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被查到,且把她供了出来?
如果真的是,她现在是逃不了,来接她的太监一定不会放她走的。她若是逃了,皇宫也出不去,难道要去找晋玄王么?慌乱地摇头,这不是她想要的。
那么,还能有什么理由去应付襄桓王?
十指收紧了些许,手中的丝帕沾上了湿意,心情却依旧不能平复。
明眸一阖,嘴角是颓然的笑,她算计了那么久,这局棋终究是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了。
手一直冰冷着,此刻也不知究竟是因为真的冷,还是因为害怕。
怕……
嘴里喃喃地念着,她不怕死,可是现在的局面,她却不能不担心了。
外头的风像是大起来,窗帘被吹得“哗哗”作响。
轿子停了下来,太监的手伸进来,小心地拂开了帘子,开口道:“御书房到了,请公主下轿吧。”
下了轿,瞧见御书房外,依旧是由侍卫层层把守着。此刻也再退步不了了,璇玑深吸了口气,随着太监上前。里头,似有笑声传出来,璇玑不免皱起了眉头,见太监已经伸手推开了门,朝里头道:“王爷,兴平公主来了。”
门被完全推开,璇玑抬步入内,恰逢里头男子转过身来。他的脸上,一如既往是温纯的笑。
璇玑却是怔住了,当日与襄桓王说她喜欢“夏清宁”不过是个借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夏玉竟真的来了!
襄桓王笑着起了身,开口道:“公主今日还急着问本王夏公子何时来呢,本王也想不到他会连夜赶路,公主好福气啊!如何?现在可安心了?”
夏玉笑着问他:“那我什么时候能带她离开?”
襄桓王的眉梢一挑,做了个“请”的姿势:“夏公子请便,随时都可以。”
“那就多谢王爷,我想现在就带她走。”他的声音淡淡的,随即朝璇玑走来,像是迟疑了下,才握上她的手。她的手是异常的冰冷,明显是一颤,夏玉的俊眉微拧,却依旧是低言着,“我来了,现在就带你离开。”
一句“我来了”,一句“带你离开”,像极了一对深爱许久的恋人。可是璇玑却明白,这不是真的。怔怔地看着他,好多的疑问此刻却不能问,她唯一知道的便是,她现在不能走!
看着他,轻轻一笑:“没想到你现在来了,如今天色已晚,夜里赶路也不安全,还是明早再走吧。”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襄桓王,启唇问,“王爷不会拒绝吧?”
襄桓王大声一笑:“公主这话说的?在本王这里,你就是客。你想什么时候走都没有问题。”
她说了声“谢王爷”,便将夏玉拉出了御书房。
外头,也没有乘轿,二人缓步下了台阶。
此刻往芜烟居的方向走去,只他二人。夏玉松了握住璇玑的手,却不想他的十指才松开,却被她一把反握住。惊诧地回眸看着何身侧的女子,她没有看着他,声音骤冷:“方才还能装得那么像,此刻就装不出来了么?”既然在襄桓王眼里,他们的恩爱不移的恋人,那么在没有离开皇宫之前,就必须让他看到他们的“恩爱”。
夏玉的脸上笼上了一抹尴尬,低咳一声道:“为何还要在宫里住一晚?此刻离开不是更好么?”
她不答,只反问:“我不是说了不要来,为何还要来?”她想着,等他回去鄢姜之后,他们之间便不要再有什么纠葛,她也怕将他拉下水来。
什么算计,什么恩怨,就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她也不想去计较,可是他为什么要回来?
那一刻,夏玉的心似有微微的波动,却也是一瞬间,他依旧开了口:“是王上要我来。他说,西凉的江山易主,你在这里不安全。他说要我带你回鄢姜去,王上愿意护你。”
握在一起的手没有松开,璇玑却是猛地收住了脚步,抬眸怔怔地看着他。
夏玉的眼眸里,依旧是一片宁静的颜色,月色下,闪着点点的光。
璇玑忽而就想笑了,是啊,她到底担心什么呢?她的这个师傅那么愚忠,怎么会自己出现在郢京?问了一遭,原来不过是奉命行事!
可是她却不生气了,仿佛这样才于夏玉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得尽鄢姜王的宠信,他日后会步步高升的。
欲开口,却是忍不住侧脸咳嗽起来。夏玉忙扶住她,皱眉道:“病了?”
“着了凉,不碍事。”她没有推开他,任由他靠得近。她的声音很低,“你家王上不恨我?怎的还要说护我的话呢?”她深信夏玉带回去的图是假的,鄢姜王必然已经知道。
夏玉怔了怔,才意识到她话里所指,他只“唔”了一声,又言:“王上说你不是鄢姜公主,不必留在西凉嫁给新皇。”那假图的事他也不提,其实说来说去,不过是自己上了沈元的当,璇玑没有揭穿罢了。
扶了她往前而去,她却抓着他的衣服问:“师父是真的来带我会鄢姜的么?”
“真的。”他坚定地答着。
“若是我不愿呢?”
他仿佛是有些意外,像是一路赶来,他几乎未曾想过她会不愿。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神色依然很淡,隔着清冷的空气,到底是缓缓地吐出一句:“王上说,要我接你回去。”
璇玑却是不再笑他“愚忠”,凝望着他,又问:“若是我现在要跟别人走呢?”
他顺然地问:“和谁?”
她不答,再问了一次:“如果我要跟别人走呢?”
他果然皱了眉,半晌,才道:“你和襄桓王说了要和我走的。”
她“哧”的笑出来,那骗襄桓王的话,他此刻却来约束她么?见她笑了,夏玉竟也跟着笑了笑,开口道:“王上说,你只能跟我走。”
一句只能跟他走,不过是在告诉璇玑,今夜,她与晋玄王无论如何也走不了。除了他家王上,夏玉对谁都没有感情。他若是知道晋玄王在宫里,这件事就麻烦了。可是现在怎么办?她若是不去北苑,怕晋玄王真的就一直等在那里。
他留在宫中是很危险的,璇玑不能再让他冒险,她也冒不起这个险!
目光流转,落在夏玉的脸上,她忽而知道了一个叫晋玄王心甘情愿离开的法子。
他不是不信自己“爱”的是夏玉么?那么现在,夏玉来了,他来接自己了,晋玄王……该信了吧?
前面,就是芜烟居了,夏玉扶了她过去,却见她摇头:“先不回去。”
他不解地看着她,听她道:“你陪我去一趟北苑,我还有件事要办。”
“什么事?”北苑平日里不太会有人去,只有皇帝摆宴时,那边才会很热闹。如今西凉的江山还不稳,夏玉着实想不出她去那里做什么。
她对上他的眸子,瞧见他有些慌乱的样子,她依旧笑着开口:“不是要我跟你走么?带不走我,你岂不是不能和你家王上交待?”见他愣住,她又道,“那好,今晚,不管你看见什么都不要说话也不要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也不能拦着我,更不能问。否则,我会自尽。”
闻得她一句“自尽”,夏玉到底动了容,他的脸色有些难看,终归是点了头。
璇玑祈祷着晋玄王不要出面,但是她也必须做好他出面的准备。用鄢姜王的命令做要挟,果然还是有用的。璇玑略松了口气。
此去北苑的路,他们走了好久,一路上,璇玑都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说。身子都冰冷着,只掌心里沁出了汗,其实,也不必怎么说了,夏玉都来了,不是么?
踏入北苑,四下都是静谧异常。璇玑的步子微微停滞,整个身子靠上夏玉的身,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夏玉吃了一惊,忙低头问:“怎么了?”
她勉强笑了笑:“有些头晕,师父,抱我吧。”
夏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阵翻滚,此事若是天大亮,璇玑就会瞧见他那张通红的脸。本欲开口,忽而想起来的路上她警告他的那些话,迟疑了下,终是俯身将她横抱起来。
几个月不见,她似乎又瘦了,比之那时候将她抱上床时的分量还要轻。他忽然很想问问,这段时间她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过的。
璇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得他的心如鹿撞,她的手却是攀上他的颈项,轻轻地勾住。
夏玉低头瞧着她,只听她浅声道:“师父,去前边的莲花池。”她不知道晋玄王在哪里,但她知道,从他们踏入北苑的那一刻起,他一定已经看见了,一定是的。
瞧见她和夏玉一起来,很好,他没有不理智。
璇玑很放心,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却也没有失了理智。
缓步朝前走去,夏玉却隐隐的觉得有些异常,屏气凝神,忽而心下一震,低语着:“这北苑还有他人!”
他欲转身,感觉璇玑置于他颈项的手猛地收紧,她的声音很低,低得只他二人听得见:“师父忘了我的话么?”
他怔怔地看着她,他没忘,只是好奇,这暗中之人究竟会是谁?
抱着璇玑行至莲花池边,此时的莲花池中,只余下甚少的残荷,前几日的大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在月色下似乎泛着浅浅的光。
夏玉站住了步子,璇玑忽而开口:“方才王爷让我去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璇玑……”他吃惊地望着她,女子纤长的手指已经置于他的唇边,阻止他往下说,她笑着:“不必说,来的晚了,我不怪你。咳咳——”忍不住,竟是咳嗽起来。
夏玉紧拧着眉头:“病着为何定要到这里来?”是因为那个人么?他没有回眸,没有动,那人离得不远,只定定地站着,并没有再要靠近的意思。
璇玑又道:“咳咳……他们都不信你会来接我,我说你心里有我,他们都不信。”
夏玉被她说得有些茫然,谁不信?
襄桓王?还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
“师父,我明日跟你走。”她的声音很平静,她知道晋玄王一定都听见了。他会明白的,会相信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过了今夜,她也便不用担心了。他敢留在宫里,一定有接应他的人,这一点,她也不担心。
那个人,一直在那里,不走不动。
夏玉不知道他是等什么,回神,瞧见怀中的女子轻阖了双目,他低唤了一声“璇玑”,听她启唇:“回去吧,不要再留在这里。”
夏玉应了声,抱着她转身离开。
回去,不要留在这里。
他不知道,这句话,璇玑同样也是说给晋玄王听的。
回到芜烟居的时候,嫣儿焦急地等候在门口,她不过回了房间一下,就说王爷请了公主出去。侍卫也不说去了哪里,皇宫那么大,她也不好找,只能伸长了脖子站在门口等。
此刻见夏玉抱着她回去,嫣儿才怔住了,她曾在慧玉宫见过此人一面的,她记得他是鄢姜人。原本还奇怪公主怎的和这个人在一起,一想起公主也是鄢姜人时,嫣儿才似乎恍然大悟。
瞧见他们入内,她才转身跟上去:“公主怎么了?”对着这个男子,她也不知道怎么称呼。
见夏玉径直抱了璇玑入内室,嫣儿忙上前将床上的绡帐挂上玉带钩,他将她小心放上去,回头道:“去请太医来瞧瞧。”
嫣儿点了头,才转身,却听璇玑道:“不必了,嫣儿,你下去吧,这里不必伺候了。”
嫣儿有些奇怪地看了床上女子一眼,见她并不曾看着自己,不过主子都下了命令,她也不好违背,只能应了声退下。
“璇玑。”他凝视着她。
见她半坐了起来,低声道:“我和师父都在,还用得着请太医么?明日就出宫了,出宫后,师父再好好给我调养便是。”
“我只是看你身子虚。”
“这有什么,难道堂堂鄢姜还没有上好的补药么?”
她的话说得夏玉有些尴尬,说不过她,只问着:“方才在北苑的人是谁?”
她不看他,轻咳了一声道:“说好不许问的。”
他似是不小心忘了,便起了身道:“那你早点休息,明早我们上路。”
璇玑拉住他的衣袖,轻声道:“明日,还有一事要求师父帮忙。”
他疑惑地看着她,听她道:“明日离开前,先去一趟乱葬岗,帮我救两个人。”
“乱葬岗?”夏玉越发地震惊,今夜是去北苑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明日却说要去乱葬岗救人?乱葬岗,不都是死人么?任凭他医术再高,可也救不了私人的。
他欲开口问,璇玑倒是松了手,又言:“天色不早了,师父早些回去休息。”语毕,侧身躺下去。
夏玉动了唇,到底没有说话,转身便出了她的房间。
璇玑深深地吸了口气,老天真会吓唬人,她还以为今夜的事情,她一件都办不好,谁知夏玉的出现,竟又扭转了全部。现在,晋玄王走了,那两个孩子也有了着落,她疲劳了两个晚上,她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
郢京东侧的一处废弃小屋内,思昀听得有脚步声靠近,忙追出去:“公主——”等瞧清楚了,她的眸中似是失望,公主依然没有出来么?
晋玄王的脸色极为难看,脸上也没了往常的笑。
她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王爷,公主呢?”
他没有说话,大步走进屋内,思昀欲再上前,已被后面的侍卫拦住。
为了安全,屋子里并未点灯,光线很暗,男子的脸隐在夜幕中,冥冥之中似是生出了阵阵的寒。他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夏玉爱她,就一定会出现在郢京,那么现在呢?算什么?
所以,她才不愿跟随自己走。
心里是阵阵的痛,他依旧只安静地坐着,什么话都不说。
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王爷,我们该回了,秦大人会着急的。”
里头之人不说话,另一人开口:“王爷,晋国还有事等您回去主持。”
知道,这些他都知道。
眸子缓缓阖上,她说夏玉去的晚了,她不怪他。而他在宫里等了她那么多天,只换来她的一句“回去吧”。他有些想要笑,却最终只微微牵动了唇角。
无论如何,她今夜还是来了,因为她记得他的话。
她纵然不爱他,却也不希望他出事。
璇玑……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不知安静了多久,外头的侍卫才听得他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