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场颁奖盛事,她兴奋了好几天。平日做来索然无味的杂事也因著她的好心情变得有趣;偶尔她还会关起房门,换上母亲买给她的浅蓝色洋装,想像她穿著洋装,翩然走在会场的情景,不自觉的,唇角就会漾著笑意….:
五光十色的台北一个与她生活天地天差地远的地方……晶莹的珠泪在眼眶乱转,她赶紧侧过身,泪水立刻滑下枕头。
“啊……她既然说不要紧了,就——就让她去嘛,反正秋棠的脸色红润多了,去台北顶多坐一趟飞机,不碍事的,对不对?”玉璨杨喳喳呼呼的争取同意票,挤眉弄眼的暗示众人玉秋棠的落寞神色。
玉龙清和洪伶两人相视叹息,玉凌阳紧皱的眉头则一直未见舒展。
“我想睡一会。”棉被里传来闷闷的声调,就算她努力强忍住,决堤的泪水仍落得飞快,她迫切需要一处空间任她哭个痛快。
“大哥?”面对家人的无动於衷,玉璨杨简直要哀号了。
打小,秋棠就像他捧在手心的一块肉;即便她有一丁点不快活,身为二哥的他总会心有戚戚焉的难过老半天,更何况眼见她伤心欲绝的偷偷蒙被啜泣。
玉凌阳沉默不语,片刻才冒出一句——
“如果高烧不退,哪里都去不了!”说完,他调头说道:“爸、妈,你们说是吗?”
玉龙清、洪伟点头附和。玉龙清接著说:“你大哥说得对!秋棠,你明天一早若是退了烧,爸爸就无条件带你去。”
玉秋棠破涕为笑,泪湿的眼眸笑弯成新月。
“好了,大家出去吧!给秋棠一个清静的空间休息。”洪伶不由分说推著玉龙
清、玉璨杨往门口走。
“那大哥呢?”玉璨杨不服气的喊,两手巴住门口,任洪伶如何推拉也不动八毫。
“你大哥留下来照顾秋棠,好让秋棠远离你这个大嗓门!”洪伶敲了敲他脑袋,不理会他的抗议,拎著他顺手关上了房门。
玉秋棠闭上眼睛,脑中浮现了典礼的盛况和父亲上台领奖的情景……
她侧过身,越过层层障碍寻找紫玫瑰的身影。
晚风徐徐吹入室内,依稀可辨紫玫瑰的一角,娇艳的花瓣沐浴在馀晖中是那么的美,又是那麽的惹人怜爱……
紫玫瑰的主人回来了吗?
她禁不住相心,却立时挥去心中疑问。说好不过问紫玫瑰主人私事的……但她实在好奇得很,人的心如何能一分为二,善良与邪恶同时并存?
天色渐渐昏暗,花朵的轮廓逐渐隐没在夜色迷蒙中,一声细微的叹息不自觉逸出了她的唇畔。
突然,对面灯火似是回应她期盼的光明乍现,初华泛慵懒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
她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响亮的敲打著她心扉,她的双颊也出现了淡淡红晕。
他仍旧是那身潇洒的装扮——风衣、衬衫、皮裤,简单而俐落;他身上的穿著与他给人的感觉不甚搭调,反倒有种正邪交错的美感。
初华泛一把扯落了风衣,随手拿起一包鱼饲料。他大半的身体靠著吧台的窄小桌面,捏起鱼饲料,看也不看,准确的投进鱼箱小口,ZEi8。COm电子书眼睛却由口始至终直盯著地上浅色毛毯。
玉秋棠情不出他在想什麽,循著他的目光,她自然而然忆起了那娇艳的女子和她大量冒出的鲜血,昨晚的回忆历历在目,她不自觉发起抖来。
“窗户开太大了吗?”
她惊慌失措的调回目光,以为玉凌阳窥见了她的心事。
“还——还好!”她心虚应道。
“都冷到打颤了还逞强。”玉凌阳轻斥,随即关紧窗户,又回头问:“窗帘要不要拉上?”
玉秋棠正要回答,目光却不期然与初华泛四目相对,他嘴边那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教她硬生生的点头答应。
玉凌阳拉紧窗帘,回到床边却瞧见她闷在被子里。他皱起眉头,轻拉下棉被,直露出王秋棠的颈项。
会场内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镁光灯、摄影机闪烁其一中。颁奖场合中少不了出现几位政府首长、要人,大半的新闻媒体都是冲著大官、工商界名人来,真正观礼的人反而寥寥无几。
玉秋棠静坐在大会为父亲准备的座位上,默默啜饮著柳橙汁,玉龙清则早被与会的记者团团包围。
会场里的人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穿梭不定,看得她头昏脑胀。她乾脆翻出手提袋里的小说,不一会,初华泛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她的光线。
她看得入神,没多注意书上渐形黯淡的黑影;初华泛悄无声息的抽走她的书翻看。这突来的举动令她错愕,她莫名所以的抬起头。
“天使走过人间?!”
初华泛无声嗤笑,大手一拨,书本安然落回她手上。
“你真相信天使这玩意?”
他一手搁在裤腰,倾身向前的姿态几乎要贴上她的唇。
玉秋棠蓦地烧红了脸,她将书搂在怀里,防卫似的隔开两人距离。
“只要真诚相信,天使就会存在。”
初华泛纵声大笑,顿时引来周围侧目注意。玉秋棠如同说错话的小孩,低垂下头,腰红一路烧上耳根。
“想不到十七、八岁的黄毛丫头,对许多人质疑了大半生的问题,竟回答得如此理直气壮。”不知何时,初华泛环胸霸住了她身旁的座椅。
淡淡的玫瑰馨香惊醒了玉秋棠,她一个慌张,书本坠落地。她顾不得其它,抬眼忙寻找父亲的身影,惊狂的只想尽快逃离萦绕她身旁的淡淡玫瑰馨香。
寻见了父亲的身影,王秋棠迫不及待的要站起身。
初华泛弯身拾起书本,大手一扬,书本重重跌落桌上。
她瞪大双眼回视,显然被这声重击声骇到。
“你多大了,时时刻刻绕在爸爸身边不嫌累吗?”初华泛眯眼微笑。
王秋棠抿直嘴唇,迟疑了好一会,终於坐下。
“哎,我说的话不中听,惹得小小姐生气了?”他愉悦的笑开。
“我没有!”玉秋棠噘著唇说。
对於她的抗议,初华泛视若无睹。
他端起桌上柳橙汁,不一会,黄澄澄的汁液被喝得精光一抬眼,发现她紧盯著自己。
他抽出手帕,一丝不苟的拭掉嘴边残渍。
“真不习惯,太久没跟人好好说话,话一多,就容易口渴。”
他扬手拦住穿梭会场的侍者,重新要了杯柳橙汁。
“喝吧!本来就是你的。”他大手一推,将服务生递送的饮料推到她面前。
玉秋棠手心微颤的接过,细微的动作引得他一阵讪笑。
“不必怕我,认识我够久你就会晓得,没干扰到我的人,我待他们如同多年好友,相反的,自以为是,又妄想操控我的人,他们以後的生活会比死还难过,死不了又活得痛苦。”忽然他打住话,低笑道:“你没必要知道这些,只要记住我的话——管好自己的眼睛,别动不动就往我客厅瞄,这可不是十八岁少女该做的勾当。”
玉秋棠浑身微微颤抖。
他的神态是如此彬彬有礼,但说出口的话却不可思议的阴狠骇人。
“我该去找爸爸了。”深怕触怒他似的,她战战兢兢的说。
她忐忑不安的绷紧神经,慢慢的移动身子。瞥见玉龙清往会场里走,唯恐失去了父亲的身影,她倏地直起了身子。
初华泛长腿一勾,轻巧的教她跌入怀中,像是事先计画好似的,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落入他的掌握。
玉秋棠僵住,整张脸血色尽褪,原本白皙的皮肤显得异样死白,暧昧的贴触冻结了她的呼吸。
“你看起来,像是快死了……”初华泛仔细探察她不自然的脸色,只手挑开她两片唇。
一股热气涌上她双颊,玉秋棠迅速合上嘴,热辣辣的别开脸。
他硬是定住她的下巴,目光犀利的圈锁住她惊慌的眼。
“关於我方才的话,你记清楚了吗?”
她既惊又惧的点点头。
初华泛嘴角漾笑,倾身亲吻她粉颊。“乖女孩,”
玉秋棠想避开,无奈腰侧受制於他的大掌,难以移动分毫。
之後,他兴致勃勃的注意台上、台下众人,环住细腰的大手却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
台上麦克风传来嘎嘎吱吱的噪音,大会司仪要求会场安静,曲一礼就要正式开始。
他温热的掌心贴在她腰际,纵使心底不安愈加扩大,玉秋棠仍半垂著眼眸,小声央求:“爸爸他……一直在等我,你……可以……请你放开我吗?”
初华泛没说话,懒懒的调回眼光,抬高她的脸,戏弄似的摩掌她下颚。
玉秋棠怯怯的抬高限睫,初华泛冲著她一笑。
“谎话说得支支吾吾的,你以为多少人会信?”
玉秋棠难堪的低下头,垂落的长发掩住了她的困窘。
“况且,你父亲是今晚的主角。你去了,只会碍手碍脚。”他恶意的笑声像在嘲弄她的不懂事。
忽地,他缩回手,将她推回旁边的座位。
“十八,怎麽有空来?”香气逼人的妖娆女子摇摆著丰臀走近。
初华泛礼貌的颔首,像讥讽又似喟叹的笑著。
他的怪异态度引起了玉秋棠好奇,”抬眼和陌生女子打了个照面,她震惊的低呼出声。
“小姐,你要不要紧?你脸色好难看呀,”女子语气轻佻,一双凤眼挑衅的看向初华泛。“不过,既然你认识全世界数一数二的名医,再怎麽样也死不了。你说是不是啊,初十八?”
初华泛不署可否的笑笑,从头到尾没说话的打算。
美艳的女子感觉自讨没趣,随即款摆腰肢离去。
“她没死—.”
“你希望她死?这倒可以安排。”初华泛感兴趣的低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玉秋棠呐呐道,她突然转头道:“但那天,我明明看到她躺在你家客厅的地毯奄奄一息的,是我看错了吗?”
初华泛一个劲的笑。
她明显捞过界了,他的私生活何需向她一一说明。
这时,玉龙清捧著奖牌回来,他眉开眼笑的和初华泛握手。
“老弟,真不好意思!要你这个大忙人陪我女儿聊天。”
没料到父亲竟与他相识,玉秋棠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哪儿的话!刚才和她谈天,才知道我现今的住所与玉兄的公寓相隔不到几步。”初华活一改先前的狂态,起身恭迎玉龙清。
“那真是巧!”玉龙清开心的揽住他肩膀。“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老弟你?”
“尽管说!如果办得到,在所不辞!”
“是这样的,大会邀请我在这里多住几天,当他们这次散文奖项的评审。可是,秋棠她身体不好,我希望她能够先回家,能否请你顺道照顾她;如果你另外有事,当然不好麻烦你——”
“无妨,我一样要回台中。”初华泛爽快的打断他的话。
“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秋棠昨天才发高烧,我不放心她一个人搭飞机回去。玉龙清感激的说。
“再说下去就太见外了!”初华泛淡笑回应。
玉龙清又再次道谢,转身交代玉秋棠。
“丫头,爸爸後天才能回去。你跟初先生先回家,记得上飞机前要先吞颗药,知道吗.!”
“爸爸,我同你一起。”
一听到父亲要把她托给初华泛,她不禁慌了。
“你今早才退烧,爸爸怕你撑不住;况且,爸爸有事要忙,你留在这里,我担心没人照顾你。听话,和初先生一起走,嗯?”
玉秋棠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才无奈的点点头。她压抑满腔的担忧,挥别了玉龙清,随著初华泛搭上往松山机场的计程车。
台北阴寒的天气,她总算体会到了。一整天阴雨不断,绵绵细雨使得空气中增添※分湿闷。
五点刚过,路上霓虹灯闪烁著特有的都会气息,人行道上匆忙行走的人群,来去匆匆。
身旁的初华泛不发一语的闭眼假寐,交抱的手腕现出淡淡的粉红色疤痕,触目惊心的淡色疤痕让右掌看来像是勉强接上的义肢……那条浅色的缝合线,怎麽看都像极了以利刀割开的缝合痕迹。她心想著。
第三章
3
上了飞机,她的眼睛依然离不开他的手。她想问,却暗暗担心他会拒绝回答。
“小小姐,你打算偷看我多久?”推开杂志,初华泛头也不回的问。
“我不是在看你。”玉秋棠脸红的垂下头。
初华泛斜睨她,随後抬高右手。
“是呀—.这回你感兴趣的是我的右手。”
“呃……那疤痕是怎麽来的?”既然他已挑明了说,她索性明目张胆的打量那纵横交错的十字状伤疤。
“这个嘛….:”初华泛自顾自的微笑。“大概是十九岁时秋天的晚上,忽然觉得活得够本,随手翻出手术刀划了一刀。可惜啊!被个多事的人送到医院。他自以为是的救了我,却是大大毁了我的计画。”
“自杀?!”这答案出乎她意料,她禁不住喊道。
“算是吧!”懒得长篇大论,他索性丢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玉秋棠坐直身体,埋在眼底的是无尽的失望与鄙夷。就算几十位医生曾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她也不曾想过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总觉得,她还有好多事还没完成,她的命不是她一个人的;她的生死牵动著家里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她是没资格也不愿伤害自己的身体。
可她却没想到,看来无病无痛的他会为了一个无聊至极的理由残害自己的身体。
“你真是不应该!”她声色俱厉的瞪视他。ZEi8。Com电子书
她无端的忿怒令初华泛拧紧了眉头。“把话说清楚。”
“死亡不能解决任何事,为了害怕的事而选择自杀,那是懦弱的行为!”她一口气说完,等所有的话都说出口後,她立刻别开脸,连看他一眼也不肯。
成打的女人对他的手腕感到好奇,其中不乏半挑逗的抚著伤痕,娇声娇气的投进怀里安慰他的妖娆女子。女人喜欢用母性光辉笼罩他的过往伤痛,老的、少的;她们关心的并非他的手,而是妄想藉此网罗他的心。
如今,玉秋棠的一番话出乎他料想外,他的错愕可想而知。
但他的反应也算快了,细致的五官霎时间回复原样,丝毫听不出情绪的语调流窜在二人之间。
“你说得很容易。我倒想问你,当一个人的情绪在极端悲喜中跳跃,快乐的时候有如身在天堂,颓丧的时候有如坠到地狱,同时有著爱人与杀人的欲望,想改变却非能力所及,只能祈求下辈子。你说,是你的话,你做何打算?”
“不管好的坏的,它始终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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