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您唱得真好听!”飞羽听完,双眼大放异彩,古巽警惕的站在我身后,忽然厉声道:“谁?出来!”
玉阶前树影婆娑,灯光微微晃动,一道颀长的人影渐渐缩短,转角处走出了一个人,云楚。他锦衣华服,一身尊贵的见客服,想是刚见过了什么客人。
云楚边走边鼓掌,我站起身,他在我身前站定,笑道:“想不到少夫人的曲唱得如此美妙动听,当真妙哉,妙哉!”
“是么?”我不欲搭理云楚,斜瞟他一眼,就要回楼。
“嗳!”云楚伸手拦住我的去路,“少夫人这么急着回房?可否赏脸与我共赏这夜月?”
我优雅一笑,“实在对不住,本夫人累了,要回房休息,不打扰世子雅兴。”要赏月就自己赏吧!
“少夫人何必如此见外?”云楚嬉笑着拦住我,“难道少夫人不想早日见到平安无事的古少主?”
我微愣,驻足唾道,“卑鄙!”他竟拿古痕的安危威胁我,我缓缓回坐到玉阶上。
“你们下去。”云楚对飞羽,古巽冷声道。
“少夫人……”飞羽二人齐看我,我点点头,示意他们先离开。我与云楚的某些话题的确不适宜让他们听到,尤其我不愿他们知道我怀的是云楚的孩子。
看着飞羽二人离开,云楚竟也不顾身份,在我身边的玉阶上坐下,我仰望着天,“有什么话直说吧!”
“无事就不能邀少夫人赏月?”云楚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避开云楚的视线,冷嗤,“你做何事会没有目的?”无事?鬼才相信!
云楚大笑,“哈哈哈,还是少夫人了解我,不过,今夜只谈风花雪月,不谈其他可好?”风花雪月?好浓的闲情雅致。我诧异而迟疑的转头看云楚,正对上他绿中泛红的眼眸,他双眼竟似痴痴的望着我,以一种我无法明白,读不懂的眼神。
我禁不住一颤,颇不自在的转回头,“你喝醉了?这般……看我作何?”他的眼睛究竟在传达什么讯息?消退了他一贯的狂妄不羁,也没有隐藏阴谋诡计,倒是很坦诚一般。
“哈哈哈,你比以前可爱多了,”云楚笑起来,“女人娇羞的时候最美,你以前唯缺这点。”
以前?云楚一句话出现了两个“以前”,他说的会不会是我失忆以前?我的心弦慢慢绷紧,毫无疑问,他肯定知道我的过往,“那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绝世美人。”云楚又邪笑起来,对上我的脸,盯着我的眼,“你一直都是个绝世美人,美人多蛇蝎,你就是蛇之王蝎之后。”
“你说什么?”我大惊失色。
云楚轻描淡写,“你吃惊么?你与我其实是同一种人。”
“你胡说!”我大喝一声,我相信我以前再怎么不堪也不可能与他一样邪恶和不择手段。我绝不会是他那样的人。
云楚长吐一口气,指着夜空中的星月,“少夫人望月遥寄相思,可是在思古少主?”
我没有回答云楚,继续追问,“我以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云楚回看我,“我说了,你与我是同一种人。”
“那不可能!”我极力争辩。
云楚不欲深入这个话题,“信不信由你,我相信总有一日你会记起过往,相信我所说的话。但现在你只要记住,你是毒药,古少主的半世英明即将毁在你的手上。我本以为他将是我最可怕的对手,如今看来,他的斗志恐会被你消磨殆尽,到那时,一只没有斗志的老虎,与猫何异?哈哈哈。”
我冷笑,“是你太自以为是,你根本不懂古痕,他本就没有争强好胜一统天下的狼子野心,否则以他在醉城的实力地位,他早已可自立为王,又何需勉力维持天下太平的假象?他只是想要安安稳稳的太平生活而已。不要以你肮脏的野心污染了他的理想。”
“污染?”云楚皱眉,“何意?”
我一惊,自知口误,“解释了你也不会懂!总之请云世子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只会自降身份。”
“哈哈,你是说古少主没有争夺天下之心?这真有趣!试问,天下之主,谁不想当?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江山美人谁不想要?”云楚理直气壮,“他若无心与我争,如今虎利恐已拿下卯城直攻鸿城;他若无意跟我夺,水墨宇又从何处觅得军粮物资,维持和国的对峙之势?若没有古少主的阻遏,我收服红地多国,本将顺利地多。只怕古少主想要的与我无异,唯名利荣华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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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宿命:
第六十七章 禁园]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追逐名利与富贵,古痕便是其一。而且除了这些东西,世上也还有更珍贵的东西值得人们去追求……”我振振有词。
“哦?对少夫人而言,还有何物更珍贵?”云楚颇感兴趣。
我冷言,“譬如爱情,亲情,友情,这些东西都不是用名利,金钱能买来的,人常说,一登九五,六亲情绝,天伦尽失……”
“可我若成了天下之主,又岂有得不到的东西?遑论爱情,亲情,友情?”云楚粗暴的打断我的话,睇着我反问。
我一气,“是,你的确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会是真正的爱情,友情,亲情么?别人看中的只是你的地位和财富,万一有一日你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地位,没有财富,又有谁会真心爱你,关心你,在乎你!”
云楚听罢,久久地看着我,而后意外地大笑起来,“想不到堂堂赤唐国尊贵的九公主也会有这种令人意外的想法,奇哉!怪哉!”
我自觉对牛弹琴,不想再与云楚纠缠在这个无知无解的问题上,毅然站起,“你若不愿告知我的过往,那么我想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了,实难奉陪下去,告辞。”
“共同语言?”云楚蹙眉嘀咕。我转身补充,“还有,你若敢对古痕不利,我定会带着孩子立刻死在你面前,我说到做到。”我此刻真的后悔自己冒冒失失来了日月国,找了云楚,如果不是我在云楚手中,古痕此时的处境定然不会如此被动。
不知道这几日,古痕在落日城的境况如何?我真的好想他。可惜人总是在分离之后方能体味出相聚的可贵。
云楚仰望着天,依旧坐在玉阶上,冷不防冒出一句,“你为何爱古痕?”
我微滞,“没有理由。”我的心告诉我爱了,那便是爱了。
云楚不再说话,大笑了几声,这回没有留我,我缓缓走回逸香楼。
逸蝶,飞羽,古巽正在屋内等我。见我进屋,逸蝶笑迎上来,我问道:“怎么还没休息?”
逸蝶笑答,“先前爷让人炖了些补身的燕窝送来,少夫人还没用过呢?”我被逸蝶拉到桌前,坐下吃起燕窝,随口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么?”这么好,送燕窝?
“也不是,”逸蝶回道:“听逐云说,似乎爷新近得到一些粮食……今夜举办庆功宴……”哦,难怪他穿了一身彰显身份的见客华服。
粮食?什么粮食?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意识到这粮食似乎与牧原有关。联想那日乌飞城杜府招婿时的情景,云楚的出现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身上,令人完全忽视了他的贴身侍女玉逐云及其他某些人的举动。莫非云楚新近得到的粮食就是牧原从醉城购回的那批?
想想,真有可能,可以肯定的是,杜从商一定与牧原有关,而云楚出现在杜府断然不是偶然,而是有预谋的行为,他的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调查牧原那批粮食的下落,看来他已经得手了。
我摇了摇头,牧原哪里是云楚的对手?吃完了燕窝,我起身回房休息。
接下来的四天,我还是日日上山寻找极品诛颜,依然没有任何收获。这个结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心里早有了准备,但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刻,我是决不会放弃寻找的。
这几日,云楚时常来逸香阁,而我与他除了争执再无其它。我与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太不一样,实在难以平和相处。
他有太严格的男尊女卑以及主仆等级观念,以致他的侧夫人们在他的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没有一丝自我主见。除了逸蝶稍有见识,其他人皆是言谈乏味,了无生趣之辈。纵使妇典倒背如流,又有何意趣?还不是人云亦云的应声机。纵使个个官宦之女,大家闺秀,妇容妇德兼备,也只是好看不耐用的花瓶。
想必云楚纳的也不是她们,而是她们的娘家,看中的也非她们的贤德,而是她们大富大贵的身份。
刚刚送走一个串门的侧夫人,我望向窗外。
今夜,云层密布,万里无月。
逸蝶去了千寿阁还没回来,说是要留在那里伺候夫人。虽然夫人早醒了,但连日来出现头痛、头晕、厌食、恶心、呕吐、耳鸣、注意力不集中等症状。听说连皇宫的御医都来了好几位,日日把脉问诊,开方熬药,却总不见好转。
我曾问过逸蝶为何不为夫人诊治,她淡笑,说她虽出自名医红家,但于医学之道只得皮毛,医术并不高明,夫人的病兹事体大,御医尚且无法,她就更不敢卖弄了。
其实,听过逸蝶对夫人病症的描述,我心中早有腹案,毕竟我曾是医学院的脑外科学生。夫人的病按理说,十分清楚,依据她摔倒后立即发生短暂性昏迷,清醒后又近事遗忘、以及此后的头晕、呕吐、耳鸣等症状判断,她应该只是脑震荡。
只要恰当服用些镇定药物,多卧床休息,减少用脑用力,保持良好的心态,适当进行精神安慰即可,唯一比较可怕的是脑震荡可能与其他颅脑损伤如脑挫裂伤,颅内血肿合并存在,否则单单一个脑震荡短则五、七日,一般半月左右就能恢复正常。
哪里需要如此劳师动众的医治?奈何她是尊贵无比的愈德长公主呢?只怕打个喷嚏也比一般人矜贵。
这些话我与逸蝶说过,逸蝶只是笑了笑,未予评论,说云楚已请来了神医,夫人的病不日将痊愈。
晚膳沐浴之后,我斜靠在软塌之上冥思,想的,忧的全是古痕。只剩下一日的时间了,倘若古痕有事,我独生在这世上又有何意趣?没了他,可还会有人懂我?若是无人,又何必让我孤独的灵魂漂浮在异时空呢?
“少夫人。”古巽忽然进屋。
我撑起身子,“事情打探得如何了?”
“回少夫人,”古巽走近,“小人已经查到了,是禁园。”果真是禁园?
“走,一同去看看。”我迫不及待的走下软塌。
“可,少夫人,今夜恐会有雨,而且夜黑去禁园,这恐怕不妥。”古巽面露难色,实在担心我的安危。“没事,不是有你和飞羽在吗?”时间所剩无几,我强压住心中火焚般的烦躁,抽丝剥茧好不容易找到一丝希望,岂能轻易放弃,而且我就不信“弑君宫”里的禁园还真能有妖魔鬼怪不成。
“可少夫人,飞羽去了厨房,此刻不在。”
“没关系,有你在也一样。”我只打算去瞧瞧,又不是搬东西,不需要人多。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逸蝶说起禁园,说是“弑君宫”中的禁忌,不得擅入,曾经有人误闯之后不久便暴毙身亡,从此没人敢再去。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又或者我天生敏感,我让古巽去下人中打探不久前死去的那个“弑君宫”的管事死前去过什么地方。
果不其然,我的猜想没错。那个管事的确是在误闯了禁园之后,天没亮便暴毙身亡了。如果他真是水净宇派来的卧底,那么助妍山有极品诛颜的消息,应该是他进禁园之后,死之前放出去的。这也就是说,他在禁园内发现了什么东西,足以证明助妍山有极品诛颜。
想到这里,禁园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走一遭。
古巽提着灯笼在旁照路,我一直小心的紧跟着他。
走了许久,“古巽,你可打听仔细了?去禁园是走这条路?为何走了这么久也不见禁园?”
古巽回道:“回少夫人,禁园在‘弑君宫’的东北隅,自西南隅走来,自然是远了些。”那也不会这么远吧,而且一路上一个宫内的侍卫婢女也没看到,“你确信没有走错路?”
“回少夫人,这条路肯定是对的。”古巽的声音越听越令我觉得有些怪异。
“你没事吧?”我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古巽拖长了声音,“小人没事。”
此时,四周漆黑寂静,密云遮月,虫蛙乱鸣,听了古巽的声音我禁不住害怕起来。等等,“古巽,这不是路,我们这是走在草地上,你肯定走错了!”脚下的软草发出“吱吱”声。
古巽猛然转过脸,怪异的笑起来,“没错,少夫人,这条就是你要走的路。”
我的路?“哇——”我后退一步大叫起来,古巽的脸竟然开始扭曲,仿佛有人在撕扯他的脸,他却仍旧笑着,笑得诡异,渐渐那笑变成了我的笑,那脸也变成了我的脸,我又一次见到了那和我一摸一样的容貌,出现在别人的脸上。
火,漫天的大火烧了起来,烧透了半边天。火光中伸出一双手,不,是一双爪,腐肉粘附在骨架上,和我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从火中一步步走了出来,狰狞的笑着,一身血红的衣裳在火中尽情的燃烧。
“你是谁?”我一步步后退,“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中。”这场景曾在郑王府中出现过,水墨宇说那是我的噩梦,那么这次,一定也是个梦。
“你的梦?”女人破锣般沙哑的嗓音响起,那声音仿佛出自被火烧坏了的嗓子,话语像是由嗓子中呛出来的,“你的梦就是我的梦。”她步步逼近。
“你究竟是谁?”一股阴风直灌入我的脊柱。天是火红色的,女人癫狂的笑着,“我就是你!”
“不可能,你走开,不要靠近我。”我疯狂的打开女人伸过来的手。
女人狞笑,“你害怕了?不要怕,你看到的火已烧了两百多年,我受了两百多年的火噬之苦,你只是看看,何必害怕?”
“什么?两百多年?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我惊恐的叫起来。
女人逼近我,“你放心,我只是要告诉你去哪里寻找极品诛颜,你无须害怕。”
她的尊容,她的声音叫我如何不害怕?我移开一步,颤道:“极品诛颜?你如何得知?”
[第四卷 宿命:
第六十八章 石洞]
女人尚未开口,我蓦然听到了古巽焦急的声音,“少夫人,快醒醒,快醒醒。”
紧接着是刀剑撞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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