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气得发抖,她听到自己牙齿发颤的声音,不是害怕,而是气愤。
不愿意与臻徊多说,臻璇顺了顺气息,捋了捋桃绫的额发,低头与她道:“没事了。我们去找长辈们说清楚。”
桃绫身子一僵,哭得伤心的人突然收了声,茫然抬头看着臻璇,手上却不敢松开臻璇的衣服,颤着声道:“小、小姐。去说了,奴婢,奴婢还能待在您身边吗?”
桃绫的声音太哀伤,似乎已经见到了自己的末路。臻璇嗓子发苦,泪水再也挡不住,串串落下,没有空出手去擦,她不肯放开桃绫:“谁要撵你走,我都不答应,这本不是你的错。桃绫,谁都不能那么做……”
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桃绫只是散了外衣,并没有实质性的发生什么,可旁人定会指指点点,到时候连累的便是臻璇。
桃绫也许会被送出府,也许背上了勾引爷的恶名,成了臻徊的一个妾。
无论是哪一种,臻璇都不会接受,她将桃绫拉了起来,理了理桃绫的衣服,怒目瞪向臻徊,以示决心:“桃绫,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到要看看,是谁没颜面!不要以为做了这样的事,我就会如你所愿!”
臻徊靠着墙,没上来阻拦臻璇和桃绫,他心里的想法臻璇弄不懂,也不想去懂。
而臻徊看着两人相扶着离开,末了眯着眼睛嗤笑了一声:“可惜了……”
臻璇带着狼狈的桃绫回到马老太太的院子外头时很多人都瞧见了,诧异的有,不解的有,对上臻璇阴冷的神情,谁都不敢上来问一问。
没有等采梅打起帘子,臻璇牵着桃绫的手自己先一步掀了帘子,红着眼睛冲到了马老太太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桃绫跟在后头,自是跟着跪下。
所有人都唬了一跳,连在打叶子戏的姐妹几人都放下了牌,走了过来。
马老太太原是与贾老太太在说话,猛得见臻璇跪下了,一时不明所以,道:“七丫头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起来说话。”
锦虹赶忙上来要扶臻璇,臻璇却不肯起,也顾不上脸上泪花,声音里都是哭腔:“请长辈们给我和桃绫做主。”
马老太太这才打量起了跟着臻璇进来的丫鬟,桃绫她是见过的,跟了臻璇多年,一直都是稳妥的,从没有哪一日是这般仪容不整——头发散了,妆亦是花的,脸上还有泪痕。
“便是要做主,也要将事情说清楚。”曹氏上前拿帕子给臻璇擦脸,安抚道,“我们都晓得你的性子,若没有大事,定不会如此的。莫要急,慢慢说,老太太断不会委屈了你的。”
臻璇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便是如此,也压不住心里的委屈和难过,桃绫这个亏是吃定了,却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吃了。
臻璇握紧了桃绫的手,努力让自己说话流畅不发抖:“前些日子,三哥哥就提过几次桃绫,我原以为是桃绫说话没规矩,惹了三哥哥,因着桃绫是我身边的,三哥哥不好说,才婉转提醒。我却是从未想到,他竟对桃绫存了心思的,今日趁着喝了酒,就要轻薄桃绫。幸好八妹妹与我报信,我急急赶去,才未弄出什么事情来。“
任氏也坐在一旁,听到这里惊得几乎把手里的茶盏摔到地上去,不可置信地看着臻璇和桃绫,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替臻徊说几句话。
梅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畏畏缩缩开了口:“七丫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丫鬟……”
臻璇本就想到了会有人这么说,懦弱如梅氏会为了亲儿辩上几句也是正常的。而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臻珊,她冷着一张脸,目光在桃绫和臻璇身上转来转去,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臻璇抬起头迎着梅氏,梅氏窘迫地避开了臻璇的视线,后头的话也都咽了下去。
臻璇吸了吸鼻子,看向坐在正中的三位老太太,道:“我自己的丫鬟什么性子我自己晓得,桃绫断不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全是三哥哥一厢情愿的。我今天便是要在这里与几位伯祖母、伯母说一说,这事说小了是一个丫鬟的事,往大的说可就牵扯上了一家子兄弟姐妹了。别说我们裴家这种门第,便是小门小户,谁听说过伸手伸到妹妹房里去的,真真是要将兄弟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一听是臻徊对个丫鬟用强,无论是马老太太还是周氏,想到的都是息事宁人,大过年的,实在不想为了这么一桩事伤了家里人和气。
只是臻璇把话讲到了“脸面”上,这就不是能随意盖过去的事情了。
周氏清了清嗓子,正色与臻璇道:“七丫头,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这些事是断断不能乱说的。”
臻璇咬了咬下唇——嘴唇刚才就破了,此时一咬,更是痛得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她俯下身子重重磕了一个头:“我和三哥哥并无仇怨,我何苦作践桃绫来诬陷她?当真是三哥哥太过分了。”
马老太太与周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将手中的佛珠串子拍在了桌子上:“去,将臻徊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他,喝了多少酒,竟然把心智都给迷了!顺便去找八丫头,既然是她给七丫头带的话,总要听听她的说法。”
锦虹不敢耽搁,行了礼下去找婆子去寻臻徊和臻玟。
屋里早没有了之前愉快轻松的氛围,压抑得紧,没有哪个敢随意交头接耳,偏就有一人幸灾乐祸一般。
贾老太太的眼眸子里嘲弄一闪而过,她轻轻咳嗽了两声,装作漫不经心地道:“这到底啊是一家人,叔叔也好,侄子也罢,都是喜欢招惹丫鬟的。”
这话一出,只听得一阵抽气声,皆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贾老太太,谁敢去接这个话啊。
贾老太太似是完全不在乎旁人的反应,端了茶盏,一面吹,一面冷笑。
张氏就像是被人重重掐了一把心肺一般,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了过去。记得边上的十二太太赵氏又是惊呼又是掐人中。
姜老太太猛得站起身,指着贾老太太开口就要骂上一通,却被贾老太太不咸不淡的一句“我说的难道不对?”给生生闷了回去,气得浑身发抖。
当真是各人各反应,臻璇抬起头,目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扭过身看着桃绫。桃绫面如死灰,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活泼劲,见臻璇看着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刚扬了了唇角,泪水就跟着溢了出来。
这一哭,又把臻璇给招哭了。
这一屋子从老到小,都忙着琢磨自家的心事,独有她和桃绫跪在正中,明明是苦主,却显得孤零零的。
张氏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靠着赵氏喘气,看向桃绫的目光里也不知道是埋怨还是愤恨。
臻璇挺了挺腰板,却感觉到一只素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人的容颜,眉目清雅却给人安心的力量,她茫茫然喃道:“四姐姐……”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脸面(六)
臻琳笑得很浅,微微冲臻璇颔首,臻璇看着她的唇,读懂了她说的两个字:莫怕。
懂是懂了,却还未明白过来,臻璇就见臻琳已经扬起了头,与贾老太太道:“可不就是一家人吗?我们七妹妹平日里的性子最是稳妥的,我们都说,只有六叔祖母与十四婶娘才能将七妹妹教导得这般温和得体呢。只是一遇到事情,七妹妹可从来不含糊的,有什么说什么,不就跟三姐姐一样嘛!”
臻琳的声音不重不轻,语调平稳,正好让一屋子里的人都听见。
臻瑛闻言,上下打量了臻琳一番,嘴上却没有表示,看起来并不介意臻琳言语之中提及自己。
马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赞许地看向臻琳。臻琳这丫头就是个会说话的,这么一说,把之前贾老太太损二房四房的话给带过去了,给了那么多人台阶,她忍不住点了点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来。三丫头、四丫头,扶你们七妹妹起来。”
姜老太太忿忿地看了一眼贾老太太,不愿意再理她,坐回位子上扭头生闷气。
相比起二房,四房此时更是尴尬了。
任氏咬着唇,见婆母软弱,臻珊不帮腔,心里一阵子的痛。她是知道臻徊脾气的,定是因为前阵子的事恼了自己与肖姨娘,这才会对别的人动了心思,可要说臻徊硬抢,她还是有些保留的。
看了看低头跪着的桃绫,任氏只觉得眼睛跟被针扎了一样。
桃绫大眼睛,鹅蛋脸,柳叶眉,标准的美人胚子。任氏从前是最最不喜欢这样的美人的,她陪嫁丫鬟里漂亮的早就被她打发走了,头一天住到庆安堂里时,她就对这帮丫鬟留了心。只是在挽琴掩盖下,她才没有对桃绫特别上心,不想就是这个丫鬟。入了臻徊的眼。
真真是可恶!
任氏在心里啐了一口,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些:“七妹妹,出了这样的事,不管谁对谁错,嫂子总要替你哥哥给你赔个不是。”见臻璇抬头看着自己,任氏清清嗓子,继续道,“一会等你三哥哥与八妹妹来了,长辈们也会问清楚的,不如趁着现在。让桃绫先说说是个怎么回事?”
桃绫听见自己的名字。身子猛得一颤。目光幽幽看着臻璇。
臻璇心中诧异任氏的态度,以她对任氏脾气的理解,现在没有跳脚就已经很难得了,竟然还会说出赔不是这样的话来。不过任氏说的也有道理。问话总归是两边都要问的,她刚才说的不等于桃绫经历的。
冲桃绫点点头,臻璇道:“桃绫,你细细讲,没事的。”
桃绫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将来如何就靠自己这张嘴了,桃绫俯身磕了头,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与臻璇之前猜测的一样,桃绫与庆荣堂里相熟的丫鬟一道说说笑笑。突然听说花园里的腊梅开了,想着季氏格外喜欢腊梅,便想去摘一些。
那花园是庆安堂里的一处小园子,要穿过大花园绕过去,桃绫从未去过。央了孙氏房里的莲籽一道去。快到小园子时,有一个婆子来寻莲籽,只说是孙氏屋里有些状况,香萃正四找她。
桃绫想着那园子再拐个弯就到,不好意思耽搁莲籽的事,两人便各做各的去了。
哪里想到就是这一个弯角,她遇见了臻徊。
臻徊喝了酒,脸上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桃绫原要避开,臻徊却已经看到了她,只好依照礼数过去问安,问了安就走。
谁知道刚一转身就被臻徊拖住了,桃绫大骇,忙要抽手回来,臻徊不松手反倒将她带到了怀里,吓得桃绫用力一推,才脱了身。
也许是以为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花园,臻徊并没有着急,反倒是像猫儿逗被扣在爪子下的耗子一般,只一步步逼着,而没有扑上来。
最难捱的也不过如此,不晓得对手何时会真正出招,心里怕得要命,桃绫慌不择路,最后被逼得无路可退,直到这个时候,臻徊才欺身上来……
后面那些桃绫不知道怎么说了,眼泪打乱了思路,回忆起刚才的情景,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臻璇听着听着也跟着落泪,她过去抱住桃绫,抬头看着马老太太,道:“大伯祖母,桃绫与我一道长大,我听她这么说,心里实在难受。三哥哥往我屋子里伸手已经是错了,为何还要这般羞辱我的丫鬟?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马老太太听到这里也有了些计较,桃绫的话也解释了为何等臻玟来寻了臻璇,再等臻璇赶过去,桃绫也不过就是散了外衣,并没有让臻徊得手,之前的时间,臻徊都在玩猫捉耗子的游戏——这种行事,真是纨绔!
马老太太最是寒心家中出现这样的子弟,示意周氏去说,自己不愿意多言语。
周氏是族长夫人,自当是接了这桩事,扭头去梅氏道:“九弟妹,说起来八婶娘才过了没多少时日,臻徊就闹出这种事情来,传扬出去可如何是好?这孝期还未过呢。”
不仅仅是妹妹房里的丫鬟,还有祖母的孝期在前头,梅氏听了面如死灰,尴尬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臻徊他……“
任氏更是气恼,她本就是火爆脾气,刚才强压着才没有发出来,现在实在坐不住了,道:“七妹妹,你三哥哥是荒唐,可嫂子我就是不明白了,怎么好端端的他就盯上了桃绫呢?要说漂亮,五房的挽琴拉出来,这家里有几个丫鬟比得上的?我听闻桃绫是个辣的,那日可是能将茶香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怎么今天就没了力气了?”
果真是开腔了,臻璇心里冷笑,若不这么说话倒是不像任氏了。
臻璇丝毫不掩饰面上的不满,冷冷瞧着任氏,道:“照三嫂的说法,三哥哥不应该单单惦记桃绫,要把挽琴也一道捎上?我五房就那么几个丫鬟,是给三哥哥一个个挑的?便是我未来的夫君,我身边的丫鬟也是由我说了算,何况一个娘家哥哥!若论力气,桃绫对付茶香可以,难道三哥哥的身板和茶香一般?那我倒要问问嫂子,怎么替我裴家照顾的爷,让爷的身子与一个丫鬟一样!”
任氏被臻璇呛了一顿,更是一顿心头火冒上来,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臻璇道:“我怎么照顾爷还要与七妹妹回话不成?一个闺阁姑娘,开口闭口说夫君,这就是规矩了,这便是体面?”
臻璇可不管任氏的气急败坏,哼笑了一声:“规矩?体面?今天当哥哥的手都伸到我屋里来了,我还有半点体面吗?若要说规矩,在长辈面前拍桌子,三嫂嫂你这又是什么规矩!”
任氏梗着脖子,涨红了脸,臻璇那些话听起来甚是耳熟,可不就是套用了她与臻徊吵架时说的话吗?吵架时她不介意自己的嗓门让别人都听了去,可此时再由旁人将这番话反击自己,任氏就受不住了,张口就要骂人。
任氏话还未出口,只听得臻瑛嗤笑,她留心听了臻瑛的话,顿时跳脚。
臻瑛的声音不大,说得却一点也不留情面:“照三嫂嫂这么说,家里那么多姐妹,都该好好调教调教身边的丫鬟,长得漂亮的都打发了出去,气力没大到可以对付男人的也都一并打发了,免得哥哥们惦记着。这么一来,我屋里大概只能留一些粗使婆子了。否则将来出了事,我一个姑娘家,还要没处说理去了。”
马老太太扶着额头,头痛得厉害,屋里说的又都是这种事,丫鬟们能避的都避出去了,此时也没有一个能替她揉一揉的。眼看着这群小的吵得越来越离谱了,她伸手将茶盏扫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瓷器碎裂。
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任氏才刚骂第一个音就被吓得收了回去,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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