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叫璇玑越发震惊,脱口道:“你……没出宫?”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根本就没出去!
“思昀呢?”为什么没出去?是没人发现了么?她心下有些乱。
“她已经出宫了。”男子的眉心微拧,开口道:“你以为你要你的婢女换下你,我就不知道?没出皇宫我就知道了!”
撑圆了眼睛瞧着他,她略摇着头,不会的,她还特意等到有人闯进芜烟居的当口才要思昀出去的。那么紧张的时刻,又是在晚上,要他的侍卫背出去,他怎么会知道那人不是她?
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虽是隔着厚厚的裘貉,可他仿佛一把就感受得到她消瘦的身躯。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启唇问:“想知道为什么?”
她摇头,却忽然又点头。
定定地凝视着她,他才道:“我的女人怎么能叫别人背?”出芜烟居的时候是情急之下万般无奈,其实他们一到外头,他就想接过侍卫背上的女子,他不过握住思昀的手,就知道不是她!只是那时候,再回去,早已不可能。襄桓王的人已经进入芜烟居,他们人手不够,硬闯不是上上之策。是以,他只能悄悄地躲起来,等待时机。
璇玑忽而很想哭,她到底是算不过老天爷!
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颤声道:“为什么要留下来?若是被你大哥知道,你以为他会放你走么?”襄桓王只要看见他安然无恙,就会知道晋玄王也存了心思要那张龙椅!
“他不会。”他淡淡地开口,“所以,你还要和我倔,还要留下来么?”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眼底竟藏着丝丝不怀好意的笑。
她当然不敢!她怎么敢!
“公主!”外头,传来嫣儿的声音,璇玑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冬日的夜晚总的来的特别快。宫女已经提了灯过来,她走得不快,因为地上还很滑。
璇玑忙推着他:“你快走!”
他不走,附于她的耳畔:“今晚酉时,你去北苑,那边的守卫一直比较弱,我带你离开。你不来,我不走。”
【宫闱血】17
嫣儿小心扶了璇玑出去,她的指尖像是依旧沾着他的温度。
你不来,我不走。
极短极简单的一句话,可是落在她的心头竟像是千般重。她知道这是他给她的承诺,是他许给她的誓言。可是璇玑,你配吗?
阴冷的风呼地吹上来,分明没有雨,可以她像是在恍惚中感受到了滴落在脸颊的冰凉。
芜烟居,依旧重兵把守,表面上,襄桓王是把她的安危看得太重太重。璇玑隐隐的,倒是生出了一抹不安的感觉。嫣儿扶了她进去,又将桌上的药碗端给她,小声道:“公主先喝药吧,奴婢来的时候,太医院的公公送来的,这会儿正好还暖着。”
听宫女提及太医院,璇玑不免又想起了刘太医来。也不知道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现在离酉时还有两个时辰,可是那两个孩子的事她还没有安排妥当!倘若刘太医成功,她还没有安排好带孩子的“尸体”去掩埋的人啊。
可是他呢?
她若是不去,他一定不会走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疑。他在宫里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他是在为了自己冒险啊,她又怎么忍心让他涉险?
嫣儿见她端着药不喝,脸色倒是越发地难看,忙问着:“公主可要再传了太医来瞧瞧?”
她这才回了神,摇头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宫女退下了,寝宫内安静了下去,外头的门窗上,还能瞧见侍卫们走动的影子。璇玑低叹一声,目光落在手中的药上,汤药微微晃动着,倒是还能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脸来。
憔悴,苍白,看着竟不似活人的脸。
曾经一度,她不愿走,是想好了死去的结局,因为了无牵挂了。可是现在,却有一人,说要等着她。有一人,为了她以身犯险。
握着药碗的十指微微收紧,她不忍心了,她怎么忍心呢?
仰头,将药通通喝掉,她深吸了口气,行至后窗处,一把推开了窗户。腊月二十,月光几乎没有了,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窗户上,垂挂着条条晶莹剔透的冰狼。她所瞧见的,只有芜烟居高耸的围墙,外头的景致一点都瞧不见。可她仿佛是瞧见远处长廊上的灯笼,还有来回走动着的宫人……
这样的情形,用不了多久又会恢复,西凉皇宫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洗礼之后,终将走向和平。
这一点,她很确信。
回了神,她想起霄和殿里的那些女子们,如此漫漫长夜,也不知她们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轻微咳嗽几声,她掩面回身,皇子所里,她没有任何的理由进去。倒不如,再去会会襄桓王。回眸,看了看夜色,她的时间不多了,必要的时候,也只能放手。因为她尽过力了,因为晋玄王也不必那两个孩子安全。
轻推开房门,外头的侍卫只朝她瞧了一眼,嫣儿忙迎上来:“这么晚了,公主还要去哪里?”
“嗯,去见见王爷。”她淡淡地应着。
嫣儿到底没有再说话,去外头准备了鸾轿,才扶了她出去。
御书房外头,侍卫们严密把守着,璇玑下轿的时候,瞧见里头灯火通明,隐约还能瞧见里面的人影。璇玑携了宫女的手上前,侍卫马上拦住了她:“公主请留步,王爷们在里头有事相商。”
看来所有的王爷都在,璇玑也知此刻要他们进去通报是不可能的。再说,她那点理由也确实不值得侍卫如此闯进去。迟疑了下,只能点头道:“无碍,本宫在外头等等。”
听她如此说,侍卫们也不好多言。
见她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嫣儿忙上前替她拉紧了衣衫:“公主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来,晚上外头很冷的。”
她摇着头,她已经没有时间了。里头,也不知道他们要讨论到何时,璇玑心下有些忐忑,也许,直到最后,她也仍然不能为那两个孩子做点什么吧?
想着当初,华妃还要她下手去杀小皇子呢。她忍着没有下手,却不想到头来,竟还是救不了他的命。
垂下眼睑,目光直直地落在手中的帕子上,也许,这就是命啊。
那么她的命运呢?
跟晋玄王出宫去,然后呢?
微微阖上了双眸,她不愿再去多想。
冬日里的晚上是很冷的,璇玑还病着,此刻站着是越发地冷。出来的急,连裘貉都没披上,嫣儿扶她过一侧的柱子后避风的时候,触及她的指尖,觉出了冰冷的寒。她有些吃惊,慌忙叫着“奴婢该死”,转身便要回了芜烟居去取她的裘貉。
璇玑叫住了她,略摇了头:“不要紧,很快就回去了。”
她还记得晋玄王在北苑等着她,这边的时间耗不起,她会选择离开。
嫣儿见她一脸坚定,也只能忧心地留下。回头,看了看御书房内,里头依旧没有一丝要出来的动静,外面的侍卫个个面无表情地守着,谁也没有理会站在一侧等候的她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幕中,有脚步声急匆匆地朝这里赶来。璇玑闻声瞧去,见一个侍卫神色慌张地冲过来,附于外头的侍卫耳畔轻言了几句,见那侍卫忙转身入内。
璇玑皱了眉,不消片刻,便瞧见御书房的门被打开了。王爷们都出来,璇玑见襄桓王的脸色有些凝重,她迟疑了下,忙上前。襄桓王侧脸,瞧见璇玑站在外头,他也不知她在这里等了多久,却听女子的话语清幽传来:“本宫找王爷有些事要问,倒是不想各位王爷都在,便只要在外头等等了。”她也不问发生了何事,襄桓王若是不说,倒是她多嘴了。
襄桓王略笑道:“看来让公主久等了,只是本王此刻还有点事,公主若是不急,就再等等。”语毕,他便抬步随着方才来的侍卫下了台阶。其他的王爷也都一并跟着他下去。
璇玑怔了下,算算时辰,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此刻只能跟了上去,却不想她才跟上去,便听得一侧绪宁王开口道:“大哥,皇子所不是有人看守着?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
其他的王爷也都紧锁着眉头,纷纷表示不相信。
握着帕子的手一紧,璇玑自是已经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今天来,原本是想着借机说说那两个孩子的事,倒是不想,刘太医已经得手了。心下有些紧张,人是假死了,只要尸体能送去乱葬岗,人手安排得当,也是没问题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在宫里已经无人可用了。
他们的步子都极大,璇玑需得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去。压着胸口的气,她故作不解地问:“王爷说谁死了?”
襄桓王没有瞧她,只道:“那两个孩子死了。”
璇玑佯装惊讶:“王爷……真的将他们扑杀了么?”
她的话,说得边上的王爷们都吃了一惊,襄桓王的面色有些尴尬,低咳一声道:“本王怎么会做那种事?好端端的,说死了,本王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像是有意扯开了话题,“不知公主特意找本王有什么事情?”
看来“扑杀”这种残忍的刑罚,其他的王爷们也不会赞同的。璇玑的心到底的放下了些许,此刻听得他问了自己,她才略低下头,声音也随之低下去:“兴平今日是为了私事,不过貌似现在说,不太合适。”
襄桓王却笑道:“公主但说无妨。”
璇玑依旧轻声道:“兴平是想问,他……什么时候能来?”她来就是为了探听那两个孩子的消息的,哪里是自己真的有什么事?若说有,也只有这件,不会让襄桓王觉得她今夜来的太突兀。
襄桓王听得一个“他”字,心中自是明白几分,原来是为了问夏清宁什么时候来。这倒真算是十足的私事,呵,不过看她对夏清宁那么在乎的样子,眼看他迟迟不来接自己,定然会担忧的。
不过此事,他倒是真不知道。
便开口道:“想来也便快了,郢京的事情稳定下来,他一定也知道消息的。公主不如收了心,再等等?”
他都如此说了,璇玑自然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缠。此刻,已至皇子所外,众王爷们已经入内。璇玑想了想,依旧是跟了进去。
两个奶娘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此刻见众王爷进去,忙磕着头喊冤。
房内的床上,绡帐被玉带钩整齐地挂起,两个孩子被放在床上,细细地瞧过去,果真像是没了呼吸。襄桓王径直上前,手指置于孩子的鼻息之下试探了片刻,他的剑眉拧起,回头看着其他的王爷:“真的断气了。”
绪宁王上前踹了其中的一个奶娘一脚,骂着:“混账!怎么看的孩子?是不是不想活命了?”
被他踹倒在地的奶娘慌忙爬起来,求着道:“王爷饶命啊!奴婢什么都没干,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干!”
襄桓王已经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底下的二人,她们都只颤抖求饶着,其他的话什么都说不出来。襄桓王沉了声问:“什么都没做,怎么会死了?”
“奴婢……奴婢……”底下的二人已经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倒是长宣王往前问了句:“可有给他们吃了什么不曾?”
其中一个奶娘慌忙答着:“就是每日里吃的东西,还有每日喝的蜂蜜水。”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倒还是将话说清楚了。
襄桓王的眉头一皱,听得绪宁王说要派人差那些膳食,襄桓王却抬了手道:“不必了。”
“大哥?”绪宁王不解地看着他。
襄桓王低哧一笑:“眼下事情还很多,没必要在这里浪费精力。怎么五弟还要替他的孩子**不成?”
绪宁王像是被他一语点醒了一般,讪讪一笑:“大哥说的极是。”他的孩子,迟早都是要死了,不过是早些死了罢了。眼下也确实不必在这里浪费精力。顿了下,他又问,“那这……怎么处理?”
襄桓王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才道:“四弟明早找人送出去埋了。”
长宣王应了声,璇玑心下着急,药性应该是要明日傍晚才会过,可这人还活着呢,当真要埋了么?
手下的帕子紧紧地绞在一起,她实在想不出这个时候她作为一个他国的公主有什么立场说话。咬着唇,她要是乱说话出了岔子,她死不要紧,还会连累晋玄王。
那晚上他没有走,这次若是知道自己出了事,他一定也不会走。
所以,她不能冲动。
找了借口离开,襄桓王说要明日才会招人将他们埋了,现在还有一整夜的时间。可是她没有时间了,她必须在酉时过之前敢去北苑。
抬眸看了看天色,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她能想出法子么?心里有些慌乱,也许,她什么都想不出来。
浑浑噩噩地回到芜烟居,嫣儿发觉她整个身子都冰透了,忙给她塞了暖炉,又用了裘貉给她披上。她却让她退下,说是不必伺候。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她还是什么都想不出。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有些烦躁地起了身,欲往北苑去,外头却是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一个太监的声音:“公主睡了么?王爷让您过御书房去。”
璇玑心头一震,现在这个时候,怎的突然来请她过去?
开了门,径直问他:“何事?”
太监却摇头:“奴才不知道,说是急事呢,请公主过去。”
迟疑了下,她此刻若是说不去,怕是不妥。而晋玄王一定会在那边等过酉时,现在还有一个时辰的样子,璇玑迟疑了下,只能应下了。
外头没有瞧见嫣儿,她也没有差人去叫。太监伺候她上了轿子,便尖声尖气地叫了“起轿”。
轿子一晃就起,璇玑轻抚着壁沿,心下有些紧张。今夜,仿佛是什么事都堆在一起了,那边的事解决不了,晋玄王的事又不能耽误。她虽然万分不愿跟他走,可是,到如今她还有选择么?他都那样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她不去,他就不走了啊。
咬着唇,可是现在襄桓王让她连夜过去,会是为了那两个孩子的事情么?之前他说不必查,莫不是现在又查了?
刘太医被查到,且把她供了出来?
如果真的是,她现在是逃不了,来接她的太监一定不会放她走的。她若是逃了,皇宫也出不去,难道要去找晋玄王么?慌乱地摇头,这不是她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