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夜的话语里夹杂着怒意:“先生不必替她说话,她在车外偷听!”
“……没有。”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她的头很痛,却是一动都动不了。视野里,除了孟长夜愤怒不已的脸便再无其他,她没有看见晋玄王,只在空气里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儿。
楚灵犀动了唇,原本是想说什么的,不过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晋玄王,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师兄虽然有时候做事鲁莽,可到底是处处为王爷的。
手上的力道再大了些,他沉了声音:“回去告诉你主子,王爷是为他受的伤,他还有什么不放心!”
孟长夜自是认定了璇玑是薄奚珩的人,偏又是薄奚珩要她过来伺候晋玄王的,她此刻又如何能回去?心下略一沉思,她才艰难地开了口:“……不是,奴婢略……略懂医术,所以皇上才……才……”
孟长夜却冷冷一笑:“不劳你费心。”那手,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璇玑不甘心:“你就不怕……怕王爷……”后面的话,她就是能说出来也不能说。面前的男子却道:“怕是你主子要失望了!”
他的话,说得璇玑一怔。
那道虚弱的声音却从她的身后传过来:“长夜,让她过来。”
“王爷!”他讶然地看了晋玄王一眼。
晋玄王却是轻阖上了双目,孟长夜一震,到底是松开了底下的女子。
☆、第048章 他们很像
抚着颈项一阵猛烈地咳嗽,她才缓缓回头,受伤的男子此刻倚在后侧的软垫之上,伤口处,被楚灵犀用力地压住。璇玑看得出,楚灵犀的双手还是有些颤抖,在她的眸光对上她的之时,她分明从楚灵犀的眼底看出了一抹期待。
那大约是源于璇玑自称略懂医术吧?
略一迟疑,她才过去,小心地跪在他面前。感受得到她过去的声音,他依旧没有睁眼,只楚灵犀手上不小心重了力道,他才微微地哼了声。
楚灵犀忙急着叫她:“璇玑姑娘……”说不清为何,对着这个女子,楚灵犀像是并没有如师兄一般的那种敌意。
抬手,指腹探上他的脉,迫使自己静下心来。他的脉象很虚弱,却并没有一丝紊乱,璇玑回想起方才在皇陵的时候,那一剑刺过去,她以为会出大事。
薄奚珩一定也会那样认为,可是他选择不救,他是否还等着看最后关头晋玄王会不会临阵退缩?
呵,此事他倒真是失望了。
晋玄王却突然开了口:“方才本王的侍卫对你不敬,本王代他赔个不是。”
孟长夜吃了一惊,才要开口,却被秦沛拉住了衣袖。他心有不甘,此刻也只能罢休。
璇玑抬眸瞧了一眼,见他缓缓睁眼看着自己,她随即又低下头去,低声道:“王爷以为奴婢会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么?”
他径直反问:“你不会么?”
“不会。”她静静地答,十指收起,在那一刻,她仿佛是释然地一笑,“王爷命真大。”那一剑刺得很深,幸得没有刺中要害,只是失了太多的血。倘若再偏一分,或者再深一分,他都没有现在这么幸运了。
他的嘴角略牵了下,却是没有笑出声来,倒是轻声道:“灵犀,你手劲太重,退下。”
楚灵犀怔了下,璇玑已然会意,上前,按住他的伤口。他瞧见,她的颈项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红印,看来孟长夜下手果然是不客气的。
车内,谁都没有再说话,都因为淋湿了衣服,车厢内的空气也变得阴冷起来。璇玑低着头,她的心下,突然想到了好多好多事情。
那,都是关于晋玄王的。
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苦涩。因为这次行刺,因为方才孟长夜的话,她一下子知道了他太多的秘密,若是被他知道,他会杀了她么?
为什么,他总是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她的面前?
她想起五年前的夜晚,她偷溜出来,在通往御花园的回廊上等薄奚珩。薄奚珩未来,倒是他先来了,她骗他说是想来御花园偷摘几朵牡丹做香料的。他果真就信了,她便用了一个香囊就打发了他。
后来,去太医院取先皇后的药时,那里的小太监打趣地告诉她,七皇子喜欢她。
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不设防……
她不觉再看了面前的男子一眼,不知为何,从他的脸上,仿佛又影射出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当年的她对那个人,也是不设防。
她忽然觉得,原来她和晋玄王那么像那么像。
☆、第049章 存了异心
“……嗯。”男子闷闷地哼了声,才让璇玑猛地转回了心思,她竟然岔了神!
“奴婢该死。”垂下眼睑,只那心跳,依旧有些紊乱。双手按住的地方,混着鲜血和雨水,滚烫和冰凉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坠入了不安。
目光回转之时,璇玑瞧见晋玄王的折扇落在角落边,上面早已沾满了斑斑的血迹,她才想起那折扇原先是被他别在身上的。对了,就在她无助的这个伤口处,悄然深吸了口气,她更加地确信了。
两个侍卫的目光一直盯着璇玑看,只一侧的秦沛,靠在车壁闭目养神。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宫门口,众人都没有停下,随着御驾一起径直进去。有太监的声音自外头传进来:“秦大人,皇上说,先让王爷过皇子所去,已经先让人传令下去,叫太医们等候了。”
孟长夜与楚灵犀对视了一眼,只听秦沛开口:“我替王爷谢皇上恩典。”
马车,过了皇子所。帘子被一个太监掀起之时,璇玑才惊愕地发现,薄奚珩正站在车外,佟寅小心地替他撑着伞。她以为,他会径直过御书房去,这一次刺客的事情,他一定会亲自查。却不想,他倒是先来了这里。只是不知道,他是盼着晋玄王死呢,还是如何?
孟长夜抱他下去的时候,璇玑分明瞧见他的双目是阖上的,装的,或者真的,她都不会去揭穿。跟着下去,她顺手取了他那满是鲜血的扇子。
众人匆匆入内,太医们早就侯在门口了。
璇玑没有径直跟进去,而是缓步跟在了薄奚珩的身侧。果然,他开口问道:“如何?”
“王爷昏迷不醒,流了好多血。”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的双手上,随即是她的脸,略一皱眉:“孟长夜对你动了手?”
有些本能地抚上颈项,看来对晋玄王的那两个侍卫,薄奚珩是了如指掌的,她没有否认,点了头道:“奴婢按得王爷的伤口重了些,是以,孟侍卫才动了手。”顿了下,她又言,“皇上,您给的任务太难。”说着,径直跪下去。底下,是一个浅浅的水坑,浑身湿透的她此刻也已经觉不出冷了。
薄奚珩一怔,随即轻笑着扶了她起身:“不难,至少,他没有杀你,你还站在朕的面前。去换了衣裳再来,朕的七弟还等着你。”
话落,撤了手,一抚衣袍,他阔步往前。佟寅忙举着伞跟上去。
待女子的身影出了院落,薄奚珩才又回眸瞧了一眼。方才来的路上,韩青与他提及这个女子的事,其实韩青看到的,他自然也看得到。
若非那一层关系,他不会用这个宫女。而方才,他让她去晋玄王的马车上,孟长夜没有“借口”除掉这个细作,就足以说明晋玄王那边的人,对这个宫女的不一样,不是么?
是以,他还是愿意赌一把。
行至外头,璇玑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折扇上,手腕一动,她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只一眼,璇玑的嘴角微动,晋玄王,他果然是存了异心的……
☆、第050章 彼此试探
薄奚珩进门之时,太医们都已经跟进了内室,他没有入内,只在外间坐了。佟寅将伞搁在一旁,小声问:“皇上可要将龙袍换下?”因为那一场混乱,那身明黄也几乎都湿了。
薄奚珩抿着唇未说话,韩青护送了他回宫,他又让他折回现场去督促,而他现在,等着这间屋子里的消息。
那,对他来说不知是悲是喜的消息。
佟寅到底不再多言。
不多时,内室的太医们都退了出来,薄奚珩的眉心一拧,却见为首的太医跪了,开口道:“启禀皇上,七王爷说要见您。”
他只问了句:“七王爷醒了?”
“醒了。”太医答着。
佟寅不解道:“皇上,这……”
面前的男子已经拂袍起了身,抬步入内。宫女端了水盆,以及干净的衣服都安静地侍立于一旁。晋玄王的两个侍卫跪在床边,薄奚珩看得出,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是担忧的神情。
只秦沛见他入内,忙上前来跪下道:“皇上劝劝王爷。”
劝?
薄奚珩略带不解,床上之人已经开口:“皇上让他们都下去吧。”他撑起了身子,底下的床单上早已是一片湿印,除了水晕,还有血印。
薄奚珩怔了下,到底是挥了手遣退了众人。
“七弟……”
“皇上以为今日的刺客是臣安排的。”直直地道了出来,还不是问句。视野中薄奚珩的脸有些模糊,他倚靠在床沿,伤口没有止住血,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薄奚珩到底是被将了一军,他以为,晋玄王就算心里如此想,也不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这次相见,他果然不一样了,怪不得在皇陵之时,对于他安排璇玑给他的事他也能说得那么透彻。他上前坐了,才道:“朕还怕你以为那些人是朕安排的。”
晋玄王却是艰难一笑:“臣此次回京,众所周知。皇上是明君,不会让臣死在郢京。”薄奚珩就算真的要动手,也会在他离京之后。这话,他不必说,薄奚珩也自是听得出来他的意思。
一句“不会让臣死在郢京”,到底令薄奚珩动了容。晋玄王进京,所有人都看着,是以,今日他们去皇陵的事,也差不多是人尽皆知了。
那么,他如今,还能不救么?
回了头,才要传太医们进来,却听晋玄王又言:“皇上不信臣。”
口谕没有传出去,薄奚珩再次回头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他像是有些不支,却依旧开了口:“臣以为,皇上在回神之时,会救臣。”
可是薄奚珩没有,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剑刃刺入他的身体。音色,到底沉了下去:“试探朕?”
晋玄王黯然一笑,声音越发地倦淡:“臣若是……试探……”他停了下,才继续,“就太不值得了,如此一圈,皇上是得了一个答案。可是臣,也许搭上的,就是命。”
未待皇帝开口,他继续道:“皇上若是不信,就不要宣太医。臣伤重而亡,亦和您没有关系……”后面的话,突然轻了下去,他到底支持不住,身子从床沿滑落。
薄奚珩本能地接住了他的身子,目光,久久落在他的伤处。因为没有人帮他压着,此刻显得越发地可怖,那殷红之色蔓延过来,沾湿了他的龙袍。
信与不信,有时候并不在一念之间。
他与他的试探,也不会止于此。
大掌,终是抬起来,按住了那血流如注的伤口,他的声音略沉:“太医!”
作者题外话:这是他们兄弟关系真正开始对立的一个转折。
☆、第051章 非救不可
从房内换了衣服出来,便见映妃携着穆妁的手匆匆而来。璇玑是急着过皇子所去,是以回来时并没有过前面去惊动映妃,没想到,她还是知道了。
忙行了礼,映妃拉着她问:“听说皇陵出了刺客?皇上没事吧?”
穆妁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薄奚珩宣了那么多太医过皇子所,又将晋玄王安置在那里,这事在宫中传开也不为过。璇玑只低下头:“回娘娘,皇上没事,是七王爷受了伤,皇上吩咐奴婢回来换身衣服过去伺候。”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和她解释,福了身子便要走。
“璇玑!”映妃跟着她转身。
步子停下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给她放心一笑:“娘娘的事,奴婢记着。”
只这一句话,叫映妃悬了一整天的心到底是松懈了些许。
其实关于晋玄王自己开口要了她的事情,这整整一路,璇玑心里到底还是有了主意的。
匆匆自祥屏宫出来,她一刻也不敢逗留,径直过皇子所去。那边的情形如何了,她一点都不知道。底下的步子加快,远远地,已经看见皇子所的院墙了。
再往前,忽而瞧见惠妃与岚儿自一侧小道上过来,璇玑忙行了礼。那日,她上了皇帝御驾的消息早已传入惠妃的耳中,岚儿已上前训斥:“慌慌张张的作何?冲撞了我们娘娘,仔细你的皮!”
璇玑只低着头道:“娘娘恕罪,皇上吩咐让奴婢赶去皇子所。”
“皇子所?”惠妃的黛眉轻皱,不觉问,“可是皇子帝姬出了什么事?”
有些讶然面前的女子居然不知道出了事,璇玑依旧没有抬眸,只道:“都不是,是皇陵出了刺客,七王爷受了伤。”这件事,本就瞒不住,她也不必遮掩。
岚儿“啊”了一声,惠妃的神色骤然一变,只脱口问:“皇上呢?”
“皇上没事。”
替薄奚珩高兴啊,后宫的女子,果然担心的唯有他一个。怎么不呢?这普天之下,只有薄奚珩才是她们的天啊。
惠妃咳嗽了几声,低语着:“本宫才过了承徽妹妹那里来,适才外头那些小动静的,竟没有注意……”
经她提及,璇玑才想起傅承徽此刻还被禁足在自己寝宫内。不过她没有空驻足了,告了退,便匆匆离去。
“娘娘。”岚儿唤了一声。
惠妃这才回神,握着帕子低咳着,轻言道:“去替本宫打探一下,究竟怎么回事?”
……
璇玑入皇子所之时,瞧见站于外头的丞相,他没有注意一个宫女,璇玑只见他一手不断地捋着胡子,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推门进去,见薄奚珩端坐在外头,太医恰好出来,径直上前来回话:“皇上,万幸啊。那一剑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医治不及,王爷失血过多,怕是要躺上一段时日。”
璇玑只听得薄奚珩“唔”了一声,也没有再问。
只太医有些为难地开口:“皇上,臣等以为……这段日子,王爷应避免车马劳顿。”谁都明白,藩王是不可能在京逗留太久的,故而太医才会有此顾虑。
皇帝只起了身,瞧了璇玑一眼,转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