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宇将马鞭塞入靖儿手中,唇角扬起,他有些无力地靠在靖儿的身上:“臭小子赶路,别丢下我一个人。”其实,是他不想让她独自去面对。
哪怕他此刻什么都做不了,也让她知道,他在背后支持她。整个东越都不会与西凉为敌。
靖儿的眼眶红红的,低头瞧他:“要好好的,否则你浪费了天山雪莲我跟你没完!”
他“哧”的笑:“把你那瑶姑娘让与我如何?”
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倒是会开起玩笑来了,靖儿也不生气,看着他开口:“上次是你自己不要来着,如今是没的机会了。”
“舍不得?”
靖儿抿着唇,不知为何,心里像是难受起来。他哪里知道,根本就没什么瑶姑娘,瑶瑶就是她自己!可是她能与他在一起么?
呵——
开什么玩笑呢,她是西凉的皇帝,她的身份不可破,自然也就不能与他在一起。
靖儿不说话,完颜宇又看她的脸色难看,以为是她不舍得,他的心有些痛,倒依旧是笑了:“小气。”
他又怎会真的要那瑶姑娘,他又不喜欢她!
整个人都难受得紧,与她说说话,她倒是还生气了。完颜宇靠在她身上微阖上双目,此刻的感觉,***,好安心。他真想一辈子就这样待着,只与她两个人。
可他也知道不可能,是以才越发地珍惜这难得的时光。
“完颜宇?”
“嗯?”
“别睡。”
“臭小子,我恨你。”恨她怎就是个男的。可是——
他又爱她。
靖儿被他无厘头的一句话说得呆住了,见他又蹙了眉,她忙担忧地问:“难受么?”
他不答,只道:“等一切平定,要好生招待我。你若娶亲,定要请我去,可好?”
“你来作何?”她哪会娶亲,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自嘲地笑:“就来看看。”等那一日,也该告诉自己彻底死了心。
靖儿心里堵得很,竟是一个字再吐不出来。
他又自顾说道:“若是……我也娶亲,你便带上你的瑶姑娘一道来观礼。”
“你要娶谁?”靖儿脱口就问。
他呵呵地笑:“娶谁不重要,我是皇帝,必然是要娶亲的。”
“不喜欢,娶什么娶!”靖儿涨红了脸,话出口,她才怔住了。
她疯了么?她究竟在做什么?
《朕本红妆》第二卷
第一章 不要你帮
他到底是睁开眼来,见靖儿别开了脸,呼吸有些局促,完颜宇的眼底蒙上一层水气,晶亮亮的,忍不住就道:“好霸道,自己要娶亲,还不许我娶。”他真想此刻一刀就剖开她的胸膛看一看,那颗心究竟是如何的黑。竟要这般一次次地折磨他!
分明就是恨她的,可是为何却无法恨之入骨?
知道她有危险,他还是会挺身而出。知道她急着赶回去处理内乱,他又不想她独自去面对。
靖儿自知失言,死死地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也知道,他是皇帝,身边怎能没有女人?可是为何一想到他要娶亲,她心里就难受起来,就像是千万只蚂蚁爬过一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下去,车轮也不知轧到了什么,马车猛地一个颠簸,完颜宇没拉住,直接就从车上滚了下去。
靖儿惊叫一声,忙勒停了马车跳下去:“完颜宇!”
他痛得五官都扭曲了,抓着靖儿的手咬牙切齿地叫:“不过一句娶亲罢了,竟这么快就报复我。咳咳——”一张口,尘土全都滚进嘴里了,仿佛是一下子吞了几口泥巴似的。普天之下,再没有像他这么狼狈的帝王了吧?
靖儿急得哭了:“你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痛啊?”他肆意挖苦的话她也听不到了。
瞧着她这个样子,完颜宇心中的愤怒就好似被一盆水直接浇灭了,再是燃不起丁点儿火星来。迟疑着,终是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心里想笑,面上依旧绷着脸:“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都说女人的眼泪似毒药,看不得,碰不得。可怎的臭小子一哭,他的心也跟着慌了?
强撑着开口:“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她哭得他的心都软了,哪里还能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臭小子……果然比女子还毒!
这段时间出了那么多事靖儿都是强忍着,此刻一哭就收不住了,反正要丢脸也已经丢了,还得再丢不成?这样想着,眼泪滚滚而落,刚才看他从车上摔下来,她吓得心跳都要止了。
完颜宇被她哭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推着她道:“还不快上路?”
“我不敢……”她怕一上马车就忍不住想让车速快一些,可快了,他又受不住。
完颜宇怔住了,臭小子何时还有不敢的事了?不过是为了他!
唇角不觉扬起一抹笑,深邃的双眸流淌过明媚的光,他盯着她,低低地道:“不许哭,再哭,我吻你了。”
一句话,把靖儿说得瞬间安静了下来。她撑大了眼睛看着他,见他的脸上堆着笑,那苍白的容颜也仿佛在这一刻熠熠生辉起来。靖儿结巴地开口:“你……你变态!”
“嗯。”他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轻声道,“我是变态,还梦见你主动来吻我,梦见你香醇的唇。”他就这样大方地望着她,细细地瞧着她的反应。
靖儿窘迫得满脸通红,她遂又想起她给他喂药的情形来。眼泪一滴也掉不出来了,咬着牙扶他起身,凶巴巴地道:“你做梦!”
他听了,浅浅地笑。
臭小子脸红了,臭小子心里有鬼,竟不敢认。
军医告诉他,那碗药可是她一口一口喂的,他其实都知道。
他明白天山雪莲对她来说何等重要,可她竟也愿意为了他舍弃。
“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一晟会派人来接我。”他低低地说着。只要那士兵一回军营,徐一晟定会派人来接他。知他会抄捷径走,徐一晟了解他。
靖儿愣了下,她何时说他拖累她了?她只是觉得有他在身边,心里再苦也不慌张了。总好过那时候在鄢姜,没他的日子,心里难受。
她像是有些习惯他在身边的感觉了。
可是这种习惯又让她觉得心里害怕。
马车再次启程了,车速果然降了下来。
完颜宇低笑着:“臭小子,我没那么没用。”
“闭嘴。”她轻声呵斥。
他依旧笑:“这就对了,再不要哭哭啼啼的样子,跟个姑娘似的。”
她语塞了,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心里开心,坐过去,瞧着她认真地开口:“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帮你。”
他说得极为认真,眼底也无半分的笑。
靖儿的心头一颤,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点头很想应下。做这西凉皇帝,很多时候还是很累,大臣的逼婚,她的身份,无时无刻不让她觉得心累。这么多年,父皇身子不好,她独自挑起重担,不想父皇担心,是以很多事都是她一个人默默地扛。她也很想有那么一个肩膀可供自己依靠,可是她已经站得那么高那么高,还有人可以帮她么?还有可能么?
眸光转回,直直地看着前方,启了唇道:“不需要。”
她怕这份依赖,怕日后总要想起这个男子的一切。
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现在对着完颜宇,她的心就开始定不下来。
她说不需要,完颜宇无笑的脸庞上透出一抹失望,他随即垂下眼睑闷声不响地坐在一边。
徐一晟果真是跟了他多年的,一路过去,就迎面遇见了徐一晟派来迎接他的人。
靖儿用马车跟其中一个侍卫换了马,她还急着赶回西凉去。跳上了马背,才闻得完颜宇的声音传来:“你放心地去,东越的事我会解决。”
靖儿原本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唇,仿佛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
马儿奔驰得极快,完颜宇倚在马车上,呆呆地望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听清侍卫在耳畔的话。回了神,他点了点头:“起程吧。”
徐一晟早已伸长了脖子候着,见马车入营,疾步上前来,亲自替完颜宇掀起车帘。里头之人,徐一晟才瞧上一眼,整张脸都变了:“皇上!”听闻士兵在路上遇见了皇上,徐一晟就担心皇上那么重的伤如何能赶路!此刻见他的模样,徐一晟心里就急了。
完颜宇勉强挤出一丝笑,由他扶着下车,嘘声道:“停战了么?”
徐一晟心中不快:“皇上,西凉人狼子野心,皇上为何要放过他们?”
“朕说了那是误会。”
“皇上,误会与否现在已经言之迟矣,西凉内乱,我们何不就趁机……”
“一晟!”他重重地喝断他的话。情绪一激动,胸口气血翻涌,嘴角已见了血丝。
徐一晟大惊:“皇上,是他害您如此!”
他喘着气:“他不曾害朕,你倒是要活活地气死朕。你要朕……做个言而无信之人!”
“皇上,属下不敢!”徐一晟的脸色大变,急急跪了。
完颜宇咬着牙:“还不起来扶着朕!”他没有力气,根本站不住。
徐一晟慌忙又起身,听他压低了声音:“跟朕好好禀报西凉的情况,还有,命人秘密回皇城,软禁丽淑公主!”
徐一晟的眼眸一睁,他似隐约想起薄奚靖来时才曾提到过丽淑公主,难道她说的,竟是真的?
……
“主子,皇上回来了!”苏贺进来激动地说着。
少煊等不了,径直步出营帐,见靖儿正从马背上跳下来,回头见了自己,忙朝他奔去。
“父皇!”
靖儿才出口,却见少煊猛地扬起手,一掌就要打下来。她惊呆了,脚底像是生了根,半分都动不了。
苏贺与孙全见此,吓得都跪下,忽道:“主子息怒啊!”
一个时辰前,前线来消息说东越停战了。少煊也知道靖儿去东越军营作何,可是比起停战,他更担心她的安危!偏她倒是好,不想不顾的,说走就走了!
扬起的手微微颤抖着,她长这么大,他也一个手指头都舍不得碰她。如今,亦是舍不得。
她的身上还沾着尘土,发丝全乱了,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狼狈。他见了,只有心疼。这一掌,再是舍不得打下去。
靖儿却是上前抓了他的手就忘自己身上打:“父皇您打我吧!”是她走得匆忙,不曾考虑到父皇的心情。甚至连天山雪莲也没有带回来!
打在她的身上,疼在心头。
少煊蹙眉道:“你怎就不安分一些!你若出事,那便是剜父皇的心!”
“靖儿知错了!”她识趣地跪下。
“主子请息怒,皇上也是为了西凉!”
“是啊,主子,皇上不是有意的!”
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地劝。
少煊其实也不是真的要如何,就是觉得生气。女儿长大了,什么事都不与他说,他虽知道那是女儿不让他担心,可他做父亲的如何舍得将这一切都压上女儿的肩膀?
俯身扶她起来,话语冰冷:“即刻启程回郢京去。”东越的战事停了,封地上的一些不安分的人动作会越发地大,只有皇帝先回京,他们才会无可奈何。
“那您呢?”
“等你回了,父皇再走。”少煊的声音淡淡的,目光犀利地看了苏贺一眼。苏贺会意,只得退下去找薄奚漓。
靖儿哪里肯,执意摇头。她知道父皇留下是想掩人耳目,好让她顺利回京,可她又怎忍心要父皇替自己犯险?
薄奚漓已经闻讯赶来,在帐外就听得他们父女争执不下的话,入内也顾不上行礼,便道:“皇上还不明白么?东越放出您遇刺的消息,诸侯们不会管您是否真的驾崩了,在他们的地界上,您就是驾崩了!”若是被他们瞧见靖儿还活着,活着他们也能叫她变成死人!所谓谋乱,不正是这么来的么?那些人要的,不过一个借口罢了。
靖儿一时间怔住了,来时未曾瞧见薄奚漓,她还真的以为他反了。没想到竟不是么?
“父皇……”
“先下去换身衣裳,马上就走。”少煊也不看她,直直地说道。
孙全见此,忙起身拉了靖儿劝着:“皇上还是先去换了衣裳再说。”
看着靖儿出去,少煊的脸色未见好。薄奚漓低声道:“只要皇上回京,那谣言不攻自破,您不必担心。”
少煊抿着唇,继而转了身道:“漓儿,你去派了精兵护送她。”
“是。”薄奚漓应声退下。
苏贺见太上皇缓缓坐下,他上前为他倒了水,才小声道:“主子当年就不该仁慈,襄桓王有心如此,他的子嗣又怎会安分守己?”如今当年年幼的孩子都已经羽翼丰满,这些年暗中招兵买马,正是等着这个绝好的机会。
少煊低头喝了口茶,苦涩一笑。他是万分不愿兄弟相残的,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对大哥说出罪不及家眷的话。如今他的儿子们蠢蠢欲动,妄想谋反。倒是长宣王和绪宁王的封地不曾传出异动,看来还是在观望吧?
靖儿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薄奚漓从外头进来,说是一切准备妥当,就等靖儿下令回京。
“朕不走,朕与将士们同进退!”
见她铁青着脸,薄奚漓皱眉道:“皇上这是任性的话。这里前方二十里就入襄国地界了,他们一旦起兵,难保别的王爷们不会参战。这一场内战若打起来,定会损失惨重,也怕别国的人虎视眈眈。只有您先悄悄地走,他们才不会注意!”
他的话句句在理,可是靖儿心里就是有气,话语也指戳他心口:“说得轻巧,当年襄桓王谋乱,伏诛于父皇剑下,他的儿子们早就心存歹意。如今有了机会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父皇。还有世子你,他们知道你站在这一边,还不扒了你的皮!”
薄奚漓知她指的是襄桓王谋乱时,自己的父王也曾站在那边的事,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靖儿的声音冷冷的:“你下去安排,让父皇先回京,朕留下!”
“皇上……”
“去办!”靖儿的眼底沉着怒,天下太平得太久了,所以那些人都不安分了。父皇对襄桓王一脉已经仁至义尽,既然他们不想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杀一儆百,也正好给那些观望的人瞧一瞧!
作者题外话:我说过这个故事比较短,但是也没说几万字就能完结的。现在一共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