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来看她了。
想起自己曾经一身红衣站在他面前,拿着长鞭道:“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夫君,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那时候的自己多傻啊。
捧月笑着笑着落了泪,慢慢倒回床上道:“我不会同你再争什么,你走吧,玉珍不会出兵,你去皇上身边陪着最好了。”
淑妃恼怒不已,甩袖便离开了望月楼。
京城被围困了一月,因着陌玉侯誓死顽抗,力压群臣,才得以一直固若金汤。但是被困时间久了,问题就来了。
粮食该怎么解决?京中粮行已经统统关门,无粮可卖,百姓都已经改吃其他的东西,可是能吃的也渐渐在变少。
各路勤王的人倒是来了一些,与长郡之兵像模像样地打了两个月的仗。
打仗的期间,季曼就暗中联络了严不拔,将季氏粮行仓库里的粮食偷偷运出来,就在京城护城河的地方,开始架锅煮饭,并在城中发布消息,说城外发放免费的米饭,不是粥,是米饭。
京城之中饿死之人不知道有多少,听见这消息都疯了似的去挤城门,帝王下令镇压,一众将士还未先上阵杀敌,便先屠戮起自己的百姓。
人心惶惶,京城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已经是强弩之末。偏偏这时候,本是打着勤王旗号而来的靖文侯之兵,竟然直接进了长郡之兵的营地。
“哥哥!”季曼看着那掀帐子进来的人,忍不住叫了出来。
聂青云也恢复了本名,在进入京城边郊的时候便一改勤王旗号,扬言要帝王血债血偿。两年过去,如今聂青云已经坐到靖州都督的位置上,卧薪尝胆,也终于等到了这能报仇的机会。
“桑榆。”聂青云笑着看她,眼里有些激动,但是在赵辙面前还是压抑住了:“你当初离开,怎么都没个消息的,要不是长郡王告知,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你。”
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嫂子生了个男孩儿。”
季曼微微有些哽咽,一时竟然说不出话。生男孩儿好啊,一定有哥哥的英气,也有尔容的真性情。
“聂大人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了。”赵辙笑道:“如今拿下京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你能来与本王一起见证这一场盛世,也是难得。哪像永安侯那等冥顽不灵之人,非要与本王作对。”
聂青云了然一笑,胸有成竹地抱拳道:“青云此次带来的皆是靖州之精兵。永安地处高地,水战必然为其软肋。青云已经与众将士商量好一计,引永安之兵,往秋水一战。”
“好!”赵辙拍了手:“你兄妹二人,此次便是本王的左膀右臂,若是能成事,定然也少不了以后的好处。”
“多谢王爷!”季曼与聂青云一起行礼。
“你兄妹二人自然还有话说,本王便不打扰了。”赵辙笑着走了出去:“慢慢聊。”
两人一起躬身送长郡王离开,聂青云这才一把抓住季曼,皱眉道:“你知不知道你不见了之后,尔容担心得许久睡不好觉?差点就难产了!”
季曼吓了一跳,连忙道:“没出什么问题吧?”
“倒是母子平安,现在尔容还在靖州带着孩子。本来是想跟来的,但是孩子离不开她。”聂青云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妹妹这憔悴不少的脸,闷声道:“仇应该我来报,你不必参和的。”
季曼朝他咧了个大笑脸:“哥哥和爹爹待我这样好,我总不能就看着什么都不做。女人怎么了?女人也是人啊,为什么不能替自己的家人报仇?”
“你啊……”聂青云叹息,又皱眉道:“现在还那样喜欢陌玉侯么?”
季曼一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聂青云的印象里,聂桑榆就是爱宁钰轩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多少青葱情事都说给自己哥哥听了的啊。可是聂青云现在不知道陌玉侯等人的安排,还以为陌玉侯当真是要替圣上守住这江山,两方对立,这情事该如何成全?
“哥哥不用担心我。”季曼想了想道:“一切顺其自然吧。”
聂青云以为她心里也是两难,便不再说这个问题,只是问她这两年来过得如何,又说了些靖州的事情。
之后便有人来报,声音大得半个军营都能听见:“报——京城百姓有暴动,数千百姓挤在城门之后要求出城。”
聂青云一愣,与季曼一起掀了帐子出去,就听得赵辙站在外面,平静地下了两个字的命令:“攻城!”
“是!”
军心沸腾,赵辙亲自带兵,上马之时还回头看着季曼道:“想不想去看看?”
聂青云皱眉:“王爷,战场刀剑无眼。”
“无妨,本王会护好她。”赵辙命人牵了一匹马来,笑盈盈地看着季曼道:“上来吧,本王带你看看这江山,到底是如何变了天的。”
季曼微怔,不远处沈幼清的帐子微微掀开了一角。
军中士兵全部在起哄,季曼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马:“多谢王爷。”
“你可得跟紧了我。”赵辙朝她一笑,以剑指天:“出兵!”
呼喝声震天,季曼死死抓着缰绳,生怕被这马给甩下去。好在这马比较温顺,赵辙的速度也不是很快,滚滚烟尘之后,她就跟着大军消失在了营地之外。
“王妃。”丫鬟轻唤了帐子门口的沈幼清一声,她回过头,垂了眸子道:“无妨,替我将头上的东西卸了。”
“是。”
百姓暴动,便是天赐良机让长郡之兵攻入京城。控制粮食,果然就是掐住京城的咽喉,官家抵得住饥饿,因为有存粮。可是百姓不一样,他们眼里谁当皇帝都没什么差别,只要有饭吃就可以了。
赵辙这一场之所以会亲自去,是判定了今日必然能破京城之门。
沈幼清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以太子妃的身份一直陪伴着他,如今这一朝荣耀,她以为自己可以与他共享,甚至都已经梳好了朝凤髻,穿好了黄色的霞披。
然而,他却拉了另一个女人上马。
沈幼清当初一直不明白赵辙为什么会让一个卖粮食的人进府当幕僚,后来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简单地就将长郡之粮借给那个人。更不明白为什么在长郡知道这人要回来的时候,他那一整日的心情都为什么很好。
直到那人脱下了面具,沈幼清终于全部都明白了。
聂桑榆。
曾经赵辙开玩笑对聂桑榆说:“若是有一朝我君临天下,必定立你这样的人为后。”
玩笑话他说得多了,也就这一句让她有些介怀,他身边的人回来告诉她的时候,她都有些怔愣。
也就记住了聂桑榆的名字。
如今担心是要成为现实了吗?她最怕的不过是她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而他却要拥着新人笑傲这天下。
手指微微收紧,沈幼清平复了一番情绪。她要镇定,她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女人,怎么可能就输给一个嫁过人的弃妇?
季曼在马上喷嚏连连,好在四周马蹄声重重,没人注意到。京城这一片路望过去都是荒无人烟,但是靠近城门的地方,却是民声鼎沸。
“放我们出去!”
千人的呼喊,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城门给掀翻了。
你梦里可曾有我 第两百十三章 用粮食可以打开城门
赵辙在护城河的另一边策马而立,远远看着京城那头吵吵嚷嚷。
“你曾说,会为本王打开京城的大门。”赵辙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季曼道:“现在这门就在眼前了。”
季曼失笑:“王爷不用太着急,这门总不能让桑榆去用手推开吧?已经安排了人手在里面制造混乱,也言明了季氏最大的粮仓在京城外头,里面有粮食千石,无人把守,只要百姓能冲破那城门,就可以去季氏粮仓拿米粮了。”
赵辙抿唇:“本王还想直接攻过去,光靠那些个百姓,怕是很难打开城门。”
“王爷切莫小看百姓的力量。”季曼正色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才是国之根本。当今圣上不得民心,暴戾执政,民怨积攒到一定程度,自然会变成滔天洪水淹了这京城。”
“是么?”赵辙的眼神看起来还是不太相信:“再等半个时辰,若是这城门还不开,那本王便下令攻城。”
“好。”季曼点头。
宁钰轩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看过来,人群之中就看得见季曼那一身红装。她与赵辙并排立于马上,看起来有些刺眼。
“主子,下头百姓已有三千之多,皇上下令冲城门之人一律斩杀,您看…”
收回目光,宁钰轩微微皱眉:“三千血肉,全部斩杀,只会让更多的人暴起,皇上为何会下这样的命令。”
鬼白摇头:“宫里也已经是一片混乱,皇上已经发了火。”
甚至那位君主还吼出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样的话。到底是被压迫欺负了许久的帝王,一朝翻身,难免刚愎自用,为所欲为。
宁钰轩怔愣了一瞬,看了一眼城楼下面的人,抿唇道:“既然如此,那便依照皇命吧,我进宫一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替赵离守这江山,已经是尽力了。眼看着城之将破,他也是时候去接好好了。
“皇上!”淑妃站在紫辰殿里,慌张地道:“您息怒,冷静一些。外头不过是乱臣贼子,父亲已经带兵来援了。您先不要自乱阵脚。”
赵离一双眼通红,坐在轮椅之上道:“这天下我来之不易,为什么现在又要拱手让出去?大皇兄幼时便处处与我过不去,现在好不容易我坐拥这江山,他为何又还要来抢?”
这些话有些幼稚,也的确是他气得头晕了找不到办法。身边只有一个范天行,也是跟着他一步步从底层走上来的心腹。
“皇上,陌玉侯在守城,但是臣依旧觉得,不如换个将军去守。”范天行皱眉道:“陌玉侯曾经为您打开过这城门,微臣担心,他也会为大皇子再打开一次。”
赵离转头瞪着他:“我花了多少心思在宁钰轩身上,旁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范天行微微一愣。
当初争权之时,大皇子与三皇子都争相拉拢陌玉侯,甚至插手了他的后院。二皇子当时无权无势,只有凭着一些效忠的臣子去分一杯羹。可是陌玉侯最后没有选择大皇子和三皇子,却是选择了赵离。
这也是当年赵离为人的成功之处,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在暗地里积攒力量,一朝爆发,便是夺权之时。
但是范天行也不得不承认,夺位成功了之后,赵离是性情大变了的,从前含蓄低调的人,登上皇位之后便是唯我独尊的姿态,不听人言,不纳劝谏。连他这样一心追随的人,走到现在,也难免有些寒心。
只能说大皇子造反虽为不忠,能这样一路势如破竹,却是赵离自己给他的机会。
“皇上虽然为陌玉侯费了心思,陌玉侯看起来也甚为忠诚。”范天行叹息道:“但是臣始终觉得不安。”
赵离淡淡冷哼:“有何好不安的?城中文武百官出逃之时,只有他一人还坚持替朕守城,难道还不能看出他的立场?”
范天行欲言又止,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宁钰轩进宫没有限制,径直去了皇后宫里。
捧月已经有些迷糊了,好好却还是被宫女带着,只是一张小脸皱巴巴的,看起来很是不开心。
“爹爹!”看见他,好好飞快地就扑了过来,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下来了:“爹爹骗人,上次明明说了很快来接好好,却一直没看见人了呜——”
粉嫩嫩的脸,哭得好不可怜,宁钰轩连忙一把抱起他:“爹爹说了下一次来就是接你走的时候,没有骗你,只是爹爹被事情耽误了,来得晚一些罢了。”
好好嗷呜嗷呜地哭着,内室里的捧月也被惊醒了,有些着急地喊了一声:“宸儿?”
好好一愣,连忙将眼泪都摸了,抓抓宁钰轩的衣裳,指了指里面:“娘娘叫我了。”
住在宫里将近一年,好好一直是唤捧月为娘娘,奶声奶气的,听起来让人觉得暖和。
宁钰轩怔了怔,旁边的宫女已经去将帷帐给放下了。
“臣宁钰轩,叩见皇后娘娘。”放下好好,宁钰轩过去行了礼。
床帐里的人好像松了口气:“是你啊……”接着想了想,又笑道:“如今兵荒马乱,宫里的人都没有多少了,你还当我是皇后娘娘?快别行礼了。”
说几句话,喘上一会儿。
宁钰轩抿唇道:“娘娘对世子照顾有加,臣自当行礼。”
“京城是不是快破了?”捧月有些恍惚地问了一句。
陌玉侯没有回答,只是道:“娘娘要保重身子。”
“这身子,还有什么好保重的。”轻咳两声,捧月长叹了一口气:“我很早就告诉他,不要太过固执,打江山和守江山是两回事,他不听。那么骄傲的人,这一跟头摔狠了,也再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说着,竟然笑了笑:“大概他这会儿正气得跳脚吧,他那个人…”
宁钰轩沉默不语。
“侯爷带着宸儿走吧。”捧月道:“虽然是皇上抢进宫来的,但是也谢谢他,陪着本宫过了很多特别难熬的日子。有他,就像我怀过的孩子生下来了一样,我也不至于一辈子在阴影里走不出来。”
捧月怀过一个孩子,就在聂家满门抄斩之后,她太困倦,回宫让太医诊断,才知道是怀了孩子。
当时她多开心啊,有孩子了。赵离也是开心得不得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流掉了。她每晚每晚做噩梦,都梦见自己的孩子来怨她,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保护?她连孩子为什么会没有的都不知道,谈何保护?
是她太笨了,完全无法原谅自己,哪怕赵离为她修了望月楼,她也始终没能开心起来。
后来有了宸儿陪着,小家伙活泼又聪明,难得的是小小年纪还很体贴,一看她伤心,就会耍宝逗她开心。时间久了,她才慢慢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本来是个小人质,她却不知不觉疼到了心底去。
宁钰轩朝她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娘娘。”
“快走吧。”捧月艰难地翻了个身,将身子朝着墙的一面。
好好以为只是简单的拜别,还规规矩矩地按照宫里嬷嬷教的那样,跪下来,小手撑地,行了叩礼。
“宸儿告退。”
捧月咬着嘴,眼泪直流。听见脚步离开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掀开帐子,往外看了一眼。
小小的身子已经消失在了隔断处,外头传来宸儿依旧很是活泼的声音:“爹爹看见夫子了吗?他也在外面等宸儿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