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停在张氏从马车上跑下来,冲进医馆,看见眼前的情景,浑身如遭雷击一般愣在那里,眼泪如珠一般啪嗒啪嗒地掉落。
此时的独孤盛,已经是奄奄一息,回天乏术了。
快七十高龄的他,胡须头发都已经被人拔光,牙齿也都被敲落,一只眼也被打瞎,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张氏几乎认不住他来,站在门口不敢上前相认,许久,才冲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着独孤盛那张不成人形的脸,放声大哭。
多少年了,独孤盛自从跟杨广下了江都之后,因为年迈的原因,再也没有回过洛阳,得知她被充入百花楼,曾多次派人写信回洛阳,让洛阳的朋友照顾她,她这才免于被百花楼的花仙子排挤,沦落下苑的命运,独孤盛位高权重,却始终没有忘记她这个故人之女,牵挂至今。
这个老人,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爹以外无条件对她好的长辈,是她爹在世时唯一一个无利益关系的至交好友,在那人人自保互相倾轧的官场中,独孤盛是一个异类,却总能屹立不倒。
杨广死时,她还一直担心他的安危,暗自以为以独孤盛的兵权在握,应该不至于沦落到阶下囚,丢了性命的地步,这两年来,她一直盼着能有一天再次收到独孤盛的信笺。
在她心里,独孤盛就像她爹一样,她敬重爱戴仰慕他,就像女儿对父亲一样。
没想到今天重遇,却等来的是他濒死的残躯。
她哭得放肆,声音里满是凄凉悲苦,连身旁的郎中也忍不住悄悄落泪。
甄命苦与程咬金站在门口,脸色格外地凝重。
也许是听到她的哭声,奄奄一息的独孤盛缓缓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回光返照的清明,吃力地回过头,看见张氏那梨花带雨的娇颜。
“鹅鹅,是、是你吗?”
张氏浑身剧颤,猛地抬起头,跪着爬到独孤盛的身边,含着泪,想要伸手轻抚独孤盛的脸,却怕触动了他的伤口,哭着拼命点头。
“独孤伯伯,我是鹅鹅,你怎么了,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的,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张氏大声哭着,语不成句。
独孤盛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伸出一只老皱的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张氏哭着握住,贴在自己的脸上。
独孤盛擦去她的眼泪,“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你独孤伯伯活了七十多岁,也已经活够了,早死晚死都一样,能再见到你,我死也就瞑目了,甄命苦呢,他在不在,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他的神智渐渐开始模糊,眼神开始恍惚。
张氏慌得手足无措,只懂大哭,回头朝甄命苦嚷道:“相公,你快过来,你快过来呀,你快跟独孤伯伯说说话……”
甄命苦不敢迟疑,急忙冲进房间,跟张氏一样跪在独孤盛的面前,看着已经没有多少进气独孤盛,心头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一幕幕与独孤盛熟悉的情景浮上心头,仿佛看到了他叔死时的情景,不同的是,他叔走得很平和,独孤盛却是如此凄惨。
独孤盛眼神已经涣散,到了弥留之际,嘴唇艰难地动了动:“甄命苦,是、是你吗?”
甄命苦点了点头:“是我。”
“你终究还是没听我的话,不肯上进,让鹅鹅陷入那种烟花之地受人欺辱,你当初为什么就不听我的话,为什么就不听我的话……”
独孤盛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遗憾,嘴唇颤抖,语不成句。
甄命苦看着这一辈子古道热肠,以忠义为怀,恪守原则的老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独孤盛突然眼神大亮,那张遗憾的老脸突然笑了起来,定定地看着甄命苦,“是你,竟然是你,很好,你很好……哈哈哈……”
大笑三声,溘然长逝。
张氏嚎啕大哭。
第五百九十章 安胎剑法
独孤盛的葬礼是按照郡王的标准办的。
因为张氏坚持要给他风光大葬,甄命苦拧不过她要为独孤盛尽孝的心,请来了数千人的仪仗队,各路和尚道士都来了,由张氏亲自拟讣告,将独孤盛的生平光辉事迹作传,并传之四方,吹打念经三天三夜后,才将独孤盛下葬。
葬礼过后,张氏才渐渐地肯吃些东西,甄命苦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地伴随在她左右,生怕她饿出毛病来,她现在的身体可经不得长时间的折腾。
张氏勉强吃了些东西,三天来始终没有主动跟甄命苦说过一句话,每天坐在府中的院子里,看着已经解冻的池水发呆。
甄命苦一直不敢远离,守在她身边,凌霜也似乎知道张氏此时不宜招惹,所以几天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张氏终于开口跟他说了第一句话:“相公,你最后跟独孤伯伯说了什么?”
……
甄命苦早知道她会这么问。
那天他见张氏悲伤过度,深知独孤盛若是一死,她说不定会郁积出病来,又见独孤盛对他不愿从军,害张氏沦入红杏别院的事耿耿于怀,这才忽生一念,在独孤盛耳边轻语了几句,一来是让独孤盛安心离去,二来也是为了给张氏留下一个疑问,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过度悲伤。
如今张氏渐渐地从伤怀中走出来,登时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谜题上来。
甄命苦环搂着她的腰身,让她轻轻靠在他怀里,“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我跟你独孤伯伯说,我的另一个名字叫丁硕。”
张氏闻言一愣,突然明白了过来。
在朔方,暗卫大将军丁硕的名字威震整个边荒,同时也是杨广手下的一员猛将,为杨广东征西讨,立下赫赫的战功,也是唯一一个在高丽战场上打过胜仗的将军。
独孤盛本是杨广的禁军统领,参知机密,当年杨广派暗卫大将军攻打高丽,见过以丁硕的面目出现的甄命苦数次,只是当时甄命苦并没有跟他表露身份,是因为连杨广都不知道他的身份是甄命苦。
独孤盛死前得知甄命苦就是那连杨广都大为欣赏的暗卫大将军,哪能不吃惊万分,又为此欣慰不已,张氏有甄命苦保护,此生再无人能伤她半分,他也就能放心而去。
她当然知道甄命苦这么做是为了她,用心良苦。
她紧紧地楼着他的腰身,在他怀里呢喃道:“相公,你终于想起我了吗?”
甄命苦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你的独孤伯伯让我想起了自己曾经有那么爱你,为了你可以不惜一切……鹅鹅,人死不能复生,悲伤过后,就擦干眼泪,继续前行吧,你独孤伯伯在天上看见的话,也会为你的坚强欣慰的,他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并没有消失,他永远都活在你的记忆里不是吗?就像我忘记了你,身体却还始终记着你的感觉一样,你是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张氏静静地听着,紧紧搂着他不肯松开。
“一个生命的老去消逝,意味着新生命的到来,这本来就是大自然的规律,生生不息,亘古不变,我们悲伤是因为人有感情,那是我们纪念亲人朋友的一种方式,但却不能因此萎靡不振,若是因为悲伤,食无味寝不安,伤毁自身,其实是不孝之举。”
他开解着她因独孤盛惨死而来的心结,没一会,怀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声,低头一看,怀里的美人儿竟然将他的话当成了催眠曲,悄然睡着了。
这妮子为了独孤盛守灵,多日不曾合眼,如今知道独孤盛死时大笑的因由,知他是安心离去,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和彷徨,连日劳累,睡意袭来,听着他安慰的声音,再也经不住地沉睡过去……
甄命苦搂着她,心中再次浮现出一股骨血相连的感觉。
突然想起来,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搂着怀里的这个美人儿,听她低声哭泣,为她的好姐妹凄凉遭遇不平感伤。
他搂着她静静地坐在亭子里好一会,见她睡得沉,怕她身上穿少了受凉,拦腰抱起她,朝她房间走去。
他抱着张氏离开不久,凌霜从园林假山的转角处现出身形来,望着甄命苦抱张氏离开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有些发呆,又有些不解。
呆望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氏恢复了往日的笑容,不再沉溺在悲伤里不能自拔。
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拿着甄命苦给她打造的那把钛合金软剑,反复执着地练习着同一个招式。
仿佛她面前有一个无形的敌人,她正用剑狠狠地刺入对方的心窝。
甄命苦有些担心她这种拼命的狠劲,同时也有些郁闷和委屈,他这个秘密情夫自从在凌霜面前曝光之后,他陪睡的功用维持了不到一个月,就被她弃之不用,让他有一种被她勾引上了手之后就不再珍惜维护,弃他如敝屣的感觉。
机器用久了还给上润滑油,他这台性能强劲的爱情机器,别说上润滑油了,她连开机按钮都懒得再按。
要再被她晾上几天,就快生锈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这一点。
这天早上醒来,天还没亮,张氏没有再跟往常一样像小猫似地蜷在他怀里贪睡,以前他来她房间跟她偷情,总会在这天蒙蒙亮的时间醒来,准备溜回自己房间,避免让凌霜发现时,她总会任性蛮缠不放他走,最近醒来却总不见她,让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不用猜,一定是在外面练习她的“安胎”剑法了,“安胎”这个词是她为了隐瞒自己真正意图随便想出来的一个烂借口,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她。
他起身随意穿了件衣服,开门走出房间,一股冷意袭来,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人也一下清醒了许多。
院子里传来张氏那清脆干净的娇喝。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院子里一棵桃树下,接着微微亮的天色,隐约可见张氏那小腹微隆,却依旧窈窕多姿的身影,反复练习着相同的招式。
第五百九十一章 再厉害也敌不过夫君
桃花已经零星地开了,再过几天,满树的桃花会将整个池塘和院子铺得像红毯一样春意盎然,到那时,一个绝色美人在花瓣飘零的梦幻景色中随风舞剑,那将会是怎样一幅如画的美象。
她挥剑的动作显然经过了上千次不停的反复练习,出手越来越来干脆利落,配合她腰肢的扭动,跟她舞蹈一样赏心悦目。
甄命苦却看得出来,她练的是杀人剑法,她眼中的狠色决意,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担忧。
默默地看她练习了一会,甄命苦偷偷拾起地上一根桃木枝,悄悄朝她背后潜去……
就在他即将靠近她身后,正准备偷袭时,张氏突然转过身来,手中软剑如蛇信般朝他手中的树枝挑来。
剑势急而不乱,精准到位。
甄命苦哈哈一笑,往后一跳,躲开她的剑锋,同时挥动手中树枝,朝她胸口的衣扣挑去……
桃枝恰到好处地挑开了她胸前的一颗衣扣,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和粉色的抹胸,乳沟深深。
“美人看招,这是本将军独创的脱衣剑法。”
尽管是眼前是自己的男人,张氏被他这带着下流轻佻的剑招给激怒了,俏脸微红,低斥一声:“我要把你这个暗卫大色狼打趴下!”
甄命苦哈哈一笑:“尽管放马过来,本色狼倒要看看,艳冠洛阳的月桂仙子,除了舞技无双之外,防狼术是否也那么令人惊艳。”
……
早晨的太阳渐渐地升起,早起的丫鬟家丁渐渐地发现了府中池塘边的桃树下,两个飘逸灵活的身影在树下翩翩起武。
仔细一看,竟是两人在比拼武艺。
一男一女你来我往,一攻一防地比拼拆招,女的招式只有来回的两招,却精准刁钻,招招都取对方的要害,仿佛对方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男的则左腾右闪,身形矫捷,时不时地用手中的一根树枝攻对方的敏感处,虽然点到即止,力道轻微,但招式却颇为流氓,没一会便将对方身上衣服纽扣一一挑开。
女的越发被激怒,攻击也渐渐失去了方寸,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一番你来我往之后,男方终于抓住了机会,逼近女方的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夺下她的剑,将她拉扯过来,搂进怀里,两人滚到在草地上,男的将女的压在草地上,跟她咬耳细语着什么……
丫鬟们见这两人你情我浓的嬉闹,都不敢再看,红着脸走开了,倒是那些男家丁们,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凌霜出现在他们身后,冷冷说了一句“都不用干活吗”,他们才一窝蜂地散开。
……
张氏被紧紧地压在草地上,额头渗出了细细的香汗。
“坏蛋,放开我。”她终于放弃了挣扎,盯着甄命苦嗔道,“这次不算,你尽使无赖下流招。”
甄命苦感觉她急剧起伏的胸脯一上一下地碰触着他胸膛,经过刚才一轮比拼,她胸前的衣扣已经被挑落了大半,露出一片娇嫩如羊脂白玉的丰满胸脯,又见她红润水嫩的脸颊如桃花一般迷人,小嘴微张,娇喘细细,忍不住低头亲了她胸前嫩肉一口,欣赏她如花的美颜,赞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鹅鹅,你比桃花还美还诱人。”
张氏呢喃着他这几句抄袭来的诗词,感觉到他眼中的火热,哪还不知他的心思,红着脸嗔道:“你就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我才不听你这些,快放我起来,我还要练剑,快陪我练剑。”
甄命苦见她已经知道他的用意,却依然执迷不悟,脸色一沉:“经过刚才的比试,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我打不过你吗?你是威震天下的暗卫大将军,是人家威武不凡的夫君,人家打不过不是很正常吗?”
“比可别忘了,我手里只有一根树枝,凭你一个人,想替你独孤伯伯报仇,是不可能的,我凭一根树枝都能打败你,更何况是裴虔通那个盐帮帮主,你找他报仇只是送羊入虎口而已。”
张氏被他瞧破了心思,也不作分辨,说:“所以人家要多练习啊,你这个暗卫大将军可要多费心教我才行。”
甄命苦皱眉道:“你不知道你怀着身孕吗?别说激烈运动了,再过几个月,肚子一大,连走路都要小心,你怎么去报仇,动了胎气怎么办?敢情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
张氏分辩道:“我听进去了啊,你说人要向前看,生活还要继续,不能颓废不起,要振作起来,不然独孤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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