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她脑袋一垂磕在他的扳指上,打翻了他的折子,额头也撞红一块儿。
孟棋楠咝咝喘着凉气,惺忪揉揉眼,嘟哝道:“唔,疼……”
卫昇取下扳指放到一旁,给她揉着额角,笑道:“没听过狐狸猫冬的,瞧你这懒样儿。”
“表叔公好冷啊。”孟棋楠索性扑到他怀里,抱怨道:“第一次见雪觉得好玩儿,见多了又觉得好烦,冷飕飕的不舒服,冻得人手脚都好凉。”
“朕给你捂捂。”卫昇捉住她的手往掌心呵气,一边搓弄一边道:“你有几日没出这殿门了?身上光袄子就穿了五六件,乍一见朕还以为自己养了头母熊。”
孟棋楠作势就在他身上滚了起来:“我就是母熊,压死你压死你……”
“启禀皇上,赵大人求见。”
安盛通传赵刚来见,卫昇把人喊了进来,赵刚眉发上都沾了雪,一进温暖的内殿被热气氤氲,顿时化成水珠子沿着脸庞落下。
卫昇抱着圆滚滚的孟棋楠,问:“什么事?”
赵刚垂眸看着地面,道:“两位姑娘落水溺亡一事已经查清,确是自己失足掉进了池子,但当日有人看见紫兰殿的宫女小娥去过荷池。”
卫昇眼眸一沉:“你是说……贵妃身边的人?”
赵刚道:“有这种可能,但也不排除只是巧合。”
孟棋楠拍案而起:“肯定是她!”她扭过头对卫昇撒气,指着他骂道,“上次也是她给你吹耳旁风,让你怀疑我,我都被掐得喘不过气了!我脖子现在还疼呢!”她捂着脖颈哼哼,半是吃味半是撒娇,“你凭什么那么信她?还说不喜欢她,呸呸,尽会捡好听的哄人。你滚去她那边吧,反正我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吃醋撒泼看起来虽然粗鄙,但男人们往往就吃这一套。
卫昇被她闹得不行,扶额叹息:“朕就知道你记仇,说罢,你想如何?”
孟棋楠立马眉开眼笑,凑上去搂着他:“贵妃做事也太不稳妥了,你把凤印给了她,可她好像难当大任呀?”
作者有话要说:咱们寡人娘娘才不会这么狼狈就逃走呢!离开表叔公之前杀光他家母鸡!(^o^)/~
68V章
68、玉佩
卫昇下令暂时收回纪贵妃的凤印;仍旧交还给太后保管。
孟棋楠兴冲冲跟着安盛去宣旨。
卫昇看她裹着狐裘蹦蹦跳跳出门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只要能哄她开心,有些事不必计较得太明白。
紫兰殿清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孟棋楠进去的时候不觉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安盛问门口宫人:“敢问贵妃娘娘在哪里?”
“娘娘在佛堂。”
孟棋楠随着安盛去到殿后的一间小佛室,安盛正要叩门进去宣读圣旨;孟棋楠接过他手中的圣旨:“你下去。”
佛堂里的陈设都不能用朴素来形容,简直堪称简陋;一座佛龛一张蒲垫,纪婉兰跪在那里念经。
孟棋楠关上门走过去:“贵妃。”
纪婉兰缓缓起身回眸,垂眼瞥到她手中的黄色绢帛;平静如常:“是废黜还是赐死?”
孟棋楠摇摇头:“只是要你归还凤印。”
纪婉兰眉心微蹙;摇着头自言自语:“我以为……罢了;我根本不想要这东西,你拿去便是。”
“我也不想要凤印。”孟棋楠决定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纪婉兰淡淡撇过头:“后宫中害人不需要理由。”
孟棋楠立即否认:“不对!你若一早想害我,当初便不会包庇我,更不会把罪行都推到淑妃身上,出面替我除掉她。我以为你我虽不算朋友,却也井水不犯河水,但你为什么忽然冲我下手?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纪婉兰冷冷一笑:“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威胁?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孟棋楠仍旧迷惘:“我不明白……”
纪婉兰莲步轻迈,走到佛龛前拈香,神态淡漠:“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他。他要我执掌凤印,替他除掉不该留在世上的人,我便拾起屠刀做他的利刃;他要扶你上位,却希望你底细干净不沾血腥,于是我便弃佛心抛善念,步入杀戮之途;这么多年我无欲无求居于此地,日日念经礼佛不问世事,但只要他一句话,再是万劫不复我也绝不回头……”
持香素手微微有些颤抖,纪婉兰把香供上,回头微笑:“所以,没人逼我,也没人逼得了我。”
孟棋楠只知她情深,却不知她情深若此。她咬咬唇,迟疑片刻抬眉:“既然你深居简出多年,那怎么会怀疑我的身份?”
“不是我,疑心你的另有他人。”纪婉兰其实并不糊涂,“你锋芒太露,自会引起某些人的怀疑,可她们不便贸然出手,于是便借我的手动你。事成,你失去皇上的宠爱,事败,我岌岌可危。无论我们哪一方倒下,对她们都是有利的。”
“既然你看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又会中她们的计?”
纪婉兰落寞自嘲:“此人实在太了解我,知道我必定不会放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在皇上身旁,威胁到皇上的安危……所以即便可能冤枉了你,我也非说不可。而皇上虽对我无情,却是信任我的。”
“因为他知道,我可以为他去死。”
爱得这么痴这么狂,爱到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爱到就算被人利用如斯也甘之如饴,孟棋楠从最开始的不能理解,慢慢被纪婉兰的决然震撼,继而心感悲凉。
她的爱意如此浓烈尚且被他薄情以待,那自己的这轻若蝉翼的些许欢喜,在他心中又有多少分量?
幽幽深宫,真情是危险的东西,因为它随时可以被人利用。
孟棋楠忽然觉得自己从未正视过宫里的残酷。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她把手里的圣旨扔了,意欲离开:“没了凤印也好,至少看不见这些脏东西,你可以依旧在院子里养花过平安日子。”
纪婉兰眉眼郁然:“宫里的日子哪里是你想平安就能平安的……你走罢,那些人此番虽未能扳倒你,但相信你也受创不小,日后多加小心。”
“多谢。”孟棋楠跨出了门,看见园子里凋萎的素馨覆满白雪,于是一滞,“你种这些……是因为他喜欢?”
纪婉兰没有回答,在她身后关上了佛室的门,隔绝了苦涩佛香与外面一片皑皑白雪。
雪更大了,夜也更冷了。
腊月二十四是小节夜,宫里先热闹了一回,然后到了三十大节夜,众人齐聚麟德殿,欢欢喜喜宴饮过节。殿门口的屏风上画了钟馗捉鬼,殿中央摆放的消夜果儿有几百种,堆簇成冒尖小山一样的形状。卫昇赏赐了嫔妃玉杯宝器、珠翠花朵,每人面前都是一大匣子,孟棋楠不在意这些,叫人拿了犀象博戏的器具,和宣儿赌金锞子玩。
卫昇见她不屑看赏赐的东西,便出声喊她:“贤妃。”
“干嘛?”孟棋楠赌得正高兴,不怎么愿意搭理他。
他只好挪挪屁股挨近她,凑近小声说:“待会儿跟朕走,有好东西给你。”
孟棋楠一副没兴趣的样子:“我不,今晚我要和宣儿守岁。”
卫昇不满:“守岁是孩童的事儿,你都几岁还去掺合。”顺带剜了宣儿一眼。
宣儿对这位皇兄从来就又敬又怕,赶紧道:“臣弟待会儿还要回去温书,皇嫂您跟皇兄一块玩儿吧。”
“大过节你温什么书啊!”孟棋楠揉揉他可爱的脸蛋,“过年就该吃喝玩乐,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老气横秋,等你到了皇上这个年纪,早就成小老头子了。”
卫昇鼻腔重重一哼:“不老也被你喊老了。”
都怪你天天喊朕表叔公!
“甭理他,三天两头就阴阳怪气的。”孟棋楠对卫昇的表现嗤之以鼻,笑着哄宣儿,“我有礼物送你,喏。”
霜白送来一个长匣子,宣儿打开取出一把剑。
孟棋楠把宵练剑赠给他:“男子汉就该用真刀真枪,木剑什么的全给我扔了,在我们那儿女孩连都看不上,只觉得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这把剑很锋利,用的时候要小心,如果不慎伤到了自己,那就只能怪你剑术不精,就是因为不精,所以才更要勤加练习,明白了吗?”
宣儿眼里跳动着欢喜的火焰,郑重其事接过剑:“我记下了,谢谢皇嫂。”
卫昇一脸阴霾地望着一大一小,心里掂算着这小鬼还有多少年才能娶媳妇儿。
一定给他挑个凶神恶煞的母老虎,关着他不让他出来招摇!
对比了一下宣儿比豆芽菜好不了多少的小身板与自己那健美结实的青壮男躯体,卫昇又稍微安慰。
朕至少在二十年内都是非常有竞争力的!
这时,众嫔妃见贤妃都光明正大送给睿王东西了,生怕自己礼数不周,赶紧搜罗东西赠予宣儿。不消一刻宣儿面前就堆满了各种金玉,送礼的人太多,他也记不清那样东西是哪位嫔妃送的,只顾着道谢。
“咦?我的玉佩!”
宣儿一下从里面挑出块白玉龙纹佩,兴冲冲给孟棋楠看:“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呢,哎呀真好,失而复得。”
他这一说也引起了卫昇的注意,卫昇无意扫了一眼,顿时眸子一沉。
“拿过来。”
卫昇叫宣儿把玉佩给他,宣儿愣了愣,怯怯双手奉上。
握着这块眼熟的暖玉,卫昇攥紧了手掌,阴霾的眼睛直直盯住宣儿,就像硬生生要在小家伙脸上挖两个洞。
难怪……难怪!
前一刻众人还是其乐融融等待岁除,下一瞬忽然听到国君饱含冷厉的话语。
“滚出去。”
众人惊愕,诧异望向高高在上的卫昇。卫昇眉峰冷横:“都滚!”
一群嫔妃忙不迭起身,相互推搡挤踩着出了大殿,有些人甚至被挤掉了鞋子,但谁也不敢回头去捡。
孟棋楠也牵着宣儿要走,却被卫昇喊住:“你们两个留下。”
等到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他们三人,空旷得令人发抖,连掉根针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卫昇紧捏玉佩,满脸杀气地走向他们。
宣儿没来由感到害怕,躲在了孟棋楠身后,孟棋楠把他掩着,挡住了卫昇。
卫昇脸庞紧绷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让开,朕有话问他。”
孟棋楠紧紧护着宣儿,摇头道:“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他。”
卫昇骤然浑身一僵。
须臾,他无比讥诮地笑了一声,即刻满腔怒火愤恨。
“孟棋楠,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居然瞒着朕?”
他狠狠把玉佩一砸,霎时玉碎四溅。
“你居然、瞒着朕!”
此玉乃是前太子之物,是故卫宣并非先帝幼子,而是太子留下的孽种!
所以先帝才把他养在翠寒园四年,不让人知晓。
所以卫宣才会那么像那个人。
所以,孟棋楠才会有那句“先帝宝刀未老”的玩笑话。她早就发现了端倪,也早就猜出先帝不是疼爱幼子才藏匿他,而是怕心狠手辣的卫东澜斩草除根!
原来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算计着他、防备着他,包括他的父皇和最亲密的枕边人!
卫昇阖上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睁眼已然没了情绪,只是深幽得不见底。
“来人,拿下卫宣押送大理寺审问。贤妃……打入冷宫。”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这么渣的表叔公么?不够渣虐起来不爽啊……╭(╯3╰)╮
69V章
69、生病
卫昇连求情的机会都没给孟棋楠;直接让人把她和宣儿架了出去。
宣儿始终年纪还小,顿时吓哭了起来,费力把手伸给孟棋楠。
“皇嫂——皇嫂——”
孟棋楠挣脱宫人的钳制,冲上去握住宣儿的手:“不要怕,我会救你的,我保证。”
说完她扬眉威胁一干侍卫:“睿王什么身份你们清楚,只要圣旨没下;尔等敢动他一根头发;本宫誓不善罢甘休!如果有人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睿王;又或者拿银子行贿要你们好好招呼他……呵,都给本宫放聪明点,否则送你们一家老小给睿王陪葬!”
宣儿咬唇憋住眼泪,表示相信孟棋楠:“嗯!”
最后两人被侍卫拉开,分别带走。孟棋楠连头也没回,毅然大步踏入冷宫。
她深知此次难以翻身。
现在的形势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何况还要救宣儿那个小家伙?事到如今她也佩服起幕后之人的心机来,用最致命的两件事让卫昇猜忌她,再把她连带着亲近者一网打尽。
在深宫中可以没有真心,但不能没有帝王的信任。纪婉兰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孟棋楠绝非等闲之辈,坐以待毙?她不会。
阴森冷宫近在眼前,恰逢岁除炮仗喧嚣,明媚焰火划破黑沉沉的夜空,留下短暂的绚烂痕迹。孟棋楠在冷宫门口站了一会儿,仰望夜幕。安盛从后面疾步追了上来。
“娘娘。”
孟棋楠眸底的烟火色还没散尽:“什么?”
“皇上让小的带句话给娘娘。皇上问您听没听过养虎为患和引狼入室的故事?”
孟棋楠冷笑:“只要猎人足够强,就不惧怕任何的豺狼虎豹。更何况稚子无辜,为人君者连这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又怎会怜惜天下万民!”
安盛没想到她竟然斥骂卫昇,冒着冷汗劝道:“小人斗胆劝娘娘一句,您还是别蹚这趟浑水了,皇上疼您,您只要服个软,装聋作哑地不闻不问,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您还是最受宠的贤妃娘娘。”
孟棋楠就像块石头油盐不进:“本宫没你们的铁石心肠,连个六岁的孩子也能眼睁睁看他丧命!”
“小人知道娘娘您喜欢小孩儿,您圣眷正浓,诞下龙嗣是迟早的事,自己的孩儿当然比别人的好了,您说是不是?”
孟棋楠不愿与之多言,拂袖而走:“我怕我的孩子某日触怒龙颜,也会死于非命,所以还是不生的好,免得活受罪!”
安盛看她决然而去,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真不知该如何回卫昇的话才好了。
不宁静的岁除之夜,各宫各殿都紧关大门,噤若寒蝉。
德妃的宫里却在沉肃中暗含畅快的气氛。梅雪铺好衾帐,点了苏合香熏染被褥,然后去伺候德妃安寝。
“娘娘,听人说贤妃去了冷宫。”
德妃拿掉步摇,微微笑道:“这一回她想出来,简直是难于登天。”
梅雪把首饰都放回妆盒,道:“可是皇上并没有褫夺她的封号,许是还于心不忍。”
“你瞧皇上像是心软又念旧情的人吗?淑妃伴她多年,尚且落得如此下场,贤妃才进宫几月?”德妃不以为然,拾起奁盒中的一块玉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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