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项真道:“梅姑娘……”
梅蕊看看他,示意他说下去,那模样儿,静雅得与这冷凄凄的夜色似是融为一体了。
舐舐唇,项真道:“你杀过人吗?”
怔怔的看着项真,梅蕊问道:“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些?”
笑了笑,项真道:“你很美,极美,外形又很清丽细柔,好像……好像一阵风来都可将你吹跑,又好像一只老鼠也会吓着你,但,但你却是武林中人,而且,我听说你的武功极强……”轻轻笑了,梅蕊道:“你不要受惑于一个人的外形,要知道,巨无霸似的大汉并不一定胆子就大,瘦小的妇孺也不一定胆子就小,你别看我貌似柔弱,而且,有些腼腆,在我发狠的时候,我也相当凶的……”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项真道:“真的?你杀过人?”
点点头,梅蕊道:“杀过,三个。”
项真颇有兴趣的道:“那是三个什么样的人呢!”
眉梢子一扬,梅蕊道:“三个很好很好的人。”
项真道:“能不能说来听听?”
这时,他们已走上顶端的堡墙,在七尺宽窄的回道上,他们开始慢慢踱走起来。
轻轻的,梅蕊道:“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了……在我十七岁的时候,也就是四年以前,我一个人到后山去采‘药花’,那是一种可以治喘润喉的花草,我正在采撷的时候,忽然后后山的野林里跳出来三个蓬头垢首的大汉,他们狞笑着瞪着我,馒慢的走了过来,原先,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后来,等他们扑向了我,我才知道……才知道他们是在打的什么主意,当时我又急又怕,又惊又怒,在混乱之中,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出手他们三个就全躺下了,好多血从他们身上流出来,我怕极了,哭叫着跑了回去,义父与三叔四叔见了很奇怪的问我,我照实说了,他们怒冲冲的赶去,回来后却大笑着奚落我,这时,我才晓得那三个人全被我杀了……”吁了口气,梅蕊天真的仰头问顶真:“要知道我是用什么东西杀他们的吗?”
项真笑道:“愿意给我看看?”
梅蕊伸直双手,神秘的朝项真一笑,于是,就在她的笑容尚未消失之前,两声“铮”“铮”脆响飘起,寒光猝闪,两柄宽约半寸,锋利无匹的尺许长短剑已自她的双袖中猛捷弹出,正好握在她的双手!
微微一笑,项真赞道:“好剑!”
梅蕊两臂一抬,那两柄一泓秋水似的晶莹短剑已溜回了她的袖中,只听得“嗒”“嗒”两声轻响,一切又已恢复原状。
纯稚无邪的笑着,梅蕊道:“这两柄短剑,只有一尺二寸长,是用‘蓝钢’虾合‘铁精’铸造,锋利得很,手指粗细的铁条都可以一剁而断,它们分别装在我双袖的两根特制铜管中,只要我先把卡簧推下,双臂一伸,两剑便能同时弹出,一仰手,它们又会借抖腕之力倒缩回去,卡簧也会就势撞返原位,只需要点小小的技巧就行,那弹剑出来的势子极快极猛,若不注意,只这一下子便可以制敌伤人。
极为欣赏的连连点头,项真道:“这两把剑,一定有两个十分好听的名字?”
梅蕊兴致盈然的道:“不错,右边的剑叫‘朱舌’,左边的剑叫‘绿芒’。”
想了想,项真道:“梅姑娘,我用手在一丈之外用力丢过来一块石头,你能不能同时出剑在石头飞过的一刹间刺中呢?”
梅蕊也想了想,道:“我先要问那块石头有多大?”
项真笑道:“饭碗般大。”
梅蕊点点头道:“可以。”
舐舐唇,项真又道:“如果像铜钱般大呢?”
梅蕊略一犹豫,道:“八成也可以。”
项真紧接着道:“如果像米粒般大呢?”
怔了怔,梅蕊有些发窘的道:“那……那恐的就不行了……”于是,就这三问三答,梅蕊怕技艺深浅,项真已经了然于胸。
忽然,梅蕊一扭腰,娇嗅的道:“我不来了,你在骗人家,骗人家出丑……”项真柔和的笑道:“我怎敢骗姑娘出丑?我自己才出丑呢,只怕你丢过来一张大圆桌我也刺不中……”几句话,又把梅蕊逗笑了,她笑了好久才停止下来,一边擦着眼角道:“你这人呀,好坏,就喜欢叫人家哭笑不得项真也深沉的一笑,他暗忖道:“等一下,只怕姑娘你更要哭笑不得呢。”
这时,他们已来到了正对着西门朝午等人,伏身方向的位置,梅蕊刚要朝前走,项真却站了下来,他征询的问:“梅姑娘,是否到下面的暗室中去查看一下?”
梅蕊“噗哧”一笑,道:“你怎么是自己创造名词!那不叫暗室,隐在这个道底下的房子叫‘箭穴’,对了,吴二,你本身是如意厅的人,你知不知道这四周的堡墙中筑有多少‘箭穴’?”
项真装做思索的样子,慢慢的道:“好像有七十几个箭穴吧……”“胡说!”梅蕊道:“有一百二十个箭穴!你看你,还没有我晓得的多。”
项真敲敲自己的脑袋,道:“唉,真是糊涂了,连几个箭穴都搞不清楚。”
朝周遭瞧了瞧,梅蕊赞叹的道:“老实说,我十分佩服你们如意府的一些设计与布置,那真是天才,吴二,你看,这如意府就像一座城池,四面都是树林,但树林与府墙却隔着一段距离,万一发生事故,可以不虑敌人借着树木的掩护对府里施以攻击,而府墙有上下两层,上层有回道可坚守,下层有窄廊可伏兵,窗口开在府墙中间,不怕敌人攀附,又能在紧急时推上“战台”拦腰拒敌,上层的回道下头是隐筑在墙中的箭穴,箭穴中的强弩早已定好射出方向,一百二十个箭穴里有一千二百具连珠弩,完全把如意府四周的空地,林隙笼罩住了,穴里还有暗缝可以窥探外面动静,用不着再加派防卫,只要敌人一来,号令下,万箭齐出猛射,吴二,你想想看,那一千二百具连珠弩的威力,只怕有千军万马也得全在这阵箭雨中被消灭了……”有些怔忡,项真直觉的感到有一股寒气冒自心底,难怪如意府在前线方面连连失利,却仍这般泰然无忧,原来他们早已在大河镇、如意府这边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对方的大队人马前来送终,真是好毒的手段,好狠的心肠!
梅蕊碰了他一下,诧异的道:“喂,吴二,你在想什么?”
项真悚然惊悟,忙道:“我在想,于万箭飞蝗之下,无双派方向人仰马翻的时候,那,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哦,即是如此,梅姑娘,方才你为何那般担心?”
咬咬下唇,梅蕊道:“我也说不出为什么,这好像是一种直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方才我不要你说出来就是怕影响了我们彼此的信心……吴二,你知道,有的时候,以人的决心、毅力、勇气以及智慧,往往可以破除万难,达到不可意料的境地……精密的机关埋伏到底是一种呆板的东西,而人,却是活的……”项真小心的试探道:“梅姑娘,你以为。无双派具有那种决心、毅力、勇气以及智慧?”
闭了会眼,梅蕊似是十分烦恼这个问题,她摇摇头,言不由裹的道:“我不晓得。”
淡淡一笑,项真岔开话题道:“就在我们站立的地方。
好像就有一个‘箭穴’,我们可要下去看?这些家伙,我知道他们,只要一没有人来查看,就谈天说地,不是喝酒、赌钱,就是偷懒睡大觉……”嫣然笑了,梅蕊道:“看你说得蛮内行,想你以前也常是如此的?”
项真展颜道:“并不经常,我大小也管着二十个人呢。”
于是,梅蕊点了点头,她正要微弯下身子,堡墙下面,已有三条人影激射而来,同时响起了一声沉厉的叱问:“谁?”
项真心头一跳,本能的退后一步,双手已微微提起,梅蕊却夷然不惧的站直身体,平静的道:“梅蕊。”
三个不速之客全都具备了一副惊人身手,隔着项真他们还有寻丈之遥,已从下而上,突然分成三个方向直飞上来,一个面皮青中泛黑,细目塌鼻,嘴唇则薄的皮衣中年人“呼”的落在他们两个身前,别一位高大魁梧的赤髯老者抢到后面,第三个冲升过堡墙两丈之高,一个跟斗,“刷”的站在了堡墙墙檐之下,嗯,这人面色死白,形色冷漠,五官动也不动,活像一具僵尸,令人一见,就会兴起一股冷嗖嗖的感觉!
但是,梅蕊却毫不紧张,她朝着站在面前的中年人微微一福,轻启朱唇,低柔的道:“杜大哥辛苦,这么晚了还在查夜吗?”
姓杜的中年人一见是梅蕊,原本冷厉凶狞的模样立即消失了,他打了个哈哈,一抱拳道:“杜某人怎敢言苦?倒是姑娘你确实够劳累了!怎么,你也在巡哨?”
轻轻一笑,梅蕊道:“难道在‘星晶室’议定的巡更表册杜大哥也忘了吗?”
中年人呵呵大笑道:“没有忘,没有忘,怎会忘了?”
说着,他又老好巨滑的道:“只是,唉,杜某人本不该说,也实是碍于髯公的谕示……”梅蕊也是玲珑心肝,水晶头脑,对方弦外之音她如何会听不出来,于是,她眼珠子一转,落落大方的道:“没有关系,杜大哥一定是指的‘金冠令’?”
在说话的功夫,梅蕊已在身边的镖囊内取出一只金闪闪的小玩意来,这件东西长只三寸,作箭形,上面浮雕着一个武士头盔的图案,十分精致细巧,姓杜的中年人看见这“金冠令”,已连忙陪笑道:“打扰打扰,万望姑娘不要见怪,职责所在,非是杜某人存心有意……”梅蕊笑着道:“这是应该的,杜大哥太客气了……”看了梅蕊身后的项真一眼,中年人又道:“这人是跟随姑娘前来巡视的?”
梅蕊本想说明项真乃是那“魏光”的手下,但她委实心中有气,便懒得再加解释,仅点点头道:“是的。”
姓杜的中年人转向项真,大刺刺的道:“你得小心侍候着梅姑娘,知道吗?”
项真一直躬着身子,做出一副必恭必敬之状,这时,他的腰躬得更深的,一面带着惶恐的道:“是,在下省得。”
于是,中年人再次向梅蕊道了打扰,招呼一声,三个人又迅速跟去,刹那间已消失于堡墙之下的黑暗中。
朝着他们退去的方向一噘嘴,梅蕊恨恨的道:“最看不惯就是这个人了,作威作福,滑头滑脑的……”项真吁了口,轻轻的道:“说得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梅蕊愤怒的道:“杜宗这个人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在髯公老爷子面前如此得宠,假使我是髯公,不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才怪!”
眨眨眼,项真心中应道:“不用急,快了,就快了……”大煞手……第五十一章返璞归真龙戏凤第五十一章返璞归真龙戏凤将那“金冠令”收好,梅蕊对项真道:“吴二,我们下去看看吧,看完了你也差不多可以回云了。”
项真道:“就看这下面的一个箭穴吧?”
点点头,梅蕊目注堡墙檐,与一方角垛成直线,然后,她走了上去,朝地面的石块连续顿了九次。
于是,很快的,她用脚跺过的那方石块迅速被推开,一个人的脑袋伸了出来,边问道:“是谁?”
梅蕊低声道:“我,星晶室查夜的。”
那人仰头看了梅蕊一眼,忙道:“有事么?这位,呃,姑娘?”
梅蕊扳着脸道:“当然有事,我们要下去看看。”
旁边,项真也上前一步,低叱道:“兄弟,上面来查哨的人到了,你就这么个松散法!一点礼数也不懂?简直可恶!”
那位仁兄一下子被震住了,连忙道:“请,请,我这就下去恭候!”
于是,脑袋缩了回去,项真朝梅蕊一伸手,道了声请,两个人便先后从那方尺许宽窄的缺口中攀缘下去。
自回道地面下来这“箭穴”,有八尺高矮,以一具嵌于墙内的铁梯为上下,所谓“箭穴”,实是一间鸽笼似的石室,四方形,高低宽窄,都是八尺,向外的一面,有一具铁制的架子,十只连珠弩便各分上下的按置在铁架上,连珠弩的机簧每只结着一根拉绳,连珠弩上的无羽利矢也早已密密上弦了,随时都可发射,但是,装着强弩的铁架,虽然面向堡墙之外,却仍有前面的石壁挡着,除了两侧各有三道寸许宽的隙孔伪装着灰黑布片以便窥视及流通空气之外,并没有足强弩可以发射出去的射口,除非,嗯,除非铁架子前面的石壁能以移开……石墙上斜挑着一盏气死风灯,灯光晕黄黄的漾在这间小石室中,地下铺着厚草褥,唔,一共是五个人,除了身边这个,其他四位全在躺着。
五把鬼头刀并排儿靠在壁脚,躺着的几位仁兄一见上面下来了这么一位标致的大姑娘,俱不由眉开眼笑的爬起,有两个嘴皮子一歪,“刷”的吞了一口唾液,邪邪的就待先吃豆腐……陪着梅蕊与项真的这位仁兄,哪里会不知道他这几位伙计的毛病?那四个角色神态甫一轻狂,他就晓得不好,于是,赶忙踏前一步,低喝道:“留心,是殿里‘星晶室’派下来当哨的!”
“星晶室”三个字所发生的效力,活像是人们口中提起的“阎罗殿”,四位仁兄蓦地一愣,慌忙正下面孔,急急排成一排,肃身恭立着,再也不敢拿出一点派浮躁邪荡的样子。
梅蕊显然极不习惯室中那般子臭味与腥味,她轻轻皱着鼻子,冷冷的朝四周看着……项真方才已顺手将穴口的石板盖好,这时,他瞪着眼前的五个小角色,严厉的道:“你们只有五个人在这里?”
陪着他们下的那人忙道:“是,是,只有我们五个,每间箭穴里也都是一样……”来回走了两步,项真又道:“一再不许你在值更的时候喝酒,你们又偷着喝了?”
五个人全低着头不敢答应,项真又暴烈的道:“我在问你们的话!”
旁边那汉子苍自着脸,期期艾艾的道:“回禀大哥……我们,呃,只是,只是喝了那么,那么一小口……”“混帐!”项真叱责道,“半小口也不行,如果无双派的人在这时摸了进来,你们一个个晕头胀脑的还能抵挡人家么?全是些废物!”
五个人垂手站着,个个噤如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项真又朝石室中寻视了一遍,嗯,这一次被他发觉了一柄露在右边墙角上的铁把手!
脑中一闪,他已明白那铁把手的用途了,于是,一抹古怪的微笑浮上他的唇角,这抹微笑是幽深的,残酷的,狠毒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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