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摇头:“没有,你瞧错了。哦,对了,外头,瞧见未做完的鞋子,怎的不够穿么?”他急急转了口。
璇玑一怔,随即笑着:“不是,脚有些肿,原先的穿不进,思昀定要亲手给我做。”
他的眉心拧起来:“怎么会肿?”说着,忙小心地握住她的脚。
璇玑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小声道:“少煊!是孩子大了,灵犀说了,这些都是正常的。”
他的心里痛,轻轻替她揉捏着:“疼么?”
“不疼。”她摇摇头,轻笑着,“就是腰很酸。”她见了他,突然也想撒撒娇,不想和他矫情。
少煊一怔,忙小心扶她躺下,自己也褪了靴子上去:“那我给你揉揉。”
“嗯。”她靠在软枕上,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很是高兴。
他的动作轻柔,生怕一个不慎就弄疼她。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可她身上也不见长肉,他摸上去,依旧是背后一条明显的脊梁骨。
“累了就睡吧,我在这里呢。”他低声说。
璇玑不肯,好久不见他了,她也想他,怕闭上眼睛醒来,又不见他了。睁着眼睛看着他,低低地问:“你怎么来了呢?”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他的声音倦淡:“我想你。”
三个字,再无需其他修饰,可听在璇玑的耳里,却是那样动听。忍着眼泪,她笑着:“傻瓜!”
他却自嘲一笑:“只要你不嫌弃我没用……”
“少煊!”撑起身子捂住他的嘴,“你又来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你没用,我眼睛还没瞎,不会爱上没用的男人!”
“璇儿……”他一阵哽咽,“我还有资格做个父亲么?”
“有有,你比谁都有资格!”将她送出宫来,他承受的东西难道会比她少么?她总觉得最苦的不是她,因为她还有孩子陪着,可是少煊呢?每一夜孤枕难眠时,究竟又是如何度过的呢?她不敢去问,也不忍心。
他动情地将她拥在怀里,孟长夜总对他说璇玑很好恨好,可是他非得亲眼看看才相信。太医也每日会来给她诊脉,回去禀报的,都是叫他放心的话。如今亲眼见了,他总算安心了一些,也许让她出宫避一避,并不是什么太坏的事。
伺候每晚有空,他都要悄悄地来,翌日很早又起身回宫去。兴平公主想要璇玑没名没分地活着,如今没了世俗利益的束缚,他们倒像是觉得越发自在起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这天从炎热慢慢转凉,细数着,竟已迈入了八月。
璇玑说来也奇怪,自八月以来,每日晚上睡着竟会觉得身子很热,此刻算算,最热的时候不早就过去了么?况且那时候,也不如现在这般。
张太医这段时间都是住在秦府的,只是每日会回宫去给皇帝禀报璇玑的情况。这日来给她把脉时,听她说了,又细细地重新把过,依旧皱眉道:“娘娘的脉象很有力,没什么异常啊。娘娘此刻有什么难受么?”
璇玑只能摇头,也没什么不妥的。她原先还以为是自己把脉把不准,此刻看来,倒是也不像。
一侧的思昀倒是急坏了,忙开口:“张大人不如再看看!”前面过了那么久平静的日子,如今都要临产了,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思昀。”璇玑拉住了她的手,笑着开口,“那张大人就回吧,就回皇上,说我很好。”说得多了,又怕少煊挂心。
张太医出去了,思昀才忍不住道:“小姐不是说夜里睡着身子都热么?”
她急急问着,见璇玑要起身,又忙上前扶了她,听她道:“确实觉得热,只是白日醒来,也没觉得不妥,还觉得,比以往有力气了。”
“小姐可别骗奴婢!”她以为璇玑又在宽她的心。
璇玑瞧着她,笑道:“骗你作何?好不好,我自个儿还不知道么?好了,扶我出去走走。”
思昀拗不过,只能小心扶她出去。
肚子越来越大,胎动得也多了,有几次,小家伙像是卯足了劲,狠狠地打上一拳踢上一脚,把璇玑折腾得哭笑不得。临产的日子近了,璇玑也越发地激动起来,她和少煊的孩子啊。
二人正缓步走着,迎面瞧见楚灵犀与秦沛有说有笑的走来。楚灵犀见了她,忙笑着道:“正和干爹说呢,娘娘在秦府住了那么久,也干脆认了他做干爹算了。”
璇玑略一怔,听秦沛笑道:“老臣也说此为不妥,老臣还想留着娘娘这个忘年交呢,不想一下子又变成爹了。”
他的话,说得璇玑也笑起来,在秦府的日子,她与秦先生相谈甚欢,可不就是他说的忘年交么?
楚灵犀却道:“这么说来,干爹认我和师兄,完全把我们当了孩子么?”
秦沛捋着胡子道:“你倒是比他聪明点,长夜嘛……有时候的确像个孩子。”
楚灵犀拧了眉:“师兄他笨是笨了点,可也不至于……就成孩子了!”
璇玑拉着她,小声道:“再大,在父母眼里,也总是孩子的。”秦先生这是拿他们当自己的孩子呢。
“嗯,还是娘娘明白事理。”秦沛笑着道,“思昀,扶娘娘过前面亭中小坐,我让人去取些吃的来。正好灵犀来了,也陪娘娘说说话。”
思昀忙应了,小心扶璇玑转身,恰见一个家丁匆匆自外头跑来,他是看璇玑在,便上前附于秦沛耳边轻言了几句。秦沛似是一怔,随即转了身道:“灵犀,你先回宫一趟。”
“出了什么事?”楚灵犀急着问了句。
秦沛朝璇玑看了一眼,才道:“没什么大事,长夜有事不在宫里,就让你去一趟。”
楚灵犀点了头,璇玑已经急急问:“先生,发生了何事?”
秦沛早知她会问,便只能道:“娘娘心思缜密,此事老臣不说不是,说也不是。不说,怕娘娘多想。说了,恐娘娘又以为老臣故意在您面前言轻了。”
他的话音才落,便见璇玑拂开了思昀的手上前:“少煊出了事?”
秦沛的话都说得前头了,她还是那么紧张,他忙劝着:“娘娘稍安勿躁,臣是实话,宫里来人,说皇上不慎坠马,受了点轻伤,只是叫灵犀回去看看,没什么大碍。”
璇玑只觉得心头猛地一震,秦沛先前的话她也忘了,只闻得少煊受了伤,她心里就急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肚子突然一阵绞痛,她忍不住叫了一声,慌忙扶住了一侧的墙壁。
“小姐!”思昀忙上前扶住她,她一下子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下腹阵阵下坠的痛……
……
张太医匆匆来了,把了脉说是动了胎气,怕是要生了。
很快,稳婆也来了。
思昀也没生过孩子,看璇玑痛成那样,吓得一步也不敢走开,眼泪“啪啪”地掉。
秦沛站在门口,心里紧张着,他就知道皇上出事的事说不得,可是不说,璇玑多疑,等她问了,就更不信皇上只是轻伤了。偏偏,那家丁来时,璇玑就在他身边。
拳头捶向掌心,他叹息着,只盼着不要出事!他已派了人入宫去,皇上来了,也就好了。
丫鬟们端着水进进出出,稳婆在床边,皱着眉叫:“娘娘用力啊,用力啊!”
璇玑痛得很,也不知道耳边的人“嗡嗡”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她只握紧了思昀的手,颤声道:“思昀去问……问问少煊有没有事……”
思昀哭得越发大声了:“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皇上!”
阵痛越发难耐,她忍不住叫出声来:“啊,少煊——”孩子要出世了,可是他呢?他在哪里?
秦沛等在外头,听着里头女子的叫声,他也觉得越发地不安。
半个时辰后,见皇帝匆匆赶来,他的脸色沉得可怕,冲过来,秦沛忙拦住了他:“皇上,产房里您可不能进去。灵犀,去告诉娘娘,说皇上来了!”
灵犀忙推门入内,璇玑见了她,就像是见了救命稻草,忙问她:“少煊……少煊呢?”
“娘娘,皇上没事,皇上在外头。”灵犀也是一阵紧张,比她自己生宁儿的时候还要急。璇玑一直瘦弱的很,真怕她挺不过去。
谁知璇玑竟咬着牙:“他在外头,就让我见见。少煊,少煊——”她只是怕所有人都在骗她。
外头之人哪里还忍得住:“先生你让开,她在叫朕!”
“哗”地一声,房门被推开了。里头众人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皇帝进去了,个个都吓得不轻。楚灵犀倒还冷静,陈升道:“愣着作何?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思昀见真的是皇上来了,忙起身让了位子给他。
少煊冲过去,见璇玑整张脸都惨败不堪,他吓去了半条魂,慌忙握住她的手:“璇儿,璇儿看着我!璇儿我来了!璇儿!”
一遍一遍地叫她,璇玑朦胧的视线才又缓缓地清晰了一些,见真的是他,竟是哭起来:“少煊……少煊……你没事……”
“我没事我没事!”他早说不必说的,是苏公公担心,又见孟长夜不在宫中,便擅自主张派人来让楚灵犀入宫去。他不过是从马上坠下来,擦破了点皮罢了。可是她听了,竟急成这样!少煊心里堆积着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啊……”
肚子一阵比一阵痛,她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可是,此刻,她却又不怕了。少煊在她和孩子身边,她什么都不怕了。
少煊握着她的手有些颤抖,俯身亲吻着她的额角,女人生孩子的事,他就算有力也没处使!他还记得灵犀生宁儿的时候,听说孟长夜在产房外守了半日,将院子里的草木砍了个精光,当时他还觉得好笑,可如今,倒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
酉时一刻,一阵响亮的婴孩啼哭声穿透了整个秦府上空,外头的秦沛总算松了口气。
思昀喜极而泣,本想着站起来去看看小姐和孩子,此刻双腿发软,竟是一步都走不了了。稳婆将孩子包好,喜着叫:“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
“是个皇子,璇儿!”少煊抬眸瞧了一眼,开了口道。
璇玑撑了撑疲累的双眼,却是真的提不起半分力气了,只隐约还闻得少煊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他说,是个皇子。
她的心防一松,到底沉沉昏睡过去。
听皇上喊着自己的名字,张太医忙入内替璇玑把脉。楚灵犀见稳婆还傻愣愣地站着,沉了声道:“还不去给殿下沐浴更衣!”
稳婆这才反应过来,忙点着头:“是是,奴婢这就去!”
……
也不知睡了多久,璇玑醒来时,发现连头顶的幔帐都统统地换过了。床上,是全新的垫褥被衾。
“璇儿!”少煊见她醒来,忙俯身过来。
她的身上还没有多少力气,此刻见少煊守在身边,心里是高兴的,目光,转过房间,低声问:“孩子呢?”
“嗯,让奶娘照顾着,你身子虚弱,太医说要好好休息。”他的声音温柔,大掌轻轻地拂过她依旧虚弱的脸庞。
因为是他的话,璇玑也特别心安,却依旧是开口:“我想看看孩子。”
少煊柔和一笑:“好。”回头,吩咐了人将孩子抱来。
已经换了崭新的襁褓裹着,此刻孩子已经睡了,整个人看上去都好小。璇玑一看孩子,心里就软下去了,欲撑起身子,却被少煊按住了:“不许起来,只看看就罢,日后,有的你抱呢。”他是心疼她,“再说,都睡了,一会儿又得吵醒他。”他朝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忙悄声退下去。
璇玑此刻是满心欢喜,他没事,孩子也好好的。
轻握住了他的手,开口:“怎么从马上坠下来了?”看来秦先生的话还真是对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倒是想笑起来,又恐他要说她。
替她掖好被子,少煊才道:“去巡视禁卫军了,马不知怎的惊了,就擦皮了点皮,一点是也没有。”
看着他,听他亲口说,璇玑才信。
“吓死我了。”低低地说。
少煊眉心一拧,吻住了她的唇:“你才吓死我了!”
她蓦地笑起来,抬眸问他:“孩子,你想好名字了么?”
他略一怔,却是道:“等着你想。”
“我……”她有些惊讶,“我可以么?”
宠溺地抚着她柔顺的发:“当然,你是他娘,你怎么不可以?”
璇玑心里高兴,思忖了片刻,才言:“既防溢而靖志兮;迨我暇以翱翔。就取‘靖’字如何?”她也希望孩子可以一生过得安宁,一生活在太平盛世下。
少煊回念着,眉头舒展开来:“好名字。就叫靖儿。”
璇玑笑得柔和,他又催着她休息,她却是问:“什么时辰了?”
“快寅时了。”
“是么?”她有些吃惊,“你又一夜不睡么?”
少煊俯身下去,靠在她的身侧:“做爹了,心里高兴,哪里还睡得着?”他紧张了一天,又兴奋了一夜,此刻回想起来,心里满满的,竟全是甜蜜。
他的话,叫璇玑心头一暖,是啊,他做爹了,她做娘了。伸手,环住面前的男子,此刻,是无比知足与满足。
…………
孩子平安地生下来了,璇玑出了身子虚弱,其他便也没有什么。孩子成天有奶娘带着,少煊特地吩咐了,不能让她累着。谁也不敢叫璇玑累着,每回孩子抱过来,也只让她稍稍抱会儿,就马上抱出去。
思昀笑着说,皇上真是疼小姐到了骨子里,什么都舍不得她做。
连璇玑想和孩子亲近亲近都没多少机会,晚上少煊来,总说等孩子满月,她也能下床了,还怕没有时间么?
璇玑是天天盼啊盼,盼着孩子满月,她再也不要奶娘照顾孩子了,她要自己照顾。如今她倒是庆幸不在宫里了,在宫里,孩子怎么能给她自己带?都要送得远远的,在皇子所里呢。
很快,离孩子满月只有三日了,思昀扶了她起来喝汤,闻得外头有人的脚步声靠近,接着,是丫鬟的声音:“娘娘,宫里来了人了。”
丫鬟只说宫里来人,璇玑倒是怔了怔,让思昀去开门。
思昀“啊”了一声,面前的女子蒙了面纱,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可她身后的人,不就是轻萝么?思昀怔住了,没有侧身让开,她来干什么?首先从脑海里蹦出的就是这句话。
兴平公主已经绕过她的身子入内。
“哎——”思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