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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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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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只觉得胸口一紧,三步并两步冲了进去,掀帘子时差点与皱着眉头要出来的贺老先生撞到一块去。

“贺先生,”臻璇叫了一声。问道,“我弟弟他……”

贺老先生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出了不少血,身子自然弱一些,没抗住,起热了。先吃些药稳一稳,能退下去便是没事了。”

若不能退呢……

臻璇不敢问,红着眼睛去看季氏,季氏靠在曹氏身上。除了没有多少力气,脸上瞧不见泪水,兴许是已经哭不出来了。

曹氏劝了几句,不着边际地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段氏。

段氏面如死灰,她挂心臻德已是睡不着觉。反转间有丫鬟来说臻衡起了热,吓得她赶紧过来了。若是臻衡有什么不好,她的臻德也不用活命了,还不被马老太太活活打死。思及此处,段氏亦觉得心中跟被刀子捅了一样。

厨房不敢耽搁,汤药没一会就被端了上来,季氏让臻璇端着碗,一口口喂给臻衡,流出来的药汁细心擦掉。

这边揪着心,那厢又传来一阵小儿哭声,原是臻循半夜里痛醒了,忍不住哭了出来。

段氏强打着精神,去那边瞧去了。

“娘,祖母呢?”臻璇小声问道。

季氏一面喂,一面道:“不敢去报,怕打搅了两位老太太休息。”

这一夜,注定是没有好眠的。

臻循哭闹得厉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特别的刺耳。臻衡也被吵着了,微微扭着身子。

季氏心疼也没有法子,又不能让人去说要臻循轻一些,到底才多大的孩子,受了这般罪过。

刚打过三更,一个婆子喘着粗气来报,说祠堂那里又出状况了。

锦虹一个丫鬟进不去祠堂,只能在外头看着,里头独独臻德和臻徽两人。

臻德不过七岁,平日里段氏娇宠着,极少听一句重话。今天害惨了两个弟弟,已经是吓得不行了,又被马老太太呵斥,跪在祠堂里,只觉得浑身发冷,便是锦虹多给他们穿了棉袄,膝盖下又垫了厚厚的棉花垫子,还是觉得冷。

臻德是吓坏了,便是不舒服也不敢叫,只低声啜泣,坚持到了半夜,没一会便七歪八倒了,靠到了臻徽身上。

臻徽只当他困了,也没在乎,帮他裹好衣服让他躺在垫子上睡一会。可没一会,只觉得臻德的呼气声越来越重,拿手去探,额头是滚烫滚烫的。

臻徽吓了一跳,哪里还顾着跪,无奈他也不过比臻德大了一岁,根本拖不动臻德,膝盖又疼得厉害,手脚并用地爬出祠堂去寻锦虹。

锦虹听了也吓了一跳,马老太太的脾气她是晓得的,生着气打死是一回事,可跪在祠堂里出了事又是另一回事了,赶紧去叫了男仆把臻德抱出来,又让婆子回来报信。

段氏一听就差点厥过去,臻衍和臻琳也被叫了起来,孙氏还没出月子,不能来伺候,偏生就是这么闹腾,把辰哥儿和圆姐儿闹醒了,又是一阵哭。

一会儿的光景,庆荣堂里的火光都量了起来。

庆荣堂的大门打开,臻德被抱了回来,小小的身子缩起来不住打着颤。

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周氏也跟着来了,一进屋就道:“阮妈妈找着了。”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故去

臻衍从下仆手中接过臻德,小跑着抱回屋里去。丫鬟们早已烧暖了屋子,一见臻德病怏怏的样子,都有些慌神。

段氏乍一见臻德那模样,踉跄了几步,幸亏臻琳扶着,她摆摆手,道:“我无妨,这个家乱成一片,我若再难过,你弟弟可怎么办?四丫头,你让臻徽回屋子里去,好好热热身子,要再病一个,哪里这么多人伺候。”

臻琳哎了一身,将段氏的话转给了在屋外站着的臻徽,又补了两句:“陈姨娘和十妹妹怕是都没睡呢,你去问个安,让她们也休息了吧。”

段氏看着贺老先生诊脉,开方,又把锦虹叫来问了几句,长叹一口气:“作孽啊!”

锦虹回了话,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的,人虽是马老太太让罚的,她也照段氏的意思多加照顾了,可无奈臻德受了惊吓身子也弱些,就这么病了,回头主子们算起账来,她也没个好处。

等贺老先生吹了吹方子,锦虹赶忙接过,亲自去抓药煎药。

段氏把臻德交给臻衍照顾,便去寻周氏了。

到了正厅那里,李老太太和姜老太太也在了。马老太太倒是不在,可段氏估摸着应该是醒了的,只是不愿意出来。

段氏讪讪笑了笑:“两位叔母,把你们吵起来了,当真是……”

“年纪大了,本来睡得就浅,倒也不怪你们。”李老太太看了一眼西屋,道,“不吵我我还不晓得,到底是没压住起热了。”

臻璇站在边上,握着李老太太的手,等着周氏说话。

周氏满脸倦容,眼下黑黑的,没来得及盖些粉就来了,瞧起来倒是比平日里更老了几岁。

“那个阮妈妈,已经死了。”

周氏的话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得一屋子里的人反应不过来,半响才有一人低低喃了一句:“竟然死了……”

臻璇也愣住了,下午问周氏的时候就有过猜测,说阮妈妈也许是怕责罚躲了起来或者偷溜了出去,一时半会只怕找不到,可没有想到,竟是已经死了。

臻璇看向周氏,问道:“六叔母,阮妈妈怎么死的?”

周氏理了理思路,把事情从头到脚讲了一遍。

下午的时候。周氏就想着阮妈妈大约已经趁乱出了庆荣堂了。就细细查问了门房。晓得人并没有出裴宅,便调了人手,各房各院的去找,务必把人找出来。

二更时。周氏就被一个管事娘子叫了起来,说是已经找着了,就在原来四房的庆和堂的一间旧屋里。

周氏心说确实是个能躲的,那里空置了多年,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去,便急着让管事娘子把人带上来。

那娘子面色一暗,附耳与周氏道:“拿了腰带悬了梁了,寻到的时候,早就断气了。”

周氏一听。面色亦是一沉,到底是出了人命的事,便急急赶来庆荣堂这里,结果在敲门时遇见了被送回来的臻德几人。

这种事情,轮不到臻璇这样的小辈发表什么意见。只能低着头听,可心中的一番计较总是少不了的。

几位爷出了事,阮妈妈难辞其咎,心慌之余跑出了庆荣堂倒是不难解释。门房因为上一次张婆子大闹的事之后管得格外严了,出入都要有凭证,阮妈妈出不去,又不敢遇到人,越走越偏去了庆和堂也不奇怪。

可为何要悬梁呢?

阮妈妈跑了,不就是想免受责罚吗?那选择死亡不就是自相矛盾了吗?

当真是躲不过,回来磕头谢罪,只要臻衡、臻循能好起来,阮妈妈即便不能再做臻循的奶娘,央求太太们给了粗使的活便是了,何必自尽?

臻璇偷偷去看屋里人的面色,这些事情,她既然能想到,这些老太太、太太自然也是想到了的,为何就没一个人吭声?

这般细细一打量,臻璇才留意到姜老太太阴郁的面色,心下一惊,暗道无论过了多少年,一听见庆和堂,姜老太太的心里总是有疙瘩的。

姜老太太亦是明白旁人的心思,知道她们在等自己说话,便阴沉沉问了一句:“当真是自己吊上去的?”

周氏的脸白了白,道:“四叔母这话是什么意思?侄媳妇听不懂。若非阮妈妈自己吊上去的,谁还跟她这般深仇大恨的,要害死她呢?”

阮妈妈是跟着二房一道回来了,在甬州无亲无故的,哪里会有仇家。二房回来也不过小半个月,阮妈妈又有什么机会招惹了这么大的事?

“依侄媳妇看,大约是阮妈妈晓得逃不过,又愧对了这一家上下的,心里难过,一个想不开,就……”周氏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也只能等臻衡醒过来,再问一问阮妈妈为何会走开吧。”

屋里气氛正是凝重的时候,采梅进来轻声询问,说厨房里臻珧准备了一些酒酿羹,是不是拿上来填填肚子。

这天从中午起,各人都吃得少,事情却是这般多,到了半夜,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段氏做了主,让采梅送了上来,道:“热腾腾的,喝了暖了身子,没事的便去睡吧。”

臻璇不愿意去睡,喝了半碗就跑去西屋了,季氏的那碗还在桌上放着,她端了过去,道:“娘,喝几口吧,您要是累病了,我和弟弟怎么办?”

季氏一听,眼睛一红,又要落泪,将臻璇搂到身边,喃喃着:“娘可舍不得你们呢。”

臻璇吸吸鼻子:“弟弟也舍不得我们的。”

季氏重重点了点头,一口一口把酒酿羹喝了,又去看臻衡,一张小脸烫得发红,呼吸也很重。

季氏偏过头,告诉自己不能一味地伤心了去,便把外头的事问了一问,听到臻德病倒了的时候,忍不住叹息一声,待听说阮妈妈悬梁没了,又是一阵出神,道:“不会吧……”

卢妈妈下午时被挽墨拉着歇了一会。现在精神比季氏好些,她正好进来,闻言也是一怔:“不像啊……”

“什么不像?”臻璇回头问道。

卢妈妈给臻衡的额头上换了一块布条,道:“十一爷与十三爷玩得好,因此奴婢和阮妈妈也算熟悉。阮妈妈是北方人,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女儿六岁,儿子四岁。那儿子是遗腹子,为了养活孩子,才卖给了我们家做奶娘。孩子交给一房亲戚带着。她待十三爷是好的。可也挂念着亲生的那两个。就想着多存些银钱给他们捎回去。她这一死,那两个孩子岂不是没人管了,一年半载没有银钱带回去,亲戚家也不富裕。只怕也吃不好穿不暖了。阮妈妈便是顾念着两个孩子都不会如此的。”

臻璇听完,对那两个孩子心生了几分同情,寄人篱下的日子有多难过她是品尝过的,以后没有了阮妈妈的银钱,也不晓得能不能好好养活大。

猜只管猜着,却没有拿出一个结果来,家里死了一个奶娘这样的事,也不会去衙门里报,只好就这么等着。看臻衡醒来之后能回忆起些什么。

天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亮了,马老太太依旧没有起来,只让锦澄过来说了一句她精神不足,想多休息。

四老太爷与十六老爷昨日访客,多吃了酒。夜里就宿在友人家里没有回来,一进门就听说臻循出了事,赶紧往庆荣堂里赶。

十六老爷黑着一张脸,宿醉后的头痛还没有退,看着床上的幼子,心痛也没什么办法,只站在一旁呆呆看着。

臻衡的热还没有退,贺老先生又来瞧了一次,脸上倒比昨天好了一些,道:“宽宽心,能挺过去的。”

李老太太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又嘱咐了挽琴仔细煎药,不肯假于人手。

臻德说了一夜的胡话,到了这会儿睡着了,段氏去看了几次,稍稍安了点心。

除了阮妈妈不明不白的自尽意外,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好起来。

只是事与愿违,还未到午时,陈玉宝家的几乎是冲着进了屋的,一脸的慌张和惶恐。

段氏一看她那样子,心里就不舒服得厉害,只因她是李姨娘的远亲,这才耐住了脾气,道:“什么事,这般没有规矩。”

陈玉宝家的喘着气,哆哆嗦嗦的,规矩却是不敢乱了,道:“回几位老太太、太太的话,八老太爷那里来了人报信,说,说……”

一听是有关与四房的,段氏面上更难看了,只好偷看了一眼姜老太太,见她已经是拉下了脸,硬着头皮道:“说什么?”

陈玉宝家的握了握双拳,努力让自己稳一些,道:“说八老太太没了!上个月初二过的。扶灵的人马已经出发了,估摸着年前就能到了。”

错愕、惊讶,不足以形容一屋子里的人的心情,臻璇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当着大管家娘子的陈玉宝家的会慌张成这个样子。

人总是怕鬼怪的……

阮妈妈害的臻衡、臻循受了重伤,她最后不明不白地吊死在了庆和堂里,若原来还想不通,可牵连到包老太太的死讯,就又生出了一个结果:臻循是包老太太的亲孙儿,她老人家为了孙子的事生气作怪了。

就如同那夜死去的莫妍在庆福堂里哭了一夜,述说邵家待她不公,臻璇晓得那是苏满玥弄出来的,可当时还是吓着了不少人。

臻璇自己也死过一次,死后有魂魄这一样她是清楚的,可她也不能断言阮妈妈死亡的真相。只是如今阮妈妈的自尽和包老太太的死牵连在一起,不管是真是假,若是最后查不出个缘由,怕是所有人都会相信了这个说法。

姜老太太的手有些发颤,她叫了臻珧过去,扶着她出了屋子,再不说一句话。

十六老爷从臻循那里出来,正巧听到了这些,他失神了很久,等姜老太太离开之后,终于是熬不住,不晓得是为了受伤的幼子,还是为了故去的生母,噗通一声跪坐到了地上,放声痛哭。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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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老爷这一哭,当真是伤心欲绝,哭声一阵高过一阵,把里头的臻循也给招哭了。

边上众人面面相窥,想劝又不好劝,只能由着他发泄情绪。

姜老太太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只臻珧知道,老太太的手在微微发颤。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了,夜里只睡了小一会,身子都有些佝偻了。

她握紧了臻珧的手,劲大的让臻珧的眉头都紧了起来,苍老的声音反复念了几遍:“有血有肉,当真是有血有肉啊!”

臻珧不敢喊痛,又不敢抽手,正欲轻轻唤姜老太太一声,就瞧见老太太眼角带泪,她赶忙闭嘴。

那么多年含辛茹苦地养大,虽不能说和亲生的一样,姜老太太自问待这个过继过来的儿子是不错的了。

当年若非出了丫鬟生女的事,她也不会一意孤行,硬要带着一家人去了北方,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待就是将近十年的光景。

十六老爷世逸到了北方后,许是没有了在二房、四房中间左右为难的压力,待四老太爷与姜老太太一日较一日亲近了,等娶了亲,生了臻循,这日子越过越像样了。

可老人到底是年纪大了,想念家乡,念着四房搬去南方也很多年了,况且十六老爷都这么大了,应当是不打紧了,这才举家迁回了甬州。

只是母子天性骗不了人,包老太太的死讯到底打击到了十六老爷,那般撕心裂肺的哭泣只怕是将这么多年的阴郁都一股脑儿地哭了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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