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
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未央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只是那说的话却是吞吞吐吐的。
“你你你…你想干嘛?”沈叔却依然抿着他单薄的嘴唇,声音是一如既往得冷得如千年的冰川,“你叫黎未央?”
未央不知道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只能僵硬着点了点头,只是沈疏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眉眼微微一动,“那天你卖的…唔…渔趣,是如何得来的?”
他这样一说,未央却是不解,不明白他为何关心起那玩意来。她正犹豫着到底应该要不要和沈疏说,又倒底应该要如何说,只是她这边还在苦苦思考着,那边沈叔却微微皱了皱眉,一脸的不耐烦。
未央见他这般模样,心里一震,只觉得他那强大的气场压的自己喘不上气来,身子一抖,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沈疏这下才收回方才的冷酷,只是面瘫的事实却没有改变,依旧面无表情。未央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碰上这样一个那么有气势的面瘫,她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等汇报了情况之后,转身欲溜,却十分不巧地被沈疏一把揪住衣领。
他那平淡得不带一起一丝起伏的声音在耳边轰炸开来,“带我去。”仅仅三个字却让未央身上每一跟神经都绷了紧,无奈,她只能废力地解释着,“如今既不是涨潮,也没到了落潮,冷冷清清地没有什么观赏价值。您去那地方可不是糟蹋了吗?”
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然而沈疏却不动声色,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淡淡地瞧了未央许久,才说道,“你要去看你母亲。”是肯定的语气。
未央还没有对这个跳跃性的话题反应过来,忽听的他又说道:“我也去。”
“啥?”未央不明所以,只是等到他们到了那山坳坳,未央看着沈疏,挽起衣袖,那纤纤玉手还在泥土里翻腾着的时候,她只觉得有数万头草泥马正从她的心里奔腾而过。
那可是堂堂沈家大公子,他现在在干啥?玩泥巴还是过家家?只是这时候,未央突然也发现,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纵是正干着农活也是可以如此好看的。
这样想着,那小脸立即又变得红扑扑的。只是她却没想到沈疏这时候会突然抬起头来,他看着未央一脸花痴的样子,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记白眼,这才拿起一团黑色的东东,说道:“这叫黑蘑菇。你拿去给你娘亲吃。”
未央俯下身子,好奇地看着那一团黑色,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哇塞!‘这不是黑松露吗?黑松露这玩意在现代价格堪比黄金,未央一想到将它卖了就能够赚到满满的银子,不禁两眼放光。
谁知沈疏一眼,便瞧见了她在想些什么。他第一眼看见了未央,便知道她是一个古灵精怪的人,和她的父母那样安静的性格一点儿也不像。想到这里沈疏的瞳孔微微缩紧,这才说道:“这个不能卖,你带我去见见你娘。”
“我娘?”未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计划。然而沈疏不说她也不敢问,看着他还挺像个好人的,未央这才答应下来。
还没到那里,未央便瞧见黎氏略略蹲着身子站在菜圃里,这一方菜圃原是未央使唤了念泽,帮她铺了土壤架了篱笆这才搭成的。虽然黎念泽那小子动手能力非常不行,搭的篱笆七倒八歪斜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坚固,也算是马马虎虎了。
未央一见到黎氏就止不住心中的高兴,两只手用力地挥动着,嘴里轻快地叫着:“娘!未央回来了!”
黎氏这才转过了身子来,她的头发松松盘起,只在发间插了一根小小的木簪子。微风撩起了她鬓角的发丝,粉黛未施的脸庞显得清丽脱俗。
黎氏十五得一女,如今只不过才二十多岁,自然是美丽不可方物。她看着未央朝着自己跑了过来,嘴角扬起的温柔如五月的春风。
只是等到沈疏缓缓从她未央身后出现的时候,未央分明看到有几缕波光在黎氏眼里闪现。
“未央,把这些拿去洗洗。”沈疏借故将她赶走。
未央心中虽然明白这一点,却也不敢反驳,只能万般不甘地走开了。
“疏儿。”等到未央走了开,黎氏这才止不住双唇的颤动,一行清泪缓缓自眼角滑落。
第二十章 开大会(上)
“嫂子。”沈疏的脸上虽然没有多大的表情,声音却带着些许许与平时全然不同的异样,“齐兄会回来的,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我相信他。”黎氏哽咽着,目光却是坚定无比的,转而她欣慰地看着沈疏,“疏儿,三年未见,你长大了。”
沈疏却是抿着嘴,轻轻地点了点头,“嫂子,我在镇上有一套宅院,虽然简陋了些,却是比这里要好上许多的。我现在就接你回去。”他说的坚定,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却是容不得拒绝的语气。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黎氏却摇了摇头,那一瞬间,沈疏忽然觉得她已经无比苍老,就像她那强撑起来的无力且苍白的笑容。沈疏并非是一个善于劝导的人,他见黎氏拒绝,便也未说什么,问候了几句也就走掉了。等到未央回来的时候,他只留给她一个沉默的压抑的背影。
未央不明所以,却见黎氏的侧脸正对着自己,不时揩了揩那已经完全湿润的眼角,这让未央愈发的疑惑了。只是她心里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小孩子,黎氏的这些心里话,是绝对不会同自己说的,至少现在不会。
“娘。”不管怎么样,未央只想自己的娘亲开心就好,便也不再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便奔了过去,献宝似的将洗过了的黑松露递与她,“娘,未央都洗干净了。”
“嗯,乖。”看着未央可爱的模样,黎氏终于展露笑颜,摸了摸她的脑袋,十分欣慰。
未央看着黎氏如此,心里暗暗想着,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定会凭着自己的力量,让黎氏过上好日子,将小生活红红火火地操办起来。可是她不知道,有些事情,纵使你想象的何其美好,等到实践起来,却还是有诸多难处的。
这不,她还没开始制订关于渔趣的二次计划,一个晴天霹雳就这样砸了下来。
原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渔趣实在是太火了,竟然纷纷开始有人效仿起来,本来未央早就有了竞争意识,想着仿就仿了吧,她都已经开始着手升级计划了,谁知道半路竟杀出了个程咬金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群从海边冒了出来,紧接着,似乎有许多外来的渔民竟然瞄准了那片海域,不多时,就已经有不少的人开始在那儿从事渔业生活了。这下可让未央犯了愁,看来在鱼上动心思是不成了,一条财路就这样生生地被切断,她又怎能不心痛?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没过几天,镇上做木匠的大娃回来了。这下可好,原本老大黎华德和老二黎华林两家就因了娶媳妇的事情而互相看不对眼去,如今大娃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两家自然是闹得不可开交了。
这天,几个爷们一下地回来便开始吹胡子瞪眼了。
黎华德的性子本就是粗犷,此刻更是涨红了脸,显得凶神恶煞起来,“俺家顺子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给他安排亲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不就是想吞了顺子那份娶媳妇的钱吗?”
“我说大哥,”段氏也是个毒舌的,不知道啥时候进了来,话里尽带着刺儿,“你们家大娃都已经二十好几了,如今又被镇上的木匠师傅赶了回来,这村里那些个黄花大闺女,哪个会想嫁给他呢?”
许是段氏说的实在是太过严重了,黎华峰看着自家大哥黑下来的一张脸,自个儿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段氏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谁知段氏竟一把甩了开,嘴皮子倒一句都没有停下来,“要我说,这老鼠屎,还坏了一锅粥呢,可千万不要连累我们家顺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咚的一声响,黎华德孔武有力的一双黝黑的大手就这样重重地落了下来,激起了炕上的一层灰,嘴里骂道,“你个下作的猖妇,再这样说俺家大洼,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段氏方才虽被震得打了一个激灵,她泼辣的性子却是远近皆知的,当下一不乐意,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右手拍打着地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闹起来,“黎家大哥要杀人了呀!要杀人了!”
谁也不知道这段氏会突然来那么一招,纷纷愣住,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倒是正中段氏下怀,她便哭得愈发地来劲了。
这下可好,那震天的哭声不但把黎家上下引了过来,这左邻右舍的也都围在外边,巴巴地张望着屋里的动静。也不知段氏哭闹了多久,黎老爷子终于回了来,见到这情形,却啥都没有说,只径直坐到了炕上,微微眯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嗑着手里的烟斗,似乎完全不在意屋里发生的一切。
段氏本就是想着引了老爷子过来的,只是面对他的压抑的沉默,反倒噤了声,只半张着嘴,呆呆地望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谁都不敢说话。
未央此刻就现在门口的帘子边上,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出闹剧,她的对面坐着的那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表情却是有些痴傻,目光呆滞,仿佛全然不顾屋里发生的事情,正津津有味地咬着手指甲。这便是那黎华林的傻儿子大娃,今儿这件事的导火索了。
屋里的人等了许久,老爷子这才发话,声音却是沉沉的,“老婆子,你去遣了那些个左邻右舍的,咱们黎家,开大会!”最后的三个字,黎老爷子故意加重了语气,不光是黎家人,就连外面那些个正趴着窗棂上,竖起耳朵听着的,也不禁冷汗直冒,也不用她武氏起身,大伙儿立即就不见了踪影。
未央这会子倒是纳了闷,这到底是啥子情况?为什么黎家人一个个表情都如此别扭。不过她当然不会知道,黎家上上下下最惧怕的就是这三个字。之前黎老爷子是沈府的管家,沈府家大业大,自然常有些意见不统一的时候,甚至经常会发生些摩擦。于是认真负责的黎老爷子,哦不,那时他还是堂堂的黎管家,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将个人的意见写在纸上,由沈府上至一家之主沈聪明下至丫鬟小厮等一干人等定夺,说白了,就是现代的投票。票数超过八成,就算是同意了,若是连五成都过不了,那惩罚绝对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也因为这样的规矩,沈家这样的大宅,一时间也安分了不少。后来黎老爷子退了休,自然是将这法子搬了过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未央听了正站在自己身边的黎念泽声音低得不行的话,这才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只是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在这样寂静的土坯屋里,依然是有些突兀的。
这不,站在离他们不远出的张氏的眼神忽地如一道利剑一般,直直地射向了未央,只是只一瞬,便又拐了回去,却让未央无端生出一丝凉意。
很快,黎家的大会就开始了,始作俑者段氏也没认识几个字,黎华德自小便是种庄稼的,这方面自是更不用说了。照惯例,黎老爷子一向是让他们自个儿开口的,农村人,没啥文化,也就不用舞文弄墨了。
这段氏,虽说写得不行,但说的本事倒是无人可比的,只是这会子也不知为何,嘴上竟直哆嗦,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话快说!”黎老爷子一个沉声,倒是叫段氏身子一抖,舌头直打着岔子,话也就更说不出来了。张氏也算是个精明的人,她见段氏如此,眼睛似有若无地睨了未央一眼,便悄悄贴在段氏耳根子上,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话,段氏一听,一改原先的慌张,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黎老爷子虽然眯着眼睛,屋里的人那一举一动他自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更别说这段氏了。只是瞧着这段氏一脸狡诈,他的眉头不禁皱了皱,催促道:“还不快说!”
段氏这才开口,声音却带着做作的哭腔,“爹,媳妇这口气憋在心里已经老久了,咱们都是自家人,媳妇说出来也不怕咱大家子笑话,俺们家顺子喜欢隔壁那家闺女红儿也不是一天俩天的事了。”
她说着还把顺子牵了出来,顺子是典型的农村壮汉,又因为是独子,不知道被自个儿亲爹亲娘偷偷喂了多少回好东西,又高又壮的。就是他性子有些羞涩,被段氏一下子推到了人群之中,两只手一直在搅着衣角儿,牙齿将下嘴唇咬得死死的,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段氏这下子可急了,恨铁不成钢地摆了他一脑袋,嘴上直骂道:“你个死小子,倒是给你老娘说声话儿啊!”
顺子被这样一训,更是缩紧了肩膀,愈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段氏气得狠狠扭了他胳膊一下,这才说道:“前些日子俺们家也使唤了牙婆去打听打听,您猜牙婆说什么?唉哟喂,”说到这里,段氏更是捶了自个儿胸几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又随手端起桌子上的碗,骨碌碌喝了好几口水,才打算继续说下去。“等一下,”段氏刚要开口,黎老爷子便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顺子,你来说。”
第二十一章 开大会(下)
黎老爷子这一番话倒是叫众人不由得惊讶起来,不明白他为何突发此言,倒是段氏,突然大惊失色,自己这儿子就是太过忠厚,平时话都不敢多说几句的,今儿个突然叫他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开口,他哪里胆子敢那么大?
未央看着脸通红得如煮熟的虾子一般的顺子,都为他捏了一把汗。顺子扭捏了许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顺子,有啥说啥,俺们行的正做的直,没啥好怕的。”段氏说着还推了顺子一把,可连顺子这个壮汉,纵然身高马大,叫段氏冷不防狠狠地这样一推,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顺子的肩膀又缩紧了些,眼缝儿还在偷偷张望着断氏,一见到她瞪圆了眼睛,吓得愈发的不清,反倒是更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未央双手贴着墙壁,靠着早以被阳光晒得温热的土坯墙,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不无同情的的,这俩兄弟,一个白痴,一个自闭,半斤八两的,也不知是不是他们那些个不省事的父母造的孽。
“爹,我说顺子都这样了,咱还是别逼他了。”段氏知道就算再怎么打骂她这个笨儿子,顺子都不会再说一个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