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拂白中,铁独行看得真切的吁了口气,淡淡的道:“钢梭上已涂满一种‘黑鸠’的剧毒,梭尖戳入肌肤,只要七步之内便可致人死命!”
一拍手,西门朝午喝彩道:“好,这才够狠!”
前面的攻杀却又已陷入进退维谷之地,因为失陷的马匹与那百多名无双弟子正被困于褐石涧前,正好挡了后面大队铁骑的冲杀通路,现在,狮子门的人马已排成了四行,却在一时之间难以长驱直入!
铁独行目光冷森而威棱,他半侧脸,道:“项老弟,至此时此情,若是你,你便如何处理?”
项真缓缓的道:“下马搏杀……”
他的语尾还留着一段韵意,那边的攻击人马正好已齐齐离鞍落地,一个个奋勇剽悍得仿佛出押之虎般迅速翻越或飞掠壕沟,纷纷往褐石涧掠扑而去。
铁独行含的一笑,低沉的道:“好主意,项老弟……”咽了口唾沫,西门朝午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大掌门,在下想,该在下等人出马了……”铁独行一笑道:“且请再耐片刻。”
蓦然,一片震天动地的杀喊声有如一阵狂风往大地四周吹扩,冲过壕沟的无双弟子们已与突然出现的无数名红衫大汉短兵相接,那些红衫大汉宛如是一群狰狞的鬼獠,他们个个将红衣扎在颈间一击腰上,穿着红色的犊鼻裤,精赤着上身,手挥两刃斧,疯狂的向无双派方面的人马围杀了过来!
红衫队的所属出现得十分突现,就像是从空气中凝结成的,自虚无里猛古丁跳出来的,一下子便杀上来那么多,估计约比无双派方面超出了一倍还有余,瞬息之间,只见褐石涧的这一面全被点点红影所布满了!
无双派狮大门的勇士们已在敌人的包围中,但是,他们却沉着而猛烈的往四周砍杀,倾力与对方展开了激战,在这边,可以隐约看见数条白色人影行动如电,气势如长虹贯日,那么悍不可当的在纷乱的人影中掠闪穿刺,所到之处,但见红衣之敌摔跌横飞,东歪西倒,有如怒浪卷堤,所向披靡!
铁独行闭闭眼睛,安祥的道:“好了,现在是我们出动之时。”
项真略一沉吟,道:“大掌门,在下认为大掌门不宜在此时亲征,整个大局,尚须大掌门指挥调度,如此除贵派所为失去掌握,则恐使战况陷入紊乱!”
微微考虑了一下,铁独行颔首道:“说得正是,铁行忒也冒失,如此便烦请三位老弟代劳了。”
一转身,铁独行向右面并成一排的“赤胆四杰”抬起手臂,“赤胆四杰”之首,屠远功却立即策马奔出十步,尖锐的呼哨声像波浪般一阵一阵的打了出去,越打越高,越打越尖,就在最为高亢的时候,突然转了几个圈子又猝而静止!
于是——一片隐在雪堆里的铁骑随着挺身跃起,抖落的雪纷纷四散,放眼看去,好广阔,好雄伟的一排排白衣飞骑啊!
项真看了一眼,忽然惊奇的道:“大掌门,贵派总坛直辖人马也在此刻投入战场?”
铁独行解释道:“不错,独行准备留‘飞’字门为后援骑队,以‘莽’字门为左右侧翼奇兵,用总坛所属直接协助‘狮’字门攻扑人马,‘飞’字门在宿营急进之时背分为两处,如今也埋伏于褐石涧两侧方向,不到必要,这两门人马暂时不出动。”
项真点头,道:“如此甚好,大掌门,我们去了!”
他刚刚欲与西门朝午、荆忍二人离开,铁独行又忙道:“项老弟……”项真回头,问道:“大掌尚有赐示么?”
这位一派宗主双目中闪着诚挚而激动的光辉,他低沉的道:“请三位善自保重……凡我无双所属在与敌交战中之人马,将悉由项老弟全权调遣节制!”
犹豫了一下,项真一抱拳道:“此时此地,在下亦不做客套,大掌门,黄龙斗胆受了!”
铁独行也抱拳道:“独行心中感激。”
项真一夹马腹,与西门朝午,荆忍二人领先策骑驰出,后面,号角声悲壮的长鸣,铁蹄翻飞,如闷雷密鼓,在白中白衣的飞扬中,无双派总堂所属八百余骑随后紧跟而来!
积雪与湿泥飘溅着,间或杂着马匹的喷鼻声与嘶啸声,偶而还有兵刃的撞响,除了这些,一切都是沉静而肃穆的,只有起落的铁蹄狂敲着地面……八百骑士成为一个方块形往前推进,那么镇静的,无惧的向前推进,阵势是如此威猛,如此整齐,又如此沉稳,像是钢铁铸成,又像是一座山在移动,这种气魄,会令人想到连天塌下来也震撼不了他们……西门朝午向前面的褐石涧看看,又向后头的骑队瞧瞧,不禁叹了口气,赞喟的道:“项兄,无双派能以名扬天下,威震白山黑水,其成功之处,实非侥幸,你看看,人家这等气势,这等勇悍,这等忠耿,在在都显示出平素的操练与团结是如何精湛,不简单,真不简单……”项真同意的道:“正是,今天我们也算开了眼界……”甚少开口的荆忍也笑了笑,道:“别光长他人志气,当家的,你手下的千骑之盟也非省油的灯哩!”
哈哈一笑,西门朝午道:“好,就这一句话,我西门朝午便交你这朋友交一辈子!”
项真与荆忍亦不由芜尔,此刻,后面的无双派总堂护主“游魂弧指”何向月已快马追了上来。
一抹嘴,西门朝午叫道:“何大护主,有事么?”
何向月呵呵一笑,道:“请问三位,咱们是用马队冲杀还是步战?”
项真胸有成竹的道:“步战,但却需留三百骑队于壕沟之外!”
何向月不再多说,右臂抬起猛朝前落,他的手下已有五十余骑在“病狼”鲍太乙率领之下加劲超越骑队奔向前去,这五十余骑中有二十骑各拖着一条宽有五尺,长有丈许的铁质长板,这两块铁板周沿都钉着钢锥,一端并有六枚儿臂粗细的“双钩锚”及一只手握把柄,看去仿佛十分沉重。
项真低声问道:“大护主,那是什么?”
何向月呵呵笑道:“本派独行的特制法实——‘伸缩桥’!”
“哦”了一声,项真道:“强渡六顺河就是这玩意了?”
揉揉枯瘦的脸孔,何向月得意的道:“正是。”
在他们说话间,鲍大乙率领的骑队已逼近了壕沟,只见壕沟两边都是折断或塌陷了的枯枝以及草席,鲍太乙明白,这定然是被“狮”字门骑队踏落了的伪装掩饰物,深约两丈的沟底,到如今还是烟雾迷漫,白色的灰硝蒙蒙飘浮,在这恶梦似的白色烟雾里,尚夹着阵阵呛人的刺鼻辛辣窒闷之气,望向沟底,可以隐约看见高竖的鹿柴上,削得尖尖的,有如人臂粗细的竹桩上,像挂着些风干肉般还穿着好些人体及马尸,那些人体、马尸,全是白衣金环的无双弟子及关外的骏马,猩红的血迹洒溅得整个沟底斑斑点点,人的肚肠与马的腑脏绞缠得分不清谁是谁的,那些人尸马尸的形态也十分怪异,有的仰卧着被尖竹直穿到底,有的四肢拳曲挂悬在鹿柴上,有的却被好几个竹桩平撑在半空,但不论是怎么个姿态,如何的形状,他(它)们却总是死去,而且,那一张张扭曲得变了形的脸庞,龇露的牙齿,那怒瞪不冥的人眼马目,那完全与寻带回异了的容颜,都象征着一个最令人感到凄怖的意念——残酷!
壕沟的两边,还倒卧着一些尸体与伤者,大多数都是无双派的,强制住的呻吟声,断断续续的传来,衬着四处抛弃了的兵刃残枝,践踏得一片零乱的雪地,景色就越发沧凉悲哀了!
鲍太乙猛然咬牙,大吼道:“搭桥!”
五十名白衣骑士迅速翻身下马,他们个个眼眶中噙着泪水,神色悲恸而愤怒,但他们忍着,目光不朝沟底看,熟练而利落的将两块铁板一端的六枚“双勾锚”用铁锤敲入地里,另两个人合握着那粗大的把手使劲摇动,于是,就在他们的摇动下,铁板内又伸出一段同样面积的铁板来,他们继续摇着,伸出的那块铁板已自它的中间庭伸出一块来就像这样一直延展到了对面,才“哒”的一声搁稳了!这“伸缩桥”其实构造极为简单,它是由二十块同等面积的铁板嵌叠而成,每块较薄的铁板便隐置在较厚的铁板里,在它的中空板心内用绞链连在一个精巧的辆轴上,外面以人力摇动把手,一块块的铁板便会伸展而出,但如朝相反的方向摇动,这一块块的铁板又会逐块向内收缩,再成为原来的一个整体,无双派使用这种特制的便桥,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奇袭成功的胜仗了。
片刻之间,伸缩桥已经搭就,鲍太乙方才回转头来,后面的大批马队已经到达,五百名无双派弟子在刹时下马,静肃无哗的排成两列,又快又稳的沿着桥面直朝对面奔去。
另外三百骑士静静的分为三排持立着,由“白马银锥”江仇心率领,这时,何向月匆匆来到鲍太乙身边,低促的道:“你带二十个弟子去将狮字门的坐骑圈好,你看那些马匹东游西晃的,他们真是杀红眼了,连坐骑全不顾啦。”
鲍太乙点着头,嗓音有些哽咽的道:“大护主,沟底下……”何向月哼了哼,道:“我看见了,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归宿原该如此,难道还要死在妇人怀中,孺子的哭声里么?”
说到这里,他的一双大眼煞气毕露,又狠毒的道:“这些血债,我们都会连利索回的,无双派自来恩怨分明……太乙,别忘了救助这里的伤患!”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五百无双好汉已有一半快步通过伸缩桥了,站在一边督阵的项真一跃而来,他冷静的道:“大护主,西门当家及荆忍兄在壕沟口那边等候在下,让主手下那位带头的桐养生桐兄及莫雄莫雄莫兄看来皆十分不弱,在下想,现在就可展开攻杀!”
何向月忙道:“一切由老弟作主便了!”
项真低沉的道:“在下即去,待全队通过后大护主再来!”
何向月急急点头道:“本座省得。”
于是项真猛一吸气,连转身做势也不需要,整个身躯已飘然如一片羽毛般冉冉来到壕沟的那一面!
卓立沟边的西门朝午睹状之下大赞道:“项兄,好精湛的‘腹翼移云’身法!”
项真眉梢微场,淡然道:“泛泛而已。”
西门朝午旁边的荆忍轻轻的道:“那边热闹得很,咱们不能再耽搁了。”
项真移目瞧去,唔,在怪石嶙峋,一地形崎岖险恶的褐石涧中,双方的拼杀更已进入了白热化,无双弟子咬牙切齿,双目圆瞪,个个形如疯虎般与人数较众的赤衫队人马混战着,杀声震天,呐喊如雷,兵刃映着积雪,闪耀着一片刺眼的白亮,鲜血一蓬一蓬的四散迸射,瘰疬的肚肠拖在地下,缠挂在岩石上,翻着红红白白嫩肉,到处抛弃的残肢断骸,间或可以发现一个孤伶伶的脑袋在瞪着一双茫然的眸子向你凝视,有伤者痛苦的嚎叫,垂死者咽气前的呼噜,白衣染成朱赤,红衫变成黯紫,而双方仍然不知疲倦,不知歇息近乎麻木与疯狂的豁命砍杀着,大弯刀与两刃斧挥舞纵横;兵器的撞击声却又在一溜溜的火花里归向寂灭,在这里,似乎已没有了人性,没有了感觉,更没有了慈悲,每个人的双目赤红,热血沸腾,他们喘息着,嘶叫着,脑子里,心田中,只有一个字——杀!
这边——通过伸缩桥的无双勇士们沉静的,却又焦急的排成了五列,行列之间,“旋斧手”桐养生与“贯日客”莫雄早已迫不及待的频频向这边注视,桐养生的手中握着一把宽大的半月形钢柄巨斧,左手还执着一条铜丝般粗细的铁链,“贯日客”莫雄却是无双派的传统武器——大弯刀后面,何向月正抑着阵脚,紧跟在最末一批属下弟子尾巴上赶了过来!
项真点点头,冷漠的道:“开始吧。”
西门朝午豁然大笑道:“看我姓西门的首先开张索命!”
在震荡得空气都抖索的笑声里,西门朝午抢先扑下,项真挥手,大叫道:“跟上去!”
“旋斧手”桐养生与“贯日客”莫雄跃飞跟上,边狂吼道:“弟兄们,用大弯刀索仇,至死方休!”
于是,石破天惊杀喊声满山遍野的盖了过去,长发飞舞在金环的闪泛里,蓝汪汪的大弯刀挥掠着,五百条大汉似五百条猛狮,那么凶悍的直朝混战中的敌人冲了下去!
西门朝午一马当先,速闪速进,但是,就在他隔着互相厮杀的人马尚有三丈多远之时,在他右侧方的灰褐色岩石中,已突然飞来一蓬利箭!
大笑一声,西门朝午身形暴施,双掌猛推,一片雄浑无匹的劲力“呼轰”斜撞,顿时把方圆丈五的一片涧石整个击成粉碎,在石块溅射旋飞里,更有七八条人躯在空中翻滚,热赤的鲜血像雨点一样洒落下来!
项真激射而过,在西门朝午肩上一拍,笑道:“好大力金钢掌!”
“好”字到“掌”字,只这六个单字韵的空间,项真已出去了十丈,他人在空中就势一施,双脚倏翻,两个硬皮制造的假石已被踢翻,里面,两名黑衣大汉尚未及有任何反应,已惨号着分向两个方向摔出去三丈!
西门朝午大笑着紧跟而上,就在他甫始落脚之际,身旁的十多块岩石已突的掀开,十多名黑手大汉呐喊着扑了过来!
颊际的刀疤突然闪泛着红光,西门朝午叱吼一声,蓦然矮身猛旋,就在他这一矮一旋之间,一柄通体乌黑闪亮,长有三尺,顶端嵌连着一只五指箕张如刃的怪异兵器已斗然出现,几乎就在这柄兵器出现的同时,扑来的十多个黑手党徒已曝叫着倒仰出去,个个都是满身满襟的血迹,咽喉被整个洞穿!
西门朝午猛一翻身激掠五丈,人在空中,他的手腕倏抖,嵌接在兵器顶端的那只铁手已“呼”的电射而出,“砰”然闷响中,一名身高七尺的赤衫角色已脑浆迸溅,一颗头颅完全被砸成一团扁平,当他身体尚未倒下,那只射来夺命的铁手早已“铮”声微响嵌回了原来的位置!
荆忍也来到了西门朝午身边,他见状之下大笑道:“铁魔臂,果然威凌!”
西门朝午足尖沾地,右臂一沉蓦扫,又是三名红衣大汉横飞九尺,他额际青筋暴起,一转之下杀人重围之中,手起手落,再有十六名赤衫客尸横就地!
这时,桐养生与莫雄所率的人马亦已来到,他们毫不迟疑,一点不停的全数冲进敌阵之中,瞬息之间已将赤衫队的所属于倒了近百!
项真身形连闪,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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