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楚一时无说辞,双眸色如深渊,神色稍窘,“你既已知道,我也不瞒你,古少主此时已到了醉城古府。十几万大军围攻醉城,你若回去见他,岂非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也要去!”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他身边,“我清楚你不会放弃攻打醉城,而我也希望你明白,他死了我绝不独活!”云楚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清楚自己的付出和所获,只可惜在我心里他终归只是个阴谋家。
“你……”云楚怒目相视,“女人,你别太不知好歹!把我惹急了,有你好受。”
我抬头迎视云楚深邃的眼眸,看到其中已掀起了巨浪,不甘示弱的迎头回击,“你也别太自以为是。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一个将死之人,还怕你的言语威胁?何况我此前忌惮的是你可能对古痕不利,可如今古痕既然已经回到了醉城,死活不再由你拿捏,我还有什么好顾忌。
“好,好,”云楚咬牙切齿,“很好。”他负手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我再问你一遍,你是留,还是不留?”
“不留!”我不假思索。
“你!”云楚怒不可遏,恶狠狠道:“既然你想回去送死,那就别怪我心狠,我现在就一掌送你上路……”
“那你就快动手吧!”我闭上眼,等待着云楚落下的掌风。
他横,我也不能怕。时间刹那停止了,空气刹那凝固了,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云楚的呼吸声。缓缓睁开眼,云楚正看着我,我回看他,他剑眉紧蹙,冷峻无匹,我与他四目相对,气氛剑拔弩张,而我的性命似乎也悬在他的动静一念之间。
我知道云楚看到了我眼中的无畏,他涨红了脸,一拳重重打在了床柱上,震得木床剧烈的晃了晃,但掌风却始终没有落到我的身上。这时,我暗松一口气,我知道,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我赢了,云楚败了。
“呵,我还以为云世子如何英雄了得,原来,也不过是只狗熊,既说了要了结我,怎么又不动手了?”
“女人,你给我闭嘴!”云楚终于暴喝,以一种霸者的姿态勾起我的下颚,“你是我的,没我允许,你哪儿也去不了,包括阴曹地府!”云楚一字一顿说完了“阴曹地府”四字,拂袖离开,摔门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深深吐了口气,顿觉浑身气力已被抽空。仰望着帐顶,久久方才缓过神,天知道云楚挥拳的时候我有多紧张,我的心几乎被吓出了胸口,可我不得不死命的强撑着,我知道,我若想离开这里就一定要做到这点,纵使我心里害怕已极。
躺了一会儿,我才渐渐从惊恐中恢复过来,飞羽报说逸蝶来看我了。
我强打起精神,坐起来,与逸蝶寒暄了几句,又闲扯了些话题,总觉得她还有些话没有启口,总之有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
聊了约莫一个时辰,见逸蝶还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我笑道:“你今日是不是还有些别的话要说与我听?”
逸蝶眉目一动,温柔一笑,“少夫人看出来了?”
我点点头,你满腹心事的模样,我想看不出都难,“何事?不妨直言吧。”
“这……”逸蝶顿了顿,“少夫人可能没有发现,爷近来特别易怒,好比今日,简直是暴怒不已,谁都不敢接近。妾身还从来没见过爷如此盛怒……”
“是吗?”我反问,“你跟我提这个,是不是想知道云楚今日发火的原由?”毕竟云楚是从我这里暴怒着出去的,逸蝶想从我口里问原因也是理所当然的,“这话,是夫人让你问的吧?”我试探性紧盯着逸蝶的眼。她的眼里闪过了一些东西,我莞尔,果然是夫人让她来问话的,否则依逸蝶的性子,就算心里真想知道原因,她也不会开口的。
我笑笑,“你回去告诉夫人,就说她最担心的事,只怕就要发生了。”
“这……”
“你就这么说吧,夫人会明白我的意思。”她若不明白,我也就不会如此激怒云楚了。若非她昨夜的一碗毒燕窝,我还想不到这个脱身的计谋。
逸蝶走后,我继续在床上静养。用了晚膳,入夜之后,天外一声闷雷传来,闪电过后不久,淅淅沥沥的雨帘便趁着夜色挂了起来。夜风带着湿气吹进敞开的木窗,吹进了我的心里。我是个素来喜雨的人,以前最喜欢撑着把伞在雨中漫步,尤其是夜雨,那种静凝中夹着点点忧愁的漫步感觉至今令我怀念。
我让飞羽服侍我起床,躺了两日,吃了两日的药,身体早好了。难得今夜有雨,只站在檐下看看夜雨之景也是好的。
飞羽帮我把雨披系好,“下雨了,风凉,少夫人最好还是别出去了。”
我弯了弯嘴角,“躺了几日,正闷呢,出去透透气。”如此的夏夜雨景怎可辜负?再说,这夏只怕很快就要消逝了,秋快来了。今夜这份清凉是上天对我的厚赐。我接过飞羽递过来的油纸雨伞,十分精致漂亮的伞,我很喜欢。
“呀,”飞羽开门,小声惊叫道,退开了几步垂首低语,“奴婢见过云世子。”
我扫眼过去,也吃了一惊,云楚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从他身上流下的雨水打到地上,发出“叭嗒叭嗒”的声响,显得这夜更静了。我凝神静气看着云楚,从没见过他如此平凡的一面,此刻的他就是个平凡的男人,没有高高在上的王者之气,这模样甚至可算狼狈。
“滚!”云楚忽然指向飞羽,“滚出去!”我这才发现,门外的侍卫,丫鬟全都不见了,门外有的,就只是黑漆漆的夜和清爽的雨,偶尔伴着雷鸣闪电。
飞羽为难的蹙眉看我,我瞅着云楚,走到她身边,耳语道:“你赶紧去逸香阁找逸蝶,让她找夫人过我这里来。记住,千万别惊动了其他人,快去。”
飞羽担忧的看了我一眼,我使眼色让她快去,她这才退出屋外。
飞羽一走,云楚进屋将门掩上,我嗅出了他身上的危险气息,暗叫不好,不动声色地移步门边,拉开与云楚的距离。云楚一句话不说,一双绿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我,步步逼近,步伐却是踉跄的。他一走近,好大一股酒味便钻入我的鼻子,“你喝醉了?”
“醉?”云楚嗤笑,自顾着将汤湿的外衫脱了下来,赤裸着上身,“我会醉?”
“呃,”不管你醉没醉,“我要休息了,你……也请回吧……”
云楚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气息,逐渐将我包围,令我感觉害怕。
“休息?”云楚走过来,邪魅一笑,“你不是刚刚准备出门么?连雨披都穿上了,还有这个……”他一把夺下我手中的雨伞,狠狠扔到地上。
我被他这突发举动一吓,直觉应该开门逃跑,“我……不外出了……”
“想跑?”云楚慵懒着低呼,快我一步挡在门口,借着酒醉一脸邪笑,“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你想干什么?”我惊惧中躲开云楚伸来揽我的手,转身退进内屋。云楚坏笑连连,一摇一晃逼近我,将我逼到墙边。我背抵着墙,祈祷长公主快些出现。云楚将我圈在他双臂之间,带着酒味儿的气息吹拂到我的脸上。
我害怕得别过脸,云楚一手掰正我的脸,一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拉近,我的身体几乎已贴着他赤裸的上身,他低头看进我的眼中,声音低沉,“霓裳,你是我的。”
我看见云楚眼内燃烧的欲火和他滚动的喉咙,霎时明白那种危险的气息就是他的占有欲。
我惊恐万分,挣扎起来,试图摆脱云楚的钳制,云楚却将我越搂越紧,一手原本把玩着我的青丝,忽然一使劲,将我的头固住,他的唇便覆了上来,我挣扎不过,云楚便攻城掠地般强吻起我。
我心中又恼又急又气又难堪,久久摆脱不了云楚,忍不住泪便涌了出来。云楚尝到我的咸泪,惊诧的抬起头看我,眼神朦朦胧胧,迷离中又带有几分清醒。他蓦然伸手轻轻拭掉脸颊边的眼泪,“霓裳,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将来,你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母仪天下。”
我趁机挣开云楚的怀抱,拨浪鼓似的不停摇头,“不可能,我不可能留在你身边,也不稀罕做什么皇后,我只要回到醉城。”回到古痕身边,我只希望过平凡的生活。
云楚,这个男人太疯狂,太可怕,太霸道。
他这是在向我示爱吗?可我为什么只感觉到了惊惧和害怕?
[第四卷 宿命:
第七十五章 说服]
我强撑着坐在床上,窗外的雨仍旧淅淅沥沥,夜风吹拂着我垂下的青丝。夜雨撩人,扰乱了我平静的心湖。
长公主坐在我的正对面,端庄贵气,仪态万方。她只带了几个心腹婢女而来,三两句话便将酒醉的云楚喝斥离开,遣开了下人,屋内只剩下了我和她。
冷看半响,“还好吧?”长公主不失威仪的柔问,“可有伤着?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毕竟是我的长孙。”
我惊讶的扬头,“夫人怎么知道?”连飞羽,鬼医等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云楚的,几乎足不出户的长公主怎么会知道?难道是玉逐云说的?
长公主像似知道我所想一般,“不用逐云那孩子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楚儿毕竟是我的儿子。他能为一个不上心的女人大动肝火,失魂落魄?为别人的骨血砍掉几个大夫的人头?”
“这就是夫人送那碗燕窝的原因?”既不留我也不愿我生下云家的长孙?
长公主瞧着我怔了怔,良久无语,寂静之后,她蓦然弯眉一笑,感叹道:“也好,你既挑明了,那我也就明说了。这宫里的默契,无论楚儿身边有多少女人我都可以不过问,但绝不允许一个能左右他心绪的女人存在……至于你肚里的这个孩子更是我容不下你的一个由头。据我所知,你聪慧机敏,胆色不凡,仔细想想就该明白,为何时至今日楚儿的侧夫人虽多,却无一人有所出。”
“难道是你……”我止住了话,为自己想到的事而发寒。
“是,是我,”长公主镇定自若的接道:“正是我暗中吩咐药膳房给所有受宠幸的女子一一备好‘药膳’,绝不让她们怀上楚儿的子嗣。如若不然,只怕楚儿早已子女成群……你,应该能明白我为何这么做?”
好厉害的女人啊!为了让云楚无后顾之忧全力称帝称霸,她竟不惜断自己的后继烟火。这女人之心机手段比之中国历史上唯一个登上帝位的女皇帝武则天只怕也逊不了几许。
难怪出自名医红家的逸蝶不能诊治长公主的脑震荡。如今看来,非不能而是不敢。逸蝶也是聪明的,她懂得在长公主面前“显拙”才是生存之道。只怕她也喝过长公主所谓的“药膳”吧,出身医学名门的她怎能看不出那“药膳”的内里玄机?
看来,她是真悟透了。悟透了隐忍显拙,不争锋不出头不独领风骚才是“弑君宫”的生存真谛。所以,在云楚眼中,逸蝶是特别的一个,在长公主眼中也是放心的一个。
“这,”我稍稍想了想,隐去了原本的心思,避重就轻道:“夫人不希望有母凭子贵的侧夫人出现?”只要没有人生有子嗣,所有的侧夫人为求云楚的重视必当劝说娘家竭尽全力助其一统天下奇書c0m网,不论各人怀有怎样的争宠心思,其结果是云楚受益。而一旦有人生了子嗣,母凭子贵,各夫人为求争宠,或为其子谋利,便会在彼此之间勾心斗角,争个你死我活,结果只能是云楚后院起火。
长公主点点,“这是其一。还有其二,其三。”
“那其二是……?”我故作不知,急忙追问。
长公主高深莫测的看了我一眼,“楚儿大业未成,若添子嗣,势必成为负累,徒添弱项。你即将为人母必能体会其中道理,人一旦为父为母,心肠就会变软,人心一软,当断不断,就再难成就大事。再说楚儿要谋的是天下所归。成,他便是江山之主,享千世勋荣;败,他则是叛臣逆子,受万世骂名。大业未成,成败未定之时,又何苦让下一代跟着受累?我也于心不忍……”
“那么,其三呢?该不是为给什么人留一把正夫人的椅子吧?”我貌似不经大脑的瞎问。
长公主惊看我,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不错。楚儿风流成性,女人成群,却至今未有正宫夫人,便是为各位侧夫人与各国皇宫贵戚之女留一个念想。既是如此,为保正室地位,我的长孙一定需由正室所出。否则,后宫之内人人谋权弄术,楚儿还如何稳定心思一统天下?”
我看着长公主,果然是在皇宫没有硝烟的血泪战场上浸泡过的女人,非一般人家的能比,只怕寻常人家的男人也比不了。她虽是个女人,却也是个对人性,对朝局,对权谋洞若观火的高人。
“现在,你知道自己非死不可的原因了吧?”长公主语气一转,笑得和蔼。随口一个“死”字柔柔绵绵,却卷起一股令我胆寒的杀意。
“你不想说点什么?”长公主看着我的反应。我强作镇定,平静无波的回视她,“夫人虽有必杀我的理由,却没有必杀我的决心,不是吗?”
“哦?”长公主涨了兴致,“说说看,你的生机在何处?”
“在夫人你的心里,确切说,在夫人对云世子的爱里。”我轻描淡写回答,“夫人应该清楚,我与你一样已成为云世子的弱点,而你我唯一的不同,在于你是他的母亲,我却是他对手的妻子。”云楚那一掌没有落到我的身上,我就断定,他是真的爱上我了。我明白这点,阅历丰富的长公主不可能不明白这点,今天的事就是一个充分且生动的证明。
所以杀了我,必会对云楚造成某种影响,长公主也没把握确定我的死会将云楚影响到什么程度,她爱云楚,因而在她还不确定我的影响力之前,她不会冒险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成大事者,身边可以有很多他喜欢的女人,”长公主平缓而论,“却不能有一个真爱的女人,因为这样的女人能拴住男人的野心,羁绊男人前进的脚步。楚儿他可以对你有情,但绝不能因你而为情所困。你若是寻常女子,我就是让他娶了你也无不可,可你偏偏是他人的新婚妻子,我如何能让你活?”
我波澜不惊的看着长公主,“你不让我活是因为你对云世子的爱,你不忍见他因我而丧志,但夫人现在也一定清楚,只要我死在日月国内,云世子必会疑心是夫人所为,那后果,我自不必说。”前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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