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中的货已经烧了足足一个时辰。
然而,炉中的那块合金却已经不见有融化的迹象。
“看来那小子说的是真的。”刘武周有些泄气,“这种合金若没有他制作的什么耐高温转炉,只怕我们这普通的风箱炉子真的无法熔炼,可恨的是这小子还把那唯一的一个小转炉用锤子给砸了!”
刚刚亲自赤膊上阵的尉迟敬德脱下身上的牛皮围裙:“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一个会任人宰割的人,他若说我们无法熔炼这合金,那肯定是有把握才敢这么说的。”
刘武周仍不死心,转过头看着他:“你亲眼看着他炼制合金,竟然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什么材料吗?”
尉迟敬德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看他是有备而来,在那些混合的材料中加入了一定比例的炭粉,就算是欧冶子祖师再生,恐怕也不知道他那一堆黑漆漆的粉末是什么材料,而且就算知道了材料,却不知道材料混合的精细比例,试验上千次,也很难炼制出跟他这一样的合金来,我也奇怪他一个门外汉怎么凭空想出这些方法来的。”
刘武周说:“这小子实在太过狡猾,只怕这次的事情之后,他会对我们矿帮不利,若不尽早除去,只怕会成为我矿帮的大患!”
尉迟敬德叹了一口气:“哎,这人若能为我矿帮所用,必定能如虎添翼,只可惜我当初待他不诚,他也无意久留矿帮,这次的事也许已经让他心生离意。”
刘武周有些不悦:“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尉迟敬德沉默不语。
刘武周眼中闪过一丝愠色,看了这个连他也没有把握取胜的结拜兄弟一眼,心知尉迟敬德因为十天前他不听他的劝阻,一心要在甄命苦炼制出合计取得他的炼制方法之后杀了甄命苦以免秘方落到别人的手中,已心生芥蒂。
若是别人,谁敢反抗他的命令,一早被他处理了,但尉迟敬德不同,矿帮可以没有甄命苦,但绝对少不了尉迟敬德,尉迟敬德若生出离心,矿帮只怕会散掉一半。
他只能叹了一口气,为自己辩解说:“虽然这次被那小子防了一手,可他最后为了保命还不是乖乖地答应交出秘方吗?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拿到合金的秘方只是时间问题。”
尉迟敬德苦笑道:“只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刘武周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已经给了他一个期限,柱子若能习得炼制方法,他可保性命,否则,任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能将他抓回来!”
尉迟敬德知道刘武周的脾性,他决定的事,很难有人能改变,哪怕是他这个结拜多年的兄弟。
他话音一转:“对了,大哥这次回来不是说要介绍你妹夫给我认识吗?怎么一直没见他人?”
“这事我也就跟你一个人说,千万别透露出去,我这个妹夫,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妹妹几年前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后来不知怎么的我那妹子就看上他了,非他不嫁,两人一年前刚成的亲,他本是洛阳人,几年没回来了,可能在处理一些家事吧,等他回来我再跟你介绍,呵呵,他可是我见过身手最好的一个,连你也未必能从他身上占一丝便宜。”
“那可一定要会一会了。”尉迟敬德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
洛阳城南的洛河边。
甄命苦坐在以前经常坐的河堤上,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花,一边喝一边看着洛河的河面。
突然,洛河的河面上钻出一个人脑袋来。
正是前来找他的柱子。
此时他脱得精光,赤露着上身,跳入了冷飕飕的洛河中,不时地在河里翻腾打滚,下潜上浮。
他的嘴唇已经被冻得乌黑,只打着哆嗦,朝岸边的甄命苦嚷道:“到底在什么地方!河里除了泥,全都是沙子,哪来的什么耐火材料!”
岸上的甄命苦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热豆浆,豆浆的味道虽然远远不及张氏磨制的那么香甜可口,可在这样的大冷天里喝上一口,就算是不怎么好喝的,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水里的柱子看他的眼神几乎要冒出火来,正要游上岸来狠狠教训这个将他当猴耍的家伙。
甄命苦这才一本正经地说:“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历一番风雨,哪能见美丽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再找找,若是那么容易找到,我也不让你下水了,你以为我耍着你玩有意思啊?我哪来那么多闲工夫。”
他说完,又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豆浆,哪有一丝没有闲工夫的样子,简直闲得跟脑瘫患者一样。
柱子牙关打着冷战,两眼却冒着火:“你要是敢耍我,我一定会宰了你。”
第九十二章 我他么弄死你!
半个时辰后,柱子终于耐不住寒冷,从河里上来,手里拿着几块小石子,递到甄命苦面前。
“哟,找到啦?”
柱子牙关打着颤:“就找到这些,再没有你就给我去死好了!”
甄命苦漫不经心地挑拣着,一边挑一边扔:“不是这种,不是这种……”
突然眼睛一亮,挑出其中一块小矿石来,作惊讶状:“啊,有了!总算是有所收获!我就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嘛!你运气不错。”
柱子脸上筋肉有些抽搐:“你让我找的就是这个?”
“对啊。”
“这就是耐火材料?”
“恩啊。”
“河岸上到处都有的东西你让我下水找?”
“哦,是吗?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水里的质量会好一些呢,岸上也有吗?那岸上找就行了,你早说嘛!害我等你那么长时间,刚喝豆浆暖好身子,现在又感觉有些冷了,我再去买碗,你要不要?我请客……”
“我他么弄死你!”
……
坐在洛阳一家有名的酒楼三楼靠窗的位置旁,桌上摆满了十几样热腾腾的菜肴,一坛上好的状元红,甄命苦斟了一杯酒递到依旧打着牙战的柱子面前,“来,柱子,喝杯好酒,让身子暖和暖和,大冷天的你也不多穿点衣服,以前没试过冬泳吧,我可知道这滋味,刚开始觉得水里冷,可一上岸才知道水里比岸上暖和,你刚上岸就追着我打,我知道你身子壮,再泡个一两个时辰也没问题,可再壮也经受不住身上带着水在这大冷天的风一吹,那还不得结冰喽哇……”
“哈啾!”
甄命苦刚说完,柱子便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你看吧,这不就感冒了?”
柱子此时已没有气力跟他回嘴,接过杯一仰而尽,打着颤的身体总算慢慢平复下来。
“多吃点菜,我怕不合你口味,就多叫了几样,这餐报公帐,你因公受冻,值得嘉许,放开了吃喝,尉迟帮主放话了,这期间一切费用由帮里给报销。”
“**给我闭、闭嘴……哈啾!”
甄命苦没闭嘴,笑得越发欠揍:“吃菜吃菜,身子暖和了就没事了,尉迟帮主让我教你制作的秘方,这是帮里对你的信任,任重而道远,这才刚刚开始,你就病倒了怎么行,后面还有好多道工序呢,吃饱喝足才有劲,后面的活可不容易干。”
柱子闭上了嘴,不是他服了气,是因为尉迟敬德确实是将他编派给了甄命苦,而且是下了死命令,在期限内没学会炼制秘方,连他和甄命苦一起受罚,他现在跟甄命苦可算是绑在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同呼吸共命运。
只好将满腔的怒气,化作食量,仿佛要跟桌上的酒菜过不去似的,狼吞虎咽起来。
酒饱饭足。
“现在去哪?”
柱子此时也感觉有些奇怪,吃饱了饭,竟然连火气也好像消失不见了,刚才那一餐饭是他这辈子以来吃得最香,最饱的一顿,从来没有饿过肚子的他突然觉得在冷水中这么一泡,再吃上一顿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简直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甄命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故弄玄虚地说:“珠宝市场。”
……
洛阳最繁华的珠宝玉石坯料批发市场,人山人海,这里都是从各地来的珠宝商人。
地摊上摆放着各种宝石坯料,摊边不少人在吆喝,或是十几个人围着一块石头往上喊价。
柱子干了十几年铁匠,对铁矿石颇有研究,知道什么样的铁矿含铁量高,但对于这些没有任何提炼价值,花里胡哨,价格又离谱的破石头没有任何兴趣,见甄命苦带他来这种地方,已经大概猜到甄命苦所说的耐火材料很可能就是这里面的其中一种宝石了。
“快来看啊,长安蓝田玉,昆仑山的和阗白玉,还有西南来的翡翠和玛瑙,川蜀的田黄绿松石,都是上好的货色,买定离手,全凭运气,发财就在今天,第一次不买是你的错,第二次不买就是我的错啦,快来买啦!”
甄命苦走到摊前,冲那吆喝的摊主说:“老板,来几块上好的翡翠。”
“好嘞,哟,这不是上次那位客官吗?”
“老板真是好记性。”
“哈哈,不是我记性好,像客官你这样的主顾,我可是想忘都忘不了,别人买翡翠是为了打磨贵重首饰,你却让我全都打碎了磨成粉,这可实在是……实在是有点……”
甄命苦笑着接下他的话说:“有点败家是吧?”
“哈哈,客官真是风趣,可不就是败家吗?怎么,今天还买?”
“恩,照旧,来两块大一些的翡翠原石,切开。”
摊主问:“这次还由你来挑?上次你可是挑了好宝贝,一开出来价格飙涨了十几倍,说不定这次运气也不错呢。”
“我这次就不挑了,让我这柱子兄弟挑,他可是尉迟铁匠铺的首席匠师,眼光差不了。”
甄命苦这话刚落,就有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来这买玉石打成粉末的人,他们也都还是第一次见,都想看看两人到底要干什么。
柱子见这人无论走到哪都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仿佛身上天生就有“惹是生非”潜质,只不过是替别人惹是生非而已,甄命苦的介绍让他心中颇有些得意,不过他可不认为甄命苦这么抬举他是安了什么好心。
他一脸不满地说:“还挑什么挑,随便拿两块便宜的,也不是用来做什么珠宝首饰的,就算矿帮有钱,也不能让你这么花!”
“你若要便宜,不如咱还去河里捞?一分钱不花你的,又想马儿跑得好,又想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若是想又好又快又省,干脆拉倒别干,我可没时间陪你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自古物以稀为贵,想要获得就必须得付出,这叫等价交换,合金要是随便什么材料都能炼制出来,你也不用我教了。”
柱子被他训得哑口无言,张着嘴愣在那里。
摊主听见甄命苦这一番话,不由地拍掌赞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难怪我一见客官就觉得亲近,物以稀为贵,你这一句话可算是说出了我们这行当的精髓所在了。”
甄命苦一脸得意地抱拳:“过奖过奖,不过是拾人牙慧。”
说完,冲柱子呶了呶嘴,语气显得颇为不耐烦:“让你挑你就挑吧,又不花你钱,说不定让你挑件顶级货,一卖还赚了呢。”
柱子对甄命苦恨得直咬牙,奈何斗嘴也斗不过他,只好随便挑了两块个头大的。
甄命苦只是在一旁看着,连连摇头,一脸叹息,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老板开个价。”
“十两。”老板开价说。
柱子眉头一皱,“贵了。”
“您回个。”
“二两。”“成嘞!”老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柱子立刻知道自己回高了,甄命苦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他身后跟其他一些看客聊起天来:“看见没,这就叫水客,脑子进水,不宰他宰谁?俗话说一刀穷二刀富,就他这样还价,就是开一百刀,也终究还是个穷。”围观的人纷纷笑道:“哈哈哈,对头对头。”柱子涨红了脸,回头瞪着甄命苦:“还没开怎么知道我给价高了,一会开出好货来,算我的!”“得得,算你的,也没人跟你抢。”翡翠原石被老板用钢锯给锯开了,一片花白,没有一丁点水色,整块石头只有中间有一丝细线般的翠绿。按行话说,这叫“一穷二白”,连做摆件的价值都没有。
第九十三章 狠下毒手
柱子虽然不懂行,却也知道这刀开跌了,有些不甘,又让那老板开了几刀,依旧是一块废料。
只好又悻悻地挑了块,这次他学精了,也不再挑那些大件的,反而找了块最小的。
依旧是一番讨价还价,这回他也不敢再自作主张说算自己的了,一开,竟然涨了。
哪知甄命苦这时却说了句“勉强能用”,二话不说,让老板给打成粉末,柱子一共挑了将近二十块,才开出两件符合甄命苦要求的货,其他都赔了。
前后总共花了五十多两银子,虽然不是柱子他自己出钱,却也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痛。
把劣品全部低价处理掉以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柱子扛着两包玉石粉末回到马车旁,刚要问甄命苦还需要些什么材料,突然发现甄命苦神情变得有些古怪,眼神闪烁,像是劫匪发现了肥羊时的眼神。
他顺着甄命苦的视线,朝不远处望去……
只见一辆豪华马车从路旁飞快地驶过,路过他们身边时,车厢的窗户里撩开窗帘的一角来,露出一个满脸戾气的男子脑袋,嘴里“呸”了一声,一口浓痰从车窗里飞了出来。
甄命苦微微一闪,浓痰不正不偏,正好糊在了他身后的柱子脸上。
柱子只是愣了一下,从脸上抹下一看,勃然大怒,一把丢下手里的两袋玉石粉末,气急败坏地朝那飞驰而过的马车追了过去,一边追嘴里一边怒骂。
奈何那马车速度飞快,转眼间消失在了柱子的视野中。
柱子悻悻地回到马车旁,一腔怒火撒在了甄命苦身上。
“你为什么躲开!看清楚那人是谁了没有,让我知道那人是谁,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甄命苦没理会他,自己一人上了车,说:“东西你自己扛回去吧,剩下地改天再教你。”
说完,驾车朝刚才那辆马车消失的方向赶去,留下柱子在那里气急败坏地叫嚷:“混蛋,那是我的车!”
……
那辆豪华马车一直到了城西一条河边,那辆马车才渐渐放慢速度,最后停在了一个码头上。
码头四周是十几间大型仓库。
岸边停靠着几艘大型运输船,还有一艘豪华精致的楼船,楼船上张灯结彩,人声喧哗,酒杯碰撞,猜拳酒令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一脸怒容的裴虔获从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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