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达山顶佛寺的时候,季曼看着夕阳,突然觉得有种长出一口气的喜悦之感。侧头看一眼旁边的人,他安静地站着,也望着夕阳,跟她肩并着肩。
“出来走走,心情是不是要好上许多?”他问。
季曼笑了笑:“我本来心情也不错。”
宁钰轩瞥她一眼,眸子里像是有鄙夷,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带着她进佛寺。
这佛寺是以前陌玉侯拖家带口来祈福的地方,估计是捐了不少香油钱,寺院即便是在山顶也修得十分精致,里头香客甚多,看起来就像没房间了的样子。
季曼很是担忧,可是宁钰轩道:“我提前派人打过招呼,房间是够的,大家先休息,等着后面的人来,分配了房间便去用斋饭。”
有小沙弥引着众人去后院,坐在饭堂里休息了一会儿,后面的女眷也就都赶了上来。一众富贵人家的人,在这里吃了一顿青菜豆腐,个个却好像很开心的模样。
房间只有五间,刚好两人一间,季曼看着面前的房间,再看看旁边的宁钰轩,皮笑肉不笑地问:“钰轩不是说,房间都够么?”
“嗯。”宁钰轩脸上一点羞愧的神色都没有,一本正经地道:“两人一间,自然是够的。你与我也不必见外。”
旁边的罗芊芊倒是投来些奇怪的眼光,看了看季曼,低声对宁钰轩道:“听闻贵府遭逢剧变,宁夫人已经亡故了,芊芊也能理解您的心情,毕竟宁夫人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人已经没了,您也没必要这般看不开…”
没必要跟个男人搅在一起啊,要是宁夫人地下有知,该多难过?
宁钰轩低笑道:“多谢关心,季先生睡觉很老实,不会压着我,这样也就行了。其余的不必操心。”
罗芊芊倒吸一口凉气,这陌玉侯压根是丝毫不掩饰,摆明了宠幸男人啊,怪不得听闻那季氏粮行在京城翻云覆雨,原来是有侯爷在背后撑腰?
想起宁夫人,罗芊芊还有些惆怅,她很欣赏那样聪慧大方的女子,要是没有她,自己与凯风也不会走到现在。这寺庙里还有宁夫人的灵位,等会去拜祭一下也好。
用沉痛的目光看了季曼一眼,罗芊芊就转身走了。
季曼嘴角直抽,跟着踏进屋子去看,只有一张床。同行一共五个女人,她是个女扮男装的,怎么都不可能去和别人睡。寺庙香火鼎盛,已经没有空的房间了。
若说宁钰轩不是故意的,她名字倒着写!
只是扫一眼这人的表情,倒是没有特别在意的意思,进去换了身轻便些的鞋子,便看着她问:“想不想看看自己的灵位?”
季曼皱眉,为了掩人耳目,他是给聂桑榆立了灵位的,但是聂桑榆还在她的身体里,万一靠近灵位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她身边又没有什么神棍可以帮忙。
“不去了,在下就在寺庙里随意逛逛。”
和他在一个房间里,怎么都觉得压抑,季曼扭身就走了出来。
山上有些冷,一入夜寒风嗖嗖的,季曼竟然在寺庙后头找到了一丛桃花。
山下都已经是秋季了,山上居然还开着桃花,也真是两处人间。季曼正感叹着,就听见了一个和尚的声音:“夫人若是要求姻缘,这里还有五棵树无主,你去刻上一棵,刻你心上人之名,树好,姻缘自然便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心里一惊,回头一看,一个和尚正在给罗芊芊说话,两人站在不远处,被桃花挡了。
“这桃树要是没存活下来,当如何啊?”罗芊芊双手合十,好奇地问了一句。
和尚笑眯眯地道:“这里的桃树都被照看得很好,虽然因着山上气候冷,花开得晚,但是终究也是会开的。带着各位施主的心意的桃树,更是不会死。”
这种跟现代寺庙里常见的长明灯一样的骗钱东西,还真也能骗不少银子。季曼听着罗芊芊问一棵树的价格,当即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还有五棵树是空的了。
傻的人多,能这么钱多的傻子很少。
季曼低着头在桃花林里穿梭,想着是出去和罗芊芊打个招呼呢,还是就偷偷潜走?
不经意经过一棵桃树,树干上好像被刻了什么字,季曼也就扫了一眼,反正这上头多的是别人的名字。
结果这一棵,上头刻的是聂桑榆。
季曼呆了呆,蹲在这树前看了好一会儿,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那痕迹已经是刻了好久的了,想必是很久以前有人上山祈福,一时兴起刻上的,旁边说不定就有温婉的,柳寒云的,齐思菱也有可能。
走了两步,季曼又扭身回来,眯着眼睛把那棵“聂桑榆”周围的树找了一遍。
没有其他熟悉的名字。
季曼抿唇,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若是宁钰轩刻的,那也只能是上次举宅来祈福的时候刻的。留她一人在京城面对那时候聂家的突然横祸,自己在这山上深情款款地刻字,是个什么意思?
古人的感情她还真是不懂,若说宁钰轩有多少真心,季曼是不信的。喜欢可能有,但是将她和他的大业放在一起对比一下,她绝对被甩出三个太平洋。
她不想在这里有什么感情牵扯,更不可能和宁钰轩有什么感情牵扯。与陌玉侯这样的男人相爱的话,受伤的一定是她。
摇摇头,季曼从另一个出口出了桃林。身后,罗芊芊正很认真地往树上刻着赵凯风的名字。
晚上众人秉烛夜谈,围着寺庙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写些禅诗。这是同好会各位的拿手好戏,但是朱玉润明显不擅长这个,紧张得满手是汗,看了千应臣好几眼。
千应臣没有看她,只在自己手里的小札上写着。
季曼坐在朱玉润的另一边,随意写了一句之后,看着她那空空的小札,忍不住拿过来替她写上一,然后不动声色地塞回去。
朱玉润感激得连连点头。
每个人写的诗都要念出来,千应臣是不指望朱玉润能写出什么东西的,稍微能写个一两句就不错了。方才晚膳过后,萧天翊也来问他为什么会娶朱家小姐,在众人眼里,他娶朱玉润,都是亏大了。
同行的几位夫人,除了芊芊不知情,对玉润尚算友好,其余几位都是斜着眼睛看人的。朱玉润一无才二无貌,实在不配来这次的聚会。
只是若让她呆在家里,指不定他回去就能看见个可怜兮兮的被欺负了的包子。这样想想,还不如带来呢。
大师睁开了眼,开始拿过众人手里的小札一一看,看过好几个,都一句话未说,倒是在看见朱玉润手里的小札之后,眼睛亮了亮。
“兴来美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位女施主倒是胸襟开阔,颇为潇洒。”大师将小札还给她,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难得,难得。”
众人都有些惊讶,千应臣拿过朱玉润的小札看了看,抬头皱眉地看着她。
朱玉润有些心虚,下意识地往季曼身边靠。
结果没缩过去一半,就被千应臣拦腰扯回来:“你给我坐好不要动。”
小札传了一周,几个夫人看着朱玉润的目光也稍微温和了点。到底是以才会友的一帮人,才华是最重要的。
朱玉润缩着脖子没说话。
季曼的小札被拿了过去,那大师喃喃念了几句,竟然哈哈大笑: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位施主当真是红尘中人,哪怕为僧,也是多情的僧。”大师笑了好一会儿,一双眼灼灼地看着她道:“真是一好诗,施主的心上人,想必当真很是倾城,才让施主能将之与如来将较。”
嗯,季曼也很喜欢这仓央嘉措的诗,双手合十,回大师一个礼:“红尘纷纷,在下割舍不了,让大师笑话了。”
宁钰轩看着那小札上的诗,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
季曼目不斜视,继续看其他人的。
“不负如来不负卿,你的心上人是谁?”
月色姣好,宁钰轩与她走在走廊上,穿过这一排排的厢房要回自己的房间去。这一路上喃喃念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季曼嫌弃地看他一眼,撇嘴道:“反正不是侯爷,侯爷不必挂心。”
“是么?”宁钰轩倒也没生气,看着那天上的月亮,淡淡地道:“心口不一之人,在传闻里是会受五雷诛心之痛的。”
“哦,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季曼做了个拥抱太阳的姿势,然后收回来,打了个呵欠道:“今晚侯爷睡地铺吧。”
宁钰轩哭笑不得:“这地方,睡地上可是会着凉的。”
“那我睡,我身子骨好。”季曼进了房间就开始铺床。
“就这样讨厌我?”宁钰轩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男人的三大谎言:我爱你、她只是朋友、我不会做什么的。
季曼翻了个白眼,微笑道:“在下睡相不好,怕冒犯侯爷,还请侯爷高抬贵手。”
宁钰轩轻笑了一声,当真就躺在了床上去,看季曼往地上铺了两层棉絮,再盖一层厚被。
说实话还是有些冷,不过遇见宁钰轩这种没风度的,她也不指望能换回来睡,不同床就可以了,其他的不重要。
两人一夜无话,第二天季曼醒来,却是已经在床上了。
腰和肩膀上被人的手臂压着,怪不得她昨晚梦见天塌了。季曼冷着脸看着旁边仍旧在熟睡的宁钰轩,起身就跨过他下了床,穿好外袍之后,将门窗全部大开。清晨的凉风灌进来,直接将宁钰轩给冻醒了。
“怎么都开了。”他睡得迷糊,眼里有些茫然,看起来竟然有点呆萌呆萌的。
季曼微微一笑:“侯爷该起身了,今天不是还要下山么?”
宁钰轩翻了个身,面对着她扁扁嘴:“你不喜欢这里么?”
为什么要喜欢一处寺庙?季曼觉得不能理解:“我更喜欢自己的房子。”
宁钰轩的眼神有好一会儿都没找到焦距,呆呆地道:“上次来这里住我就觉得挺好的,远离凡尘俗世,什么麻烦都找不到我头上。”
“您这是逃避的心理。”季曼皮笑肉不笑:“在其位谋其政,侯爷也该回去了,定然有很多事要忙。”
回去的话,她又得住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每天与一些商人打交道,累得眼下的黑色越来越浓?
宁钰轩淡淡地哼了一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再多留一会儿吧。对了,淮南今天的秋收据说是不错,虽然今年很多地方欠收,但是也有很多地方丰收。朝廷很快也会放粮,稳定粮价,你手里的粮,还剩多少?”
竟然关心起她的生意来了?季曼抿唇,老实回答:“粮是都赶着好时候卖完了,秋收的粮一部分被朝廷征收,也该还剩下一部分来,能让我安心卖几个月。”
“嗯。”宁钰轩点头:“明日再回去吧。”
明日?季曼皱眉,她还以为来这山上只需要一天的功夫呢,所以明日还约了户部的唐主事要一起用膳。最近粮行的竞争很大,上下关系自然更加需要打点。给上头送礼自然是少不了的。
“有问题么?”陌玉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很是认真地看着她问。
季曼摇头,比起唐主事,这位爷明显更得罪不得。
多了一天的空闲不用看账,季曼也就乐得自在。同好会的一群男人在一起偶尔说些国事,她也就听着。
中午的时候大家觉得素菜没什么味道,便决定去山里打些野味,在外头烤着吃。当然,这活儿还是得男人干。
季曼作为“男人”,老实地帮着拿了弓弩,跟在陌玉侯的身后。
山里有野兔,宁钰轩一箭射过去便穿了兔子脑袋,看得季曼吓了一跳,死皱着眉。
“这副表情干什么?”宁钰轩撇嘴道:“别告诉我你还会同情自己的食物,你又不是女人。”
季曼接过那兔子装在布袋里,嘀咕了一句:“我没有。”
“没有便好。”宁钰轩又看见了野兔,拿起弓弩瞄准,对她道:“对对手一定要狠,你若是太仁慈,那就该是你饿肚子了。”
这是在给她上课么?季曼轻哼一声,这些她自然都知道。
下山之时,本来进了京城便该各自回家,宁钰轩却道:“一起去季氏粮行用个膳如何?”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为ZSSVE水晶鞋加更
一众人都有些惊讶,这陌玉侯带着个粮行老板来聚会也就算了,毕竟这老板还得了大师称赞,诗写得也不错。可是这都下山了,好好的酒楼不去吃饭,竟然去粮行吃?
粮行吃什么?吃米吗?
季曼也觉得有些意外,这一群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廷重臣,带去粮行吃,为什么?
一片沉默之中,倒是千应臣开口说了一句:“也好,听闻季氏粮行卖的都是贡米,吾等也好去尝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许多官家也买的是季氏的米啊,贡米哪里不能吃?都知道千应臣是帮着说话的,但是陌玉侯都开口了,众人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三辆马车,一行人便往季氏粮行而去。
季曼在山上的这两天,粮行出了点问题。从一众老油条手里挖钱出来,自然是会有后遗症的。刘记和荣记现在算是和季氏撕破了脸,粮价跌到了一两银子,他们便一张状纸告上了官府,说季氏恶意压低粮价,造成京城粮价不稳,几大粮行亏得血本无归。
本来这个时代的法律是没管着那么宽的,但是刘记和荣记这回是下了血本,变卖了几处家产,辗转找到了户部尚书与刑部尚书,可劲儿贿赂拉拢,势必要让季氏倒台,好把他们亏空的钱财都补回来。
于是官府也就接受了这状纸,在季曼不在的时候,将严不拔带回了衙门审问,留下捕快在季氏粮行守着季曼回来。
刘掌柜虽然很是心疼送出去的礼,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季氏有户部侍郎撑腰,他便只能去跟那贪得无厌的户部尚书拉关系了。虽然花的东西很让他肉疼,但是只要季氏倒了,一切就都值!
已经打听过了,朱侍郎那边正忙着其他事情,听见尚书有吩咐了,也就没有了要保季氏的意思。季氏这回无论如何也是死定了。
季曼在马车上打了个喷嚏,换来宁钰轩轻轻一瞥:“都说了让你睡床上,非那么倔。”
“在下何德何能与侯爷同寝。”吸吸鼻子,季曼看了看马车里其他几位大爷,心里直犯嘀咕。她得去哪里订酒菜,才能招呼好这一群人啊?
提前找了个人回粮行去吩咐,让严不拔去落雁塔订外卖。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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