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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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略-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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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飘了多远呐,拿竹竿都够不着。”素以啧啧道,“丢了就丢了,天还没热透呢,摔进池子里要得病的。”

素净把手绢拧成了麻花,羞怯道,“哪儿呀,不是拿竹竿够,他那会儿跨在竹竿上,给我演《打金枝》。”

大伙儿听了直摇头,人缺心眼儿真是没药能治。现成的竹竿不用,难不成是舍命博姑娘一笑?素以看素净不像刚开始那么厌恶这门亲,兴许还有些喜欢上小公爷了。自己是过来人,一琢磨就能明白七八分,便顺风顺水道,“小公爷对你是上心的,跟他过日子,心大点儿你比谁都舒坦。”

素净瞥她一眼,“我这是捡了你的漏么?”

她老脸上挂不住,“不能这么说,我那时候也是被太皇太后乱点了鸳鸯……那个,这不是有孩子他爹么,和小公爷也是有缘无份的。他的红线在你身上,你们好好的,将来大婚我包个大红包儿,成不成?”

素净低着头揉帕子,“我说心里话,我这腿……自己忒扫脸了。叫人家齐全爷们儿取个瘸婆娘,还好我就是个侧福晋,和他拜堂的是个全须全尾的,这么的他也不算丢脸。”

她说这话,素以满心愧疚起来。那时候为了补偿小公爷,另指了九门提督家的小姐做正头嫡福晋。现在看看素净,和小公爷有了感情,只怕又是另一个自己。指婚的旨意下了不能随意改,况且小公爷没什么罪过,男人家外头走动,脸面要紧。总不能让人背后说他娶了个跷脚老婆,为今也只有等着自己再爬高些,让素净受她荫及,在昆家更有脸面些罢了。

素夫人眼瞧着越说越斜了,赶紧的打岔,“我听说宫里御医都会把脉断男女。你叫人瞧过没有?是个阿哥还是格格?”

素以腼腆笑了笑,“也没说一定准,料着是个阿哥。”

“那敢情好。”素夫人眉花眼笑,捧着手说,“你玛法上回在来今雨轩遛鸟,遇上个号称前算八百年后算一千年的神人,报了你的八字,人家一看就说这姑娘能生。”

素以嗑瓜子呢,听她额涅一说呛得大咳起来,“真晦气,这什么王八眼儿推的字!”

“别忙骂人家,哪门哪户不是越会生越好?子息多地位稳,真么说你还不称意?”素夫人给她拍背,“做妈的人了,听了这么一句就这模样,眼皮子浅么?要紧一宗儿,人家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好命格,有一举得男的福气。咱们哥儿还是文曲星下凡,将来要做大官的。”

素以无奈的笑,“皇帝的儿子不做官,谁做?我估摸着神仙知道玛法是素统领家老太爷吧,往好了说总没错。打赏了吧?说一车好话,不打赏保准啐你声穷财神。”

老太爷那天一乐,把袖袋都掏空了,哪能不赏呢!素夫人不惦念那个,尽挑喜欢的说,“给人喜钱也应当,你嫂子上钱庄换了六十吊铜钱染色,准备着等你临盆送到庙里去布施。你瞧瞧,嫁出去的闺女也不是泼出去的水,昼思夜想唯恐你吃亏。你老姑奶奶也觉脸上有光,这回不对鸟架子骂了,叫人搬块磨盘放在园子里,站在磨盘上冲鸡窝,秋家被她骂出花来了。”

老姑奶奶这辈子没遇上好人,落得这样田地。不过她那套怪诞举动说起来确实又气又好笑,素以道,“我在园子里住,不像宫里管得那么严。改明儿叫人接她进来逛逛,咱们自己人好说话。”

素夫人应下了,又问孩子的名字小字,“这回是毓字辈儿,万岁爷说叫什么?”

素以想起他坐在灯下翻大典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列了好几个,都不称心,说再好好琢磨。依着我,贱名好养活。叫猫儿狗儿不雅致,叫老虎多好。那么威风,小病小灾的都近不了身。”

“老虎阿哥,这名儿就雅致了?”素净一吐舌头,“可别吓唬人了,人家都叫福啊祥的,你们家的叫老虎,不像话。”

大伙儿前仰后合的笑,这样大好的春日里,渐渐近立夏了,山里草丛多,中晌虫蝥热闹开了,人声虫鸣混在一处也甚有趣。

正打茶围,不经意一瞥,看见个穿明黄团龙褂的人悠着步过来了。素夫人低低哟了声,扯扯素净袖子,示意她起来迎驾。素以也站起身,等他近了随众一福,他忙来托,叫免礼,笑道,“额涅和妹妹都在呢?这回进园子就住下吧,朕不在的时候代朕多照应她。”

素夫人被他那声额涅震得肝胆俱裂,慌忙跪地磕头,“奴才惶恐,奴才万万受不起,万岁爷可折了奴才的寿了!”

皇帝倒很大度,“这里不比宫里,没那么重的规矩。以往不能叫,是朕的天威,也怕乱了纲常。现在不一样,静宜园往后就像私宅,朕再尊贵,在您跟前也就是个女婿。”言罢转头捏捏素以的手,“说了多会儿话?坐了多长时候?别累着了,留家里人住下,来日方长的。”

素以知道他急吼吼来干什么,这是又到歇午觉的时候了,习惯在她身边,已经不能自己睡了。不好戳破他,对她母亲笑道,“也是的,逮着了就絮叨半天。我叫人先带您和二妞认屋子去,回头歇了觉再接着说话。”

素夫人白担皇帝一声额涅,知道他是瞧素以面子,却绝不敢以丈母娘自居。心头正骇然跳着,得了令松口气,福身道是,携着素净往见心斋外去了。

素以心平气和一笑,“困了么?”

“你瞧我是个到点儿就找床的人?”他牵着她的手往水榭走,一面道,“来是告诉你个事儿,承德避暑这事儿搁下了。”

她不感到奇怪,嘴角慢慢仰起脸,“为什么?”

“皇后身子弱,颠簸不起,这不是最正当的理由么?”他冲她眨了眨眼,“再看看你的肚子,朕的爱妃行动也不便,没人偷花生喂松鼠,热河之行还有什么趣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1331979、*过客、小小111、开心100、浮世繁华、阿猫9801、lwjluo的地雷!

感谢*过客的手榴弹!

感谢水色如鸢、茶茶的火箭炮!

鞠躬!

☆、第126章

都说十月怀胎;其实那只是个笼统的说法。素以的肚子越来越大;两条腿水肿;行走很不方便。终于有一天自觉承受不住了;隔了一盏茶羊水居然就破了;她要临盆了。

算算时候,九月十九。如果没有和万岁爷牵搭,没有晋位,今天应该是她役满出宫的日子。人生真是充满巧合,这里错过了,那里就会遇上。阵痛还是淡淡的,她倒不害怕,抚抚肚子;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孩子。添丁真是件高兴事儿;这个把她祸害得整夜睡不好的小冤家,不知道长得像谁多一点。

今天没有太阳,她躺在床上往外看,远处的天幕昏暗,沉沉的云头翻卷着,跑得飞快。也许会有一场大雨,万岁爷还没来,临上阵还想见他一面来着。据说生孩子就是一场生死仗,打得好全身而退,打不好尸骨无存。她是风雨里操练过来的,这些苦固然吃得,但也希望有足够的好运气来支撑。

额涅比她紧张,手忙脚乱指挥人办事。宫眷们生产都有惯例,早就从养心殿请了大楞蒸刀来,时候一到就挂在正殿门上立威辟邪。还有乾清宫的易产石,搁在屋子里据说能求来顺利平安。

接生的婆子是经过细心挑选的,家里根底都问清了才让进产房。都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人,到她跟前拍胸脯保证一定伺候好。素以说了几句客套话,看底下人抬着木槽、木碗、木锨、小木刀从门上进来,后面还有人托着一块黑毡。她见了这么大排场有点怵了,拽着她额涅问,“那些是干什么的?”

边上刘嬷嬷接口道,“主子别怕,这些是处置紫河车和阿哥爷脐带用的。回头小主子落了地,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得包起来埋在喜坑里,这就功德圆满了。”

素以哦了声,想起刘嬷嬷来她这儿当值的用处,也要成全人家的忠心,便道,“你往宫里跑一趟,告诉皇后主子一声,我这儿着床了。”

其实动静那么大,宫里应该早就知道了。她让刘嬷嬷回禀皇后,也是给自己做个顺水人情。

刘嬷嬷蹲身领命去了,素夫人握握她的手,“你看得开很好,早晚到这步,躲也躲不了。不说皇后为人,瞧着小公爷的面子也别计较那么多了,以后都是一家子。”

“额涅说得是,这么些日子了,看得开看不开都得放下。”素以背靠着褥子说话,一阵阵的出汗,喝了一碗参汤吊精神,勾起头看内务府送来的衣被。南炕上堆得小山似的,光孩子的春绸小袄就有三十套。不过最打眼的是那架朱红大漆的摇车,五爪金龙盘桓,可见老虎还没出生就已经承载了希望。她心里很安然,只是盼皇帝盼得眼睛都直了,委屈的问她额涅,“他怎么还不来?”

素夫人朝外看了看,“万岁爷上朝才走了一个时辰,你发作得早,他接着消息大约还在金銮殿上呢!别急,头一胎没那么快,怎么说也要熬上十来个时辰。”

她叹了口气,“额涅,我腰酸。”

素夫人一手探进她腰下揉/捏,宽慰道,“酸着酸着就疼了,疼着疼着就生了。别怕,都这样。头胎艰难,往后就好了。这会儿别说话,只管养精蓄锐,回头且有把子力好使呢!”

痛的时候比原先长了,但也还忍得住。素以闭上眼睛,恍惚回到初进宫那一天。那时阳春三月,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夹袍子,胸前别了朵含苞的玉兰花。因为不懂规矩站错了队,还被精奇嬷嬷指着鼻尖一顿臭骂。转眼这么多年了,经过了风风雨雨,她还是没能彻底走出紫禁城。因为有了牵挂,她这一生都要和大英王朝绑在一起了,因为她的男人,也为她的儿子。

不知道别人待产是不是这样,她把所有记忆都翻尸倒骨盘弄了一遍。渐渐的肚子愈发痛了,迫使她醒过来,一睁眼,看见皇帝就在她床前。

她讶然道,“你回来了?怎么不叫我?”

“我瞧你睡着,让你多歇会儿。”他笑得很勉强,蹲在踏板上摸摸她的肚子。孩子像是知道阿玛来了,在他掌心里拱起好大一块,他叫她瞧,“老虎是个通透性子,像你一样。”

素以笑了笑,有他在,她就更安心了。张开双臂邀他到她怀里来,问他,“你回来多久了?”

他在她脖颈上蹭蹭,说有半柱香了,“知道你转胎,弘巽他们都来了。”

她觉得挺不好意思,“劳爷们的驾了。你也是,我生孩子,叫王爷们来算怎么回事?”

其实皇帝没好说,他是害怕,要兄弟们来壮壮胆。以前他不管那些嫔妃生育的事儿,总管太监来报一声说发作了,他只要在养心殿等着消息就成。不像这回,他觉得自己是一块儿过火焰山,浑身都架在柴禾上烤。

他抓着她的手指亲了亲,为保面子睁眼说瞎话,“我也没想让他们来,他们不是管宗人府内务府么,孩子生出来进玉牒,要他们造册子。”

素以这会儿脑子钝,随便就被他糊弄过去了。肚子里的小人也在努着力,似乎直往下坠,眼看要开始了,她着急起来,“不成,像是要生了!你快走,走得远远的,上勤政殿去。”

一个产婆子掀褥子看,对皇帝蹲福道,“小主儿见了红,阿哥爷这就要出来了。请万岁爷移驾,奴才们好上来伺候。”

屋里人忙碌起来,皇帝想走舍不得,不走又不行,呆呆站在地心进退维谷。他看见素以满脸的汗,顿时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死死捏住了,每跳一下都无比痛苦。她替他生孩子,他打心底里的感激她,可是她如今这模样,又恨不得这孩子从来没有来过。

她穿过人墙朝他张望,“你走啊,别在这儿,血房里不吉利。”又推她母亲,“额涅您让他走,他在这儿,我连放嗓子叫都不能够。”

素夫人听了忙过去劝慰,“万岁爷放心,这儿有奴才看着,您上外头稍待,快的话两个时辰就行了。女人生孩子都这样……”见劝不走,她也有些上火了,“唉,您戳在眼窝子里也使不上劲儿不是!你赶紧出去吧,这儿要关门了。”

长满寿进门来,连哄带求的把他请了出去。见心斋明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看着那棂子发愣,直到听见她声嘶力竭的叫声,他才发觉自己打摆子打得已经挪不动步子了。

长满寿摸摸鼻子,没见过万岁爷这狼狈样。十几年前他还在太上皇跟前当差,那时东篱太子的生母使坏让万岁爷去管宗人府,整顿一趟旗务得罪了满朝亲贵,多少人弹劾啊!太上皇问差使,两边是红着眼的皇亲国戚,把乾清宫弄得像十八层阎王殿。万岁爷那时不过十三岁年纪,跪着回话,一声声铿锵有力,硬是没皱一下眉毛。长满寿心里自得,他说什么来着?早就瞧准了的,万岁爷和太上皇一样是痴情种。天崩地裂可以面不改色,但是经不住心上人的一个眼波。

只不过这么耗着不是事儿,他也怕礼主儿没生,万岁爷他老人家先瘫倒了,便上前来搀扶,“主子您移驾,几位王爷都在丽瞩楼候着呢!您听奴才一句话,生孩子不是一会儿半会儿就能办完的。外头女人着床,生起来一昼夜是常事儿,您在这儿巴巴儿看着,等到多早晚?还是上楼里去,奴才候着,一有消息立马回禀主子,也省得您听小主这声口……揪心得慌。”

皇帝不想走,可是到底支持不住,两腿直打晃,没计奈何,最后拌着蒜出了见心斋园子。

丽瞩楼离见心斋有段距离,听不见她的叫声了,可他的魂却丢在了那里。进了楼也坐不住,没头苍蝇似的团团转,往东一叹,往西一叹,弄得几位王爷如坐针毡。王爷们家里有妻有妾有儿女,不管福晋还是侧福晋,生孩子也都是下人来回话,得了消息哦一声算打发。像万岁爷这么折腾法没经历过,看他着急上火十分理解不通。

“您歇歇,别转了,转得人眼晕。”六王爷把圈椅搬到了大厅正中间,“您还是耐着点儿性子,这会儿没别的办法,就一个字,等!”

“朕出来的时候稳婆说见红了,”皇帝哆嗦一下,“见红就是出血了,是不是?”

这位运筹帷幄的万岁爷大概是吓傻了,有什么呀,不就是出点血嘛!管宗人府的三王爷说了,“生孩子不出血才奇怪呢!依着我,女人平时多拿阿胶红枣进点儿补,横竖每个月几天也习惯了,对她们来说流血像如厕,没什么。”

皇帝呸了一声,“你说的是人话吗?可见你是个冷血无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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