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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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略-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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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主子爷的脾气娘娘还不知道吗,哪时候也没这么急吼吼过。别说一个丫头,上回新选入宫的几位贵人小主的牌子还没翻过呢,哪儿轮着她!”

皇后不置可否,半晌才道,“我倒不是计较别的,后宫添女人原本就天经地义。我也不瞒你,小公爷昨儿来,听话头子是瞧上那丫头了。只要不是皇上心头好,等到了时候请个婚,大家皆大欢喜不是?”

长满寿早知道小公爷的心思,诺诺应着,“主子娘娘说得是,横竖素以也就一年辰光,小公爷瞧得上,逢着万岁爷高兴求个赏,事儿也就成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全不是这考量。什么小公爷呀,先紧着万岁爷吧!

皇后拨弄手上念珠,又问,“你才刚说两个,另一个是谁?”

长满寿前倾着身子正色道,“我来就是要同您说这个,另一位是从尚寝局挑出来的。奴才起先不知道,后来和他们那儿管事的闲聊才打听着,原来那位是密贵妃的娘家表妹。奴才料着是贵主儿买通了荣寿,有意往万岁爷跟前递人。”说着献媚一笑,“娘娘是知道的,奴才对娘娘一片忠心,得着消息立马巴巴儿跑了来告诉您。请皇后主子千万留神,眼下贵主儿风头正健,要是那位表妹同贵主儿沆瀣一气 ,届时两姊妹联起手,娘娘在跟前又没个知心人儿,岂不是要吃她们亏?”

皇后听了脸上黯淡下来,说起密贵妃真让人头疼。后宫里的主儿们,总有那么几个是属斗鸡的。以前自己想得太简单,在家时阿玛也告诫她母仪天下当胸怀大度,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仗。其实错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共侍一夫还能做朋友的女人。就像密贵妃贺氏,原本她挺瞧得上她,当初在礼亲王府时也曾让她协理家务。可是人心不足,自从皇帝登基册封六宫开始,密贵妃渐渐有了攀比的意思,处处的抢阳斗胜唯恐吃亏。后来知己变成了对头,到现在她生了阿哥,自己无所出,她得意,自己嫉妒,两下里就更不对付了。

她叹息,自己原本是和气的人,一向不大愿意淌浑水。但是人在这环境里,后宫他就是个金玉堆砌的大染缸,想要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尤其她子嗣艰难,密贵妃那头再加上个帮手,她虽是中宫,这么下去恐怕位置也坐不安稳了。

她看了长满寿一眼,“依你的意思,我这会子怎么料理才好?”

长满寿咧嘴笑道,“主子忘了才刚说的话?您不是说小公爷瞧上素以了吗?倘或将来能成事儿,那素以就是自己人,自己人帮衬着,要多实心就有多实心,主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后凝眉沉吟,“你是说把素以收揽到我这头来?叫她盯着密贵妃的妹子?”

长满寿道,“主子您算算,御前伺候的女官统共只有三位,那贞是个精明人儿,她哪头都不站,只管保住自己。新来的司帐是密贵妃举荐,肯定站在密贵妃那头。不说在万岁爷跟前现眼,至少也是密贵妃安插的眼线。她们是攻守同盟,剩下您怎么料理?您就看着她们这么没上没下的占着先机吗?您同主子爷是少年夫妻,情义自然最深厚的,可到底架不住蚕食鲸吞,水滴石穿。奴才自不必说,傍着您无疑。可惜了我是乾清宫伺候,并不是万岁爷贴身,有劲儿也没处使。这不,来了个素以。她这人实诚,在尚仪局呆了七年,和谁也没牵搭。这就是一张白纸搁到您面前了,主子爱在上头画花儿还是写大字儿,由得您呐!”

他洋洋洒洒一大通,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素以归到皇后手底下来。他还想借着那丫头升发呢,密贵妃虽生了阿哥,名分钉在那儿了。皇后还是皇后,不犯错儿,谁也撼不动她分毫。只要有皇后撑腰,素以就能平步青云。长满寿啧啧嗟叹,多好的通天大道呀!倚仗着皇后,自己再使那么点儿小手段,嘿,小日子那叫一个美!

皇后还在计较,转脸看身边大丫头,“晴音,你说呢?”

晴音是长春宫掌事儿,皇后当初的陪嫁丫头,为了主子,连命也敢豁出去的主儿。她直直瞧着长满寿,眼睛都不带眨的,“谙达,我问您个事儿。”

长满寿点点头,“姑姑请讲。”

“那个叫素以的丫头是怎么到的御前?谁点的人头?”晴音试探着,“是内务府指派,还是万岁爷钦点?”

长满寿来前早想好了对策,立时答道,“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并不是内务府指派,是荣寿凭着万岁爷一句赞,自作主张定下的。”

晴音笑了笑,“上回娘娘宣她到跟前,我瞧了一眼,实在眼熟得紧。谙达不觉得她像一个人?”

好厉害丫头!长满寿被她问得哑口,攥着拳头琢磨了一下才对皇后道,“这个奴才也瞧出来了,奴才斗胆揣测,万岁爷就是瞧她碍眼才罚她提铃的。只不过这丫头有点意思,和那些木头人似的宫女儿不大一样。照荣大总管的说法,点她到御前,还有点出气包的用处。”他嘿嘿一笑,“其实这样倒好,娘娘放一百二十个心,主子爷对她绝不能怎么样。就算有点想头也得掐了,毕竟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在呢,就冲这张脸,哪头都不能答应。”

皇后倚着炕桌有点走神,她和皇帝的情分到底有多少,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彼时他还是亲王,宫里选秀替宗亲指婚,她就那么糊里糊涂成了他的嫡福晋。婚后他待她倒还好,但是她走不进他的世界。他对哪个都不甚热情,可能是性格使然,做皇子时就有个霸王的诨号,板起脸来六亲不认的。即便是自己的枕边人也常带着提防,从来没有对谁全然信任过。加上他房事上需索有限,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龙潜起侧福晋、通房少说十来个,结果十三年下来只生养了四子两女。可见他挑得起江山,经营男女感情方面实在欠缺。

女人嘛,脸皮子看得比较重。说句大白话,夫妻关系多半要靠那种事来维系,这方面淡了,情分也就一里一里远了。这两年皇帝初一十五照例来她宫里,然而敦伦的趟数……不好意思说,说出来怕人笑话,十趟里没有一趟。这可叫人怎么处?打落牙齿和血吞,苦成了黄连人儿,面上也要装得尊贵体面。好歹她是东西六宫的当家,适时的找人过过招,也显得她看重皇帝,爱为他拈酸吃醋。

她这儿神游太虚,半天才听见晴音叫她。她啊的一声回过头来,“说什么?”

晴音看看长满寿,凑近了皇后道,“主子,他说的不能全信,不过也还有两句真话。奴才是觉得,不管万岁爷会不会瞧上那丫头,收归旗下对咱们没有坏处。主子的意思呢?”

皇后稍一颔首,叫了声二总管。长满寿一凛,忙不迭离了座儿打千,“听娘娘示下。”

“你传懿旨给内务府,说我这儿准了。告诉素以好好当值,回头我有赏赐给她。”皇后说,“至于密贵妃的妹子,先让在御前服侍着,仔细留意她,只要安分守己便罢了,一旦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即刻来回我。逮着了错处撵出宫去,大伙儿图个眼前干净。”

长满寿应个是,“还有一宗,圣驾初九开拔往热河去了,万岁爷跟前随扈的人也得娘娘费心挑选。”

皇后拿帕子掖了掖鼻子,恩佑早就盘算着要捎带上素以,现在看来也顺理成章了。横竖不管怎么样,成不了耳报神也能挣个弟媳妇。恩佑到了娶亲的年纪,府里两房小姨奶奶拿不出手,弄个厉害点的,管住了他也是功德一件。

“既然御前人定下来了,来回的倒换也不成事儿。怕两个新来的不成就,让那贞多照应些就是了。”皇后发了话,“再说还有你呢,你是个稳当人,有你随扈,我放心。”

长满寿听了褒奖乐得像朵开足的喇叭花,“主子娘娘高看奴才,奴才惶恐。奴才必定尽心竭力的办好差,不敢辜负主子娘娘的厚望。”说完了插秧请跪安,“娘娘没旁的吩咐,奴才这就告退了。”

皇后眼皮子往下一搭,“你去吧!”

长满寿嗻了声,欢欢喜喜退出了长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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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作者有话要说:

尚仪局一直是嬷嬷姑姑们扎堆的地方,年轻姑姑混上几年,宫里不留人,顺顺当当出去了。但要是主子发话,就得在这单调无味的地方耗上一辈子。说得难听点儿,这里是老女人窝。能跨出这地界儿的,要么横着出去,要么满了役。素以这样一把年纪的调到御前当值,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品春拿肩头子顶她,“哎哟,得高枝儿了!素姑姑您这回可让我说着了,一下子到了御前,风光无限呐!往后您得多照应我们,别忘了我的话,我有个大志向要当彤史,派起女官来先紧着我。”

“嘴脸!”妞子嗤笑,“您的志向够大的,就想干彤史?怎么的也该混个尚宫尚仪当当呀!”

素以咬着牙打包袱,“你们俩就笑话我吧!”

“谁笑话你谁是王八。”品春捱挨着她说,“咱们不是给您道贺嘛!在万岁爷跟前,想想都有出息。你只管卯足了劲往上爬,我往后天天给你递绿头牌。”

“胡说。”素以笑起来,“你就不能有点正形?我是去做使唤丫头,又不是晋位做主子,你递个屁的绿头牌!”

妞子插腰子站着,“留神,什么屁不屁的,圣驾跟前犯了毛病,没等晋位就给打死啦。”

三个人互相闹惯了,说什么都不带置气的。临了六只手捧在一处,眼泪汪汪的道别。素以抽着鼻子说,“这趟分了道,再要见就得费大力气了。隔座宫门隔个山头,道上碰见了都不能随便搭话。”

“可不,真是得形同陌路了。”品春掖着眼睛嘱咐,“你得有点儿眼力劲儿,御前的人和咱们不同,不能交心的,自己给自己留后路,脾气来了也要克制着。在局子里你管教徒弟,到了那边轮着你让人管教了,可得放平了心气儿,记着了?”

素以点头,听话得像个孩子。妞子扁着嘴说,“原想一处混到出宫的,现在是不成了。你这丫头忒坏,自己往高处去了。”

“天地良心,我压根儿就不想去。左手免了罚,右手就让我过去伺候,我自己闹得也没底呢!”

品春拾起包袱往她怀里一塞,“别误了时候,这是你露脸的机会,自己好好抓着别撒手。”看她迟登登的,干脆把她推出了门槛,“走吧,到新地方重起炉灶去,别留恋这儿,这儿也没什么好的。”

心肠软的人容易伤感,其实尚仪局离养心殿并不算远,三个人弄得像生离死别,想想也颇可笑。素以横下心辞了她们出来,外面有专门接引的小苏拉,垂首齁腰上来替她扛铺盖卷儿,领着她过了金水河,往乾清宫他坦里找床铺去。

派好差事的各宫宫女太监有专门的值房和他坦,养心殿的叫内殿他坦,在一座南通北的长条院子里。进了院门顺着往里走,还有乾清宫他坦、四合意、四执库他坦,以及皇贵妃他坦。宫里有老规矩,皇贵妃等同于副后,衔儿太高太敏感,一般是不设的,所以他坦常年空着做果子房。这一溜屋子下来,隔着东边一堵院墙是内务府的修书处和枪炮库。素以平常就爱瞎操心,站在台阶上看过去,盘算枪炮库离得太近,万一哪天走了水该怎么逃命。

胡思乱想一阵进屋归置东西,养心殿他坦里的摆设和别处没多大区别,同样的灰墙青瓦,只不过墙边的高案和螺钿小柜上档次些。木料乌油油的泛光,抽屉和柜门上嵌着云头式白铜拉环,和地中央的八仙桌是成套的。素以走过去把包袱放下来,桌上搁了只元青花的广口壶,里头养了两瓣雕刻过的水仙,抽起寸余的嫩芯儿,没有开花,看上去像发了芽的洋葱。

还有睡觉的地方,这里不是大通铺,每人一张床,这大概是御前女官才有的优待吧!地炕烧得太热容易上火,学南方人支床,拢火盆,照应好了自己才能尽心伺候万岁爷。小苏拉放下铺盖卷就走了,她站着琢磨了下,东边铺上有人住,料着是那贞的。剩下两张床,一张临窗,一张朝南对着门。她把被子铺陈在槛窗下的空铺上,被子枕头才收拾好,听见外面有说话声,一路朝这儿来了。

门上膛帘子一掀进来两个人,那贞她是知道的,另一张是陌生面孔,应该就是新上任的司帐吧!以后要一块儿共事的,素以想打个招呼来着,刚打算开口,那位不冷不热哟了一声,把她临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来晚了一步,榻榻都挑完了?”那个宫女把包袱往条凳上一放,老有意见的模样。

素以原想好好处的,却叫她这声口弄得有点搓火。自己是尚仪出身,对规矩体统尤其看重。何况平时受惯了小宫女们的追捧,遇着这德性的就很反感了。要论挑眼功夫,那她可是祖宗。她似笑非笑看着她,这姑娘挺周正的一张脸,肉皮儿不错,大眼睛高鼻梁。说底子好吧,又觉得两只眼睛之间的距离近了点儿,生生给脸拖了后腿,看着拘得慌,压抑,小家儿气。

她嗯了声,“没错儿,真不巧,您来晚了一步。”

那宫女瞥她一眼,“我到这会子才知道,宫里也兴占山为王那一套。”

那贞看过来,脸上颜色不好。素以调过头去,笑了笑道,“万事有先来后到,怎么叫占山为王呢?您要来得早,两张铺由得您挑。眼下是没办法了,您看我都铺排好了。”

那姑娘吊起一边嘴角来,“要说先来后到,其实我上半晌就来瞧过屋子,也相中了那张床,只是局子里一忙耽搁了。”

“是吗?”素以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我到的时候没瞧见铺板上有什么东西,您要是做个记号留个纸条儿,我兴许就能知道了。现在怪不好意思的,再挪地方我胳膊里使不上劲儿,您瞧这可怎么办?”

不就是密贵妃的表妹吗,有什么了不得!任她在局子里怎么占先拿大,横竖自己是不打算买账的。不管是在养心殿外还是养心殿内,论来路她们应该是平起平坐,她不觉得有谦让她的必要。其实自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只要她态度好点儿,让她腾铺子她二话不说。可是她这么趾高气扬,她就打定主意给她软刀子吃吃。

那贞在边上看新来的司帐憋得脸红脖子粗,毕竟以后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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