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齐一刀砍翻一条狼,我们砍得越多,狼群就越疯狂。他说:“我只不过可以指点它们血食在哪里。”小豹子在我怀里总算安静下来了,我一边抚慰它,一边观察着赤姆那边的战况。赤姆的情形越发让人担心,它本来就受了箭伤,现在又有多处被狼咬伤。小豹子看着母亲呜呜呜呜呜地叫,模样可怜得让我心疼。
突然,一大片亮晃晃的火光从右侧出现,似乎要将天空都燃烧起来。
一阵阵紧若骤雨的战鼓声从远处出现,简扬和花尚带着许多人前来支援了。大军未到,气势已足,狼群感到了有人。慢慢退缩了。
我叫去病:“快让他们停下来,别吓着赤姆。”
赤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身上已经遍布伤口。狼群退去。它还没有走开,小豹子从我怀里跳了出去。向赤姆走去。赤姆眸中的红色渐渐褪去,变成一种荧光闪闪的绿色。小黑豹轻轻舔着母亲地伤口,不时呜呜几声。
赤姆忽然低下头,我担心它伤害小黑豹,上去想把黑豹抢回来。齐拉住我:“看看再说。”
赤姆轻轻舔着小黑豹的头。小黑豹温顺地伏倒在赤姆的身边。赤姆身上还在不断流血,不及时治疗会失血丧命地,我冒着危险想走过去,尚未靠拢多少步,赤姆抬起警觉的目光看着我。
“弯弯,你给我回来!”去病命令我。
“赤姆需要止血,怎么办?”我问闻讯赶到地翟子易,他摇摇头,“我不是兽医。”
“赤姆好不容易认了儿子。它们不可以分开。”我很希望小黑豹可以重新回到赤姆的怀抱,也希望可以为赤姆止血治伤。
我走到去病的面前,手伸入了他的怀中。他知道我要干什么似的一把贴着衣甲按住我地手。我说:“给我。”他没有摇头。更没有点头,垂下睫毛看了我一会儿。摇头:“你现在不能用力气。万一有什么事情躲都躲不开。”
我仰着头,目光坚决:“给我。”去病盯着我的眼睛将手让开。我从他怀里掏出他常备的伤药,回头对众人说道:“你们都不要过来!”
我重新慢慢地接近赤姆,赤姆充满敌意地抬起头看着我,小黑豹立刻轻轻舔着它的鼻子,让它安静下来。
我对着赤姆微笑,我记得在戈壁上它见到我的时候,确实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轻轻蹲下来……赤姆低吼一声,身体耸动起来了。去病浑身震动,却用手拦住身后正要上来帮助我的简扬。
“你们。你们都,”我边用眼睛盯着赤姆,边说,“退后一舍。”人太多,火太旺,赤姆的戒备心理不可能得到放松。
齐说:“你们都走,我留下就可以了。”
“你?”去病很不满,“要留也是我留。”
“你手臂上有伤,赤姆会被血味激怒的。”齐点中去病地要害。
去病沉闷了一会儿,远远望着我:“你给我把她带回来,伤了哪里,我砍你十
齐冷笑:“你不必对我摆狠话,谁留下来会比较有用,我们两个自己都很清楚。”
两个人针锋相对,话语中又干上了。我站在离赤姆十来米的地方:“你们快些,赤姆没有多少耐心。”大队人马开始缓缓向后退去,只有齐留在了原地。
黑色的大豹子趴在地上,虽然伤重却威势不减半分。我重新蹲下来,它似乎接受了我这个动作,望着我没有再表现怒火。小黑豹轻轻来到我身边,我抚摸着它地头,从怀里掏出伤药……
“嗷!”赤姆的吼叫将我地衣衫震得搏搏飞扬起来,长发翻扬得如风中丝柳。唯有我地眼睛依然镇定,脉脉如云地看着它。
小豹子任我将伤药撒在它的身上,伤药遇上伤口,与血发生作用,疼痛让小豹子发出呜咽地声音。我轻轻拍拍它,告诉它一会儿就好了。小豹子身上不再流血了,我带着它走向赤姆。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承受上药所带来的那一点痛苦。
可是,再不治疗,它会失血而死的。
小豹子跑到赤姆身边,不断舔着它的鼻子,我也蹲在了赤姆身边,用手慢慢接近它。手按上了那厚密柔软的豹皮,赤姆一阵颤动,终于没有反抗。我低低地说:“给你拔箭,不要怕疼……给你敷药……你会好的……”看着渐渐恢复元气的赤姆带着小豹子衔尾而去,我终于放松了下来。站在风中,长草在脚边盘旋翩然而生姿,一抹清新纯美的笑容从唇边自然绽开。
注目半晌,我才如梦方醒一般回过身,撞在一人身上。
我过于专注,忘了身边尚有人在,讶然抬头,看清是齐的面容。
我倒退半步,勉强笑道:“齐,你看,”我的声音带起了颤抖,“……没事情……了……”
旷野之风如同刚恢复了意识一般掠得急促而纷繁。齐满身飘荡如旗幡乱动,却不如他蓝眸中的浪潮涌动。
他的手忽然搭上了我的手臂,我正要挣脱,忽然想起自己不能滥用气力,眼睁睁看着他将我凌空带起,向黑水城中去了。
第五十三章 为君徐唱木兰舟
“喂!”
战马的威武铃儿在风中零零当当。霍去病转过身看我:“什么喂不喂的,不会叫我名字吗?”
我从一匹马身上跳下来,来到他的面前,他问:“怎么弄到现在?”
“干吗要告诉你?”
“当然要问清楚。我到黑水城外的时候,你们都不见了。”
“当然不能说清楚,我凭什么什么都要告诉你?”
“弯弯!”
“你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
他不悦地抿紧嘴唇:“我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你?”
“你和阿朗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情?”
“我的事情不必跟你说。”他吃了胡亏,怎么可能轻易说出口呢?
“我的事情也不必跟你说。”你的情形不一样!你是我的女人!”
我眨着睫毛看他:我是他的女人吗?谁的眼睛看见啦?临门一脚,自己跳了河!
他忽然脸上一红,放弃了对我的盘查:“我不问你了!”他的面容越发紧肃,以命令的口吻说,“快些回去了,大部队已经启动了。。Www;16K.cn更新最快。”
我重新上马:“回去就回去。”
河西草原的茅草间,飘下今年秋天的第一片黄叶。
我在河西的事情终于了却了,我和齐的故事结束在黑水古城之中。命运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不是让我们为了前尘往事而沉沦。
我和齐之间横隔着太多的东西,我们这种不纯粹的感情,我不要,他也不要。
我从怀里掏出那枚玉雪花,淡淡的血痕增加了它独一无二的美。手一振,玉雪花飞到空中,滚落到了草原长长的茂草间。
“弯弯,你扔了什么东西?”虽然在快马驰骋,去病的注意力还是在我身上。
我缩回手:“一块草片。”
“是吗?”他狐疑。
“咦?你换了马?”我绕过他的话题。
朝霞如金中,他的战马如同在阳光下洒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我认出来了:“这是那个哲澜王爷的马。”
去病也很喜欢这匹马,微笑点头:“他们没人可以驾驭它,花尚公主就将它转赠给我了。”他轻抚战马的鬃毛,金色的流光从他的指缝间流过。
“它叫金月。”笑容如白雾遮上了云林,若隐若现起来。我记得他在河西一战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匹御赐的黄骠马,他也很喜欢那一匹战马。他还告诉我,他的“骠骑将军”名号由此而来。
打了这么多仗,在他这依然保持的笑眸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失去了多少东西。
“今约?”我故意歪扯,“今世有约?”
“嗯?”白雾稍稍退去,他的眸子再次清朗起来。
心血来潮,脑子短路,我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这辈子一定不离开你。”
他略一怔愣,然后……不屑地挑起眉毛:“干吗说这个?”
“不干嘛,想说就说。”我将头偏过来,“不爱听啊?…………那就永远不说好了。”
他哼了一声,支吾了一下:“……说说也无妨。”打马扬鞭,草原如风。
从昨晚到今日在胸中郁结的那一口气,也许,是前生到后世郁结的那一口气都在此时悠悠而出了。
……我就这么来到了这个朝代,也会这么活在这个朝代里。
过去的惊恐、忧惧、伤怀、感念,都在此时变得荒谬,一切都仿佛轻飘飘起来了,不再重要,不再纠缠。我站在了古往今来的宇宙洪荒中,上下五千年的岁月如战马的长鬃在岁月的指间流淌……
第五十四章 满目青山载月归
这几天我过得非常郁闷。
去病越来越不理睬我了。比如现在:“把饭吃完以后自己到营帐里我这边还要把河西地图赶制出来等回到长安皇上需要……”
我睁大了两只眼睛,连一个逗号他都不舍得给我。哦,对了,古代人的书写中是没有逗号的。
“好吧。”
我郁闷地低着头走出这间被工作填得满满的军帐。
后面有铜兽包金的笔架山,堆叠如山的竹简,脚下是花纹繁复到让人走路都会摔跤的铺绒绣茱萸纹羊毛毯,帐顶上的罗云纹、烟水纹、山崖纹联结佩罗,让人看着烦不胜烦。
我一脚踢中的是一只青岗石饕纹定门兽,不但没有踢动半分,反而将我的脚趾都弄痛了。我哎呀了一下,瘸着腿走了两步路。去病从他密密麻麻的部下背影中抬起头:“又怎么了?”
“没什么。”
他的部下卫山、徐自为、李敢、赵破奴等等都抬起脸。霍去病的脸上,满满当当地写着:女人,你延误了我的军机大事了!
真是天知道,不就是要让他们属下的那些幸存士兵好好地操练起来,为皇上开城门昭告天下河西大捷作仪仗队吗?值得这么一个个浓眉深锁,面无表情地讨论整整一个白天吗?
战报早就在黑水泽的时候就交到了皇上的手中。
我用脚丫子也能够想象那个皇上如何“大喜”。他“大喜”的结果就是颁布圣旨、用御车送派下彩旗、帛幡、旌旗、戟、仪矛、乐鼓、兽云、鹘毛等等仪仗用品,然后,让去病的军队经过重新整编,操练,从杀气蒸腾地铁骑之师变作军容严谨的仪仗队。
最夸张的就是。去病居然会将这付殚精虑竭地表情继续维持到深夜,以至于我每次到他那里试图过夜,都搞得很心虚似的。
为了不影响男人地工作。只得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小毡包去,抱着小抱枕、小靠垫什么的自己睡一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轻轻松松走啊走,来到了与我关系亲密无间的云柯大人的营里。
“云大人!”
云柯听见我地声音,回过头………如遭雷劈!
半晌,喃喃:“弯弯姑娘,你……怎么又……来这里了。”
“无聊呗。看看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我从他的战马看到他的兵器架。。网;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他在旁边摇头道:“你一日来十几趟。就算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也早已看厌了……”
“快!抢到蹴鞠场了,要参加的快些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我看过去,他身穿低等军士的红纱衫子,裤腿撒着,束在牛皮战靴中。一群跟我年龄相仿的小军士纷纷站起来:“云大人,我们营里总算有蹴鞠地位置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希望云大人允许他们参加这一次的蹴鞠。
云大人尚在犹豫,那少年说道:“他们说了,谁输就把今天的烤肉给赢家,赢地人吃双份烤肉!”这下子大家更加不肯放过了。死磨硬缠定要去比赛。
“我一起去看!”我求之不得,云大人扫我一眼:“看是可以,不可以下场。谁要下场啊?去病看见我跟一大群男人滚在一起。不将我活剁了才怪呢。
军士们得到自己营里统领的同意,大家呼啸着一齐向那蹴鞠场地拥簇而去。我也兴致勃勃地跟在后面。提着裙子跑。我自己带来战场地几件汉服都毁于战事。现在还穿着月氏人地裙子,虽然质地非常不错。不过,在汉人境内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我们赶到,已经有一支人马等在那里了,我和云大人这一营地军士在栅栏边停住,我爬上栅栏找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坐好。几个年轻军士如脱猴一般跨过栅栏进入了场地。他们推推搡搡嚷嚷了一通,开始比赛了。
我兴高采烈地帮云大人的阵营加油,看多了去病的蹴鞠,知道这些人的水平实在臭得很。他们都是田间劳作的贫苦子弟,平时每天辛苦尚不能果腹,蹴鞠这一类活动也是到了军中才有了玩耍的机会。像去病那样自小有钱有闲的贵族子弟能够有几个?
不过,青春年华同样属于他们。
他们在宽敞的马场中欢叫着、跳跃着,为一个球的得失而争执,为一个球的进退而焦急。忽然,皮球被人一脚踢飞,向我这里扑来。
我也一时兴起,从栅栏上轻巧地站起来,足尖贴着皮球旋转过半边,借过一点力,那球在我的裙边忽溜溜一转,原地弹起,我人跳下栅栏,脚在那充满羽毛的皮球上一踹。那球带着风声锐叫,一头扎入了离我六丈多远的球窝里。
“噢…………”
“进球啦……云大人的这一营士兵们都欢呼起来了。
“不算不算!”对方的士兵们都跳了起来,“不是你们射进去的!”
双方争闹了一会儿,这一球仍然不算,比赛继续进行。
我有些不开心,为什么我的球就不算呢?我用心观察他们的比赛,我觉得我在场上的话,早已该进很多球了。我忍不住开始给他们出主意。
“左边……右后位两个球位……当心……”
一开始我的指点并不起什么作用,总是马后炮。渐渐的,我开始观察全场,我根据每个人的奔跑速度,还有他们肌肉运动的方向来判断每一次拦截与危险来自于何方,我对球队的指点开始变得有前瞻性,球队队员在我的大声指挥之下,渐渐能够把握对方的先机。成功进了几枚关键性地球。
我们赢了比赛,对方答应输给我们一顿饭,让蹴鞠场上参加比赛的军士今天晚上去他们营地拿肉去。
大家欢呼着。这些军士年轻心热,感激我的那一点点指点。让我去他们那里吃肉。被云大人责骂了几句,他们这才缩了回去。
我笑道:“怕什么,我自己挣来地一顿饭当然要来。”那几个年轻军士也都高兴起来了,有个女孩子一起参加,大家快活地忘了规矩。
“弯弯!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满嘴油腻地抬起头。霍将军怒容满面地站在篝火前。几个军士惊讶地看着他,忘记转动手中的烤肉。
我把咬了一口地烤肉递出去:“这是我自己烤的,你要不要尝尝?”
“哎呀!”有人忘了翻烤肉,一股焦味传出来,我跟着一起笑,待看到去病冷若冰霜的脸,我只得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