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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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颜-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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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起茶杯,想到心中疑惑,貌似云淡风轻道:“听说日月国十万大军围攻醉城,可确有此事?”从日月国回来的一路见闻加上湟梁城城门大开的景象,实在令我不得不怀疑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回少夫人,”罗敏态度十分恭敬,“确有此事,但小人不谙军事,难评断是否真有十万大军。”

“哦?”罗敏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话中有话,看来这里头兴许还有些大文章,“何以鉴定没有十万大军?”

“回少夫人,小人并不是怀疑兵部的行文,只是对此事颇觉蹊跷。”罗敏谨慎回答。

我来兴致,“说说看,何处蹊跷?”

“这,”罗敏顿了顿,“是日月国大军的行为颇为蹊跷。”

日月国军队蹊跷,“何解?”

“回少夫人,小人认为蹊跷有三,其一是日月国发兵的理由。小人记得前些时日城里办了一次粮食‘拍卖会’,日月国的富商明明买走了一批粮食,可这回日月国竟说醉城故意扼粮不卖,致使日月国粮荒日重,因而大军压境前来兴师问罪。

其二是大军围攻的地域选择。龙将军出征,说是抽调了西、北两方的驻军,其实调走的主要是西墨郡的驻军,北番郡驻军抽调数量极少。但日月国大军不围攻兵少力弱的西墨郡却直取兵强马壮的北番郡。

其三,也是最令小人费解之处。日月国十万大军围攻北番郡,连日来进行了大小战役十数场,总是小战必赢,大战定输,到今日也未能攻下北番郡任何一座县城。这岂不是折损了日月国兵强之国的威名?所以小人说,难断是否真有十万大军。”

我仔细听着罗敏的话,一时间也是惊异不已,我想任何人听到这番话都不会无动于衷吧。当然,醉城内个别自大的夜郎应该是沾沾自喜的,此刻只怕正在炫耀醉城如何兵强马壮。但稍微理智一点的人应该都会如罗敏一样感到蹊跷或是惊讶吧。

看来,日月国十万大军围攻醉城的事绝不如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听了罗敏的分析,我隐约感觉到云楚此次用兵的意图并非直指醉城,他似乎绕了个弯想先达到另一个目的,因而在攻打醉城上并没有下真功夫死力气,更像是做做样子,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否则以日月国素来能征善战,威名远播的玉建业玉大将军及十万大军岂会在大战中屡屡败给醉城的一个郡?这种事莫说我不信,只怕玉建业自己也不会相信。

想到了这点,不难推断日月国军队大战败北的实质应该是佯败。难道他们想用这个方法拖延战事,造成醉城久攻不下的假象?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同时,他们佯败要做给谁看呢?给醉城吗?何必多此一举呢,十万大军攻打醉城一个郡根本用不上这种心理战术。

可是若不是做给醉城人看,又是佯败给谁看呢?难道给他们自己?任我天马行空,还是窥视不出云楚走这一步的真实图谋,就像我始终还是没想明白长公主放我回醉城的意图一样。

“少夫人……”罗敏出声将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什么?”我微怔。

“恕小人斗胆问一句,”罗敏道:“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少夫人怎会出现在湟梁?”是啊,我怎会出现在湟梁?我浅笑,构思着说词,原以为罗敏不会问,没料到他的好奇心还真是出奇的重。不过这也说明了古府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我离开了这么些时日,消息竟没有大面积走漏。

我清了清嗓子,想不到说词,决定转移话题,“此事说来话长,暂且不论,倒是另有一件事,我需要你来解惑。”

罗敏一听,立马回应道:“小人惶恐,少夫人有话请尽管吩咐。”

“那好,我也不绕圈子,”我弯眉雅笑,“我想知道守城士卒口中的‘上令’是怎么回事?”

“回少夫人,”罗敏不厌其烦的敬称我,“小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不如小人命人将‘上令’取来,旦请少夫人过目。”罗敏隐忍着某些话不说,直接让人去取上令来,若不出我所料,只怕这份上令有问题,罗敏不敢妄断,只好让我亲自过目。否则一般情况下,上令是不能轻易示人的。

乘着衙吏取“上令”的间隙,我缓缓吸了口茶,随意捡了个话题,“罗大人以为湟梁人情风貌如何?”我想应证一下以前的湟梁是否与“纳上”上记载的一致。

罗敏微微一怔,讷讷,“这……”

“旦说无妨,这只是你我之间的闲聊而已。”我明白罗敏的迟疑原因,为官之道,只要前任不犯原则性错误,后任一般绝不能说前任的是非。

罗敏抬头看了我一眼,“回少夫人,恕小人不敬直言,湟梁县多纳各地流民,因此民风刁悍,多生匪类滋事扰民,而县府衙吏,城门守卫却多为羸弱者,实难担守卫西墨郡边县的重责大任……”罗敏谨慎的说着,字字敲打着我的心,看来我原本的判断并没有错,湟梁的确不是一个治理得当,太平安康的边县。

难怪罗敏会奇怪日月国大军围攻地域的选择,我也更生疑惑,云楚放着这么一个极好攻下的突破口不打,竟兴师动众的攻打守备良好的北番郡,而古痕竟也会放任这么一个弱点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置之不理。

这两人,真是……如果不是脑子进了水,就是不知道心思拐了几个弯了,如此煞费周章的谋划,当真是应证了一句话,江山逐鹿,统摄天下,自古就是男儿的事。

因为只有男人对这些极费脑细胞的事甘之如饴。而女人,除了武则天等少数一部分人外,没人有那么大的野心,更没人愿意费这个心思,至少我是没有那种自虐脑细胞的嗜好。

“这么说来,我见的那些守城士卒都是你上任后新调换的?”我看向罗敏,那些人个个年轻力壮应该不是之前的“羸弱”守卫。

罗敏点头应道:“他们都是小人新征召的百姓……”

“百姓?”我狐疑,“不是从军队轮调过来的?”按规矩醉城边县的守将不同于内县守将,必须从各方驻军中择人轮调,只是以前这个县调来的似乎都是些残兵弱将。

罗敏稍显窘色,“不瞒少夫人,西墨郡的驻军大部分随龙将军远征,其余的在靠北边县驻守严防日月国来袭,实在难以轮调,而原有守将疲弱者众也实在难以再担守城之则,因此小人这才斗胆征召了湟梁百姓……此事小人已上书呈情……”呵,真没看出,当初那个差点被人砍掉双手的“蠢”书生,居然也懂得审时度势,灵活变通了。看来他是个小事糊涂,大事明白的人。怪不得湟梁现在的风貌大出我意料之外,罗敏倒不失为一个颇有办法会变通的好县令。

我与罗敏正说着,不一会儿,衙吏送来了“上令”原件,罗敏直接呈递给我,我展开一看,倒吸了口气,不觉间对罗敏的好印象又多加了几分。上令原件上的意思根本没有“审问”二字,只说对古府细作,一经发现,斩立决,也即是就地正法。

当真是不给我留一点活路的“上令”,好狠的心呐!

显然,若非又是罗敏自作主张稍稍更改了“上令”,增加了“审问”环节,只怕我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我不由得对罗敏心生几分感激,“罗大人,何以不遵照上令办事?”

罗敏接道:“小人只怕这并非少主之令,故而不敢贸然执行。”

嗯?“你怎知这不是少主之令?”

罗敏指了指上令,“少夫人请看上令上的印章。”我再次展开上令,仔细看了看印章,没看出什么问题,“这印章有何问题?”不正是古痕的印章吗?

“少夫人请看这个。”罗敏从袖袋内又取出一份文牒,递给我。我一看,是一份官员任职文牒,上面也有古痕的印章,我将两个印章放到一处进行比较,看了半响,终于看出了端倪。罗敏的官员任职文牒上的印章隐约中呈现一只飞鹰的淡影,而上令上的印章却没有这一淡得不能再淡的鹰影。若非罗敏提醒,我又一再比对,实在难以发现这个破绽。

“这么说来,这份上令是假的?”我得出结论,却不敢问后一句话,古痕怎样了?能直接利用古痕的印章,伪造出这样一份假的上令,只怕古痕的近况并不乐观。可是我却不敢直接问罗敏古痕的情况,或许真雷同于近乡情切,此时我离古痕如此之近却不敢开口问他的近况,我是真的害怕得到一个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罗敏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道:“小人听上封(上级)说,主城的大官已许久没面见过少主了,因此,小人多留了个心眼,比对了印章,但不知主城古府发生了何事,故而未敢轻举妄动。”

这么说来,罗敏也怀疑古府出了事,难怪他会大胆问我为何出现在湟梁,看来他是不可能知道古痕的近况了。

罗敏看着我,稍显尴尬,可我心里清楚,对罗敏这样一个小小的县令来说,在不明上头风向的情况下,他既不揭露假上令也不遵照执行的谨慎保守之做法不失为明智。

我稍稍整理了思绪,为今之际,怕只有尽快赶回古府才是上策。只是可以想象的是,这一路一定不会太平。

[第四卷 宿命:

第七十八章 见面]

事实再次证明了我的判断,从湟梁回古府的一路果真极不太平。

我已命古巽尽量走官道街市,可上天下地无孔不入的杀手们仍是令古巽与罗敏派遣的护卫们应接不暇。可见,欲取我性命之人着实下了大本钱。

夕阳西下,余光亮丽。

远山如黛,近林滴翠。

所幸的是,一路磕磕绊绊,虽有惊却也无险的到了城郊三十里地;不幸的是,眼下古巽与护卫们又被众多黑衣杀手羁绊住了。而且这次较之之前更为凶险,我与飞羽也被迫下了马车。

飞羽咬紧了牙,抱着我的手臂,瑟缩在我身边。我疼惜的抚着她的背,知道这个小丫头被吓坏了。只怕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次血腥的厮杀场面。

这是男人间血与力的搏杀,却决定着我和飞羽的生与死。

杂乱的刀光剑影中,古巽翻腾飞跃的身影渐渐映上了“疲累”二字。我知道,这是杀手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次袭杀,来势必然凶猛。我咬紧了下唇,一路来,第一次真正的紧张。殷红的血填满了我的眼睛,尖锐的刀剑声灌满了我的耳朵。

风,越来越大,翻飞着我的裙裳,耳边响起古巽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喊,“飞羽,快带少夫人离开!”,“快走!”挡在我和飞羽身前的人墙,在黑衣杀手猛烈的攻击下,一步步瓦解,人一个个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中……

让我再一次感受到,生与死就在霎那间决定的震撼。

一阵阴风吹来,我怔怔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仿佛痴了,傻了。杀手们的剑锋从我的耳傍呼啸而过,我却忽然平静了下来,从内而外的静了下来。飞羽颤抖着拉住我,结巴道:“少夫人……快……走……”

我回握着飞羽冰凉颤抖的手,坚定道:“不用了,救兵来了。”

“救……兵?”飞羽不置信的四处张望,“没……有啊,少夫人。”她的眼里只有寂静的树林,风和山。

“有的,”我看着平静的树林远处,“他已经来了。”他来了,这些杀手何足为惧?

隐约中我看到了一抹青色由远而近。

这个时空,只有一个人能让我因一抹颜色而想起他。这个人,我从不会思念他,可只要想起他,他便在那里,他的影像从来都比我想象中更加清晰。

我一直知道,我并不爱他,可他的影像却总能默默待在我的心中某处,冥冥中,这是怎样的一种安排?

青冥,就像他的那个组织之名一样,地狱鬼般的出现在我的身前,千钧一发之际为我挡开了杀手凌厉的剑锋。他还是如以前一样,一身藏青色的衣裳,衣决飘飞,有着傲岸的背影。

他的出现,鬼使的出现,瞬间改变了我方原本颓败的局势,青冥带着鬼狱的凌厉阴森之气而来,震慑凡间,林中厮杀的众人忽然在震惊中停了下来,画面定格在青冥伟岸高大的背影上。

黑衣杀手中显然有人认出了青冥,惊恐的呼了声:“鬼域的天护法。”那声音竟真像见到恶鬼般畏惧。

“怎会……真……惹上了他……”

不敢相信。

“早说不能……接……这笔买卖。”

后悔。

“这……”

迟疑。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蓦然,不知谁叫了声,“横竖都是死,拼了!”

黑衣杀手们扬起手中的兵器,意欲做垂死的最后反击。青冥不动,我却仿佛听到了他轻蔑的笑声。紧接着一阵疾风吹来,吹乱了我的视野,吹得我睁不开双眼,我索性闭上了眼,耳边响起“沙沙”急动的树叶声,混乱的兵器撞击声。混乱的声响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似乎很短。

一声惨烈的厉呼,“天鬼神功!”之后,一切终归于平静,风停树止,我睁开眼,青冥的假面映入眼帘,我未及看清周遭情景,他已脱下外衫遮住我的视线,将我扶上了马车。

“你这是做什么?”我疑问青冥。

青冥淡淡回道:“这场面你看不得,太血腥。”我噤声,不用看我也能感觉到,因为四周弥漫的血腥味实在太浓重了,或许是怀孕的缘故,我对血腥味特别敏感。

上了马车,古巽将飞羽送了过来,我这才发现这个丫头早已经晕过去了。青冥在外交待了些什么,也跟着上了马车。我与他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感到尴尬和不自在。青冥侧过脸,问了声,“身体有没有不适?”

“嗯,还好,”我客套道:“谢谢。”

“你是他的妻子,不用谢我。”青冥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多少情绪。

“那他怎么样了?”听到青冥提起古痕,我整个人急切起来。

这次青冥没有回答我,或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了句,“我来就是带你去见他。”

马车行进,我与青冥再无话。实在没想到,我与他再见面时,会是这种相对无语的情景。我打量着青冥,原本以为古痕所说,青冥怪疾日重,该缠卧床榻,或者至少也是满脸病容,可现在看来,青冥依旧如昔般雄姿英发,不知他究竟患了何病?

过了约三个小时,车外依旧是一片寂静漆黑,没有一点儿灯光,我心下疑惑,“这是进城的路吗?”照理说,此时应该已经快到主街了,就算街上没人四周也不该没有一点儿灯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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