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要回学校了,好吗?” 明宇沙哑着嗓子问。
“不行,我明天一大早还要送报纸。”
“送报纸?” 明宇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小曼,“送什么报纸?”
“是这样,我现在还在做着一份兼职:每天早上去居民区送五十份报纸。”
“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明宇不满地问。
“我没有要瞒你呀。”小曼把明宇拉回餐桌旁坐下,“只是我们一直没有见面。”
明宇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格林童话里的灰姑娘,十二点以前是公主,十二点以后又变成了灰姑娘。”
“我本来就是灰姑娘。”小曼接口。
“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明宇嘟哝着。
“好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不许生气喔。”小曼笑着,举起酒杯。
对小曼来说,这是一顿奢侈的晚餐。晚饭后,她还是回到了学校,并且好不容易说服明宇让她继续在罐头厂做暑期工。
“我觉得,怎么好象每次都是我让你?”当明宇把车子开到学校门口时,仍然不满地嘟哝。
放爱一条生路 33(3)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小曼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你当然不觉得,因为每次都是你赢。”
“那是因为每次我都有道理。你要有道理才可以说服我呀。”小曼打开车门,从后座上拎出花和一大堆衣服。
“你总是有道理,我说不过你。”明宇也从车上下来,帮她拿东西。
“好了,不要象个小老头似的。我走了。”
明宇上前捏捏她的鼻子,“真拿你没办法。” 他想吻吻她,可是她轻巧地闪开,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笑着扬扬手,用法语道了一句晚安:
“Bonne nuit。”
明宇惆怅地望着小曼飘然而去的背影,叹口气:他觉得她就象个外来国度的精灵,飘忽不定,他总抓不住她。
小曼穿着新连衣裙,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还有一大束玫瑰花回到宿舍,立刻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连隔壁宿舍的女生都跑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的礼物一件件拆开,在自己的身上比划着,兴奋地评论着。
“哇,好漂亮!”
“还有一大束玫瑰花。”
“都是你男朋友送的吗?你男朋友好有钱喔!”
“小曼,这条裙子下个星期可不可以借给我穿一穿?”
“好,没问题。”小曼慷慨地应承。看着这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小曼觉得她们比自己还开心。快乐是可以与大家分享的,痛苦却需要独自承担。
放爱一条生路 34
到暑假结束的时候,小曼终于拿到了打工挣来的钱。直到上大四以后,小曼才不再用“骑马布”。她用她的工资为自己买了一包卫生巾,第一次使用,感觉很柔软、很舒服,再也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洗胶带、晾胶带了,小曼把多年来一直在用的“骑马布”扎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告别“骑马布” !
金秋十月,国立大学举办校园运动会,师生共同参与,全校休课三天。小曼利用这段时间来到一家酒吧面试。下学期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前两天送报纸的时候,骑单车经过这里,看见门口贴着一张招工告示,小曼决定来试试。
推开这家叫“木子吧”的门,里面正在营业。小曼走到一位服务生身边,小声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在招工?”
服务生要她等一下,拔脚向里间走去。不一会,走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老板模样的男人,胖胖的啤酒肚,说话中带着浓厚的闽南口音。来人把小曼上下打量一番,然后问道:
“你是来找工作的吗?”
“是的。请问这里招临工吗?”
“我们正在招临工。你以前做过吗?有没有经验?”
“没有,我没有在餐厅做过。”小曼回答。
那人皱皱眉,“那你会做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做。”小曼赶紧说,“洗碗,端盘子,打扫卫生。”
中年人眨眨眼睛,看着小曼,“你多大?”
“我还在念书。”小曼说,“我是旁边那间国立大学的学生。”
中年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戏,小曼心想。
“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中年人突然问。
“明天!”小曼惊喜地回答。
这么轻易就得到了一份工作,小曼欣喜若狂:不必再为下半年的生活费发愁了!这是一份较稳定的工作:酒吧侍应生。酒吧离学校很近,下午放学后,从五点工作到晚上十点,每月三百五十元。
放爱一条生路 35
这天中午,潘亚云给明宇打了一个电话。
“明宇。”
“哦,是你,你好。”明宇正在工厂里巡视。
“怎么最近很少见你来健身?”
明宇毕业以后经常去潘亚云的健身俱乐部练健身,这是他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
“最近比较忙一些。我本打算过两天去的。”
“明天有空吗?”潘亚云问。
“明天?” 明天是星期六,明宇本来想去学校看小曼的。“有什么事吗?”
“明天是我生日啊。”
“哦,是吗?对不起,我忘了。” 明宇说。
“没良心的。算了,原谅你。”潘亚云好脾气地笑笑,谁让自己喜欢他呢!“我在‘希尼’夜总会包了个场,明天你一定要来喔。对了,你有空帮我去订个大蛋糕,我恐怕没时间。”
“……好。” 明宇不好推托,答应下来。
放爱一条生路 36
明宇提着个大盒子,从蛋糕店里走出来。他想了想,还是去买了一束鲜花。
‘希尼’夜总会装修豪华,灯光璀璨,来这里消费的人非富则贵。潘亚云包了一间最大的VIP房,并请来了不少方方面面的“实力人物”,她要让明宇看看,她的面子有多大,与她有交情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潘亚云今天悉心打扮,特意去发型屋梳了一个晚妆头,穿着一件“VERSUS”的黑色晚装,耳朵上坠着硕大的金耳环。
明宇走进房间,里面已经非常热闹,有些人他也认识。
“程总,你好。”
“阿,是崔总,你好,你好。”
“哪里,在大哥面前怎敢妄称。”明宇与房里的人寒喧着。
“明宇,怎么才来?”身后传来潘亚云嗲声嗲气的声音。
明宇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将一束花递到潘亚云面前,笑着说:“生日快乐!你今天很漂亮。”
“真的吗?”潘亚云笑魇如花,“谢谢!” 她双手接过鲜花,并迅速在明宇的脸上亲了一下,周围的人见状趁势起哄调笑。潘亚云甜甜地挽起明宇的胳膊,“来,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
“这位是企业家协会的郝秘书长,那位是法院的戴科长……”
“你好,你好。”明宇与他们一一握手,并递上自己的名片。
放爱一条生路 37(1)
今天是周末,明宇没有来,小曼有一些失落。通常每个周末,明宇都会来看她,现在除了明宇,再没有人会来学校看她。每到周末,小曼的内心总会隐隐地有种期盼,现在,这种期盼象一张无形的网缠绕着她,让她不安。她一整天都呆在宿舍里看书,哪儿也没去。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明宇还是没有来。小曼没有给明宇打电话,她知道她没有权利这么做,既然不会有结果,她不可以奢望明宇每个周末都会来看她,她不可以要求他为她做些什么。吃完晚饭,小曼骑上自行车,来到“木子吧”上班。
小曼正在换衣间里换工装,她刚把上衣穿上,还没扣扣子,门突然被打开,进来的是徐先生,那个中年男人,这家酒吧的老板。两个人都很意外,四目相对,小曼羞得满脸通红,忙不迭地把衣服拢起来。
“徐先生!”
“对不起!” 徐老板连忙退出去。
小曼赶紧换好衣服走出来,徐老板还站在门口,小曼尴尬地对他笑笑,转身走开。
接近十点钟的时候,小曼正准备下班。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
“郑欣,你怎么来了?”小曼高兴地迎上去。
“我来酒吧坐坐,顺便等你下班,好不好?”郑欣对小曼说。
“好呀。”小曼把郑欣拉到一张桌子前坐下。
郑欣扫视了一下四周,缓缓地说:“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是呀,还不错吧?”小曼笑笑,“你想喝点什么?我帮你去拿。”
郑欣把身子蜷缩在沙发里,半晌不语,好像有心事。
“郑欣,你怎么了?”小曼看着郑欣。
郑欣抬起头,勉强对小曼笑笑,“给我来瓶啤酒吧。”
“好,你等等。”小曼转身走向吧台。
郑欣看着小曼的背影,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
“郑欣!” 小曼手里托着一瓶啤酒,惊讶地看着郑欣,她从来不知道郑欣还会抽烟的。她走过去,一把将郑欣嘴里的烟拔出来扔掉。
郑欣看看小曼,垂下眼睑,缓缓地从烟盒里又掏出一根烟点上。
“郑欣,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小曼着急地问。
“刚刚。” 郑欣吐出一口烟雾。
小曼在郑欣的对面坐下来。“你怎么了?”
“小曼,我很羡慕你,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有一个又有钱又帅气的男朋友。”
小曼皱皱眉,“干嘛说这个?”
郑欣晃晃手中的烟,“要不要来一根?”
小曼摇摇头,“你也不要抽了。”
“我真不明白,明宇那么有钱,你为什么还要来这种地方打工?”
“他有钱,关我什么事?”小曼小声说。
郑欣无奈地笑笑,“你真是特别,如果换了别人,早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你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会令许多女孩子生气呢。小曼,不要太固执,该享受的时候,不要错过了好机会。”
小曼疑惑地望着郑欣,她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今晚的郑欣看上去很奇怪。
“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郑欣重新垂下眼睑,没有看小曼。“我不想我的好朋友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郑欣顿了顿,淡淡地说,“我可能一毕业就要结婚了。”
小曼瞪大眼睛,象不认识郑欣似的盯着她。
“你不要用这样的表情看我,”郑欣勉强从嘴角里挤出一丝笑容,“怎么,我不可以结婚吗?”
“可是你的样子告诉我,你一点都不开心,倒好象要去赴刑一般。”
“开心,当然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留在滨海,不用回农村了。”
小曼担忧地望着郑欣。
“怎么,你不问问我和谁结婚吗?”
“那么,你和谁结婚?”
“这个人,你也认识。” 郑欣幽幽地说。
认识?小曼实在猜不出他是谁。
“是我们的辅导员。”
放爱一条生路 37(2)
是他?那个辅导员?那个三十多岁干瘦干瘦的、离过一次婚,一双小眼睛总是贼溜溜乱转的辅导员?小曼并不想诋毁这个人,可这又是事实。她并不喜欢这位辅导员,除了形象太糟糕,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的,半点水平没有,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混进大学里来的。小曼眉头紧皱,难以置信地望着郑欣:
“为什么?为什么是那个人?为了能留校吗?”
“是。只要我答应跟他结婚,他就可以帮我申请一个留校任教的名额。这样,我就可以留在滨海市了。”
这不是爱情,是交易!嫁给那个男人?不,小曼情愿一辈子不嫁!
“你爱他吗?”小曼问,她希望郑欣多少能爱他一点,这样她会好受些。
“爱有很多种。爱他的人,爱他的外表,爱他的钱,爱他的权。爱是什么东西?你说得清吗?”
这都不是爱。在小曼的心里,爱只有一种。
“你想清楚了吗?”小曼问,“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是的,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郑欣坚定地说,“虽然我不确定我是否会幸福,但是我确定,如果我回到农村,我一定不会幸福,所以我要赌一把。” 郑欣握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小曼觉得心好痛:爱情不是赌博。记得刚入校的时候,郑欣是一个多么开朗活泼的女孩,脸上总是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拥有一个那么温暖的家,为什么一定要独自留在这里呢。如果阿牛没有出国,如果郑欣家在城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难道一种无奈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吗?
“别喝那么多了,”小曼摁住郑欣的手,“我们回去吧。”
郑欣象一只安静的小绵羊,乖乖地任由小曼牵着她的手走出屋子。回学校的路上,郑欣坐在单车后坐上,揽着小曼的腰,轻轻唱起了歌:
“道别的那天,天空下着小雨,一如我纷乱的心绪,可是我依然很高兴……祝福你,我的朋友……”
小曼的脸上毫无笑容,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不知该祝福她的好朋友,还是该劝说她打消结婚的念头。她甚至希望自己来世做个男人,然后把郑欣娶回家,好好爱她,让她幸福。
“天空下着小雨,一如我纷乱的心绪……”
希尼夜总会的包房里,大家玩兴正酣。明宇喝了很多酒,而且还帮潘亚云喝了不少酒。大家玩猜枚掷色子的时候,谁输了就要罚喝酒。亚云总是输。输了她就向明宇撒娇,要明宇替她喝,于是明宇无论输赢总要喝酒,一晚下来,已有七、八分醉意。十二点刚到,大家嚷着切蛋糕。
“蛋糕来了!”
潘亚云在蛋糕上只插了两根蜡烛:好事成双。房间里响起?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
“先许个愿。”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潘亚云双手合十,“我的愿望是……” 她看看明宇,柔媚地笑笑,闭了闭眼睛,然后鼓起腮帮子,呼一下吹熄了蜡烛。她走过去,拉起明宇的手,
“明宇,我要你跟我一起切蛋糕。”
明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握住潘亚云手里的刀子切下去。
“喔荷!” ……
房间里的气氛进入高潮,大家唱着、跳着,不断地喝酒。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