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的鸟雀。天色渐暗,黛山凝紫,一日已入黄昏,天边火烧般的带起晚云长飞,透露这夕阳余辉的暖意绵绵。飞鸟自霞色间成群掠过,投林归巢,窸窣一片。
“还有多久才到小镇啊?”临池打开车窗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
周封蹙眉,“应该快了吧!”按理说此时应该到了呀?难道…“我们会不会迷路了?”
君彦鎏下车,看着暮色四合的树林,“我们确实迷路了。”
众人纷纷下车,一大群男人本应顶天立地是铁血男儿,此时却慌慌张张惶恐不安,“那怎么办啊?这一路都是王侍郎在前面领路,他走了这下谁认识路啊?”
临池不悦的扫向他们,果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还不如她一女子镇定,“大致方向我们没有走错,可能是刚才走错了岔口,我们退回去看看。”
刚才有一个三岔口,随行的人都是没出过远门的京都人士,没了王侍郎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路走来都是官道,只有一条路,让王侍郎先行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岔口。本来正大光明阳光大道的原则,大家纷纷选择了那条看着宽阔的大路。结果越往里走越路越窄,后来大家进入了这树林。
“如今也只有这样了。”周封同意的说道,“大家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吧!”
大家回到马车上,君彦鎏周封临池没上车,走在最前面探路,马夫驾着车在后面跟着。越往回走他们的眉间的皱痕越深,君彦鎏举手令大家停下,双眉紧锁,“方向不对。”
“那怎么办?”眼看着天越来越黑,林子里时不时地有怪异的声音响起,纵然有这么人陪着临池也还是有些害怕,“我们就停在原地人来找?王侍郎见我们这么久了都没有到应该会回来找我们的吧!”
君彦鎏伸手揽过她按在自己怀里,“别怕,有我呢!”临池渐渐安心,回抱住君彦鎏的劲瘦有力的腰身。君彦鎏举目四望,正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惊呼声。
“你在这儿镇守大局,我过去看看。”周封对君彦鎏说道。
君彦鎏点头,一只手搂着临池一只手轻拍着临池的背安抚着她,因为那道惊呼声临池全身爬满了鸡皮疙瘩,颤抖不已。
“啊!”又是一道惊呼声响起,不过这次的声音很熟悉,疑似…周封?
君彦鎏目光警惕,“大家停在原地不要动,我去看看。”临池赶紧拽紧他的袖襟,“不要丢下我,我害怕,我要跟你一起去。”君彦鎏眼眸温情嘴角含笑,“你是我永远无法放下的人。”
这边话正说着,那边周封已经回来了。
大家瞠目结舌的看着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苦笑着的周封和他身后那个年约十五、六岁冷着一张脸的美貌少女,然后意味深长的一笑,连君彦鎏和临池也有些想笑。
“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能都笑着得有个人出来说话吧,临池先开口说道,望向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的少女。“周大哥,这位姑娘…”
周封一声苦笑,“她…”
“本姑娘挖了陷阱捕猎动物,猎物是有了,跟着一个男人也上门了。”少女抢先道,斜睨了周封一眼,轻嗤,“一个男人无能成这样,真没用,还打算救本姑娘?”
沉寂了几秒之后,哄堂大笑。
敢情刚才是因为这位姑娘捕到了猎物激动的惊呼,临池叹息,叹息里满满笑意,她看着那名少女面容干净,尽管极力掩饰但眼神仍不时流露出一丝倨傲,衣衫上虽有些尘土,但还算整洁,布料也是上乘的绸缎,临池暗暗猜想估计是哪家大户的小姐玩离家出走吧!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临池温柔的笑着问道。
“我…”她看临池气度高华言语温和,冰容也软化了,回一记浅笑,眼眸一转,“我叫尤渊。”
临池当然不会以为这是她的真名,想当初她跟着娘在外的时候几乎是碰见一个人便编一个名字,“尤姑娘往哪里去啊?”
尤渊想了想,最后据实回答:“我回宁南。”她看着他们一行人,“你们是迷路在此的吧!”
“不错。尤姑娘知道怎么走出这里吗?”君彦鎏注意到她说的是“回宁南”,而非“去宁南”。
“你们也去宁南?”尤渊挑眉。
周封插进来,“是啊,既然你也是去宁南那我们正好顺路,不如一起吧!”
尤渊送他一个白眼,看向君彦鎏抿唇笑了笑,“你怎么说?我跟你们一路会不会不太方便?”
君彦鎏一怔,“既然周兄都开口了在下当然也没有意见。”他看着明显郁卒的周封,“周兄可是我们的老大呢!”
尤渊明显不买周封的帐,看也不看他,“这么晚了我们快出去吧!我给你们带路。”
“多谢。”君彦鎏双手负背含笑温雅,风度翩翩,在众人中鹤立鸡群,即使夜色四垂天空如墨也掩不住他一身清华,引得临池也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他几眼,他见临池的眼神怪异,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上车吧!”临池淡淡道,转身。
大家都上了马车尤渊仍伫在原地不动,君彦鎏正疑惑就听她突然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妻子。”君彦鎏微笑回答。
尤渊看着他笑里的满足,眉眼沉沉,不再言语,越过他径直上车。
周封轻叹,放下车窗的帘子。
自古多情空余恨,谁教多情总被无情苦。
就这样,尤渊一路与他们同行。不过她却总缠着临池,连晚上睡觉也要跟临池一起,临池想这行人中只有她们两名女子,若她与君彦鎏在一起,尤渊一个人颇多的不自在,便也答应了。一路走来除了那晚,她再也没有跟君彦鎏和周封说过话。
尤渊种种异样的动作,临池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然后含笑漠然。
24
有道是咫尺天涯 。。。
马车刚驶进宁南城门,尤渊便下车告辞向众人道别了。这一路尤渊与大家相谈甚欢,将他们每个人的家世都摸了个透彻,自然也知道了君彦鎏的。她只笑笑说了句:“俊相公配才娘子,天作之合。”当时君彦鎏便沉了脸,骇人的气场吓得众人提心吊胆,小心肝一颤一颤的,最后向临池求助,临池也只象征性的安抚了几句就一笔带过了,看戏的意味十足。
自古有“郎才女貌”之说,而尤渊反其道而说摆明了是向君彦鎏挑衅。临池饮茶,她倒真想看看这尤渊能做到什么地步,君彦鎏的容忍度又有多少。
“总算到了。”周封感慨。
君彦鎏扶着临池下车,临池抬眸一看,宁南王府的大门大大开着,门道两边站满了人恭候他们,虽没有十里红锦相迎却也算声势浩大了。为首有两名男子一前一后的站着,前者苍老后者中年,前者未出鞘的刀隐忍待发,后者如锐利的剑锋芒四露。
周封乃礼部尚书,名面上是此行人之首,率先向那中年男子施礼,“下官参加宁南王。”看了立于宁南王前侧的老人,“这位想必就是甄家的前家主了吧!”他又向老人施了一礼,眼角余光一扫其余众人,都是些不干紧要的人物,现任甄家家主………宁南世子甄尤鋈并未到场。
宁南王府起源于甄家,甄家却不等于宁南王府。宁南王府与甄家可以说为一体,但又各自分开来了的。甄家为贵,将宁南王府包括于甄家其中;宁南王府为尊,凌驾于甄家其余人之上。
“君丞相近年可好?”互相道完礼,在宁南王府的大厅里,高位之上的宁南王向君彦鎏问道。
“家父尚安。”君彦鎏回道。
宁南王点头,又看向君彦鎏身侧端庄坐着的临池,轻笑:“许久不见,临池丫头越长越像你娘了。”他感慨的摇了摇头,“你哥哥洛景行倒是完全继承了你爹洛争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哎。”
临池浅笑,“王爷久不曾入京,未见到哥哥,不知道哥哥如今已是稳重许多了。”
“是吗?”宁南王不可置信的扬眉,调侃,“这可有点惊悚了。”
因着安易长公主的关系,同一阵线上的洛家与宁南王曾有一段时间密切的往来,两家的关系也是迅速上升,据洛争所说,宁南王还爱慕过已为人妻人母的馥月天意,不过最后见临池便可知引诱失败了。
君彦鎏看着宁南王与临池闲话家常般的谈话,嘴角噙笑耐心十足。坐在主位另一侧的周封亦如此,丝毫没有被主人家冷落一旁的愤怒。
“王爷,侄女如今是满身的风尘,您不嫌弃侄女,侄女自己也怕丢人呐!”临池软软的说道。
宁南王似恍然想起,“对对对,我一激动都忘了这茬了。周大人、彦鎏贤侄,你们就先好好歇息一晚,明日我设宴再为你们接风洗尘。”招手唤来下人为他们带路。
“好,那我们便厚颜麻烦宁南王了。”周封一起身,自京都随行而来的官员跟着都起身。
“周大人哪里的话,诸位大人都是为了小儿的婚仪而来,该是老夫说厚颜劳烦诸位大人才是。”宁南王笑道,此时他是以一位父亲的身份自称。
君彦鎏打圆场,“王爷客气了,这不仅是甄家宁南王府的事,也是长公主的大婚、是天家的大事。我等为人臣子,自当鞠躬尽瘁。”
又是一番客套寒暄,临池一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手抚着腹部,全身乏力,想尽快的躺在床上休息。虽然周封已为了她极力缩短了每日行的路程,让她不至于太过疲劳,但他也只控制在女子的承受范围之内,他不知道临池不止是女子,她如今还是孕妇。
“再忍一下便好了。”君彦鎏注意到她的不适,低声道。
临池连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懒得动了,用鼻音“嗯”了一声,不再理睬君彦鎏。目光无聊的四处扫视着,处处摆设都独具匠心,别具一格,一样的物什装饰却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临池暗叹宁南王府的能人真多,目光轻轻撇过门处,她一怔,急忙将目光又移回大厅门口,只见得门外的前庭风光好,门口无人影。
方才转头移目光的动作太大了,惊动了本就一直默默注意临池的君彦鎏,“怎么了?”
临池抱怨,“没什么,太累了,看晃了眼而已。他们到底客套来客套去的到底要客套到什么时候啊!”
君彦鎏摸摸她的发顶,“如果你真的累了我就直接去请辞。”
“那多不好啊,还是算了吧!”临池讪讪,靠回椅背继续无聊。
她绝不会看错,那一闪而过的婀娜倩影,是如此熟悉。
抑不住唇边泛起的笑意,阖上满是冷嘲讥讽的双眼,她在心中冷哼,恶狠狠地诽谤:君彦鎏就是一坨粪,围着他转向他扑去的就是那讨厌的苍蝇,而她是那朵误插在他上面的鲜花。
诽谤完她又愣了愣,君彦鎏是粪是糖与她又有何关系了呢?反正她这朵鲜花都要离开了不是吗?她低头沉默,耳边蓦然响起迷路那晚在树林中他抱着她说的话………“你是我永远无法放下的人”,她的手紧紧攥着云袖。
他们一行人住在宁南王府的待客的西苑里,周封和君彦鎏俩人各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临池跟着君彦鎏住一起,其余人则只是一人一个房间。宁南王见临池来也没带一个丫鬟随身侍候,便特地给她派了一个叫楚词的丫鬟给她,其余人连周封君彦鎏可都没专使丫鬟侍候。
待一切收拾都收拾好后,临池慵懒的躺在软榻上,半湿的长发自香肩楚腰如瀑泻下逶迤在地,乌黑亮丽似华丽的绸锦,她身上的蝉丝轻纱是宁南王妃派人送来的,薄如蝉翼,面料光滑,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宁南王对你倒不错。”君彦鎏坐在榻边她身侧,替她擦着发。
临池浑身没劲,翻身面朝里不想理他,君彦鎏哪儿是这么容易就被打退的,锲而不舍的精神让临池越来越心烦气躁,一个布枕砸向他,气呼呼的说道:“他当然对我不错咯,毕竟我也当了他几年的未过门的儿媳妇,姻缘不在情意在。”
君彦鎏眯起双眸,狭长的眼眸中透露出细碎危险的光芒,“未过门的儿媳妇?姻缘不在情意在?”
尾音微微上扬的语调令她心颤,临池有些害怕,立马示软的补充道:“你也知道洛家和宁南王府以前的关系不错,当初娘还怀着我的时候爹和宁南王就说我是儿子就与宁南世子做拜把兄弟,如果我是女儿就与宁南世子定娃娃亲。”记得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毫不留情的嗤笑了爹一顿,没想到他和宁南王也会搞这种无聊的把戏,“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爹差不多都把这件事给忘了。本来这也只是他们的口头玩笑话罢了,当不得真的。”
“宁南世子不是还当过你的未婚相公嘛,你怎么连他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君彦鎏不依不绕道,有些无理取闹。
临池抚额,眼眸半阖着,“我现在真的很累,有什么明天再说好不好。”
君彦鎏仔细观察着临池,见她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的样子知是真的很累而非故意躲避他的问题不谈,想到连月来她不愿因为自己而害得大家拖延了行程,强忍着不适一直催促周封行路,心里一阵心疼,“好,你好好睡一觉吧!”他连着盖在她腹部的锦衾一起抱起,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在她额间印下一吻,然后放下纱帐,转身离去。
临池睡得迷迷糊糊的,见他放下她又要走,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袖口,“你又要走?你又要去哪里?”话一脱口语气竟是从未曾有过的幽怨愤怒。
她意识正朦胧,已忘了此时是在宁南王府,而非君府;忘了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他,心里已经在她与他之间划下了一道分隔线。
她只知道,他又要抛下自己,如之前一样,每每对她极尽温柔呵护之后,再毫不留情的转身弃她而去。她也曾想过,或许他是因为要办什么事,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她为他找尽借口、用尽原因,最后终于,她乏力了,她累了。
她冷眼看着他与其他女子轻言软语,漠然享受他对她的宠爱心疼,她想,就这样吧!他继续在外风流多情,她只要无心无情即可,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的。可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呢?好到她无法不动心,好到她无法不生情,在她为他动心生情后他又给她当头一棒,让她清醒。如此反复,如此折磨,剜心之痛泣血之泪,她唯有离开一法方能解脱了。
那双总是平如镜澜不起的横波秋泓,即使带了笑意也只是浅淡如雾,仿隔了万水千山,摸不到求不得,更不能去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