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的意味。怯生生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画梅答:“回郡主,奴婢在宜清斋里伺候了不到月余,便被皇后娘娘指给了德妃娘娘,当时正是萦絮公主最活泼的时候……皇后娘娘见毓淑宫里好使唤的奴才不多,大新德妃娘娘照顾萦絮公主太过劳累,便将奴婢指到毓淑宫里来伺候了。”
从前见德妃如此看重画梅,事事都交由她手。我还以为画梅是当年德妃入宫时从娘家带进宫里的陪嫁丫头。没想到画梅竟是后来才被指到毓淑宫里来的。我有些不明白,以德妃谨慎的性子,何以会如此信任一个从别院调来的宫女?还是说,自打来到毓淑宫,画梅做事真的很拔尖,样样都讨德妃喜欢?这样说倒也不是不合理,毕竟当初我刚入宫时,深以为德妃身边的这个画梅很知进退,被德妃调教的很聪明和顺。
“你在毓淑宫这么久,德妃娘娘待你不薄吧?”我垂下眼看着她。目光有些冷淡。画梅忙一阵磕头:“回郡主,娘娘待奴婢极好,奴婢一辈子都记得娘娘的恩德!”见她不住地磕着头,发髻都有些摇摇欲坠了。我冷哼一声:“那你便是这样回报娘娘的恩德的?恩将仇报这四个字,想来画梅深谙它们的写法吧?”
画梅一阵慌乱:“奴婢实在不知郡主在说什么,昨晚、昨晚奴婢真的是想将枕头烧给娘娘的……之所以是夜半才去,只是因为奴婢昨夜一直辗转反侧,总听见娘娘的声音在耳边说着在那边睡不好,说那边的枕头不习惯……奴婢这才……这才偷偷去娘娘房中拿那方枕头……奴婢,奴婢没有害娘娘啊!”
她话音未落,我用力将杯子掼在桌上,杯盖震得清脆一响。“方才你说什么?没有害娘娘?我不记得自己有说过你‘害’了娘娘啊,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么!”画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又是一阵磕头,说话已经语无伦次了:“郡主……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我不听她的解释,只伸手将那一包生结粉扔在她面前,冷声问:“好,那我问你,这是何物?”
画梅目光闪烁的盯着那个药包,嘴唇发抖,甚至跪不住坐在了地上。“怎么,你不认识?没关系,你不认识我可以告诉你。这东西名叫生结,是味少有的香料,这样吧,打今儿起,我就把这生结赏你了,你就天天将它挂在床头,也算是不辜负我一番心意。哦,对了,我那儿还有些沉水香,听闻沉水香里加入佩兰味道更佳,这不,我昨儿就让小遥加了些进去,你一并在你房中点上吧。我记得,你是自个儿住一个独间的,这样倒好,免得这些好东西便宜了别人。你看,我的安排你还满意么?”
画梅终于支撑不住,崩溃地跪趴在地上,声泪俱下:“郡主……郡主饶命啊!”我冷冷看着她磕头磕得额际渗出血来,始终没有做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画梅惊恐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小遥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便对她厉声叱道:“还不老实交代!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你做这些又是受何人指使!”
画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答:“回、回郡主,奴婢……奴婢是被逼的啊……如果奴婢不将药包藏进娘娘枕头里……不……不在沉水香里加佩兰……不但奴婢会死,奴婢的家人也都会死啊……奴婢的父母已经年迈,无力生产,一双弟妹又……又很年幼,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受人指使了?”我接口道,“我先问你,自从我从岐川回宫以来,你的表现就十分反常,那次我试探于你,你是不是已经有所察觉?为何要假装自己不是真正的画梅?”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如果说画梅从来就只有那一个,为何我试探她时,她表现得一塌糊涂?如果她不是画梅,她又为何知道画梅所有的事?
画梅像是呛到了,掏心掏肺的咳了许久,才哑着嗓子答:“回郡主,奴婢的确察觉到了郡主的试探……奴婢……奴婢不想让郡主以为自己是画梅……奴婢在做这些之前……就已经想到,总有一日,郡主会查出真相……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可奴婢实在不愿让郡主觉得奴婢是个吃里爬外没心没肺的东西,是以……奴婢才装作自己是假冒的画梅,期望郡主眼里,那个忠心为主的画梅已经死了。”
画梅此话一出,我有些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既然如此不愿做那吃里爬外没心没肺的东西,又怎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怎么看你不重要”,我讽刺的笑着,“可是在德妃娘娘眼里,画梅一直是个让她信任的人,她待你多好,想来不用我多说吧,可你,竟然能做出这等狠毒之事!你……根本就没有良心!你说的没错,我也希望那个忠心为主的画梅早已经死了!”
画梅低声呜咽着:“正是因为娘娘待奴婢好,奴婢才无法面对自己的作为,无时无刻不在假装自己并非画梅,无时无刻不在骗自己……”“够了!”我喝断她,“这些违心的假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一个字也不想听。告诉我,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这么做,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不然,不等那人对你的家人如何,我先送你的家人去给娘娘陪葬!”
画梅跪着爬到我脚下,趴在我脚边使劲磕头:“郡主饶命啊,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我冷眼看着她不语,小遥低下。身将她紧紧抓在我衣摆的手指扳开,斥道:“跪好说话!”画梅这才缩回身去,端正跪好:“回郡主,奴婢所做的一切……皆是受怡贵人支使,是她以奴婢家人的性命相要挟,逼奴婢在娘娘的沉水香里加入佩兰,在娘娘的枕芯里藏入生结末……”
怡贵人?!我心里一震,竟然真的是她!我曾浅浅揣测过怡贵人接近德妃的目的,但见她行止有度,对德妃也分外敬重,而德妃似乎也有意接纳她,我也便不再多想,除了对她格外留心些之外,并未特别怀疑。怎料竟然真的是她在背后搞鬼!她接近德妃的确是兵行险招,在如此靠近德妃的情况下,定不会有人怀疑她有害人之心,她正可以以此为掩护,了解更多德妃的生活细节,比如,德妃最喜沉水香!
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嚯的一下站起身,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陵嫣,你先回郡王府,小遥,随我去春暖阁一趟,我要重新‘拜见’一下长袖善舞的怡贵人。”陵嫣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我不理她,径直往外走,小遥宽慰了她几句,便扭了跪在地上的画梅,跟了上来。
第二六七章 逼问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二六八章 当面对质
此番去找怡贵人对峙,绝不能带着陵嫣。以怡贵人的能力,不可能在宫外寻到画梅的家人并轻易的将他们的命掌握在手里,她也不至于大胆到对德妃下手,所以她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力量,更深的阴谋。我已知自己是在犯险,便断然不能让陵嫣和我同去。
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我一路直奔了春暖阁,到了门外,一个模样青涩的小宫女一见我,忙跪下请安,我理也不理,径直往里走,她只得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想拦我又不敢拦,畏畏缩缩十分可怜。
“小春,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我一抬头,正是那怡贵人站在正厅门前,名唤小春的宫女如蒙大赦地点点头便退下了。我站定,淡笑着对怡贵人道:“许久未见了,怡贵人,不知近日是否安好,可有睡不着觉?”怡贵人亦笑着回我:“是啊,许久未见郡主了,郡主还是那般姿容天成,舌灿莲花。快请屋里坐吧,我泡杯茶给郡主喝。”
笑意未改,我大大方方地进了正厅的门,余光扫到怡贵人目光落在画梅身上时,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不同她客气,我径直寻了椅子坐下,见她倒茶招呼我也没有阻拦,接过她递过的茶,我看也不看,直接放在了桌上。她倒是没有恼,甚至连表情都纹丝不变,依旧陪着张笑脸。
“容月郡主今日来我的春暖阁是有何贵干啊?”在我身边坐下,怡贵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亲切和顺。我笑着直直望入她的眼睛:“自然是……有些事,想要向怡贵人请教。”“哦?不知是何事呢?怡珍才疏学浅,恐怕无力帮上忙,或许会让郡主失望呢……”我淡笑着看她状似十分真诚的表情,语气柔和地道:“这些事。想必怡贵人是十分擅长和了解的,贵人你就不要谦虚了。”
不同她绕弯子,我直言:“怡贵人可认识这个人?”我说着。看向被小遥按着跪在地上的画梅。怡贵人的目光顺势也扫向画梅,只短短看了她一眼,便转回脸来。若无其事的笑笑答:“这不是德妃姐姐随身的宫女么,似乎是叫画梅的。怎么。她可是犯了什么错?容月郡主似乎是要狠狠罚她的样子。”语气十分轻松,疏离得恰到好处。
我不答,只对跪在地上啜泣不已的画梅道:“没听见怡贵人问你话呢?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还不跟怡贵人说说?”画梅瑟缩着身子,不住的哽咽着,断断续续地答:“回、回怡贵人的话……奴婢……奴婢受人支使,谋害德妃娘娘。最、罪该万死……”我满意的笑着,看向怡贵人,等着她的反应。却见她表情丝毫不变,不,应该说是她的表情变得非常惊怒,她猛然站起身便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画梅斥道:“你这吃里爬外的狗奴才!枉德妃姐姐待你那样好,你竟害死德妃姐姐,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容月郡主,这样的狗奴才,就该直接扔进慎刑司里乱棍打死!”
我挑了挑眉。反倒柔声安慰:“怡贵人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气大伤身,快坐下吧,有话好好说。”看着她气愤不已地坐下了身。我这才悠悠的继续道:“哦,瞧我,倒是忘了问,怡贵人你是如何知道娘娘身故之事的?皇上曾耳提面命,不许容月将此事泄漏分毫,方才画梅也并未说自己害死了娘娘,只说自己谋害娘娘,却不知,娘娘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呢。”
闻言,怡贵人面色一白,勉强保持着镇定,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十分体贴的没有让她尴尬,自己借口道:“容月知道,怡贵人和德妃娘娘素来交好,情谊甚笃,方才容月见娘娘只是面有怒色,而并无悲戚之色,想来是早就知道了娘娘身故的消息,已暗暗为娘娘伤心了许久,如今得见罪魁祸首,这才惊怒不已呢……还是说,容月一直以来都想错了,怡贵人同德妃娘娘并非十分亲厚?”
面上维持着和善的表情,我在心底冷冷笑着,怡贵人,我倒要看看你该如何应对,是承认自己早就知道了德妃身故的消息,犯了欺君之罪呢,还是承认自己对德妃根本就是虚情假意,从而失去证明自己无罪的借口?
我清楚地看到怡贵人光滑的额际渗出细密的汗来,原本轻轻捏着帕子的手指早已失了耐性,用力地绞着帕子上的花样,从来都是含着笑意的嘴唇咬得紧紧的,尽显其主人的紧张。
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我淡淡笑着,耐心等待怡贵人思索着如何做出正确的回答。时间一点点过去,怡贵人终于开了口,话语中全然不复往日的圆滑。“适才怡珍听了画梅的话,不自觉地……便想到了最坏处,看着画梅的嘴脸,我便忍不住怒火中烧,实在是……”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我仍是不逼她,笑的一脸和善,“怡贵人还是莫要怒火中烧了,我们先一同查清此事原委,以告慰德妃娘娘在天之灵,这才是正事,至于别的……不急。”怡贵人连连点头,似是松了口气,一转脸便对跪在地上的画梅凶恶地道:“狗奴才!还不速速招来,你为何毒害德妃娘娘,有何目的,受何人指使?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莫要既辜负了德妃娘娘的信任,又辜负了你爹娘对你的教养!”
淡笑地看着怡贵人对画梅的威胁,我不禁觉得讽刺。怡贵人果真在用画梅的爹娘相要挟,若是之前画梅没有向我交代这些,恐怕此时情势便会急转直下,画梅一身揽下所有罪责,咬定全是自己的主意,并无任何人支使,到那时,我在做什么都是无用了。
笑意不改,我安抚道:“怡贵人说的没错,画梅,有什么内情你不妨说出来,纵然现在德妃娘娘不在了,只要你有委屈,还是可以同我说的,我自会为你主持公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反之……呵,你懂我的意思。”
怡贵人快速的看了我一眼,见我也正在看她,忙尴尬地挤出个笑脸来,我也回了她一个笑脸,继续对画梅道:“快说吧,怡贵人时间宝贵,容不得你这么瞎耽误工夫。”画梅抽噎着,抬头望了我一眼,脸上满是泪水,双眼红通通的:“回郡主的话,奴婢……奴婢是受怡贵人支使,在德妃娘娘枕头里缝入包了生结末的药包,还、还在娘娘常用的沉水香里多加了一味佩兰,使得……使得娘娘中毒日深,最终……”
“怡贵人威胁奴婢,说奴婢如若不照她说的做,就处死奴婢的爹娘和、和一双弟妹……奴婢是被逼无奈的……”不等画梅将话说完,怡贵人立刻打断她,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尖着嗓子便道:“胡说!你这狗奴才!自己心怀不轨就罢了,怎的还想拖我下水!真是反了天了!快来人,将这狗奴才拖出去!杖毙!快来人!”
应着声,门被从外打开,小跑进来几个宫女太监来,作势便要将画梅拖出去。我转过脸看向她们,声音带着隐隐的冷意:“谁敢!”言毕,见几个太监宫女都被我摄住不敢动弹,便又摆了笑脸对身旁的怡贵人道:“怡贵人,还是让他们先出去吧,有些事,还是慢慢说的好,别忘了,欲速则不达。还是说,贵人有什么担忧之处,故而希望能快快了结一切?”
被我戳中了痛处,怡贵人面色一变,努力维持着早已变了味的笑脸,她摆了摆手,示意这些宫女太监退下去,带那一伙人将门掩好了,我这才收了笑意。伸长了袖子抚了抚裙摆的褶皱,我站起身来,走到画梅身边,略低下身子,轻声问:“你所说,可有证据?你如何证明,是怡贵人支使你做了这一切,是怡贵人威胁了你?”我的语气极尽安抚之意,画梅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我一下,马上有低下头去,带着哭腔道:“回、回郡主,奴婢,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