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眼儿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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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眼儿媚-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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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当世高人

我一拍掌,几乎跳起来,唉,偶像人物就在跟前,我激动的完全没了体统。

“有劳姑娘垂青。”大胡子东坡先生对我一揖。他真是和气,毫不见怪我不男不女的打扮,不伦不类的表现。他身边那叫子由和少游的也向我微笑。

赵公子一边引着众人向外走一边说,“子由来京后,我便猜子瞻先生杭州任满,想必也来,一直想着要见一见,哪知就在这海棠花会遇到,真是拣日不如撞日,没想到连少游都一起来了,更是幸甚。”

子瞻——东坡先生哈哈大笑,他笑起来洒脱豪放,全不拘泥。“这样的盛事,秦少游岂肯漏过?我连门槛还未摸到,他已经相见恨晚了。”

几人一起大笑,那穿蓝衫的俊朗青年秦少游只微微一笑,却不否认。我想起他刚才身边坐的那抱琵琶的美女,两人如胶似漆,恋恋难舍的样子,这又是个风liu才子吧,可惜我实在是历史盲,这样好神采的人物,我愣是不好意思问他是谁。

这时花魁赛已经结束,外面人还未散,各人赏花的赏花,斗茶的斗茶,各有乐趣。我跟在他们后面,跃跃欲试的想跟东坡先生再攀几句话,却是不敢。

大家找了几处地方,都站满了人,偌大的园林,也少有清净之处,执事官员要去清出一处,赵公子说不必,不用打扰别人。他想了想说,几位难得一聚,须当尽兴。只是这里却不行了,不如换到舍下?

东坡先生搔了搔头,他的头很大,这一搔,几乎头巾都滑了下来,他也不在乎,只说,“殿下那里虽好,仍不是风景最妙处。杭州几年,江南游遍,始觉景物胜在天然,一切人工穿凿的亭阁楼台,总是少点意思。”他呵呵的笑着对赵公子拱手,“放涎之言,殿下勿怪。”

“先生客气。”赵公子说。东坡先生叫他殿下,难道他还是位王爷?“只是先生已出了题儿,我若不找到一处能令先生满意的天然胜景,简直枉住了京师多年……”他沉吟着,“本来我是还有一处别墅,可是元泽在,我就不敢说我那是好去处了。而有元泽在,任谁也不敢说开封没有好去处……元泽,怎样?”

众人一起瞧公子,公子不禁一笑,像是早已知道赵公子会将皮球踢到自己这里。

“半日园这几日海棠也开得不错,几位不嫌小处粗鄙,就让元泽牵马首引路。”

公子让我去牵马,我巴不得这一声。我眉飞色舞,浑身都提了股劲。东坡先生要去半日园,那里可是我的地盘,到了那里,无论如何,我得让他给我签个名。

半日园正是最美的时分,这天万里无云,天蓝得如毫无瑕疵的宝石,透亮如镜,站在高处,一览无余的花田毫无阻碍,其间一无亭台,桥廊等阻隔,似河道自由通畅,花叶随风逐浪起伏,随日光点点烁金。风中落英缤纷,自由的落到土中,在这一切之外,层层花朵从地底涌出,渲染,波动,直达天边。

那几人果然目眩神迷,叹为观止,久久的看着,一时都不言声。

我忙来忙去的煮茶,摆茶点,去招呼他们时,他们还犹自赞叹不已。看惯了花式繁复的园林后,陡然见到这一片无拘无碍的景色,确实令人胸怀大畅。

“元泽,元泽,你竟种的出这一片花田?我看你修的三经,已是感叹你胸有大才,却想不到你的本事与胸怀,其实更在这一片自然里。”

我相信东坡先生是真的被感动了,任谁看到这一片花海,都不会不动容。

“咱们以往赏花,不过是观其美色,赏其娇态,即兴凑几首而已,今日见这半日园,才知道以前赏花都是错了,天外有天,这一片花田根本不拘花种,颜色,也不问花开是盛是败,花开如锦也罢,花落凋零也罢,这一片美却是不移的。”他问弟弟,“子由,你觉如何?”

“了不起,了不起,”子由说,“元泽种花全是依其自然之势,胸襟常人难及,此爱花并不一意求花美以娱己,而是尊重花意,将其放在自然之中生长。我但愿那些花君子都来一见,以正误区。原来世人赏花,大多是井底之蛙,本末倒置。少游看呢?”

秦少游笑一笑,“若能携秋娘来此半日,平生足矣。”

赵公子殿下哈哈乐了,“果然还是少游最中肯。元泽平日种花常叹无知音,你看今日这几位可是知音?”

公子也不多言,击一击掌,几名家丁过来了,公子吩咐他们去竹舍准备,“雅客来赏,当从容清谈。”

公子平时绝少请人去他的竹舍,我知道是真的打心眼儿里与东坡先生等惺惺相惜了。他平生无甚朋友,这几位却是寥寥几句,便足以引为知己。

我们一路下坡,转两道弯,就是公子的竹舍。跨进篱院,门前却赫然站着两名亲随,都是相国的人。

公子一怔,似乎好生为难,想要说话,屋里已有人说,“是元泽来了?”

相国从竹舍里跨了出来。

随即立刻愣住。

气场不对,我左看右看看,正谈笑的苏氏兄弟看到相国也停了口。赵公子也愣了,但他立刻笑了,“老大人今日兴致好!我与元泽多日不见,又难得子瞻先生回京,今日约了想来闹半日,却不料叨扰老大人清净了。”

老大人这才回过神,一张黑脸上好容易堆出些笑意,说,“昌王殿下有兴,老臣早该倒履相迎,这几位,咳,这几位朋友也都是老相识,我也听说子瞻回京,没想到在这里遇上。”

哎,我在心里感叹相国果然是耿直人,几句客套话,也被他说的勉勉强强,别别扭扭,一听就是言不由衷。

但东坡先生却似并不在意,笑道,“杭州虚混几年,京中倒是没变,荆公也依然风骨清癯。只有兄弟痴愚,一事无成。愧对老友。”他笑着,大力的挥着扇子,天气热,他又站了半天,仿绸衫子上印了一片渍子。

“子瞻何必过谦?”相国大人也难得的打起哈哈,“你人不在京中,盛名倒是丝毫不减,你修的苏堤,美名一直传到这里来。我这个逆子一向倨傲不经,对你倒是佩服得紧,我的话他从来听不进,独有你的诗文他每篇皆熟。他若是得子瞻赐教,我这做父亲的死了也笑慰九泉。”相国说着将手一让,子瞻请上座。

东坡也开始客气,“当日荆公受命危难之时,大力推行新法,元泽以崇政殿大学士,与父同修经义,那是何等的佳话?我兄弟俩虽痴长几岁,又岂敢僭先?”

子由在旁说,听说元泽也娶得贤妻,还是荆公福气好,眼看子孙满堂,到时候少不得讨杯满月酒喝。

相国眉心微微一皱,随即又与旁边的秦少游招呼。“少游新作我也看了,依然情致雅淡,风骨不衰。”

立在一边的秦少游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忽然听相国提他,便神情自若,深深一揖,“全仗荆公提携。”

几个文士文绉绉的说场面话,我实在无聊的要死,实在听不得这种绕弯儿的话。

又不能出声,转头一看,那姓赵的昌王殿下正在打量我。我嘴巴一歪对他做了个鬼脸,他微笑了。

从竹舍里往外看,又是另一种景象,层叠的绿叶层层堆叠,直砌上去,浓荫森森,日光再盛,也被逼成清淡,这小小竹舍仿佛是枝荫中的一方鸟窝。其间静谧,也无大片花朵,只有篱下一小丛丁香,像一支极细的工笔笔尖,将一点淡紫微红,点上窗台。

那叫子瞻的抚窗观看,又呵呵笑。“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不须多。”

相国咳嗽一声,他似乎是早嘀咕了一肚子的话,这时也不绕弯子了。“子瞻三年杭州通判,好容易回京,必是有一腔大抱负的。可否见教?”

东坡先生叹口气,似乎是,一个大难题绕不过去。本想风雅闲适半日,但相国咄咄逼人,他也就正面应战。

“见教不敢,兄弟三年一梦,惭愧的紧,事无所成,抱负成空,只是各地受灾,兄弟日夜不安却无法可施。眼见自长江以下,赋税沉重,累积数省百姓难以支撑。不知是否应了新法富民之核心?倒是要请荆公赐教。”

这是公然的碰撞了。相国沉下了脸,老大人沉下脸的时候可真不好看,加上深重的纹路,一张脸像黑压压的土地开裂一样。再看看旁边几人,个个神色郑重,公子眉尖蹙起,显得疲惫得很。

昌王殿下插进来打圆场,说变法目的是国家日益兴起,老大人一心为国大家都是看到的,云云。果然东坡先生停下喘口气,又接下去,现在安徽有孟广良,浙江有李卫,这几个都是可用的,只是去年三季干旱,今年钱塘江又发水,此等情形下百姓实是苦不堪言。听说荆公又要重推免役法,望酌情思量。

子由这时也插进来,“荆公心怀社稷,天下仰望,谁不知道?吾兄也是忠鲠谠直,有话必讲……”他语调和缓,措辞也柔和的多,是让双方都退一步的意思。但相国黑重的面皮下暴起了筋,像黑炭中的火星了,他突然间变成了一名斗士,深陷重围而无所畏惧。

“天下人行天下法。朝廷若不能调整经济,则情势险恶,无以为继。我身为宰相,韬光隐晦半生,若不是已想的周全,哪敢说变就变?你兄弟自恃名士大儒,却来指手画脚,有愧皇上信任!”

这等于是吵起来了,昌王又来打圆场,他请大家来看壁上一幅字,据说是羲之真迹。大家纷纷找了台阶,这时候对比相国和东坡还真是有趣,相国用力过猛的脸,余怒未歇,意犹未尽。东坡发力之后却收放自如,这时又是一派轻描淡写。

公子这时咳了一声,“麝奴,你也来看看,这幅字可好么?”

我正云里雾里,见案上摊了一幅龙飞凤舞的字,我不认得是什么,只是说好,公子又说,成日家只说要学要学,名师当前,还不求得指点一些?

我看看众人,大家都围拢来,连相国也被昌王拖着,勉强来看那一副草书,公子在旁边又铺了一副白纸,一面说,这个丫头跟了我几日,也学了几个字,今日有苏学士在前,不免贻笑大方了。

要我现场作诗?有没有搞错?公子的眼深处有一点笑意。嗯,他是要我插科打诨,将一幕以个闹剧来收场。

好吧,谁怕谁?我脑子飞快转,我必要露一手,让你们知道我也是个知识分子呢!

我脑中飞快的搜索,北宋之前的诗词是不能写的,我背过几首词,这时都不敢用,万一不小心用了个他们熟人的,岂不笑死人?我可怜的连南宋和北宋谁先谁后都不清楚。

我忽然灵机一定,想起中学课本上的一首词来,哈哈哈哈,绝不是他们能想到的。

我吸一口气,握住笔,运劲于腕,心里喝一声,卡买啦!唰唰唰,顿时下笔如风。我一口气的笔走龙蛇,写下一幅字,掷了笔,喘吁吁的笑。众人一起看我写的,登时都惊住了,一干人面面相觑,半晌没人做声。

第二十一章、王子青目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原谅我吧,我不是风雅人。只毛爷爷这首词气势如虹,我却是过目能颂。

没人说话,相国脸沉的能压死人,公子眼中也明显有惊异。难道这首词错了?有什么不妥?

过得一会,昌王殿下先笑了,“姑娘蹊径独辟,不同凡响,不似寻常读书人,识得几个字便迂腐。子瞻先生怎么看?”

“对仗不工,韵脚也不齐,但雄浑磅礴,全以气魄取胜,不是常人手笔。姑娘是转述?”子瞻先生弹了弹纸面说。

我只得点头说是。在这样的大家面前,还是老实点的好。

“此一词胸怀伟岸,我不能及。料来当世这样的人物也是寥寥,姑娘是听谁所作?”

这个,我支支吾吾,最后说,“那个,是一位长辈。”

相国重重哼了一声。公子朝他父亲看了一眼,轻松说,“麝奴成日家在书房伺候,也许是乱翻的哪朝古人的词……”

“正是。”昌王殿下又接口,“姑娘豪气夺人,倒是正对我的脾胃。若肯割爱,可否相赠?”

啊,我的螃蟹字居然被王子赏识?我明知他是在配合公子解围,还是头晕了,眼瞧着昌王将我那副不成体统的字仔细卷好放起,我竟忘了去帮忙。

公子这才慢慢说到,“家父向来严格,我却如萍水浮游,只想逍遥野趣过一生……只是新法却是赞成。变法维新,任重道远,好比千年之松位移,那是何等困难?体系陈旧,牵一发动全身,阵痛难免,难道以小失大,使天下再陷僵局?父亲秉承圣意,只有恪心劳力,虽万死而不敢怨,有何苦楚可言?……各位请移步用茶。”

我暗暗吁口气。这一场交锋,总算被公子举重若轻的收了尾。一行人向外走,相国脸上犹有余怒,东坡先生颇有遗憾。我体会到他的为难,刚刚心灵相交的知己,却不得不做个对头。前面的昌王殿下看我一眼,仍旧笑吟吟。我对他颇有好感,我忽然记起先前的冲动,便偷偷拉住他的袖角,他回头,怎么?

“大人,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哦?他略略诧异,接着一笑,“莫敢不从。”

“你帮我要一张东坡先生的签名好不好?”我眼睛发亮,飞快从桌上扯过一张素笺,又觉太大,并折叠,再折叠,最后沿缝裁开,成一张小小名片,我递给他,“就在这里,请他写上苏东坡三个字。”

他失笑的看着我这一系列动作,终于笑了,“就是这个?要苏先生的签名?为什么不让你家公子要?”

噫!我简直诧异,相国刚跟他吵了一场,这种事怎么能找公子?我将一定要他纸片塞给他,“一定要他自己签啊!”

他哈哈大笑,他笑得非常洒脱,非常快乐。年轻的脸一片灿烂的孩子气。

“姑娘好有趣,说话如明珠溅雨,赵憬从所未见。”他笑完了说,“恕我莽撞,你是元泽公子的……侍妾?”

唉,侍妾。我心里满是苦笑,“我是他的花匠,小厮,跑腿的,传话的。”

“那么,你到相府多久了呢?”

多久?我能不能说一千年?“半年。”

“半年便这样贴心,姑娘确是奇人。”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升得太快。

“嗯,奇人。我是被奴役的骑人,被他们骑在头上的。”我有意把岔打得俏皮,竹舍里已无旁人,只有我和这位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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