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沟里,转身离开。
……
三天过去了。
洛阳的街头贴满了捉拿山东马贼刘黑闼的告示。
封府,一辆驷驹的豪华马车停在了大门口,几名守卫急忙从门里迎了出来,前面是一名身穿管家服饰的老头,脸上堆笑,将一张脚踏放在车厢门口的地上,车厢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两名丽装的清秀女子,分站车门两侧,伸手扶下一名身穿紫袍官府的中年男子。
他就是如今京城内炙手可热的人物,吏部尚书封伦。
“老爷,您可回来了,一路辛苦,老奴已经让下人给您准备好了热汤,饭菜,洗漱好了就可用膳了。”
“苏管家,我回来的路上看见到处都张贴满了告示,怎么回事?”
“回老爷,是这么回事,前几天洛阳大牢里发生了犯人逃狱的事,有个山东马贼杀了十几个狱卒,抢了城巡的马匹往孟津的方向跑了。”
封伦闻言眉头一皱。
那管家见状急忙笑着说:“老爷请放心,老奴查问了一下,那张氏还好好地在狱中呆着,没受到什么伤害,昨天河南县令特地为此事前来拜会了封大人,知道大人外出后,给大人递交了一封书信,正在大人书桌上放着。”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受审
封伦闻言放下心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没再说话。
管家又交代了这几天封府的一些琐事,大部分都是一些地方官员前来拜会的事情,封伦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在身边两个清秀女子的陪同下,走进了封府。
马车离开,关上大门,封府门口再次恢复了平静。
两名守卫看着几百米远处一个瘦弱男子身影,飞快远去,对望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他们已经发现这个人在封府门口徘徊好几天了。
每天都守在封府门口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他鬼鬼祟祟要干什么,站那么远,望着封府的方向,就算想探视,这么远的距离只怕也看不清楚。
他们见他离得远,也懒得去管他,封伦是什么人,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谁又敢在尚书大人身上打主意?
……
甄命苦大步往前走,手紧握着手机,里面储藏着刚刚用远距离摄像功能拍摄下来封伦和他管家对话的那一幕。
远焦距的摄像头和声波放大器共同辅助下,封伦与他的管家那些对话,毫无遗漏地记录了下来。
若不是独孤盛早就事先警告,他未必能有这耐心在封府门口一守就是三天。
从刚才拍下的那一幕来看,张氏被告发,被投入大狱,硬生生在他和张氏新婚之夜,将两人拆散,这一切全都是封伦在幕后主使。
以封伦的影响力,查清张氏的身世并非难事,他一句话,就能让张氏入狱,独孤盛还在洛阳的时候,封伦也许还会顾及一下他的面子,如今独孤盛已经跟杨广一起东巡江都了,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封伦再无顾忌。
除非有比封伦的权势更高的人,否则再没有任何办法能将她从牢中赎出来。
茫然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被查封的张氏甜心坊门口,甄命苦停下脚步,看着店铺上的官府封条,一阵沉默。
原本红红火火的几间点心店铺,转眼之间就被官府查封。
他突然有些体会到独孤盛临走时告诫他那些话意思了。
在这样群贼纷起的乱世中,没有靠山,没有权势的人,随时都可能成为别人的猎物,普通老百姓的生命如蝼蚁,太多人以掠夺别人的东西为乐,肆辅机惮,毫无约束,他们不会同情弱者,不会可怜炮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为张氏奔走的这些天,他已经感觉到这种无力,那种束手无策的挫败感,让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噩梦,梦中张氏被人卖进了窑子,受尽那些老肥丑男人的凌辱,无助地哭喊着,像狂风暴雨中的花朵,任由那些看面目狰狞的男人蹂躏摧残,最后失去了她的灵气,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般的男人发泄工具,他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无能为力,摧心裂肺般地难过,然后从梦中大吼大叫着惊醒,一身冷汗。
这几乎是他可以预见的未来。
正如刘黑闼所说,他配不上她,在这样人命贱如蝼蚁的乱世中,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办法保护她的周全。
坐在张氏甜心坊的门口,看着门口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携家带口逃难的难民,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都是无法掌握自己命运,随时都可能被人抢夺一口,或者饿死在街头的可怜人。
他并不比他们好多少,最起码,他们不用担心他们的妻子会被别的男人看上,巧取豪夺,眼睁睁看着她被别的男人污辱摧残。
几个乞丐见他衣着光鲜,看上去像个有钱人的样子,纷纷上来跟他乞讨。
他木然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一一分给了他们,银子现在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现在就算有万两白银,也未必救得了张氏。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坐在张氏甜心坊的门口足足四五个时辰,一动不动,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山去,他才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朝远处走去。
所朝的,正是城西越王府的方向。
……
几天后。
洛阳河南县衙的门口,聚集了一堆旁观的百姓。
今天是衙门的“放告日”,每个月的这几天,官老爷都会提审这一个月以来抓捕的犯人,也只有这几天,老百姓才可以提起诉状。
不过今天却与往日有所不同,因为今天提审的人中,有一个是曾被文皇帝赐名的女神童,而且还是洛阳有名的豆腐西施张氏,不久前还刚刚建立名传整个洛阳城的美食点心铺。
来观审的人特别多,其中还有不少穿着讲究,文质彬彬的年轻读书人,还没开审就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想当年我还在长安的时候,还亲眼见过她跟文皇帝做在一顶轿子里出游呢,看着那么地活泼可爱,当时就知道这个张鹅长大了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时过境迁,如今却成了阶下囚,真是世事难料啊。”
“这又能怪谁,她爹堂堂三品御史大夫,本来高官厚禄,前程似锦,却偏偏忤逆圣上,谏阻皇上建汾阳宫,结果丢了官不算,还累及妻女……”
“哎,当年她爹被推上断头台的时候,多少洛阳百姓为他鸣冤,可又有什么用,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我们都是皇上的臣子,生死都在皇上一念之间,若是多些这样正直的好官,也不至于今天这样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了。”
“小心隔墙有耳,我们这等屁民,莫论国事为好,当年我听人说她已经跟她娘亲逃跑的时候溺死在江里了,怎么现在突然冒了出来,是不是得罪什么有权势的人,不然怎么会查出她就是当年张御史的女儿?”
“整个洛阳不知有多少有权有势老爷公子们觊觎她的美色,他们若有心陷害她,那还不是易如反掌,怪只怪她生得太过貌美,不是有句话说吗,自古红颜多薄命,女子貌美遭人垂涎未必是好事。”
正当围观的议论纷纷之时,一辆囚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囚车上载着一名披头散发,面容娇丽,却显得异常疲惫的女子,她身上穿的是长孙衣饰店的贵宾服饰,款式华贵,布料讲究,此时却已经脏污不堪。
几日不见,张氏原本丰润的脸蛋显得格外憔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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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对簿公堂
囚车停在衙门口,几个衙役粗暴地将她从车上扯下来,不顾她脚上带着锁链,走路艰难,在她身后推搡着,将她带进了衙门大堂。
一声惊堂木响起,从衙门里头传来官老爷威严的声音:“犯人跪下!”
衙役一脚踢在张氏的膝盖窝,张氏登时站立不稳,普通一声跪下,手脚上的铁链发出一阵交击的声音。
“堂下是何人!”
“小女子张鹅。”
洛阳县令将一张按有手印的供认状扬了一扬:“这可是你的供词?”
张氏抬起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是。”
“这么说,你确实就是当年罪臣御史大夫张衡在逃的女儿?”
县令这话一出,所有围在县衙门口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张氏只需回答一声是,再按上一个手印,这案子就算结了,罪臣之后,畏罪潜逃多年,按照大隋律令,肯定是要被判斩首示众的。
张氏沉默着,回头望了身后的人群一眼,寻找着什么,只可惜始终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堂上的县官一拍惊堂木,“本官问你话,何故东张西望,是否藐视本官,来人,先打十板子!”
说着,从桌子上写有“执法严明”四个竹筒子中写着执的竹筒里取出一根白签来,扔到堂下。
一名衙役立刻从大堂的屏风后取来一根竹板和一条板凳,另外两名衙役从两侧快步走到张氏身边,见她扯起身来,架上板凳,手执竹板,高高举起。
“啪——”
木板打在张氏翘臀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张氏咬着牙忍着剧烈疼痛,嗯咛一声,眼泪却流了下来。
才打一下,衙门外就响起一声马嘶,只见一个人影飞快冲进衙门,冲到张氏身边,将两个正要往下打张氏的衙役给推得摔倒在地。
围观的人纷纷回过头朝来人望去,一些人认出了他,“是那张氏的相公!”
张氏回过头,眼中还含着泪,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甄命苦,颤抖的身子渐渐平静了下来。
“大胆刁民,竟敢扰乱公堂,来人呐,给我按住,先打二十!”
“有王大人书信在此,请大人过目后再打不迟!”甄命苦护着张氏,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双手呈上。
那县令愣了一下:“王大人?可是兵部尚书王大人?”
“正是。”
“快快呈上!”县令惊得站起身来,急忙让身边的衙门主薄将书信呈上来,书信是用一种最近在洛阳卖得最贵的宣纸写的,县令有些慌乱地拆开信封,但见上面所书文体隽丽,写的无非是让县令秉公断案,不得徇私舞弊,更不可贪赃枉法的官方辞令,其中最让他胆战心惊的,是那兵部尚书的红色大印。
那代表了洛阳最有实权的印戳,让区区数语,拥有了强大的震慑力,吓得那县官脸色发白,若不是封伦的管家还在屏风后旁听,他此时已经改判张氏无罪释放了。
吏部尚书封伦与兵部尚书王世充,都是权倾朝野,皇帝身边的红人,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本来以为按封伦的意思,将对方判个秋后处决,再暗中掉包,将她偷偷送入封府,神不知鬼不觉,事后受到封伦的赏识,扶摇直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没想到中途却杀出一个兵部尚书王大人,倒让他左右为难起来。
屏风后传来一声冷笑:“这等刁民,仗着手中有王大人的书信就敢干扰公堂,大声喧哗,就凭这一点,就应该重打二十大板,县令大人,你可千万不要被这种刁民给吓着,你放心,有封大人在,你尽管大胆地判。”
那县令急忙起身走到屏风后,将书信给屏风后的人递了过去,里面响起那旁听的人嚣张的声音:“县令大人,既然王大人的意思是让你秉公办案,你就秉公办案,何必顾虑太多,这张氏是罪臣之后没错,她都已经亲口供认,并签字画押了,只需按照大隋律法办事,这王大人说不定还会对你大加嘉奖呢。”
那县令一听,脸上登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从屏风后走回堂上,坐了下来,一拍惊堂木,“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可有功名在身?”
“回大人,在下甄命苦,现任职右武卫府器械司参事。”
那县令闻言愣了一愣,“既然是有公职,这一顿惊扰公堂的杀威棒就免了,你可是这张鹅的相公?”
“是。”
“既然如此,亲属回避,退到一边,莫妨碍本官公正的审讯。”
“禀大人,我家娘子受伤不久,身体刚愈,禁受不起这些板子,若要打,请大人允许我替她挨这顿板子。”
县令沉吟了片刻:“……张氏,本官念你相公对你一片痴情,这一顿板子,就让你相公替你挨了,你可有意见。”
张氏回头看了甄命苦一眼,刚才只挨了一板子,她就已经疼得死去活来,这要是十板子下来,只怕还没打完,她就屈打成招了,此时见甄命苦向她眨眼暗示,只好咬着牙,点了点头。
甄命苦很快被架上了板凳,两名衙役一点也不留手,霹雳啪啦的声音响起。
看着甄命苦趴在板凳上,朝张氏挤眉弄眼,哪有一丝痛苦难当的样子。
板子打完,甄命苦捂着屁股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张氏这才发现,他屁股上的裤子上渗出了一丝血迹,鼻子不由地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怎会不知他故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是怕她担心。
县令在堂上喝问道:“张氏,本官再问你,你是否就是十年前那被圣上抄家的罪臣张衡之女?”
张氏轻轻擦去眼泪,回头望向甄命苦,见他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有些犹豫,却还是依着甄命苦的暗示,咬着牙说:“回大人,我爹虽名叫张衡,却不是什么御史大夫,张鹅自幼在滑县瓦岗镇长大,父母早亡,跟着我表叔叔学做豆腐,几年前我叔叔被瓦岗的流氓地痞害死后,张鹅嫁与了宋金刚,跟着他来到了洛阳,他领兵东征后,张鹅就与公公在洛阳一起生活了三年。”
“你刚才说这供词是你亲手画押,上面亲口承认你就是御史大夫张衡的女儿,如今竟然翻供!难道是本官诬陷你不成!”
没等张氏回答,甄命苦就抢着说:“回大人的话,那是我家娘子怕被屈打成招,不得已承认的,请大人明察!现有在瓦岗生活了一辈子的林婆和小雀儿可以作证,我妻子当年就在瓦岗长大,直到嫁人前,始终未离开瓦岗半步!”
“传林婆与小雀儿!”
林婆和小雀儿很快就被带到堂上,那县令问小雀儿认不认识张氏,小雀儿只说是姑姑,再加上林婆的证词,不少人开始相信张氏只是一个卖豆腐的女子,不是什么罪臣之后。
县令一时为难了,回头望向屏风后,屏风后出来一个面带傲色的老头,一看就是张扬跋扈惯了,一副谁也不放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