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门却又被人打开一条缝,兴平公主望着那背影,不免叹息。他与清宁一样善良,可是有时候却比清宁愚蠢得多了。那时候她还在清宁面前偷笑着说夏大人蠢笨,如今再看,她竟也觉得心疼了。
“公主……怎的哭了?”轻萝忙递了帕子过去,惊讶地问,“可是入宫的事不顺利?”
她转了身,又笑了:“不是,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轻萝,你让下面的人备些点心去驸马房里,今日折腾了一日,他都没吃什么东西。”
轻萝听了,忙欢喜地笑:“是,奴婢这就去!”
夏二公子去了那么多年了,公主虽嫁给了夏大人,却只是挂名的夫妻罢了。这么多年,轻萝甚至做梦都在想着公主要是和夏大人名正言顺的就好了。此刻闻得公主吩咐,自然应得比什么都快。
……
外头的声音已经安静下去,靖儿依旧呆呆地坐在桌边望着手中的玉佩。
想过等他们走远了,她就偷偷潜出府去找完颜宇。可是一想起今日在宫中之事,靖儿又迟疑了。来苍都她是找夏玉帮忙的,她更加知道,此事万一搞砸了,赔上的可不是她和完颜宇的命,还有整个夏府!
狠狠地咬着唇,如此一来,她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完颜宇……
她的指腹在玉佩上来回摩挲,妄想从那上面去感受到些许完颜宇沾留的体温。
第五十六章 两国交战
因着兴平公主收了义女,是以连着三日,鄢姜王都陆陆续续地派人来夏府封赏,甚至还要设宴庆贺。
夏玉进退不得,只能将送靖儿回去的事缓一缓。
靖儿坐立不安,在夏府等着消息,也未听得有关那夜里失踪的完颜宇的任何信息。狠狠地将手中的石子砸进湖中,靖儿转身就想冲出府去,她是再等不住了!
谁知步下身后的台阶时,一个不慎就踩到了裙摆,她惊呼一声,一双手恰好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身子。靖儿看了眼兴平公主,气愤地骂:“什么破衣裳!”怪不得都说女子扭捏的多,连这衣裳都这般难缠!
兴平公主一愣,知她穿不惯女装,只得劝道:“现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你也不必急着出府去。该想的办法他都想了,也有暗中派人去找你的朋友。只是我王兄多疑,你若出去,王兄定又要折腾些事出来了。”夏玉也不曾告诉兴平公主靖儿那朋友的身份,她也从未细问过。
靖儿看她一脸无奈,心知是自己急了,狠狠地扯了扯衣裙,站在一侧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面前之人很像自己的母后吧,在她的面前,纵然有天大的脾气,也该收敛了。靖儿低头咬着唇,心想着这鄢姜王怎的就与他妹妹相差那么多?
“坐吧。”
兴平公主的话语淡淡的,听着让人很舒服。
和靖儿相处了几日,兴平公主倒是喜欢她。她与璇玑一样的聪慧,可却比璇玑爽朗的多,对自己也很礼貌很敬重。兴平公主不觉在心底一叹,倘若她的孩子还在,该是比靖儿还大了呢。
靖儿先前还郁闷着,此刻见她笑了,不觉就问:“公主笑什么?”这几日还有什么好事值得她笑么?
兴平公主抬眸凝视着她,略蹙了眉:“连我王兄都知道你是我认的义女,你还叫我公主?”
“可是我……”
“没事,我只当你是我的女儿。”她一生无嗣,也知道面前之人不会成为她的孩子。那么就让她也悄悄满足一下,至少让靖儿在苍都的时候做几日她的女儿。兴平公主心里清楚,靖儿是西凉的皇帝,自然不可能做她的女儿,她也只当过了把做母亲的瘾,供日后念想。
靖儿呆呆地望着她,她自幼无母,如今又瞧见面前之人这般像自己的母后,心下自是欢喜,笑了笑,唤她:“义母。”
二人才说着话,便见夏玉自那边长廊匆匆而过。
轻萝嬉笑着叫他“驸马”,夏玉本能地朝这边看了眼,整张脸都铁青着。
兴平公主已经敛笑上前:“发生了何事?”
夏玉的目光有些闪烁,半晌,才开口:“西凉和东越开战了。”
靖儿浑身一震,倏地上前:“什么?”
“你微服去东越,正好被东越皇帝顺手除之。”夏玉的声音沉沉的,这自然是西凉人看见的表象。
靖儿的脸色苍白,她知道她若是不现身迟早会引发战争,只是她现在也走不了啊!鄢姜王盯着她,她若是走了,夏玉就是欺君之罪!
还有一事——
靖儿的双手颤抖着,两国既能交战,只能说明完颜宇没有回去,那么……
她的双目一合,再不忍往下去想。
等了这么些天,终究还是等来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么?
夏玉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西凉和东越交战,可他到底是鄢姜的臣子。倒是兴平公主突然开口:“既是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轻萝,去给小姐收拾东西,今晚就上路。”
众人一惊。
轻萝急道:“今夜王上不是还要设宴么?小姐若是不去,岂不就是……”丫鬟的声音低下去,看着公主的脸色也不敢继续了。
兴平公主还能笑:“没什么大事,我是他的王妹,他纵然觉察到了什么,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公主……”
夏玉才开了口,却被她打断:“消息你早就知道了吧?否则府上的下人怎就少了那么多?你有你的打算不想拖我下水,可我如今已是夏家的儿媳,你休想一脚踹开我!”
夏玉心头一惊,靖儿到底忍不住了:“这不是好法子,我不走!”她做梦也没想到来找夏玉还会让鄢姜王注意到自己,她后悔了,那晚上就不该任性非要跟着夏玉入宫去。如今闯祸了,竟要让他们替自己收拾烂摊子么?
兴平公主却厉声道:“此事不必多说,今晚就走!”伸手推着靖儿与轻萝一道去收拾东西。
靖儿的眼眶红了:“您这是为何?”
兴平公主蓦地转了身,缓缓地笑:“你只管走,将来若是有机会,再回来看看义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自那晚她出手帮她开始,她就会一路帮到底。
先前是为清宁,此刻也为夏玉。
她的命早在二十年前就该绝了,可上天让她活到今日,她还有何可惧的?
靖儿终是随着轻萝下去了,夏玉怔怔地瞧了会,缓缓伸手扶上兴平公主的肩,低声道:“公主……”
她却猛地转身,抬手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什么也不必说,做夏夫人,我从未后悔过。”她顿了下,又道,“回头,记得把那纸休书烧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夏玉的眼眸微微撑大,原来他做的,她都猜到了。
原本他独自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心里到底还是有紧张的。可如今,他倒是也释然了。
不知从何时起,面前的女子已经开始一点点地了解他的心思,甚至不亚于当年的璇玑。
靖儿回屋收拾着东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至少不能这样。
欲去和夏玉说,却是不想她才跨出了房间就被打昏了。
直接被丢上马车,夏玉早就找好了信得过的人护送她出境。
鄢姜王得知此事果然龙颜大怒,下令将夏玉打入天牢。兴平公主不顾阻拦,非要与夏玉一道入狱。
那先前给靖儿验身的宫女被赐死,鄢姜王至今都还想不通他的心腹宫女怎就会欺骗了他?虽然那宫女拼命地喊冤,可鄢姜王却清楚,那叫什么瑶瑶的人,一定是当日同西凉皇帝一道入境的人。
“给朕追!”不然他是什么人,他都要将他带回好好审问!
……
这场战事连着打了十多日,双方均损失惨重。
帐外的风呼啸着,帐帘被人掀起,薄奚漓匆匆入内,朝着里头人行了礼,才道:“太上皇,东越的皇帝还是不肯出面。”
少煊的眉心紧拧,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靖儿她……
不,靖儿一定会没事的!
孙全跪在地上,咬牙道:“东越皇帝是理亏了,否则为何迟迟不肯露面?”
薄奚漓迟疑着,才道:“上次和亲的事两国闹得不欢而散,皇上甚至还不曾去送越皇。想必他心里不快,此次只叫徐一晟出战,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西凉!”
少煊是今日才到的,得知完颜宇根本就没露面过,他的心底隐隐地有些疑惑。
苏贺见他起了身,忙上前欲扶他,却被他拂开了手。在帐中踱了几步,才闻得他开口:“战事不必停,等天黑,派人夜探东越军营。”他倒是想看看完颜宇是真的不愿露面,还是根本不在营中。他早就让人打探过,完颜宇并没有在皇都上朝,照理说,人就该是在前线啊。
薄奚漓应着下去了。
遣退了众人,苏贺这才上前小声劝道:“主子,这战事下去,对我西凉也极为不利。君权削弱,各位王爷在封地可都虎视眈眈地瞧着啊。再若耗下去,哪怕是赢了,也恐怕抵不住底下王爷们带兵起乱啊!”
少煊抿着唇,他又何尝不知?
只能等天黑夜探了东越军营再说!
……
东越营帐。
徐一晟猛地起了身:“他们的太上皇来了?”他随即冷笑着,“他们皇上倒还真是躲起来了?”
底下的侍卫单膝跪着,也不吭声。
徐一晟怒道:“传令下去,三军**!”
“是!”侍卫得令,匆忙退下。
“徐将军!”军医撩起了帐帘疾步入内,“您传我?”
徐一晟这才回了神,皱眉问他:“皇上如何?”
“这……”军医的神色黯淡,摇头道,“还是昏迷着未醒。”
徐一晟握紧了双拳,好一个西凉,好一个薄奚靖!
要了皇上的天山雪莲不说,还编造什么遇刺的谎言!皇上心慈,驱马就去了边境,谁知就遭了毒手!
徐一晟一言不发,起身就大步出去。隔壁的营帐,设了重兵把守,徐一晟入内,见完颜宇安静地躺在榻上,脸色依旧如那日他发现他时那般苍白不堪。
军医说,皇上是落入水中沿着水流被冲下来的,还受了寒气。徐一晟也不知皇上在何处落水。只是皇上手中紧紧地握着几根散落的流苏,徐一晟认得,那是冕旒,只有帝王可用。当日西凉皇帝来东越时,佩戴的玉佩上用的就是此种流苏。军医也说,皇上浑身上下没有明显的伤,除了他胸口那一掌。那掌,掌形娇小,可力道却很大,除了薄奚靖还有谁?
如今倒是好,西凉人还真以为东越无首,竟还先出兵了!
徐一晟的眼底冒着火,咬牙切齿地开口:“皇上请放心,属下会守着东越,守住您的江山!”
第五十七章 父女相见
靖儿昏昏沉沉地醒来时,马车早已经出了鄢姜了。她还记得在夏府的时候是被人打昏了丢上马车的,后来又是有人一直喂着**给她。勉强坐了起来,额角狠狠地撞在马车上,剧痛才使靖儿的神智清醒过来。
外头之人闻得里面的声响,忙掀起了车帘来瞧。见靖儿已经醒来,那二人均露出慌张的神色。靖儿知道他们所作的都是夏玉的命令,她也不好责罚他们。
“此刻,到哪里了?”开了口问。
其中一人忙答着:“回小姐,已经在西凉了,我们正是要问小姐,是直接回郢京么?”
他一口一个“小姐”,听得靖儿有些局促。她的神色异常,却是摇头:“不回郢京。”
“那小姐……”
“别叫我小姐,还有,你们送到此就可以了,我一个人走。”靖儿说着,起身走到马车外头。
马车被迫停下了,另一人递了一包东西给靖儿道:“这是大人嘱咐了要交给小姐的。”
包袱被打开了,里头是一套男装,还有一些银两。靖儿心底一叹,夏玉替她想得很周到。不觉又担忧起来,也不知道他和义母在鄢姜怎么样了。她走的当晚,鄢姜王就该发现了,凭他的多疑,也一定会对夏玉起疑的。
只是现在,她人已经出了鄢姜了,要想再回去,也是困难。何况,如今西凉与东越开战,她必须尽快阻止才是。
找了地方换上男装,弃了马车骑马前去。夏府的两个家丁也嘱咐他们先回去了,就一匹马,带着他们也不好上路。郢京她暂时是不能回去的,必须要先去前线。
在鄢姜的时候也只听闻说西凉与东越交战,此刻她也才醒来,具体情况如何还是一点都未知。
靖儿心下沉甸甸的,眼下她只一人,突然觉得孤单起来。
马儿狂奔着,沐着暖风,靖儿心里又想起完颜宇来,想着他们在鄢姜的日子,想着他霸道地说着她身边只有他时的样子,心里又难受得很。他是为了她出事的,现在两国还打起来了,倘若完颜宇在天之灵知道了,叫他情何以堪?
“驾——”
马鞭狠狠地抽下去,靖儿恨不得即刻就能出现在战场上,去阻止那一场战争。
从天亮奔至天黑,迎面有一辆马车过来,靖儿目不斜视,只加紧了马腹就冲过去。风掀起了车帘,里头之人不经意间瞧了眼飞驰而过的人,那双眼睛瞬间就瞪直了。
那一声“皇上”瞬间就被淹没在风里。
忽而,靖儿胯下的马儿长嘶一声,她吃惊不小,用力勒着马缰才不至于被它从马背上甩下来。靖儿本能地回头,见马臀上直直地插着一支女人的钗子,她一阵讶异,已闻得孟宁的声音传来:“真的是皇上?”方才苏赢说看见了皇上,孟宁起初还不信的,情急之中只能拔了头上的钗子射出去,没想到还真的是皇上!
昏暗的暮色里,见孟宁从前面的马车上跳下来,见了靖儿跑得更快了。苏赢也跟着她下车,疾步上前道:“皇上怎的会在此?”宫里都传皇上微服出巡了,可苏赢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是以在这里瞧见靖儿,他仍旧吃惊不小。
靖儿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他们两个,顺手拔了钗子从马背上跳下来,皱眉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也是甚久不见了,此刻再见,当日是种种不快到底是淡去了些。苏赢皱眉道:“皇上若是往前线去,就跟着微臣走吧,前面有条近路。”他们是从前面城里出来的,早问过这里的路了,小路往往比大路来得快捷。
靖儿点了头。
重新上路,路上也听闻苏赢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