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讶得一时忘了反应,抬起头怔怔看着皇帝,他见我这幅失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怎么,高兴傻了?还不谢恩?”我这才回过神来。忙跪倒在地,认真道:“容月谢皇上赏赐”。皇帝点点头:“行了,起来吧。孤要回书房,和你同路,你便随孤一起离开吧。”说着。他又向太后躬了躬身:“母后,儿臣还有国事。便不多留了,至于怡贵人的尸身……母后做主处置便是。”
皇帝说完,回身便走,我向太后皇后施了礼,忙追了上去。皇帝走得很快,我加快了步子才勉强跟得上他,跟在他身后出了翀郁宫。又走了好长一段路,他这才放慢脚步。感觉到自己终于远离了翀郁宫,远离了太后皇后,我这才长长呼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随孤来”,皇帝没有看我,淡淡说了一句便往康寿殿的方向走,我在原地顿了顿,不敢多做犹豫,急忙跟了上去。一路无话。
进了康寿殿。皇帝果然径直将我带入了书房,福公公老练的将小遥拉住,和他一起等在门外,并将书房的门严严实实地合上了。我垂头站在案前。等着皇帝发落,此番我这样冲动,竟被太后抓了个正着,皇帝即便及时出现救我,心里对我也必定是十分生气的。
可自从进入书房,皇帝就一直没有开口,始终背对我站在书案之后。我垂头等着,这样没着没落的感觉实在是分外煎熬,我忍不住攥紧了手边的袖角。终于,皇帝转过身来,声音低低的道:“孤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做。”我依旧垂着头不语,他接着道:“小遥和画梅向孤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会震怒,孤可以理解,但你这次实在是太冲动了,若是孤去得再晚些,你连命都没了!没了命,你拿什么给德妃报仇?”
我默默在心里想,此去和怡贵人当面对质,我并非全然为了给德妃报仇,更重要的是想弄清对方害死德妃的真正目的,想要保护容成聿。但这个念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皇帝的,所以我只能默默听着,让皇帝以为我默认了。
“孤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但正如你今日所见,有些事,并非因你有好的初衷便能有好的结果……”皇帝正说着,我却突然跪了下来,用最诚恳最感谢的语气道:“皇上,救命之恩,容月铭记在心”。皇帝怔了怔,摇摇头示意我起身:“你今日做了孤想做而未做的事,孤去救你,自是理所应当。”
想做而未做的事?看来,在德妃的事情上,我真的误会了他。心里苦笑着,我摇摇头说:“皇上,容月方才所谢,并非仅仅是今日救命之恩,还有月余之前,皇上为容月做的打算。以及皇上不许容月插手御医之事的良苦用心。彼时容月什么都不懂,而事到如今,容月若还是毫无知觉,便实在是没心没肺了些。”我顿了顿,接着道:“之前容月冥思苦想,始终不明白皇上为何让容月和聿王爷、止郡王一道前往岐川,但现在,容月终于明白,皇上这样做,全是救容月于水火,给容月一个保全性命的机会。而不让容月插手御医之事,同样也是为了保住容月的性命。”
是的,发生了这么多事,今日我终于理清了一些脉络。事到如今,太后已经不甘于和皇帝暗斗的局面,而急于转向热战,从岐川之乱到肃郡王发兵,串联起来看,显然是太后早已与肃郡王合谋,意图用武力夺取皇位。太后身在宫中,自然知晓贤王被皇帝急急派往山阳监理河工,所以,最终被派往战场的只有容成聿了,因此,太后必定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只待容成聿离开墨都,便开始慢慢毒害德妃的计划。皇帝和太后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对太后的想法虽说不能全部知晓,但想必多少也猜得出一些,或许皇帝并未察觉太后早已和肃郡王勾结,但他一定察觉到了太后在德妃身边动的手脚。这也就是他为何将我遣离墨都的原因,想来,他自知德妃已经无法保全,若能保全我不受牵连,也是好的。
正是因为和容成聿一起离开墨都去了岐川,我这才避开了太后的毒手,若非如此,只怕此时我早已和德妃一样,死的无声无息,不明不白了。
前些日子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一些问题,到现在,我虽然不能全部接受,但多少也能理解一些了。皇帝身为一国之主,不得不面对许多牺牲,这么多年来和太后的较劲中,虽然尹老头不曾对我说起,我却也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什么牵制着皇帝,让他无法放开手脚与太后相争。恐怕,正是因为这个长久以来的顾虑,皇帝即便察觉到了太后伸向德妃的黑手,却也只能选择了牺牲,而我,则是皇帝力所能及保下来的一条命。
而关于御医的那些官司,想当然耳,自然是太后为了拖死德妃而在太医院做了手脚,王御医父子不过是因为挡了她的路而被诬陷。我不明所以的一味想要给德妃换御医,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若是皇帝没有阻拦我,让我真的将事情闹大,只怕太后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了我的性命。
若说我弄清了所有的事,却也不尽如此,怡贵人临终前的话我仍是没有想明白。“若是德妃不死,祀王爷和祀王妃的婚事就没有意义了”,这或许才是太后害死德妃的真正原因,但我现在根本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皇帝……他想必也没有弄清太后害死德妃的真正目的吧,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绕那么多的圈子了。
“你……”皇帝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完全没有料到我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好!不愧是孤看重的人,果然没有叫孤失望!德妃……是她自己选择了这个结局。她是何等聪明之人,尹丫头你不会不知道。孤察觉到太后对她有所动作,难道她自己就没有一丝一毫感觉到异常吗?当然不是。若是她不愿意,凭怡贵人如何能接近得了她,画梅又如何能那么顺利地投毒!谁都看得出那陈御医是个庸医,但德妃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为什么?因为她选择了牺牲自己,选择了用自己的性命,为孤换取多一点的时间,与太后相搏。”
皇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沉痛,我一时回不过神来,竟就那样傻傻站着。德妃她……竟然是如此清醒的一步步走向死亡?而我……竟然毫无察觉?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我太傻?呵,我早该发现的,德妃从不让我和怡贵人独处,也从不让画梅太接近我,她那样护着我,就是不想我有丝毫的闪失,而我……却浑然未觉。
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坠落,我早已不想再问皇帝,德妃究竟要以性命为代价为他争取做什么的时间,还有太后能如此牵制皇帝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此时此刻,似乎除了无声无息的哭,我再没有其他的任何事可以做,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想要做了。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不知是因我哭得实在让他烦心,还是因我让他又想起了德妃。
我终于收了眼泪时,皇帝已坐进了书案后的太师椅,表情肃穆。我心里一片潮湿,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怡贵人临终前对我说的那句话。
第二七二章 真正的隐忍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二七三章 相逼
“你回去罢,最近谨慎些,没有事的话,就不要离开毓淑宫。”皇帝面色沉沉看不出表情,我点头应下,又重重拜了一拜,才起身离开。
出了书房,福公公和小遥都等在门外,冲我行了个礼,福公公笑眯眯的道:“上天庇佑,郡主此番总算有惊无险。皇上所赏免罪金牌,奴才自会催促礼部快快置办,只是,免罪金牌的下发需要一系列繁冗的流程,即便奴才催促得再勤,郡主能拿到免罪金牌也要是数日之后了,在这之前,郡主一定要小心谨慎些,毕竟在拿到牌子之前,皇上所说都只是口谕,约束力有限。”
我点点头:“谢公公挂心,此番容月能逃过一劫,全仰仗公公的帮助,这些……是容月的一点心意,容月知道公公不在意这些,但,容月能给公公的只有这些了,希望公公不要拒绝”,说着,我将自己的钱袋递给福公公。这钱袋是用暗色料子做的,又不曾让人见过,即便送给了福公公,也不会扯出什么风流官司来。
福公公双手接过钱袋,躬身对我道谢:“奴才谢过容月郡主,其实奴才今日并未帮上什么忙,多亏小遥姑娘脚程快,急赶着到了康寿殿报信,总算保得了郡主周全。”我笑了笑:“公公,容月先回毓淑宫了,一切多劳公公费心。”福公公点点头,笑着目送我往外走。
带了小遥离开康寿殿,走在路上,我犹豫了一下,问:“小遥,画梅……如何了?”小遥顿了顿,咬咬下唇道:“小姐。皇上将她……赐死了。”我不由得停下了步子,虽说她的结局注定如此,我听了之后。还是不免觉得难过。抬头望,天色晴好,风淡云清。这初春料峭的冷意,却让我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回了毓淑宫。画竹画柳早已急急的等在门口,远远瞧见了我,忙迎上前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可见对我是十分的担心。“没事了,进屋说话吧”,将二人带进我的房间。吩咐小遥将门关好,画柳耐不住性子,道:“郡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去竟是这么久,奴婢放心不下,偷偷跑去春暖阁打听,听里头的宫女说你被太后娘娘身边的鸿雁姑姑带走了,吓得奴婢不知如何是好。偏偏陵嫣郡主又出宫回府了,奴婢都不知该向谁求助,方才奴婢还想着。郡主若是再不回来,奴婢……奴婢只能去求祀王爷了。”
我拉过她的手,安抚道:“这不是没事了么,幸亏你没有去找祀王爷。不然的话,只怕祀王妃要喝醋了。”想起怡贵人死前说起的另一个眼线,我不由皱了皱眉。“画竹,毓淑宫里是不是有个叫小苏的宫女?”画竹偏头想了想,道:“是有这么个人,郡主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她一向是在外院伺候的,只做些粗活,似乎没什么机会见到郡主。”
我点点头:“你把她调去做一些扫洒的活计吧,那种让她远离内院,也接触不到饮食用度之类的活计。”画竹应下,似乎想问我原因,我没有避讳,直言:“那个小苏是太后身边的人……你们要对她防范些,但不要表现得太明显,让其他人察觉。”几人皆是点头。
“郡主,今天晚膳想吃些什么?”画柳问,我苦笑了一下:“今日过得这般惊心动魄,如何还有胃口吃什么东西。你们早些去休息吧,我也累了。”画竹画柳对视了一眼,知道劝我也没有用,于是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待二人将门从外面关上,我转过脸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遥,想了想,说:“小遥,今天……多亏你了……”小遥本是垂着头的,听了我的话,突然把头抬了起来,我这才发现,这丫头早已是双眼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这丫头,好端端的哭什么!”我慌了神,忙拿出帕子给她擦泪,小遥却是一个劲的摇头,抽抽搭搭的说:“小姐……小姐你可不知道,今天真是吓死小遥了,若是小姐你有个什么好歹的,小遥……可怎么办呐!”我拉着她我身边坐下,一边轻轻抚着她的背,一边道:“今日的确是十分惊险,若是没有小遥,只怕你家小姐我的命就要交待了。小遥啊,你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小遥只顾一个劲的哭:“小姐,小遥真的很害怕,宫里好危险,动不动就会死人,小遥好想念在琼鸾峰上的时候,每天过得开开心心,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就会丢掉性命……”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正如小遥所说,宫里宫外的差别实在是很大,小遥她自由长在边陲的小村子里,日子过得虽然清苦,却从未经历过任何的尔虞我诈,来了皇宫,眼睁睁看着德妃慢慢死去,接着又目睹了怡贵人的死状,她如何不会害怕。只是,尽管她这样害怕,却还是及时救了我的命。
“小遥……跟我离开碧水村,你有没有后悔?”我拉着小遥的手轻声问。小遥抬起头看我,泪眼婆娑地拼命摇头:“小姐,小遥从来不后悔跟着你,若是没有小姐,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小遥。小遥只是害怕,怕小姐会受到伤害。”
我忍不住双眼一热,强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泪水,我哑着嗓子道:“小遥……我会好好护着你的,任何人也休想动你分毫!”这种恐惧的情绪一定是折磨了小遥很久了,定是怕我担心,她才一直隐忍不说,今日终于把话说开了,她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扑在我肩头嚎啕大哭起来,我轻轻扶着她的背,由着她宣泄心中的恐惧。
路还长,我们都需要振作。
小遥哭够了,我也觉得肩膀有些发酸,她体贴地烧了开水来,我将全身浸在木桶里,被热水包裹着的感觉温暖而安全。这次长了记性,没有泡着泡着睡着,早早从浴桶里爬出来,打发了小遥去睡下,我自己也缩进了被窝。
福公公说的没错,这几日一定要小心,太后若是想斩草除根,定会在这几日内动手,我绝不能死在她手里。绝不。
第二日一大早,小遥急冲冲便跑来告诉我,一夜之间,怡贵人因偷情而被赐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如今宫妃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和任何“淫。乱后。宫”之事有所牵连。小遥说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翻箱倒柜了一番,拿了件物事,我带着小遥便朝扶风居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扶风居,在院外站了片刻,还未进去,正巧有个宫女出来,见了我,立刻便拜,想来是曾见过我的。抬手让她起来,问了她家主子在不在,她点点头,殷勤的将我送到了一处偏厅外,我拾级而上,跨过门槛便瞧见了扶风居的正主,婉妃。
婉妃似乎是刚起身不久,正斜倚在座上神色恹恹地喝着粥,听到我的脚步声,还以为是个宫女,头也不抬的便道:“小喜,这粥怎么熬得这么腻,是人喝的么!你是想害死本宫吧!拿去倒了!重新熬一锅来,再熬成这个德行,仔细本宫收拾你!”
我端立在那里没有出声,她见“小喜”迟迟不上前,气得将碗狠狠撂在桌上,抬眼正要骂,却发现来人是我,于是只得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面色有些僵硬的看着我。
“容月拜见婉妃娘娘,娘娘金安。”我倾身福了福,柔声道。婉妃收了方才目瞪口呆的表情,有些不忿地瞥了我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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