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合她口味
薄奚漓坐在长凳上似是思索,镇子已经安静了大半天了,彼时闻得有脚步声自楼上下来,薄奚漓并未回头,只问:“吃的都送进去了?”
侍卫行至他的面前站住了步子,神色有些难看,支吾着道:“公子不应声,属下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兴许……还睡着。”侍卫的话语里已经明显听出了迟疑,方才他可是站在外头叫了好多声的,即便真的是睡着了,也该被他吵醒了。可是不管他怎么叫唤,里头却始终安静如初。就像是……像是里头无人。
侍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薄奚漓却已经猛地起了身,说是休息,如何这会还不醒?他派人上去叫她吃东西也不应声……
薄奚漓没有逗留,径直转身就要上楼。
“公……公子!”
门外传来侍卫惊讶的声音,薄奚漓已经跨上了楼梯,此刻闻得外头之人的声音忙回过头去。见靖儿带着一个陌生男子急匆匆地自外头入内,薄奚漓显然已经怔住了,他似是猛地想起什么来,又回头望楼上瞧一眼。这才真的确定皇上早就不在房内了!
靖儿的脸上丝毫未见尴尬,她的脚步未止,行至薄奚漓身侧的时候还听得她笑嘻嘻地说了句:“世子是在等朕回来么?”
薄奚漓语塞了,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面前二人已经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了。
夏玉跟在靖儿的身后,他回望一眼,低声问:“这就是显国的世子?”
靖儿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夏玉顿了顿,却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显宇王的儿子。”
靖儿的眉心微拧,看来这夏玉对西凉的事情知道的还真不少。虽是未挑明,可是从他方才的语气里靖儿就听出来了,显宇王究竟是不是如传闻中的蠢笨真该好好地研究研究。不过眼下,她也没空去想这个,抬手推开了房门,一眼就瞧见完颜宇半躺在床上发呆。
“醒了?”靖儿顺口问着,仿佛真的就像她不过是去外头待了会儿再次进来一般。搁在边上的吃的他一口未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还能清晰地瞧见袅袅升起的热气,看起来是端进来不久。
完颜宇的目光对上靖儿的眸子,他愣了下,随即皱眉问:“徐一晟没来?”
靖儿心底想笑,倘若完颜宇要是知道这几日京中发生的事情就该知道徐一晟即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休想跨出行宫半步!况她回去,根本就没去通知徐一晟。
靖儿还未答话,身后之人蓦地上前几步,定定地瞧着完颜宇开口:“东越五皇子殿下?”夏玉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靖儿口中的救命恩人居然会是东越的人!
靖儿吃惊地回眸,见夏玉的脸上似有了尴尬,话出口他才记起来,如今面前的男子早已不是什么皇子殿下,他早已是东越的皇帝了。
完颜宇这才注意到靖儿带进来之人,他瞧上许久,才眯着眼眸:“你是谁?”
夏玉不免笑道:“六年前我丽淑公主和亲东越时,我们在东越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候,完颜宇还是个孩子,看着也稚嫩得很,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个与皇位无缘的失宠皇子。可是现在,他终究叫世人刮目相看。
那场关于东越的内乱,夏玉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是以此刻瞧着完颜宇的目光里,分明就是带了几分探究。
完颜宇努力回想着那时候的情景,半晌才隐约想起来,他凝视着他道:“原来是夏大人。”
靖儿未曾想他们二人竟是见过面,她先前还想着千方百计要隐瞒完颜宇的身份呢,看起来倒真是多此一举了。如此想着,靖儿忙笑着道:“原来都是故人,我特意请了他来给你瞧瞧伤势。”那些个大夫都说这几天不能让他下床,可是靖儿却急着让他换个地方,她是要回京的,总不能将他留在这里,她不放心。
完颜宇的眉梢一挑,轻笑着:“夏大人何时转行行医了?”其实这还不是最让他惊讶的,最叫他不解的是这个鄢姜的重臣出现在这里,西凉就没有人管么?
夏玉不说话,完颜宇一把将靖儿拉过去,声音沉沉的:“臭小子,你知不知道那是鄢姜王最信任的宠臣!”
他的语气不善,却是在提醒靖儿对方的身份。靖儿的心头一暖,这完颜宇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气人啊。不过她却是笑起来,声音也不似他那般压着:“还是担心你自个吧!”说着,她已经直起了身子回头,“就麻烦夏大人给他看看。”
“臭……”
完颜宇才出了声,见夏玉已经近前,他的脸一沉,把剩下的两个字生生吞了下去。
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公子可用过膳了?”
“倒是没吃过什么。”她说着已经朝门外走去,顺便也将回京的事给安排了。
见房门被关上,完颜宇将置于夏玉指腹下的手抽走,冷笑着道:“鄢姜王的消息还真会灵通,这会子跟着来西凉,东越的江山也难易主了!”鄢姜的丽淑公主当时是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结果到后来,太子并未登上皇位,鄢姜到手的利益也随之瓦解。完颜宇知道鄢姜王看他很不顺眼,是以他也不可能会相信面前的夏玉。
夏玉微微笑道:“可不是我们王上叫我来的。”这一次他执意来郢京,想必王上还会发怒呢,等回去了他就等着受罚了。
完颜宇有些吃惊,依旧是不敢信。
夏玉又道:“不过因为凉皇开了这个口要我来医你罢了。”
完颜宇觉得好笑:“你怎会听他的!”
夏玉浅浅地“唔”了一声,轻笑着:“那是我一个故人的孩子。”
这句话叫完颜宇不禁愣住了,此刻在夏玉的眼里,薄奚靖竟不再是西凉的皇帝,而是一个孩子。他似是隐约从夏玉的眼底瞧见了一抹慈爱,这种目光他曾经无数次地瞧见过,在他的父皇看他二皇兄的时候。每每那个时候,他都是嫉妒的,因为二皇兄得到的那种父爱是他这一生都从未亲历过的。
臭小子没有兄弟姐妹,有疼爱她的父皇,还有眼前的——夏大人。
完颜宇不觉扬了扬嘴角,不知为何,心底盘旋着的竟不是妒恨,羡慕自然是有的,更多的还是高兴。因为曾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让他深深地羡慕,而如今那个人依旧是他羡慕的对象,那种圆满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去亲手破坏的。
那就好像是另一个他自己的投影,是他想要的那种幸福。
……
靖儿再次回来时,恰巧见夏玉自内室出来,他的双手满是鲜血。靖儿吃惊地问:“怎么了?”
夏玉却是不以为然地开口:“没什么,有些轻微的内出血,再加上伤口发炎了,我给他重新处理了伤处。宫里带出来的都是好药,睡上一觉,明早就可以动身返京。”
靖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他行至桌边去洗手,她还追着过去问:“真的么?”
他回眸瞧她一眼,轻笑着:“除非他不要命再次把伤口撕裂了。”
父皇说他医术高明果真就不是吹的!
“我会好好谢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说。”
浸泡在水中的手轻轻抹去了血迹,夏玉的声音轻软:“我没什么想要的,只要皇上平平安安就好。”
靖儿听了哧的就笑:“你们王上听了一定很生气,他定是希望我短命一些。”鄢姜这几年入西凉的眼线不少靖儿也知道,听父皇说,鄢姜王早就对西凉的江山虎视眈眈了,只是苦于没有那个机会。
许是提及了鄢姜王,夏玉脸上的笑容散了些,神色也认真起来。取了一侧的面巾擦着手上的水渍,夏玉凝视着靖儿道:“如今三国鼎立其实挺好的。”他接着又笑了笑,推开房门出去。
靖儿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底细细地念着他方才最后的那句话。
他不过是在警告她,一旦西凉和东越真的打得不可开交,鄢姜必然会趁火打劫。到时候,他们就是渔翁得利了。
可是,他不是鄢姜的重臣么?完颜宇也说他是鄢姜王最信任的宠臣。他如何会警告她这些话?
“臭小子。”
里头传出完颜宇虚弱的声音。
靖儿拂开了珠帘入内,见他惨白着脸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好渴。”他湿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也不知道那下雨给他用了什么药。若不是实在无力,他决计不会叫靖儿进来的。
靖儿喂了他水喝,忍不住就问:“怎的脸色这么难看?”
他哼着声:“知道我要将妹妹嫁给你,夏玉我下了狠手了,差点没补我一刀上去。”靖儿白他一眼,他依旧要说,“臭小子你怎的见谁谁不放过?他都能做你爹……”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可就是死皮赖脸要说。
若不是碍着他有伤在身,连靖儿都想再补他一刀了!
她咬咬牙,发狠地道:“我可不喜欢大叔,不过若是像你这般娇弱的……倒是合我的口味。你说呢,颜姑娘——”她还特意将“姑娘”二字拖得很长,完颜宇明显被惊到了,整张脸比之前更加惨白。
因为,他似乎错觉地感觉到他并不是那么愤怒,反而是——隐隐的有些高兴。
第四十一章 春心荡漾
永城二年,三月初,郢京传出皇帝病危五日后,皇帝的病奇迹般的好了,众人都惊诧无比。闻得人说是来了一位神医,皇帝这才转危为安。
少煊闻得此事时,只稍稍地皱了皱眉头。其实那日靖儿从别院出去之时他就知道,女儿表了态他是休想拉得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轻缓落在夏玉的脸上,嗤笑着道:“京中来了为神医,是以皇上的病才好了,别人不知道是谁,你说鄢姜王会不知道是谁么?”
夏玉的眸子一闪,低声笑道:“来的时候就知道王上会生气,如今来都来了,还怕他听到何种传闻么?”
少煊扶着桌沿的手指微微收紧,半晌,才闻得他轻倦地开口:“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夏玉,只有他们王上才是最重要的,甚至是那时候璇儿还在的时候,在璇儿和他们王上之间,夏玉甚至都能犹豫不决。想到此,少煊不觉又笑了,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时间就像是一把利刃,把一些边边角角都修饰得无迹可寻。
夏玉却不答,低声道:“你真的让皇上和东越联姻么?”
突然提及此事,少煊的神色有些异样,他自然不想两国联姻。东越的图谋还是次要的,靖儿根本就不能娶妻。少煊却只道:“此事靖儿心里有数,西凉的事若是交给她,那我就该全权放手。”除非,他把那些权力全都收回来。
可眼下,女儿的翅膀硬了,他若是和她硬来,说不定还讨不到便宜。
想到此,少煊颇为无奈,不知是幸事还是哀事。
既然做父亲的都这般说了,夏玉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关于他自己的那些事,他倒是真的不担心了,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轻呷一口,他与面前之人还不曾这般好好地品过茶。今日,也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
御书房外,今日的天色极好,丞相老远走来,瞧见孙全侯在外头。丞相的脸色微变,忙上前问:“皇上在里头么?”
孙全点了头,丞相叹着:“皇上大病初愈,怎能劳累?”说着便要上前。
孙全才想拦着,却见御书房的门被打开了,里头男子墨蓝色的广袖映入丞相的眼帘,他蓦地一震,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苏赢。
这么早早的,苏赢怎会在此?
而且——
还未着朝服……
丞相的眼珠子撑得大大的,苏赢大约未曾想到外头之人会是自己的祖父,他亦是怔了下,回过神来方打了招呼。丞相的神色似是尴尬,才欲开口问苏赢为何会在此,便闻得里头靖儿的声音传来:“丞相怎的来了?”她见丞相的目光依旧落在苏赢身上,才又笑道,“哦,朕不过是招苏爱卿来问了些事。”
如此,丞相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半笑着应声道:“皇上该再休息几日,别累着了。”这次突然传出皇上病重,丞相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京中禁卫军的异动叫他的心也跟着沉甸甸的,昨儿突然又说皇上的病好了,他先前还是不信的,后来瞧见了夏玉,此刻又见皇上生龙活虎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这悬起的心才算放下了。
只是,想着自己的孙子苏赢,丞相原本放下的心却又提了起来。
外头的那些传言他不是没听说过,关于皇上的,关于苏赢的。
靖儿不顾丞相脸色的尴尬,径直跨步出去道:“朕已经没事了,正好要与苏爱卿过行宫去,丞相无事就先回吧。”也不知怎的,她“病好”的功劳一下子全部归功于夏玉了,靖儿心里愣愣的想着,这夏玉在西凉也算得上名声在外啊。不过既是如此,她也不想过多的解释,他们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也正好解了她“病重骤好”的谜了。
正说着,面前的少年已抬步出去,外头孙全上前来低声道:“皇上,都已经准备好了。”
苏赢朝丞相瞧了一眼,忙跟上靖儿的步子。待行得远了,他才低声道:“皇上怎还敢让越皇回行馆去?”
靖儿的凤目微眯,眼底闪着犀利的光,只听她猝然笑道:“苏爱卿没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在行馆也谅那清雅公主不敢怎么样。否则她也不必千辛万苦地引完颜宇出城去诱杀他了。
苏赢抿着唇,半晌不说话。
靖儿斜视他一眼,嘴角露出了浅笑,今日传他来,不过是怕这次的事累及到他,不过看起来,他们的运气都不错,苏赢依旧安然无恙。
马车已在宫门口候着,孙全扶靖儿上去之时,见孟长夜正与守城的副将说着话。**令虽撤了,孟长夜却还是有很多事要处理的,此刻见靖儿看着他,他忙上前来行了礼。顺道问:“皇上要出去?”
靖儿“唔”了声,笑道:“去行宫瞧瞧,孟叔叔可真忙。”
孟长夜依旧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的声音有些低,却是一字一句清楚得很:“属下怎有皇上忙,想必这几日,苏大人也不曾闲着。”语毕,他的虎躯一挺,退至一旁道,“属下不打扰皇上了。”
车轮缓缓滚动起来,行了一段路,靖儿忍不住掀起了车帘,瞧见外头坐在马背上的苏赢一脸的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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