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客气了。前些日子,宫里新进贡来了一些料子,我一个人也用不完,这不,今儿刚好郡主得空,我便带了料子来,让郡主挑几匹自己喜欢的,送去针工局赶制出来。”
“娘娘太客气了,容月无功不受禄,这料子……容月实在不好意思收下……”我正要拒绝,萱妃却道:“郡主,我知道你来朔莫并非情愿,说实话,抛开各自身份,单就坊间对郡主的传闻,便让我对郡主很是佩服。郡主对朔莫心怀防备,我很理解,但希望郡主不要拒绝我的一片好意,我不过是个女人,在深宫里寂寞久了,希望能有个说体己话的人。”
萱妃的话说得很诚恳,我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我点点头:“如此,容月便谢过萱妃娘娘好意了。”我刚一说完,萱妃便笑着拉我挑料子:“郡主你瞧这一批如何,色儿嫩,郡主本就肤白,被这料子一衬,定时十分光彩照人。”
的确是块不错的料子,双面绣,丝质柔滑,颜色也很大方。我点点头:“的确不错,对了,私下里娘娘不必总唤我郡主,唤我月儿便好。”不知怎么,看着萱妃一脸毫无防备的笑意,我忍不住道。
“好啊,我虚长你几岁,你也不必总唤我娘娘,便唤我萱姐吧!”我抿了抿嘴:“萱姐……”,萱妃高兴极了:“感觉像是多了个妹妹!”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萱妃拉着我一通挑挑拣拣,最后留下了六匹,如此上等的料子,只怕她一年也就能拿到十匹左右,她能一次分给我六匹,足见其大方。“月儿,眼看着天更热了,你的新衣得加紧做才是,这样吧,我现在就把料子带到针工局去,吩咐他们快快赶工,郡主毕竟初来乍到,自己一人去了只怕是会吃亏的。对了,快把你的穿衣尺寸写下来,这一高兴,我险些忘了!”
萱妃很为我考虑,的确,我在这朔莫皇宫里没有任何地位,去针工局做衣裳,只怕会被一拖再拖,而若是她去,便很不一样了。
进屋写了尺寸交给萱妃,我仍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见萱妃一脸高兴,也不好太过客气,扫了她的兴。
萱妃很喜欢和我讲话,我们在房里坐着闲聊,不觉间,一个下午便过去了,我索性留了她在浮湘园里用了晚膳。送走萱妃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
带上了红夙送我的匕首紫鸢,还有师兄送我的针,第二日一早,瑞公公便在浮湘园外等候了。
我以为皇帝微服私访阵仗会很大,至少近身侍卫会带上不少,可当我赶到勤政殿外时,却很是意外。
赫连宥只身一人身着玄色长衣负手站在那里,身边只有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
“陛下”,我上前行礼,“准备好了?只带了这些东西?”赫连宥扫了一眼我小得可怜的包袱,皱了皱眉。“这些便够了,陛下,是现在出发吗?”
赫连宥点点头:“上车吧”,“还是陛下先请”,我摇摇头。赫连宥不说话,直至看着我,明显是在相逼。我不得不妥协,转身先上了车。
这辆马车从外面看非常普通,但里面却是另一番样子。马车内铺了厚厚的绒毯,很软很舒服,车内有一张小几,上面摆了茶壶茶杯,小几的下面是抽屉,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小几两边是可躺可坐的台子,上面不但铺了绒毯,还搁上了软枕,软枕下面是叠得十分整齐的貂皮披风,若是露宿,可以当被子盖。
来不及查看其他地方,赫连宥也上了车。看他在我对面坐下,我突然觉得有些压迫感。他倒是很安之若素,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车很快动了起来,和我猜想的一样,马车跑得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行到宫门外,车夫不知跟守卫说了些什么,守卫很快便放行了。
看着赫连宥闭着眼坐在对面,我忍不住细细打量他。
来到朔莫这么些天,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他的样貌。
英气逼人,这是赫连宥给人最直接的感受。他的眉很锋利,剑眉星目说的或许就是他这般的模样。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收敛了光芒,整张脸也变得柔和了些。
总觉得他像一根时时紧绷的线,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从见他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他严于自律,但这样时刻苛责着自己,未免对自己也太残忍了些。我能感觉到他以一国之君的身份自我要求着,就是他对自己责任的承担,让我在讨厌他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敬佩。
我正望着他出神,未料他突然睁开眼,吓得我往后一倒,靠在了车窗上。
“怎么?郡主突然对孤的脸很感兴趣?”赫连宥邪邪一笑,我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转过头不肯说话。他倒也没有追问,轻笑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一阵,我实在觉得无聊,眼睛在马车里扫来扫去,想寻个东西来打发时间。赫连宥明明闭着眼,却似乎看到了我的坐立不安似的,笑道:“郡主有没有兴趣和孤对弈一局?”
说完,他睁开眼,眼角带笑。
下、棋?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琴棋书画里,我最最讨厌最最不擅长的就是下棋,当年教我下棋的老头子气得胡子都掉光了,也没把我教成个好的棋手,而我一向讨厌记棋谱,加上本身对此就无甚天赋,所以一看见棋盘就觉得头疼。
第三一八章 微服私访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三一九章 什么关系
赫连宥一定是故意的重华归!他既然能深入大炎,那么坊间关于我的传闻他一定听过。当年尹老头捏造出我极善下棋的谎言来,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墨都的人都相信我在下棋方面造诣颇深,因而甚少有人敢邀我对弈。
聪明如赫连宥,如果观察到我这个下棋“好手”来到朔莫这么久居然对他送到浮湘园的上好棋盘视若无睹,书架上的上古棋谱看也不看,一定会猜测我的棋技没有传说中的好,甚至糟得一塌糊涂。
邀我对弈?其实是想看我的笑话吧。
“陛下好雅兴,只可惜容月棋艺不精,难登大雅之堂,就不在陛下面前献丑了。世人都道,每个人最大的对手是自己,陛下何不同自己对弈一局,也好教容月大开眼界。”想引我丢人?门都没有!
赫连宥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从角落里拿出棋盘搁在小几上,黑白棋子一左一右地放在手边,真的开始和自己下棋起来。
我一向对下棋不感兴趣,看了一眼便撇开视线,自顾自的继续百无聊赖,打算和赫连宥两不相扰。
不得不承认赫连宥是个极有耐心的人,马车走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了,他居然一直跟自己对弈,毫无不耐烦的表现。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决定没话找话:“陛下此行怎么不多带几个侍卫?这样单枪匹马,恐怕不怎么稳妥吧。”
赫连宥头也不抬,专注于自己的棋盘,口中淡淡道:“并非如此。郡主可还记得血流沙?血流沙的部众有许多都跟在马车附近,并非没有护卫,而是护卫不轻易示人。”
血流沙,我怎么会忘记。当时在岐川黄府伏击我们的就是血流沙的人,他们的手段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有他们护着,赫连宥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沉默了一会儿。我在犹豫要不要再找个话题,赫连宥保持着注视棋盘的动作,抬手指了指我脚下:“暗格里有书。郡主挑一本看吧。”
车上有书?我反射性地低头一看,脚下果然有个小小的凸起。掀开毯子一看,正是一个暗格,里头整整齐齐的摆了两摞书。
赫连宥真真是恶劣,明知我在车上闲得无聊,不想跟他说话,更不想跟他下棋,还便闲闲地看着我坐立不安。车上有书也不告诉我!在心里暗骂他歹毒,我把几本书全都取出来摊在腿上,来回反复挑拣,最后选中了一本讲风物的。
原本我还想问问赫连宥微服私访的第一站是哪里,但他方才的行为实在是恶劣,所以我硬生生地咽下了这个问题。反正早晚都会到的,问不问其实并没有区别。
这一路走的大约是官道,路很平,并不怎么颠簸。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车夫恭敬地在外头问:“爷,是时候用午膳了,您要不要下车走走?”
他不说我还没什么感觉,他一说我才发现。在车上坐了一上午,我浑身都很酸痛,腿都有些麻了。赫连宥落下一子,道:“也好”,然后看向我:“郡主不下车休息一下?”
我颔了颔首,装模作样道:“陛下先请”,赫连宥没跟我客气,伸着长腿一下跨出了车门,跳了下去。我掀开帘子一看,他正伸了手准备扶我。
我有些犹豫,说实话,我一丁点都不想被他扶,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赫连宥一看便是极其好面子的人,我若在此时落了他的面子,他指不定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报复。
无奈之下,我只得把手搭在他手心里,用最快的速度下了车。
慌忙收回手去,我轻声道谢之后,假装环顾四周重华归。这里显然是荒郊野外,方圆百里之内连个茶肆也没有,当真荒凉。朔莫境内雨量并不充足,因而旷野之内并不能看到多少绿意。
但这苍凉之中,却透着一番别样的力量之美。
在马车附近转了转,腿脚明显觉得不那么难受了,再回到马车边,却见那车夫已经架起了火堆,在上头烧起了水来。赫连宥站在远处负手站着,极目远望,显然是不会动手帮忙的。
想了想,我上前对那车夫道:“师傅,我来帮忙”,说完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车夫望向我,我这才发现,他其实非常年轻,五官也很好看,让人瞧着便觉得非常舒服。
他倒是不卑不亢,笑了笑道:“既然郡主开了口,那……就劳烦您照看一下火堆了,小人来热菜。”
热菜?我看向他手边,才发现那里竟然摆着个食盒!只见他将食盒的盖子打开,里面整齐地摆着几样精致的菜,有荤有素,很是丰富。见我面露惊愕,他笑了笑道:“这些菜只够吃一顿,到了晚上就能赶到落脚的地方了,到时再添置便可。”
我忍不住在心里摇头,皇帝就是皇帝,出门在外还要顿顿吃热菜热饭!
拨了拨火堆,我问:“还没问小哥你怎么称呼呢”,他将盘子搁进笼屉子里,笑说:“郡主唤小人青棘便可”,说着,他还跟我解释了是哪个青,哪个棘。
直觉这并非他的本名,但既然他不愿说,我自然不好多问,于是点了点头,我道:“青棘大哥不必唤我郡主,想必你也知道,我是大炎的郡主,不是朔莫的郡主。你大可以直接唤我的本名。”
青棘看了看我,道:“只怕……不行”,说着,他看向我的身后,我顺势回头一看,赫连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不喜欢这样仰望他的感觉,我立刻站起身来,他却笑到:“青棘说得对,他不能直接唤你的本名,因为……此次微服出巡,在名义上,你是我的妻子,所以他要唤你夫人。”说完,赫连宥邪邪一笑。
我一听此话,牙咬得咯噔噔直响!谁允许他把我当作名义上的妻子的!他以为他是谁?
咬紧了牙,我觉得自己只怕下一刻便要忍不住发作,可以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我只能捏紧了手心,一言不发的挥袖而去。
从这以后,青棘便不再唤我郡主了,而是很得赫连宥心意地唤我“夫人”。
如青棘所言,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赶到了落脚的驿站。我还在生气,一路上没有同赫连宥主动说过一句话,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自顾自的下棋,不讨嫌。
我们落脚的是一个小镇子,熟门熟路的寻了间客栈,青棘将马车牵去了后院,赫连宥则径直进了大堂。我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心里担忧着晚上如何解决房间问题。
赫连宥寻了张空桌子坐下,小二立刻赢了上来,没有问我的意思,赫连宥连着报了一串菜名,吩咐小二快快上菜,还扔了块碎银在桌上。小二很是乖觉,点头哈腰地收下赏银便窜到了后堂去。
此处因是个小镇,来往的人只怕并不多,而赫连宥的举手投足一看便贵气逼人,大堂里的食客,连同柜台后头的掌柜,都在有意无意的偷偷看着我们这桌。
我有意地坐得离赫连宥远些,试图借此与他撇清关系,不一会儿,青棘栓好马车回来,朗声一句“爷,夫人,后院有干净的井水,要不要洗洗手?”成功地让所有人认定,我和赫连宥是一对“夫妻”。
我恨得牙痒痒,在心里骂了青棘无数次,赫连宥却笑咪咪地站起身道:“夫人一向最爱干净,走吧,去洗洗。”说完,站起身来,没有如往常一般自顾自的先行,而是摆明了在等我。
他绝对是故意的!
左右人都在打量着我们这三个外来人,此时我若是多说什么,无异于丢自己的脸。绷着脸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僵硬地移步到后院。
院子里果然有个井。
青棘先一步打了水上来,拿起井边的瓢舀了一瓢水:“爷”,赫连宥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不能自拔,看向我道:“夫人先请”,此时身后是来来往往的小二和小厮,我自然不能发作,默不作声地上前,就着青棘用瓢倒出的水洗了洗手,不再打理二人,我头也不回地进了大堂。
刚坐下不久,菜便开始上桌了,二人回来后,在赫连宥的示意下,青棘也坐了下来。
方才为了和赫连宥拉开距离,我选了他对面的位置,现在我只能在心里叫苦不迭。和他对面而坐,虽然距离拉开了,但只要我一抬头便能看见他的脸,一看见他的脸便是一肚子的气,如此一来,还怎么吃得下饭!
一想到明日不知还要在外颠簸多久,不吃饱吃亏的一定是自己,我不得不强忍着不满逼自己好好吃饭。
我想,看到我如此不快,赫连宥现在一定是神清气爽,心花怒放。
好容易用过了晚饭,我最担心的时候到了。房间,究竟该怎么安排。
赫连宥搁下筷子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往柜台走去,掌柜的一见忙笑咪咪地迎上:“贵客是要住店吧,咱们店里天子号的房间舒适干净,绝对包君满意,贵客是要几间啊?”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赫连宥,试图以此表达我的态度。
第三一九章 什么关系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三二零章 玉司南
赫连宥若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瞬间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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