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赢也不点破,只低低地答:“微臣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微臣斗胆,想问问皇上为何非如此不可?”
为何……
靖儿叹息一声,略低了头,因为完颜宇的事,她必须亲自去和徐一晟解释。她怕是徐一晟还不知道完颜宇的事,那她更要快点儿告诉他,不能让鄢姜王渔翁得利。
靖儿不说话,苏赢也不要追着问。只孟宁不知他二人说的什么,瞪了苏赢好几眼,在底下拉扯着他的衣袖:“到底什么事?”
苏赢铁青着脸,侍卫已经传来了,他也没有多待,识趣地退下了。孟宁无奈,只能跟着他一道退下。
夜晚,靖儿独自出了帐子,悄悄潜入了东越营地。
这一趟是必须来的,既然徐一晟听不进别人的话,那她就亲自来。她就是想冒这个险,当权是为了完颜宇。
才入营地时,恰见有一辆马车从东越营地出去,靖儿也不曾在意。悄然避过了巡逻的侍卫进去,她倒是觉得奇怪得很,也不曾见侍卫们和父皇口中所说的被重兵把守的营帐啊。倒是徐一晟的帐子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靖儿在一侧躲了会儿,便瞧见一身戎装的徐一晟大步过来,径直入了帐子。靖儿警觉地看了看他身后无人跟随,捡起地上的石子一边一个就将外头的侍卫打晕,然后飞速窜入徐一晟的营帐内。
徐一晟早在外头侍卫倒下的瞬间就意识到了,是以靖儿才掀起帘子入内,那柄长剑就猛地刺过来。她大吃一惊,飞身避开,二人四目相对,徐一晟的眼眸狠狠地撑圆,待瞧清楚真的是靖儿后,手上再是不客气,几乎招招毙命!
他还数着日子何时能为皇上报仇雪恨,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靖儿未带兵器前来,只得防守。她急着道:“徐一晟你疯了!我已经知道刺杀我的是丽淑公主,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我会下令停战的!”
徐一晟在听到“丽淑公主”的时候,分明是愣了下,可他进宫的趋势却丝毫未见减弱。只听得他冷冷地开口:“凉皇陛下不仅手段高明,连撒谎的本事也超凡!”丽淑公主?她以为他会信!
他不是皇上,不会念着两年前的那段感情!
薄奚靖既然自个来了,徐一晟也就让她死个明白。
“你以为我还没找到皇上么?你狼子野心想杀皇上,可惜苍天有眼,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今日你也休想踏出这里一步!”
徐一晟的音色里透着满满的愤怒,靖儿的心头猛地一颤,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剑刃划破了手臂上的衣服,沿着肌肤擦过,疼痛令她回了神,咬着牙闪过。心“咚咚”地跳得厉害,她不死心地问:“他没有死?”
徐一晟冷笑着:“怎么,失望么?”用力一剑刺过去,靖儿顺手捞起一侧的油灯狠狠地砸过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灯损烛灭。
帐子里顷刻间一片漆黑。
徐一晟只觉得面前人影拂动,紧接着帐帘一掀,他回头,见那身影已经跃出很远。
他猛地追至帐外:“有刺客!给我拿下他!”
早已将侍卫探得的东越军营地形在脑中滚瓜烂熟,靖儿亦是清楚地记得东越巡逻兵的时间。很顺利地偷了马匹,匆匆离去。
她此刻的心情一半欢喜,一半忐忑。
欢喜的是完颜宇没有死,徐一晟的一句话早已彻底地解开了她心中的疑虑。东越营地中那被重兵把守的必是完颜宇的营帐!她去的时候未曾瞧见,定是完颜宇走了!
是了,就她瞧见的那辆马车!
他一定是受了重伤,否则怎会不出面调停战事?徐一晟急急让他离开,是因为伤情不好么?靖儿越是想越是忐忑。
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心里翻滚着,依照徐一晟的性子,这个时候不会让完颜宇回皇城的。那只能是找了最近的城池安置,她必须快点追上去!
靖儿想夜闯东越军营之事虽是瞒着少煊等人,可到底让苏赢猜出了心思。他也是思忖良久,终还是说了出来。原本也只是告诉孙全,可孙全上次通过篓子,这回再不敢乱来,便禀报了太上皇。
是以徐一晟派人追击之时,就遇见了同样闯进来的薄奚漓的人。
双方一阵纠缠,虽然薄奚漓的人少寡不敌众,可也终究是帮了靖儿安全逃离。
靖儿此刻策马沿着大路而走,完颜宇既然身负重伤,东越之人不会找颠簸的小路前行。她此刻又静静地回想着徐一晟对她说的话,那分明就是怀疑完颜宇的被她所伤!
方才她也来不及解释,一心想着要来追上完颜宇。况且,徐一晟该是深信那件事是她所为,是以对她恨之入骨,一见面恨不得就直接手刃了她。这个时候她也确实不必要浪费精力去解释,只要完颜宇醒来,一切不都真相大白了么?
可是,他究竟伤得如何?
靖儿咬着唇,从最初得知他没死的开心,到现在对他无限的担忧,靖儿的心开始乱起来。
马儿也不知跑了多久,前面已经隐隐地瞧见了火光,静谧的空气里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靖儿心下一喜,完颜宇的马车虽早她一步出来,可他身上有伤,车行必不会快。靖儿才想加快速度,却又听到那阵凌乱的马蹄声。她一怔,随即冷静了下来。徐一晟自然会派精兵护送,她现在上去,那些人即便不认得她,也断然不可能让一个生人接近他们皇上的。况且她此刻若是掳走完颜宇,她不是大夫,也是不能的。
徐一晟会派人护送他离开军营,必然是为了更好的养伤环境吧?
靖儿握着马缰的手缓缓地收紧,她忍住了冲上去的冲动,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她必须见机行事。
马车到达均州已是翌日凌晨。
靖儿趁着他们叫开城门之际,弃马跃上城墙就潜入了均州。
跟着他们进了行馆,靖儿潜在屋顶上,小心揭开瓦砾。床榻之上,隔着轻纱幔帐,她压根就看不见里头之人。郡守大人也跟着来了,里头的说话声她倒是听得清楚。
侍卫只说这是一位负伤的将军,郡守不认得其人,只得道:“那本官马上调派人手来照料。”
军医却道:“大人只管传一个丫头就是,我等手粗,怕是伺候得不好。”
郡守忙点了头。
军医又道:“皇上可是很看重将军,大人千万别怠慢了才是。”
“是是!”听闻皇上看重他,郡守又岂敢不敬?
待他出去之际,军医又不了一句:“大人公务繁忙,也就不必来此,只管让丫鬟来就是。”
靖儿的眉心微拧,她似乎已经找到了机会了。
……
半个时辰后,有人敲门。
军医开了门,见站在外头的是一个丫鬟。据说还是郡守大人为了谨慎,特地从郡守府上拨来的丫鬟。
军医皱了眉,长得倒是极为标致!他不免捋了把胡须,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郡守是故意打发了这么娇艳的女子来迷惑皇上呢!
不过——
他不觉回头瞧了眼,郡守也不知那里躺着的是谁。
军医已转身上前,一面道:“起来吧。你可要好生伺候将军,半点都马虎不得,否则,皇上怪罪下来,要了你的小命!”
军医的言辞严厉,丫鬟的脸上却是担忧过于惧怕。
靖儿此刻已经迫不及待冲上前,隔着薄薄的纱帐,已经可以隐约瞧见里头的身影。靖儿藏于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拳,纱帐被人小心拂开,一晃,就瞧见那苍白如纸的脸庞。
靖儿的心头刺痛,步子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军医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上了前开口道:“我现在要替将军施针,你过来替将军擦汗。”他回头看了眼,“对了,你叫什么?”
靖儿猛地回了神,她胡乱地道:“哦……瑶瑶。”
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上前的,将棉帕浸入水中,竟还觉得水也比自个的手温暖起来。
他的额角覆着一层晶莹的汗珠,双眸紧阖着,连着鼻息都微弱不堪。
俯身过去,小心地替他擦拭额角的汗,手指不慎触及了他的额角,不过细微的接触,靖儿亦是感觉到了他身上异样的体温。心下猛地大吃了一惊,靖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怎的这么烫!
军医见此不觉变了脸色,他喝道:“大胆奴婢,皇……将军的**也是你能随便触碰的!”
他的话音才落,只听得“唰”的一声,身后侍卫的长剑已经架在靖儿的颈项。靖儿心底没有丝毫的惧意,她一双明眸依旧定定地落在完颜宇的脸上,咬着唇道:“他……怎的烧得这般厉害?就……就不曾吃药么?”回眸看向军医时,眼底的泪水不自觉地涌起来,靖儿颤声道,“大人,请一定要治好他!”她到底是害怕了,也庆幸自己没有任性地在路上劫走他。她不是大夫,她此刻想救他竟也是无能为力!
军医见丫鬟的眼底一片真诚,他想起这丫鬟不过是郡守府上的,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想来方才也是一时没注意才会碰了皇上的身子,便示意让侍卫们退下。自己也跟着看了皇上一言,叹息道:“将军伤得太重,体内的寒气也不曾散去,伤情是一天比一天严重啊。”
“他不会有事的!”靖儿咬牙说。
军医神色黯淡:“我会尽力的!”转身取了银针过来,命靖儿将完颜宇的衣裳解开了些许。他的胸口,她打他的那个掌印竟还没有消去。是他昏迷得太久,伤势好转得慢啊。
银针被一根根地扎入他的胸口,靖儿突然又想起夏玉,若是他在,该有多好?
只是,夏玉此刻怕是自身难保,那也是为了她,她怎还忍心苛求?
守了完颜宇一天一夜,始终不见他又转醒的迹象。
倒是那郡守大人,遵照吩咐不曾过行馆来,差人送了很多的补品来孝敬。
什么灵芝、人参,能入药的全入药了,全是难得的好东西。
靖儿小心地喂他喝药,他通常是喝一半,又吐一半。烧丝毫没有退下,靖儿看他也难受得很,拧着眉心,就是没有苏醒。
“大人……”
靖儿见军医的脸色难看,她更是没有法子。
军医见这丫鬟对皇上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戒备也少了些。有些话,他本不该说的,只是此刻,唯这丫鬟不是徐一晟的人,他又心慌的很,说了也便说了:“将军的身体太虚弱了,所有能补的东西都已经入药了,可还是不行。若是长此以往,怕是……”那大凶之言,纵然远在均州,他也不敢妄自说出来。
靖儿的心一沉,猛地摇头。不可能的,那么危险的时刻他都挺过来了,现在怎么会出事?
她蓦地,突然想起一事,急着开口:“只要有药能让他进补就可以是么?”
军医倒是吓了一跳,他随即无奈道:“灵芝、人参、虫草,鹿茸……都试过了……”
“那天山雪莲呢?”靖儿敛息问道。
军医像是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猛地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她不顾礼数,仰着脸问:“天山雪莲可以治好他是么?”
军医终是回过神来,他嗤笑着:“自然可以,只是天山雪莲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仙品……”
“我有!”自那次差点掉了盒子之后,靖儿后来便一直将其挂在身上。回西凉的时候因为匆忙,她也根本没来得及取下,没想到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军医起初以为这小丫鬟在说笑,后来见她真的拿了出来,军医那张老脸到底是彻底变了。
靖儿呆呆地瞧着,这原本是她硬求了完颜宇让给她带回去给父皇的,没想到此刻她又还给了完颜宇。鼻子酸酸的,父皇请不要怪靖儿,靖儿只是不想看到他出事,无法看到他出事!
她再顾不得那么多了!
用天山雪莲入药,没想到那汤药竟是清澈见底,丝毫问不出药味的呛鼻。
靖儿端着药碗的手有些颤抖,军医在一侧提醒着:“可端好了。”靖儿点着头,小心将完颜宇扶起来,用勺子舀了才要喂,突然听军医又道,“等等!将军每回吃药都只能吃得一半,这天山雪莲可是难得至极。我怕吃得少,不得药效!”
靖儿的手一抖:“那怎么办?”
“用口喂!”军医当机立断。
什么?
靖儿的眼眸一撑,整张脸“腾”地烫起来!
军医见她不动,低咳了一声道:“瑶瑶姑娘还是黄花闺女,我也明白。这种事不是要为难你,周侍卫。”他突然抬头叫,“你过来喂药。”
那侍卫一阵精神抖擞,丝毫不见迟疑就疾步过来,面无表情地开口:“请姑娘让一让。”
靖儿越发惊诧,他们还真是不拘小节。
可——
两个大男人,做这种事不觉得变态么?
凭完颜宇的性子,若是真知道被男子亲了,不气死才怪呢。
靖儿的秀眉一蹙,当下竟是什么都不想,低头就含了一口药在嘴里,回头对上完颜宇的嘴。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眉心又拧了些,倒是缓缓地将药咽了下去。
侍卫和军医的眼眸都不自觉地撑大,眼底却是淌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探究之色。
一整碗的药当真是一丁点都没有浪费,全喂他喝了。靖儿微微喘着气,此刻**得心跳得厉害,像是要无法呼吸似的。她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又起了身,行至窗边打开了窗户。
外头的风有些清寒,吹上来令人清醒。靖儿的脑海里,那喂药的一幕竟像是生根发芽了,再如何也挥之不去。
她有些懊恼地伸手握住了窗台,咬了咬牙,方才喂的时候简直是大义凛然,此刻却是后悔了么?
她才胡思乱想着,丝毫不曾发觉早已有脚步声移至自己的身后。等她回过神来之时,那剑尖已经抵上她的后背,侍卫警觉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靖儿吃了一惊,想要回身,听他喝着:“别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目视着前方,靖儿深吸了口气答:“是郡守府的丫鬟,大人不是一早就知道么?”
军医已经行至靖儿身侧,他定定地瞧着她,低声道:“天山雪莲如何难得,岂是你一个区区郡守府的丫鬟能有的东西?”从她说有天山雪莲开始,他就开始怀疑她了。之前不动声色,只是为了皇上。
靖儿心下暗暗咬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