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闻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哭着就过去抱住了儿子,泪眼婆娑地对五老爷道:“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真要折了我的命根子?”又捧着臻律的脸,道,“你听娘的,若有个什么也一定要回来,娘就你一个儿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五老爷不管曹氏说什么,只问臻律:“听见没有?”
臻律握着曹氏的手,抬头看着五老爷,道:“儿子听见了,绝不会丢裴家的脸面。”
曹氏哭得伤心,等臻律和五老爷前后出来,她都没有收住哭泣,落着泪与马老太太说话。
锦虹这才出来吩咐打水,想着刚才听的那些,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五老爷那么温和的脾气,因为身体不好,原配葛氏为了照顾他惹了一身的病,没两年就过世了。等续弦娶了曹氏,身体才好一些,得了臻律、臻琪两个孩子,却没想到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
“五太太心里难受,落了眼泪,老太太正劝着。”锦虹只说了这么一句,那些话要是让臻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多难过,“五小姐担心的话,也进去吧。”
臻琪心里发虚,求了臻琳和臻璇作陪,一道进去。
正好热水打了回来,锦虹拖着水盆,臻琪亲自伺候了曹氏卸去镯子首饰,净了面,马老太太又让锦澄拿了香膏来。
香膏不比水粉胭脂,盖不去眼下浮肿,只一眼看去还是红红的肿得跟个桃子一样。
曹氏对镜瞧了瞧,自嘲地笑道:“这幅模样,倒是让孩子们看笑话了。”
“都是自家孩子,有什么打紧的。”马老太太这个时候才稍稍顺了些气息,“知道你是慈母心肠,舍不得孩子。”
曹氏是个实诚人,马老太太也素来喜欢她直来直往的豁达性子,曹氏抿唇笑了笑,实话实说道:“老太太,自己肚子里出来的,磕着碰着都舍不得,送去从军那更是受不住了,等他去了,我那是一天到晚都要提心吊胆的。老爷刚才说的话我都懂,也明白其中道理,可到底是亲生的儿子,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愿没脸没皮地养着他呀。”
马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点头道:“都说妇人心肠软,可他们爷们也没有心狠的,你肚子里出来的你舍不得,老五他又怎么舍得?道理你都懂,我也不多废话。万事往好的想。臻律是你生的,你若不信他能有本事,谁来信呐?”
这几句话曹氏听得清楚,赶忙应了声,顺着马老太太的话,道:“老太太说得极是,我生养的,自当是有本事的。”
马老太太见此,看着三个孩子一眼,叹道:“害得我们这三个如花似玉的丫头都吓白了脸。可怜见的。在外头吹了风了吧?锦虹。你让厨房煮些姜茶来,给她们驱驱寒,也压压筋。”
锦虹应了一声去了。
曹氏看着臻琪,见她眼底全是担忧。心里一暖,可一想到臻琪许的是傅家四爷,又是忍不住一酸,道:“我这是儿子要从军,女婿也要从军,我这心里啊……”
臻琪被曹氏这一句话说得脸颊血红,扭着身子唤了一声“母亲”,臊得躲进了碧纱橱,不管臻琳和臻璇怎么叫她都不出来。
马老太太失笑出声。指着碧纱橱道:“我们五丫头也知道臊了?”说完,又看向曹氏,“傅家送去的可差不多是满门子弟,若说心里焦急,他们最急。傅家求亲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们是武家出身,那时候没怕,这会儿来怕,传出去五丫头怎么办?你儿子都送了,还怕送女婿?”
臻璇听了这话,看了臻琳一眼,见她也是一脸愁思,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就如马老太太说的,要是怕姑爷上阵,当初就不要替臻琪定下这么一门亲事。
既然定下了,到了这个时候就不用想旁的了,要是怕有个万一去退亲,那裴家百年名声都要赔在里头了,这个家里谁都不会那么做,便是曹氏再疼臻琪都不敢去。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一直惴惴不安着,曹氏是聪明人,点头道:“老太太,我晓得,就想找一天去拜个菩萨,求一求平安。”
“这是要的,你自己琢磨着日子,等定了与我说一声。我这个身子骨就不去了,让戴嬷嬷和锦虹跟着你去,替我上炷香。”
曹氏应下了。
姜茶正好煮好了,端上来时臻琪总算红着脸从碧纱橱里出来了,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发了汗,愈发显得脸红了。
臻璇思忖着什么时候告辞,正好前头遣了人来报,说是傅三太太来了,臻璇便起身道:“大伯祖母这里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
马老太太却是摆摆手,道:“说是客人,也是亲家,七丫头别急,见了礼再走也不迟。”
臻璇只好又坐下。
傅三太太来得急切,进来之后向马老太太和曹氏问了安,又等三个小姐请安,便说明了来意:“事出突然,我就没事先递帖子,直接就来了,失礼之处,老太太莫怪。”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傅三太太便没有带腊八粥。
马老太太知道傅三太太因何而来,便道:“不妨事。”
傅三太太满脸歉意,看着曹氏的时候愈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听我们四爷说的,是贵府的六爷要同我们家的几个小子一块去北疆。这是我们傅家思虑不周了,本来六爷来习武是一桩好事,可出征打战不一样,听着我们家那几个皮粗肉糙的一顿胡言,万一有个什么就罪过了。”
傅三太太的意思很清楚,臻律从军一事是傅家几个兄弟影响的,傅家和裴家要做姻亲,若因为臻律跟着去了出了事,那就是傅家兄弟“带坏”了臻律,以后结怨了反倒是不美了。
“六爷听了他们胡诌,我想着不妥,想过来也跟着劝六爷两句。”傅三太太说到这里笑了,问马老太太道,“六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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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从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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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这是给了裴家一个台阶,傅三太太是怕马老太太重脸面,舍不得又不好跟傅家开口,这才亲自来了,做个劝,这事也就过去了。
毕竟是上阵打仗的事,书香之家谁舍得?
马老太太晓得傅三太太好意,只是这明面上的面子是保全了,可在傅家人心里难免落一个口实,等臻琪嫁过去了会被低看一头。
况且,他们已经想通了让臻律跟着去,更没必要做那样的事了。
握着傅三太太的手,马老太太笑道:“傅家的几位爷心怀壮志,一腔热血,怎么能算是胡诌呢。臻律这孩子能有这份心,我老太婆是不舍得,但还能拦着他保家卫国不成?我已经答应了他,叫他跟着去,只怕他功夫不济,碍手碍脚,给你们添麻烦。”
傅三太太闻言也是一怔,她没想到裴家这儿是已经同意了的。
在她的心底里,这样的世家要给孩子谋个出路并不难,况且臻律是做事妥当,才华也出色的孩子。
裴家是书香出身,实在没有必要非要让子弟去战场上拼杀,而裴家却是已经同意了。
傅三太太看着马老太太,又看了一眼曹氏,只见她眼眶虽是红红的一副哭过的模样,此时却也很是镇定,不禁在心中夸赞:到底是有气度的人家,出得了进士,也敢送子弟从军。
傅三太太笑容亲切,道:“老太太,我不会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好听话,只一句,六爷去北疆。我们一定照看好,我会和家里那几个小子叮嘱的。”
马老太太感激地点头,道:“都要好都要好。傅家的那几位爷也一定要好好的。”
傅三太太抿唇一笑:“自然,我们还等着吃喜酒呢。”
傅三太太说完,因着要出征了家里事情多,也不多留,曹氏送了她出去,她又安慰了曹氏几句,这才走了。
臻璇小坐了一会,起身告辞回了庆安堂。
李老太太和季氏听了臻律要从军。都很惊讶。李老太太半响才说了一句话:“难为她硬得起来心肠。”
臻律在祠堂里跪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的时候,裴家上下都知道臻律要去北疆了。
贾老太太正巧病着,躺在床上听六姑太太说了这一茬,嘿嘿笑了一阵。才冷冷一句:“这是嫁闺女,还搭上一个儿子,老五媳妇这笔帐算得真糊涂,难怪长房一直把持在老大媳妇手里,轮不到她一丁点好处。”
这句话传到曹氏耳朵了,气了半日才转过来,见臻琪在一边担心地看着她,她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别理那个疯老太婆,她什么样的嘴,家里谁不知道?再能算账又怎么样?她做的亏本买卖还少吗?光是生的那个赔钱的女儿,就该有点自知之明闭上嘴了。”
偏就有人嘴巴不太平,这话又传去了庆福堂。六姑太太坐不住,当时就要冲到庆荣堂里和曹氏大战三百回合,还没出庆福堂的门就被周氏不冷不淡地拦了回去。
姜老太太惦记着这个事,差人来问了,得了准信之后又让臻珧走了一趟,说了些安慰话。
四房也惦念着,梅氏是个心疼孩子的,拉着赵氏连夜赶了几件冬衣,送去了庆荣堂,虽然说臻律不缺那些衣服,但总归是心意一片。
李老太太为了臻瑛的事还在生气,只让季氏去了几趟,季氏与曹氏妯娌关系素来好,劝了一阵,又帮着收拾东西。
臻璇陪着季氏,往庆荣堂里走得越发勤快了。
十二月十四,曹氏定了去天宁寺上一炷香,求个太平。
马老太太便叫戴嬷嬷和锦虹准备好了香火香油,供奉是少不得的,与曹氏一道去。
曹氏带了臻琪,臻琪拉上了臻璇和臻琳,说是一块出去散散心也好。
天宁寺就在甬州城鼓楼外不远处,在城中,又是前朝时敕造的寺庙,即便是到了今朝,香火依旧兴旺,甬州城里商贾之家多,在此供奉的也就格外多了。
天宁寺不是一般的寺院,裴家也无意兴师动众的,在寺外就下了马车,有婆子丫鬟们簇拥着进了寺。
昨日陈玉宝就亲自来寻了方丈大师,安排妥当了。
大殿之中没有避开其他香客,曹氏接过锦虹递过来的三炷香,磕了头许了愿,三个小姐跟在后头也少不得参念一番。
等她们都好了,便有一个小和尚引路,去了后头的厢房。
佛门圣地,不比俗家尘世,厢房之中极其素净,一尘不染,空气之中淡淡香火味飘来,听着佛钟,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曹氏坐在厢房里和戴嬷嬷说着话。
臻琪闲不住,难得出来了就不愿意坐着,出了厢房四处张望。
此处是为了留客而特别建造的,左右两边各是七八间大小相同的厢房,在寺院的东北角,专门招待女客。中间种了一排梧桐,此时树上没有多少叶子了,显得格外萧瑟些。
臻琪不敢惹曹氏焦心,只顺着厢房外的游廊走动,臻璇和臻琳出来寻她,她才扭头低低笑了两声:“你们怕我跑远了不成?”
臻琳无奈摇头:“你也知道呀。就跟个猴儿似的闲不住。”
臻琪嘟了嘟嘴,不说话,眼睛却是各处张望,对方厢房的一间门突然来了,出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疾步往前头去了。
臻琪咦了一声,往那边仔细瞧了瞧。
臻璇不解,也跟着去看:“五姐姐,怎么了?”
臻琪抿着唇,道:“刚才那个似乎是傅二太太身边的毛妈妈,我不敢确定。”
臻琳看了一眼,想着这事要去回了曹氏,若是傅家人也在这里,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总要去问一声安。
曹氏也是这么个想法。叫了一个丫鬟去打听打听,若真的傅家的太太在,便不能失了礼数。
丫鬟去了一小会就回来了,垂手回话道:“是傅家二太太。初九那日傅家几位太太带着傅大奶奶一块来的,等做完了佛事,只二太太留在这里,听说是要戒斋七七四十九日,其余的都回去了。”
傅家那些人之间的关系,最熟悉的就是臻琪了。
见曹氏看着她,臻琪赶忙道:“二太太是二爷、三爷的嫡母。四爷是大太太生的。上头一个嫡兄。就是大爷。五爷、六爷都是三太太出的。底下的就更小了。”
曹氏听完,也就转过来了。
傅家大爷是老早就跟着几位老爷去了北疆的,这回二、三、四、五爷,这四个与臻律一块去。
二太太这两个儿子是头一回参军。只怕心里放不下,便来天宁寺求个安心。
曹氏想了想,与戴嬷嬷道:“妈妈去看看,若是二太太方便,我就过去坐坐。”
戴嬷嬷去了,没过一炷香的工夫,毛妈妈来了。
毛妈妈圆脸,富态,瞧着不像是将军家里的管事妈妈。反倒像是谁家的老太太。她进来行了礼,道:“我们太太说,劳您惦记着,只是她许了佛愿,这七七四十九天是不出厢房一步的。只好请您带着小姐们过去说说话。”
“妈妈客气了,我这儿带着三个小辈,自当是我们过去给二太太见礼。”说完便起身整整衣服头发,带着她们几个过去。
二太太约莫三十出头,慈眉善目的,一见臻琪就笑了起来:“五娘来了?过来挨着我坐。”
臻琪看了曹氏一眼,见曹氏点头,这才大大方方问了安,有丫鬟搬了小凳子在傅二太太边上,她便坐下了。
傅二太太与曹氏彼此见了礼,听曹氏介绍了臻琳和臻璇,笑着取了两串佛珠来:“来这里小住,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只这两串珠子,请了方丈念过的,给你们做个见面礼。”
臻琳和臻璇道了谢,便收下了。
傅二太太喝了一口素茶,笑着道:“也是巧了,五太太也来天宁寺上香。”
“可不是巧吗?”曹氏也笑了,看了臻琪一眼,“这丫头就一双眼睛厉害,说是瞧见了毛妈妈。”
傅二太太眼底带笑看了臻琪一眼:“这是惦记着我们呢,一眼就瞧了出来。”
正说着话,毛妈妈进来回,说是傅大奶奶送东西来了。
“这寺里不比家里,我瞧着这天气越发冷了,怕今夜下雪,二婶娘受了凉就不好了,就送些被子来。”
人来没瞧见,声音先传了进来,等从门外探进那张明艳脸庞的时候,话也就说完了。
傅大奶奶没防备屋里有外人,怔了一下,笑道:“二婶娘有客呢?我这样子是失礼了呢。”
傅二太太笑着冲她招了招手:“什么失礼不失礼的,都是自家人。”
傅大奶奶定睛一看,在傅二太太身边看到了臻琪,臻琪和臻琳、臻璇已经站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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