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领着温儿两个,给陈夫人、红婆婆的房里都贴了几张富贵牡丹、花鸟的年画,又兴匆匆地拿了几张什么五谷丰、龙凤呈祥、天官赐福的画儿回自个儿房里贴,看得陈夫人、红婆婆都有些好笑,也对今年有些期待了起来,往年过年的时候,昱儿身体也不怎么好,再说昱儿性子又安静,陈夫人、红婆婆都是能俭省了就俭省了,今年不过多了平常一个人而已,但却似乎就热闹了许多了,总算有个年的样子了。
到了除夕那一天,陈夫人领着平常、昱儿又是祭神,又是祭祖,忙个不停。而祭完祖后,平常又和昱儿两人去给陈夫人磕年岁头,吃团圆饭、晚上又一起守岁,倒也热热闹闹得过了一个年,平常和昱儿如愿地收到了还在过年前就在那里嘀嘀咕咕惦记了许久的压岁钱,平常也给无病几个及院子里的婆子发了红包,喜得她们合不拢嘴,而府里下人们的赏钱却是府里管束一起发的。
到了初一那天,发生一个小小的插曲,昱儿用膳的时候却是不小心把碗摔到了地下,只急得红婆婆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念“岁岁平安”,还把那碎碗用红纸包起来放在了神案上,说要放上几天才可以消解厄运,避免破运。
平常看得一脸新奇,看来不知道的事情还是有很多啊,这些东西却不是书上写的,当下缠着红婆婆问个不停。红婆婆就当讲故事似的,把过年的忌讳讲给平常与昱儿听,什么初一的时候不能洒扫和倒垃圾啊,这样会把一年的好运气都倒光;不要洗衣啊,因为这初一初二是水神的生日;还有不能打人、骂人和哭泣啊什么,红婆婆说得是一条又一条,平常和昱儿两个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原来过年的规矩有这么多啊?
而到了初二一大早,陈夫人便带着平常和昱儿并一车子的礼物去了陈府回门,她从小便在陈府长大,她亲爹、亲娘去得早,老太太就跟她自个儿的娘没有什么区别的。
这一去,却还真让她们赶上了一出事儿来。
陈夫人和平常、昱儿到的时候,老太太并几个太太竟然都在,只是表情都不怎么好看,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陈夫人带了平常、昱儿请了安,老太太便将平常、昱儿两个打发了出去,显然是有些事却是不便让他们小孩子听的。
平常原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这虽说她与雪慧姐姐几个交好,毕竟对老太太她们情谊不深,因此倒是领着昱儿高高兴兴地去拜访雪慧姐姐。
没想到,从雪慧姐姐那里却听说了一事,倒让她再也坐不住了,将昱儿交给了跟着来的无忧,平常就急急忙忙地往琴院里跑了,这时,也顾不得避不避讳的事了。陈雪慧晓得她跟平福的关系,见她如此上心,只觉得她念旧情,心下也不介意,反而更把她高看了几分。
梅香瞧见平常到了,简直像碰到了救星,一早被老太太她们叫去了一趟回来,姑娘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把自己关在房里,任是谁也不理,偏爷今儿个又不在府里,大约是出门跟朋友聚会去了,这过年的时候应酬特别的多,让她急得不得了。
梅香敲了敲门,轻声唤道:“姑娘,姑娘。”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个充满着倦意的声音:“梅香,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吧!别打扰我!”
“福儿姐姐,是我。”平常出声道,里面就没了声息,过了理事会,又传出一阵似乎在下床的动静,然后,门就被打开了,双通红的平福出现在了门口。她微微地弯起嘴角,却极不成功:“常儿妹妹,你来了。”
平福将平常拉了进来,又“啪”地一声关上了门,梅香却放心多了,不管有什么事,有个人开解一下却是好得多了。
屋子里却是没有灯,又关了窗,虽是白天,也黑得很。
平福也不点灯,拉了平常摸索地走到了床边,就爬了上去。平常也脱了鞋子,两个人并排躺好了。
“发生什么事儿,常儿妹妹你也听说了吧!”平福的嗓音哭过之后有些干哑,显然哭得不轻。
“刚听雪慧姐姐说了一下,却不是很清楚。雪慧姐姐说姐姐的亲生爹爹来接你了,说姐姐原本是当朝吏部尚书的亲生女儿,上统筹安排可是真的?”平常也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从来没有听福儿姐姐说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常儿妹妹,你说可不可笑?活了这么多年,我喊了这么多年的爹的人竟然不是我的亲爹。而一个是我亲爹的人,却这么多年不曾出现过,一出现却又要将我和我娘全都带走,那我的爹却成了什么呢?他辛辛苦苦地了我和我娘这么多年,到底换来了什么?”
平福只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厉害,原来,自己的娘当初还有一个未婚夫,家门败落之后,前去投靠,却被婆婆扫地出门。而那个亲爹便是娘当年的未婚夫苗光祖,他倒是对娘极有情意,将娘安顿下来,细心照顾,准备以后再求得爹娘的允许。但两人到底年轻,情愫渐浓,竟致珠胎暗结。苗光回家禀告此事,想早日迎娶她过门,谁晓得他娘竟将他监禁了起来,并上门将平福的娘赶了出去,又火速给苗光祖娶了一房妻室。
平福的娘误以为苗光祖背弃了她,这才负气离开,而平福现在的爹却是她当年的家奴,为了不让姑娘带着孩子被人白眼相看,这才以夫妻的名义相称,但,多年以来一直分房而居,并不曾越礼。
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从小娘就与爹生分得紧,也不许她也爹接触,而爹对娘始终恭敬有加,从不违背她半分的意思,原来却是如此。只是,平福却始终有些接受不了,那个这么多年这么疼爱娘的男子,始终用那种眼神瞧着娘的男子,那并不是主仆的情谊啊!
与陈梦的两情相悦,也让平福更能瞧清楚这些情感,爹看着娘的眼神,分明就是男人看着心爱的女子的眼神。这人一来,娘便要跟他走,还把自己也带走,那,爹怎么办呢?文桥又怎么办呢?平福的心里一片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这么乱过,这么不知所措过。
“常儿,我该怎么办?”平福握住了平常的手,似乎想从中吸取一些勇气。
听出平福声音蝗那丝茫然,平常只觉得心也跟着疼痛了起来,她反手握着平福的手:“福儿姐姐,你只需要问问你的心,它会告诉你,什么才是你想要的。然后,你自然便会晓得该如何做了。”
“我的心?”平福听到平常的话,感受到从平常的身上传来的温暖和安定,从早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直纷乱的心慢慢平复下来,思路也渐渐清晰了起来,事不关已,关已而乱,明明晓得这个道理,却一直静不下心来。平福觉得自己一直僵硬的脑袋总算可以思考了,头脑快速地运转了起来。
虽然看不见平福的表情,平常却能感到平福的情绪变化,见她终于回复到了平日的样子,平常的心就放了下来。以福儿姐姐的能耐,只要她恢复了冷静,自然会有法子来解决眼前的困境,自己却是不需要操心了,福儿姐姐比自己聪明百倍。
“常儿妹妹,谢谢你。”过了好久,传来平福轻松的声音,平常便晓得她肯定是有对策了。
“福儿姐姐准备怎么做?”平常关心地问道。
“我想先跟我娘和那个人仔细谈谈,先看看他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再说。我现在也没有见到他们的人,也只是听老太太他们的转告,却也不晓得他对我有何打算。老太太让我先收拾收拾行李,过两天他们会来接我,让我回去住上两天,到时候我先探探他们的打算再说吧。”平福也没有细说,现在很多东西她不晓得,也很难做出什么决定,事情仍是一团糟,但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清明进来。反正,她是不会离开文桥和爹的。
这件事讲开了,平福的心情好了许多,又问了一些平常在那边府上的事儿,两个人就这么窝在被子里,说得没完没了,似乎要把这一段时间所有没有能跟对方说的话要全部都说完似的。
这样一聊,便一直到了中午,平常想起昱儿,便让平福派了梅香回去问头号,看昱儿是要跟自己一块儿吃,还是和陈夫人他们一块儿吃。
没过多久,梅香就拖着个尾巴回来了,昱儿一看到平常就高兴地不得了,今儿个上午姐姐不在,他好无聊啊。
平常将昱儿介绍给了平福,昱儿乖乖地给平福问好。两个便在平福这里玩了一天,到了晚膳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这一走,下次能这样见面又不知道是何时了。
不过,陈夫人这回的态度倒出乎了平常的意料之外,得知平常在平福那里消磨了一天,她不但没有说什么,反而让平常以后没事的话多去转转,开解开解平福,也探探平福是什么个意思,毕竟她们关系好,也容易得到真话。
平常先还没有转过来,转头一想,却明白了,平福现在的身份确是不一样了,如果认祖归宗的话,就是当朝吏部尚书家的姑娘,如此的身世,倒是陈家有些不配了,更不用说是做妾,就是做填房正室,也是委屈了平福。
那吏部尚书要接平福回去,说不定就存了别的想法,这毕竟平福跟陈梦又没有圆房,只要陈府的人不说,平福跟着回了京城,谁又会晓得这一段往事呢?
如此一想,平常又为平福高兴又是担心,福儿姐姐似乎对那大表哥有意呢!这事情到底会如何收场呢?只愿福儿姐姐能和偿所愿就好。平常在心里暗暗地为平福祈祷。
而此时的陈梦一回来还没有回琴院就被乔氏叫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父女相见
这个惊天消息,将陈梦炸得晕天晕地的,这不过是出去了几天,怎么会发生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呢?陈梦只觉得自己的心慌慌地,急急忙忙地跟母亲告辞了就往自个儿的院子里跑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平福,马上就要见到她。
只留下大太太乔氏在背后叹息不已,这早知如此,早点让他们圆了房就好了,偏等什么年后,这下子,可怎么是好?看那礼部尚书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自己的女儿给人做什么填房老婆的。而老爷的意思,却也不愿为了一个女人,反而得罪了当朝皇上面前的红人,这却是有些不值得的,不如成全别人的美事的好。
只是,看梦儿,却对那平福已是极为有情了。只希望那礼部尚书看在这一双儿女互有情意的份上,成全了他们才好。
陈梦急匆匆地赶回了琴院,一进门瞧见梅洁就问:“姨娘在哪里?”
偏梅洁这个少根筋地呆丫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姨娘?哪里来的姨娘?”真急得陈梦恨不得一脚给她踢了过去。
他也懒得再等这个丫头回神了,自个儿朝平福的屋子里走去,梅洁这才回过神来,喔,姨娘就是姑娘嘛。
“大爷,姨娘在屋子里。”
但此时,陈梦早就已经闯到了平福的屋子里头去了,哪里听得到她的声音。
倒是跟在陈梦身边的弄箫一个越趔,差点摔了个跤,天下怎么有这种丫头?这种凡事慢一个拍,没有慧根的丫头,不晓得福姨娘怎么受得了?弄箫不可思议地看着梅洁。
“文桥,你回来啦!”平福想着心事,也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动静,到陈梦闯了进来这才发觉,忙站了起来,要给他倒茶。自从两人确认心意以后,背着人,陈梦便让她叫他的字。
屋子里没有人,陈梦便晓得平福在想心事了,她一有什么烦恼的时候或者是生病的时候,却最是不喜欢别人在她的身边走动,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舔着自己的伤口,这样的她,坚强得却让他的心为之疼痛不已。
“不许走。”
有许多话要说,第一句话下意识冲出口的话却是这个。陈梦一把将平福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都让平福有些痛了。除了生病的时候,虽然两人确认了心意,但陈梦一向对她以礼相待,这还是第一次将她抱得这么紧,紧得发痛,但平福却莫名的安下心来了,这个怀抱,才是她想呆的地方,她不会离开的。
“嗯,不走,我哪儿都不会去的。”平福肯定地道,这里就是她的家,文桥就是她的丈夫,她能去哪里?
“真的?”陈梦将她将了个圈了,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平福微笑地坚定地点了点头。陈梦瞧见平福的眼里,满满地是对自己的眷恋,心里的慌乱就少了许多:“你说的,不走的。就算你到时候后悔了,我也不会放你走了。”这也是陈梦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当听到乔夫人说道平福的亲爹要带她走时,陈梦的心里就疯狂得只有一个念头,平福是他的,谁也不能从他的身边带走她,就算这个人是她的亲爹也不成,她是他的妾,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他们都行过礼的。
然而事情显然并不会如此的顺利。
第二天,平福收拾好了行李,陈梦亲自送平福去了苗宅,这是苗光祖在扬州暂时置下的一个园子。
父女两人的见面是有些尴尬的,苗光祖面上虽然平静,心里却充满着激动,这就是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他当初虽然被迫成亲,但与夫人的感情却一直不和,而夫人也早早去世,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这些年,爹娘在世时,迫于父母之命,也纳了几个妾室,却均无所出,他也死心了。
他一直派人在暗中寻访平福的娘官芸娘的下落,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她们,他有满腔愧疚,想要补偿于她们。
他紧紧地盯着平福,她,都这么大了,跟芸娘年轻的时候一个模样儿。他的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虽然是个女儿不是个儿子,但到底苗家也算是有后了。
平福瞧着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他看着自己的的眼光十分激动,里面有几许陌生、几许打量、几许慈爱。平福觉得有些亲切,又有些无措;有些想亲近,却又有些想逃离。想到那陪伴自己那么多年的那可怜的爹,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子,却怎么也叫不出那个“爹”字出来。
两人半天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还是苗光祖先开口。
不过,他第一句话不是对平福说的,而是对陈梦说的:“多谢公子送小女回来。我们一爱人有点事儿要谈,就不送公子了。”
陈梦也晓得这个时候自己在这儿有些不合适,但说什么也不想这时候离开平福,而且听玉琳爹的口气,明显是想不认他们的婚事的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