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酝酿酝酿,眼泪跟用不完似的。”
臻徊被任氏的伶牙俐齿给折腾怕了,摆了摆手,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正房奶奶,不要跟个妾一般见识。她就是那个性子……”
“那这也是我的性子。”
臻徊斜斜看了任氏一眼,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开了门想出去。
臻徊要鸣金收兵。任氏却还要再战三百回合。冲过去拉臻徊的衣角,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脚,吃痛地抱着膝盖,眼睁睁看着臻徊迈步出去。
臻徊没听见后头任氏碰撞的声音。只听见了那之后幽幽的一句话,说得他的心凉了。
任氏说:“爷不喜欢我计较,难道要我和母亲一样吗?和她一样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个屁让个妾压得死死的,爷才满意吗?”
臻徊脚步顿了顿,到底没有回头,经过站在外头惊慌失措的臻玟身边的时候也没有多瞧一眼。
臻玟双手绞着手帕,慌张不安地看着臻徊越走越远,勉强压着心里的紧张害怕往门边挪了几步,想去瞧瞧任氏。
她以为任氏会跳起来。会张着嘴儿长长一串一串的谩骂,或者是一把扫落桌上的东西,将能砸的都砸了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只有那样才像任氏。
以前在深州的时候,任氏和臻徊也时不时就会吵起来。每一次都是以臻徊避出去结束的,然后任氏就在房里发脾气,屋里伺候的人都会被挑刺骂上一通。所以一到那时候,就会有丫鬟来请臻玟过去,任氏再大的火气都不会冲臻玟发作,过一刻钟也就歇了。
这回应该也会这样的,可臻玟站在门口,半响都没听见里头的动静,她偷偷探进去半个脑袋,里面的情景唬了她一跳。
任氏什么都没有做,抱着撞疼的那个膝盖就这么坐在地上,没有揉也没有哭,面无表情。任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帘低垂,压根没有注意到偷窥的臻玟。
臻玟这下更是不晓得如何是好了,她听长辈们说过,人受了打击,要发泄出来才不会闷坏了身子,眼下任氏这样,可不就是闷着的吗?这若是闷坏了,要怎么办呢。
臻玟管不了那么多了,叫了两个丫鬟一道进屋,偏偏臻玟依依呀呀了许久两个丫鬟又嘴上说了半天劝了半天,任氏也没给她们一个回应,臻玟心一横,让丫鬟拖着任氏起来。
丫鬟们不敢使蛮力,一面好言劝着一面又拉又抬,好不容易将任氏安顿到椅子上,又倒了些热茶来递给任氏,偏她又不接。
臻玟急得直掉眼泪,捂着帕子哭了,任氏在这时却突然醒悟过来,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将臻玟主仆推出了门外,上了门栓。
臻玟又是拍门又是哭的,对屋的查姨娘都开了门出来看热闹。
查姨娘转着眼珠子,嘴上正要说几句风凉话,余光瞟见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正对着她,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一颤,努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还回去,无奈这笑比哭还难看,自家都觉得损了颜面。只不过李嬷嬷是周氏那儿的人,不是她能随意给一顿排头的,缩了缩脖子进屋去了。
李嬷嬷一早就听见臻徊和任氏在吵架,不过非礼莫听,主子之间的争执她一个当奴仆的才不去搅和呢,再说了,谁家夫妻不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哪里会有隔夜仇,全当没听见就是了。
她自己不多嘴,自然也不会让查姨娘多嘴,见查姨娘自己退缩了,又坐回去煎药——眼下四房没有多余的人手,查姨娘的药少不得由她亲自经手的。再神仙的药也抵不过自己不上心,小月子的人天天歇不住,动不动就想跑出来转悠,回头落下了病根子,可不是她李嬷嬷不会照顾人。李嬷嬷冷笑一声继续扇着火。
臻玟见叫不开门,万般无奈之下,就想去看看臻璇回来了没有。晓得她并不在庆安堂,臻玟就带了人守在了游廊里,等着臻璇回来。
那丫鬟将这些事讲完了,抬头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臻琳与臻璇,哀求道:“四小姐、七小姐,两位去瞧瞧三奶奶吧。我们小姐是真心担心三奶奶,怕她气坏了身子。”
臻琳没有开口,只偏过头去看臻璇,她之前就留意到了,臻璇有些不高兴了,尤其是在任氏和臻徊的言语里提及五房的时候。
臻璇挑了挑眉,臻徊和任氏吵架,她一点也不感兴趣,哥哥嫂嫂的矛盾,中间还夹了一个妾。岂是她们做妹妹的可以横加插手的。便是劝。又怎么去劝?
若是往日就亲切和睦的兄妹也就罢了,臻徊他们回来不过就这么些日子,实在是热络不起来,更何况刚才别人吵架的时候都将他们五房给摆出来。好似挡箭一般。
留意到臻琳的目光,臻璇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做了一个深呼吸,叹了一声:“四姐姐怎么看?”
臻琳抬起头,食指轻轻点向臻璇微微蹙起的眉头,失笑道:“这般苦大仇深,在这里听了一会,竟是比刚才还乱了分寸了。”
臻璇被臻琳这么一点,即便心中对臻徊和任氏有些意见。也不好再皱着眉头,扭头对臻玟道:“晓得你担心三嫂,只是三嫂连你都不见,怎么肯见我和四姐姐。三嫂与三哥哥吵架,定是觉得失了面子。我们还一个个跑去劝,她不是更觉得丢了颜面,恐怕越发要避开了。”
臻玟眨巴着大眼睛,刚才哭过了,这会儿眼眶还是红的。她听了臻璇的说,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到底放心不下,又转过身往四房的院子看,手还抓着臻璇,并不肯松开。
“解铃还需系铃人。”臻琳柔声道,“八妹妹担心三嫂,不如我们一道去找找三哥哥。三哥哥刚才是在气头上,这会儿说不定气消了,我们劝他去和三嫂说说,也就没事了。”
臻玟被臻琳劝了几句,终究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被带出了庆安堂,寻臻徊去了。
臻璇回屋,觉得有些乏了,让桃绫铺了床,小睡了一个时辰,起来换了身衣服,去李老太太屋里。
才刚掀起帘子进去,就在里头还有别人在。
此时后退已经来不及了,臻璇稳了稳情绪,与李老太太和季氏行了礼,扭头又道:“三哥哥怎么来了?”
在李老太太屋里的正是臻徊,他带着淡淡的笑容,却掩盖不了疲倦,目光从臻璇身上转到了桃绫那儿,复又转了回来:“自是来赔罪的。”
“赔罪?”臻璇不解。
臻徊说得落落大方:“这次回来得着急,庆和堂年久失修,我们暂住在庆安堂已经是给六伯祖母添麻烦了,偏偏事情还多,从头一日起就吵着了六伯祖母,我怎么能不来赔罪?”
李老太太招呼臻璇到身边坐下,话虽是与臻徊说的,眼睛却没有看他:“那也不是你的过错,查姨娘小产,也不是谁愿意的。这牙齿还有碰着嘴唇的时候,何况你们这一大家子,有些矛盾也是难免。不像我们五房,就这么几个人,便是想闹也闹不起来。”
臻璇低着头,目光落在手上的帕子上,以眼神数着上头叶子的针线,心里一片清明,祖母是生气的,若不然,也不会这么说话来为难晚辈。三哥哥说是赔罪,不过是口头上几句,还都是避重就轻的,怎么能让祖母满意呢。
臻徊也听懂了,面上讪讪的,很是尴尬,正想着要再说些什么,倒是季氏开口替他解了个围。
“今日婶子就多句嘴。”季氏看了眼李老太太,见她没有阻止,才继续道,“你媳妇就是脾气火爆了些,火上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估计是消气了的,你一会去说几句好的,也就算了。夫妻是几千年的福缘,不要伤了。”
臻徊也是晓得任氏性格的,在他心中任氏确实不如肖姨娘可爱婉柔,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媳妇,若真做得过了,他倒也不忍心,听了季氏的话,赶忙道:“听婶子的话,我一会哄哄去。”
李老太太拍了拍臻璇的肩膀,道:“便如此,送你哥哥出去吧。”
臻徊不好再坐,起身行礼,与臻璇一道出来了。
臻徊走在前头,臻璇缓步跟着,微微落下几步。
猛得臻徊停了步子,转头看着臻璇和桃绫,道:“我最近也在想,不如七妹妹福气,只桃绫一个丫鬟,就顶得了别人屋里三四个人的本事。”
臻璇听此,只觉一愣,抬起头狐疑地看着臻徊。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脸面(三)
听臻徊言语之中提到自己,桃绫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暗自叫苦。
她果真是让臻徊记恨上了,回忆起那天清晨在庆安堂门口,臻璇急急去找任氏了,她一人留在臻徊边上,小声又唤了几声“三爷”,隔了很久,臻徊才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瞧见了她。
她被唬了一跳,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臻徊微微皱着眉头,刚开口说了一句“是谁?”,就被哭着扑上来的肖姨娘撞了个满怀。
这些都不是过错,过错便是臻徊被任氏和肖姨娘扶回去时自己竟然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而后又在说要堵了三奶奶的嘴时落入了臻徊的耳朵里,当真是祸从口出,此时便是再懊恼也没用了。
臻璇亦是明白桃绫那两次大约真是惹了臻徊了,臻徊现在这么说,她一时也摸不清对方心思,是言语之中挑几句刺就算了,还是要罚。
臻璇不说话,臻徊便继续说了:“七妹妹难道不觉得吗?咱们这回回来,下人几乎都遣散了,身边都没有人能伺候妥当的。你三嫂那里就只能让羽潺,就是肖氏暂时伺候着,她一人怎么能将事事都做好了?可再一看桃绫,不就是一个人就将七妹妹这里打理得妥妥当当的,我怎么能不羡慕呢?”
臻璇眨眨眼睛,琢磨着臻徊的话,这是想让她将桃绫借出去给任氏使唤,好让肖姨娘避避风头?这等鬼主意也不知道臻徊怎么想出来的,任氏挑剔肖姨娘为的是对方是臻徊的妾,便是另外有人伺候,任氏也一样不会让肖姨娘舒舒服服的。
“三哥哥这是抬举桃绫了,桃绫只服侍我一个,肖姨娘又要伺候三哥哥又要伺候三嫂,难免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就是这些日子紧些,等庆和堂修缮好了,定是要再买些丫鬟婆子的。”臻璇说到这里看了眼臻徊的面色,见他不置可否的样子。又加了几句,“三哥哥也知道,我这里就桃绫管事,平素依赖惯了,挽墨年纪小,又是新来的,还要靠桃绫指点,所以这丫鬟也被我养得有些脾气了,嘴上说话没有分寸,得罪三哥哥的地方。三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这回。”
桃绫哪里听不懂这些。这礼赔了,以后臻徊便不好拿那些过错来罚她了,于是赶忙上前两步,规规矩矩福下身去:“奴婢口出狂言。不敬三爷与三奶奶,自当受罚。”
“那依你说,该罚些什么?”臻徊扬了扬眉头,见桃绫局促地将身子福得更低了,他笑了起来,“七妹妹这是不相信我呢,我是真心羡慕,又没有要罚她的意思,若真要怪罪。那日在湖边便已经怪罪了,何必等到现在?”
臻璇抿着唇,臻徊那样子不似胡说,恐怕真的是自己多心了,便道:“三哥哥大量。我晓得是桃绫做错了事。三哥哥便是罚她也是应当的。”
臻徊笑容深了:“七妹妹也说了,屋里头就靠桃绫管事,我怎么好罚她呢。只是七妹妹,我有一样不解,先要问一问。我也不是能藏住话的人,若问得错了,七妹妹也别往心上去。”
臻璇点了头,臻徊四下一打量,并没有瞧见旁的什么人,这才道:“从前老祖宗在的时候,一切用度都是从公中出的,如今虽是各房各管各的钱,田产铺子也不过就是挂了名,没有实质性的分出去。五房是只有十一弟一个男丁,也不需要如此节俭。家里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有数的,偏到了七妹妹这里就少了,七妹妹怎么就没去与六伯母说一说?加几个人手一年能花上多少银钱?六伯祖父在时,没少给公中交银子,七妹妹便是多用一些,又心疼什么呢?”
臻璇听到后头就垂下了眼帘,不愿意让臻徊看见她眼中的情绪,五房人手少,一来是因为银子,二来是李老太太不喜欢那么多人,反倒显得人丁更稀薄了,这才一再减了伺候的人。
桃绫一人顶三四个人,是实话,也是无奈,后来添了挽墨挽琴,挽墨给桃绫帮忙,挽琴伺候着李老太太,五房事情少,也没那么捉襟见肘了。
“三哥哥,祖父在时,虽是二品尚书,可为官清廉,俸禄都是有数的,给公中交的银钱比不过二房四房经商所得,哪里算是多的呢。弟弟名下的田产都由六伯父打点,年末时银子也从未少给过我们。五房人手少,实在是祖母不喜欢人多呢。”
臻璇既然是这么说了,臻徊也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多打转,道:“前头就提了是我问一问,七妹妹听过就算了。我去瞧瞧你三嫂去。”
臻徊没有再让臻璇送,先一步回去了,臻璇只等着那背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才长出了一口气,回了李老太太那里。
李老太太不愿意多说五房的事,而是问起了今日臻璇去长房的情况,待听到贾老太太也在时她皱起了眉头,哼了一声以示不满,又听得臻璇与臻琳去看了臻珧,她慢慢摇了摇头,末了道:“都是能折腾的。”
季氏听完也紧了紧眉头,低声与李老太太道:“媳妇想着,大伯母那里也是要着急了的,总不能真的拖到祭祖那天才来做决断吧?”
“是要着急。”李老太太叹了口气,握着臻璇的手紧了紧,“这一大家子,再亲,能亲过自己亲生的去?几个丫头年纪都相仿,若一个不好了,其他几个能好吗?大嫂子下面还有四个丫头,定是上心了的。”与季氏说罢,又扭头与臻璇道,“你也莫急,有祖母在,不会让你吃亏。九丫头心里有了打算,十六媳妇也不是个不懂进退的,会好的。”
又说了一些家常的事,李老太太困乏了,便也散了。
臻璇回了房,桃绫跟进来关上了门,扑通一声跪下,道:“小姐,是奴婢没了分寸,让小姐为难了。”
臻璇没有拉桃绫,在榻子边坐下后,开口道:“你跪在地上,谁给我倒水喝?”
桃绫闻言一怔,抬头见臻璇真的一副等着喝茶的样子,这才爬起了身,倒了一杯送过去。
“桃绫,也不全是你的错,我也没将那些放在心上。”臻璇小口喝着水,待喝完了,又递回去给桃绫,“我们两人真心相待,平时说话也没那么多忌讳,可落到别人耳朵里,就不对了。”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