来御福寺宠幸薛太妃!他就算需要女人,也不会来找薛太妃啊,孟长夜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了,皇上是怎么样的人,他最是清楚!
此刻,也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把推开了房门冲进去。
“孟……”苏贺本欲拦着的,却见他直接就冲了进去,他吓得忙跟进去,关上了房门。要死就死吧,可是皇上的这些事也是不能传出去的,毕竟,有辱皇家名声啊!
薛太妃刚刚才放了心,此刻却听得又有人闯了进来,她本能地回眸,见是来人不是太监,是个男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不就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么?
她叫了一声,取了一侧的被衾盖住自己**的身躯。
孟长夜大步上前:“皇上!”
苏贺见他看见了床上的场景居然不走,还敢上前,心底只想着,完了完了,这回他与孟大人都完了!
孟长夜行至桌脚的时候,脚底板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本能地看了一眼,见是一支银簪,他的眉头紧蹙,只因是见了那上面的血迹!
床上的薛太妃颤声道:“大胆,你们竟敢擅闯哀家的房间!”
孟长夜也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此刻只疾步近前,面前女子**的身体他也没有兴趣去看。少煊的衣服散落在地上,他仰面躺在床上撑着眼睛看着他,他的指尖还沾着血,胸口处一个红色的点,还有少许的鲜血从里面流出来。
孟长夜浑身一震,见少煊的嘴角微动,声音却是轻得听不清,他忙上前扶他起来,一把扯过一侧的被衾裹住他的身子,薛太妃惊叫了一声,孟长夜没有看她,只急唤着:“皇上!”
“长夜,她给朕下药。”话语清幽,也只孟长夜一人听得见。
孟长夜的眼色一怒,大声道:“什么?”目光看向面前的女子,才发现刚才他一把扯过的被衾是从她的手中夺下来的。薛太妃此刻没什么东西**,竟是吓傻了似的坐在床上看着孟长夜。
“苏公公!”他大声叫着。
苏贺甚至还不曾反应过来,听孟长夜叫他,忙急急上前,孟长夜是想叫人处置这个女人的,竟然敢对皇上做这种事!少煊低喘着气开口:“不可伸张。”此事他是要处理的,但不会光明正大,此刻他也还是薛太妃的地方,传出去,谁也说不清楚。这是关乎到皇家颜面的事情,他必须思虑周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璇玑也在后苑,就在华太妃的房里。他怕这里动静太大,会让璇玑知道。叫心爱之人看着自己和别的女人赤身**在床上,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皇上!”孟长夜皱眉看着他,只觉得他的身子绵软无力,还异常的烫。
他心头一震,只听少煊又道:“叫苏贺给她穿上衣服,你让人打一桶冷水来。”
孟长夜朝苏贺看了一眼,苏公公忙擦着汗上前,薛太妃抱着胸惊慌地看着他们。孟长夜也不去看她,亲自出去办了。在冷水里浸泡了一刻钟,少煊才觉得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