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流觞泄气不已,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瘫在了椅子上,慕喜爱看她可怜,跑过来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之前你不是说过了,实在不行还可以耍赖的嘛。”
危流觞郁闷地挥开她的手,对于最后一场——也就是陆苍蓝和楚昔狂的这一场——已经完全不报任何期望了。
这场雨开头下的挺大,声势惊人,不过片刻之后就缓和了许多。这座海上的亭台楼阁造的甚为坚固而又大气,经历两日多的比武竟然丝毫未损,蜿蜒曲折如盘卧在海岸的一条木龙。雨中龙首之处,已站了青衣提剑的陆苍蓝。
凌陌轩走下比武台,楚昔狂则并未收刀,转过方向看着陆苍蓝,道:“太子殿下,这是最后一场了。”
陆苍蓝看起来没有丝毫气馁之相,只颔首漠然道:“不错,最后一战了。”
楚昔狂道:“太子想要如何比试?”
陆苍蓝道:“自然要全力而为。”
小筑里的危流觞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全力而为?那么陆苍蓝很有可能会受伤!她直想起身朝台上大叫算了别比了,一双手却按上她的肩,将她定在椅上动弹不得。
危流觞抬头,龙冠华面色平静地看着她,道:“看下去。”
他双眼中那极沉稳而镇定的光芒让危流觞莫名其妙地放下心来,于是乖乖点头,重又看向窗外。
不同于凌陌轩楚昔狂比武时那长时间的蓄积,陆苍蓝非常干脆地先动了手。他用的只是一把普通的佩剑,捏了个剑诀便攻向楚昔狂。
在危流觞看来,陆苍蓝的一招一式都毫无破绽且凌厉非常,然而楚昔狂却总是能随意举刀,便在最恰当的时机回挡了他的攻击。兵刃相击之声和雨声组合在一起,响彻这片海岸。
雨仍在下,台上二人身上衣物却反而干了——真气激发自动护体,连雨丝也被格挡。初时,陆苍蓝只攻不守,虽没有楚昔狂那么悠然,但也不露败象,一炷香之后,楚昔狂似乎不耐再这样缠斗下去,刀法一变,从滴水不漏的防范转为了迅猛密集的攻势陆苍蓝只觉得楚昔狂刀上有一股黏劲传来引住他的佩剑,剑招施展已不如之前那般流畅。一招使老未及转身,却正逢楚昔狂竖刀劈来,陆苍蓝想退剑上却传来一阵阻力,险而又险地堪堪避过了锋利的刀锋。
那一刀力用的太足,一时之间不能变招,于是便顺势劈入了地面——这栈道大半是由木头搭成,只有少许铺着装饰似的玉制地砖——因此这一刀下去,不仅将刀下木板直接劈裂,连这一片的木板都出现了深深裂痕。
楚昔狂毫不在意地抽出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又开始继续,陆苍蓝已彻底反攻为守,但在楚昔狂毫不留情的刀光之下,就算努力防守,也是险象环生。
危流觞早在刚刚那一刀之时就差点惊呼出声,手心都焦急担心得汗湿了。此刻见陆苍蓝处于下风,更是紧张万分。但偏偏不希望什么,什么就会来——楚昔狂已将陆苍蓝逼到比武台边缘,再退一步便是茫茫海水,眼看刀已近在面前,陆苍蓝微一挑眉,竟然不加闪避,让刀刃划过左肩的同时挥剑斩向楚昔狂,如此近的距离下楚昔狂无法躲开,只好放弃制住陆苍蓝的可能,抽身急急退开。
陆苍蓝立刻从边缘离开,轻功施展,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裂缝。楚昔狂正要追来,却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喀拉……”一阵响声,这木制的平台果然还是承受不住三天来的比武,终于在楚昔狂那一刀之后崩溃了,楚昔狂所在的那小半边木板骤然塌陷,露出底下的海水和支撑的石柱!
塌陷发生的极其突然,楚昔狂一个措手不及就已跟着木板一起向海里落去。不过他毕竟并非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只是瞬间的怔愣,他便要提气重回完好的那半边比武台——不过,陆苍蓝却不会这么容易便让他得偿所愿,就在楚昔狂怔愣的刹那,他已跃到空中,以绝对高度上的优势向身体下陷的楚昔狂斩来!
楚昔狂下意识举刀格挡,然而兵刃相碰,所引起的却是陆苍蓝愈加用力的下压之势!就在这猝不及防电光石火之间,楚昔狂竟就这样被生生被逼落海中!
众人皆惊!
这种变故令所有人都所料不及,慕喜爱结结巴巴道:“楚昔狂下了比武台……殿下赢了!”
危流觞第一个跳了起来,想也不想地直接奔上二楼平台,从二楼跳下,然后冲上比武台。陆苍蓝已经收了剑,而楚昔狂也已经从海中跳了上来,面色阴沉不定,浑身湿透不说话。
危流觞本想先拖着陆苍蓝回小筑包扎臂上伤口,然而一到台上,就觉得气氛不对,当即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楚昔狂看了看陆苍蓝,又转头看看危流觞,良久才道:“危楼主。”
危流觞不想自己会被点名,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楚昔狂道:“雪朝试主之会时,楚某有幸见到楼主的胡旋舞,从此倾慕不已,此次比武招亲楚某本是志在必得,没想到天意弄人,老天爷原来已将楼主的姻缘定给了太子。”
危流觞万万没有想到楚昔狂不是冲着花馆背景而来,而只是因为当时那一舞胡旋,顿觉得有些愧疚,道:“楚大侠英姿雄伟,日后必有良缘,切勿再为流觞费心。”
楚昔狂又看了她半晌,终于大笑一声,将刀负在身后,运上轻功,头也不回地去了。
台上只剩下危流觞陆苍蓝两人。互相对看了半晌,忽觉得这比武宛如一场闹剧般可笑,于是同时笑了起来。陆苍蓝向前几步走近,道:“怎么出来了,下雨也不撑把伞。”
危流觞道:“哪还管这么多……啊!”她终于忆起自己这么急着奔出来是所为何事,连忙抢上察看陆苍蓝肩上伤口,急道:“快回小筑里,你半边衣服都染红了!”
陆苍蓝右臂伸出,也不再避讳在场众人,揽着危流觞的腰,施展轻功回到听潮小筑。才刚进门,便听到众人一声接一声的恭喜。
第三十七章
慕喜爱道:“恭喜啊楼主,这回你可真是有老天保佑,得偿所愿了。”
危流觞道:“不要只空口说恭喜,到时候贺喜的礼一件都不准少了我的!”
陈心一笑道:“着什么急,真到了那一日,只怕你会收礼收到手软。”
危流觞四处看了看,不见南羽空璇,便问:“空璇呢?”
慕喜爱道:“凌陌轩也不在,可能是在三楼说话吧。”
危流觞一听就起了偷听的心思,于是让陆苍蓝留下来见见龙冠华陈心一,自己拽着慕喜爱上楼偷听去也。
“……绣鞋?”凌陌轩的声音显得很惊讶,“那鞋子是危楼主的?”
南羽空璇冷冷的声音:“怎么,你自己拿过的东西,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吗?”
凌陌轩的声音则很无奈:“我一早到海边练剑时,看见海边漂着这双鞋,于是顺便拾去丢掉而已……我怎会知这双鞋原来是危楼主的?”
南羽空璇沉默不语。
凌陌轩道:“你如此生气……莫非是在吃醋?”
危流觞慕喜爱都没有听到南羽空璇的回应,不过却听见了凌陌轩轻轻的笑声,他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参加危楼主的比武招亲,是有意要气你、看你吃醋?”
南羽空璇闷闷道:“我……我才没有这样以为……”
凌陌轩不置可否,兀自解释道:“我的确盼你能够别对我如此疏离冷漠,不过只为了这而使自己参加别的女子的比武招亲,我凌陌轩不是这种人。”
“那……”
文~!“是太子殿下。他之前找到我,恳请我帮忙,他担忧比武招亲中会有他打不过的高手,所以希望我能于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所以我才会递上拜帖。”凌陌轩道,“只不过,我还是辜负了太子所托,幸而天意注定太子能赢得危楼主,否则我实在过意不去。”
人~!南羽空璇呐呐道:“哦,原来如此……”然后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书~!房内有脚步声传来,然后是凌陌轩压低的声音:“我从未想过,竟然有一日,能看见你吃醋的样子,空璇,我……”
屋~!危流觞慕喜爱知道接下来一定是好戏,立刻恨不得扒到门里面去,全神贯注等待着接下来煽情的语句。
凌陌轩道:“……我能不能先把门外偷听的两个丫头解决掉?”
啊?
危流觞和慕喜爱都愣了。
门内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危流觞慕喜爱回过神来连忙撒腿要溜,结果才转身跑了几步就被拎住后颈拖了回来,凌陌轩和南羽空璇神情莫测地看着她们。
南羽空璇道:“听见什么了,嗯?”
那一个“嗯”字微微上挑,由平日冷若冰霜的南羽空璇说出来,真令人感觉大祸临头,因此危流觞连忙辩解:“我们只是看你们不在,上来看看,才来一会儿,什么也没听见,对吧?”说完用胳膊肘碰了碰慕喜爱。
慕喜爱神情十分无辜:“没错,我什么也没听见!”
凌陌轩看着南羽空璇,而后者皱了皱眉,终于叹口气,放弃道:“罢了,今日太子得胜,我懒得与你们俩计较,下去看看罢。”
楼下。
陆苍蓝对龙冠华抱拳道:“馆主。”
龙冠华上上下下打量他,而陆苍蓝则挺直身体,毫不避让这刺人的目光。良久,龙冠华才冷冷道:“太子殿下真是好运气!”
陆苍蓝淡淡道:“与其说是运气,不如说是天命所归罢。”
“太子好狂的语气!”龙冠华道,“你身为太子,的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寻常人攀不上的富贵,可是嫁入你们皇家,在龙某看来却未必是件好事。觞儿太过随性,绝不适合长居深宫,若太子不能宠她一生,不如早早放手让她归还江湖,我这做哥哥的也能少担些心。”
陆苍蓝眸光闪动:“馆主似乎对我很不满意?”
龙冠华冷笑道:“不错!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就没什么顾虑了。上次觞儿中毒,与你脱不了干系!如此无能,竟不能护她周全,要我如何放心将觞儿交给你?”
陆苍蓝沉默半晌,道:“馆主教训的是!作为此事的赔罪,陆某愿凭馆主处置。然而要我对楼主放手,则没有半分的可能!”
龙冠华道:“话说的漂亮可没什么用。我只问你,觞儿嫁给你,是正妃还是侧妃,将来你得掌大宝,觞儿又能是什么身份?”
“楼主现在嫁于我,是正太子妃,将来则是皇后,”陆苍蓝道,“馆主若不信,我愿意立字为证。”
龙冠华道:“你说的也不一定能算。你那父皇对花馆诸多防备,怎么可能会许觞儿为正妃?只怕连你陆家的门都不能进吧!”
陆苍蓝只一挑眉:“那么,我也没什么好再和馆主说下去的了。只盼诏书下时,馆主莫要强留楼主。”
龙冠华道:“太子多虑了!只不过,日后我若是听闻觞儿受了半分委屈,也许太子宫中便会有一个人失踪。到那时,太子可别迁怒他人。”
陆苍蓝冷道:“我保证,绝不会有那么一日。”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互不相让,周身气氛都是冷凝严厉。陈心一和尹巳祺只在一旁看得无奈不已,不由得出声提醒:“觞儿下楼来了。”
龙冠华再瞪陆苍蓝一眼,悻悻然收回了威严逼人的视线,而陆苍蓝也转回目光,走至楼梯口,恰好伸臂接住了从台阶上直接扑下来的危流觞。
“你们在说什么?”危流觞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挂在陆苍蓝身上问道。
“没什么,”陆苍蓝道,“比武招亲结束,你是与我一同回雪朝,还是跟着你大哥回花馆?”
危流觞愣了一下,看向龙冠华,后者却并没有注意她,而是渐渐皱起眉,忽然道:“是谁的消息来了?”
窗外一阵轻微的翅膀扑腾声,跌跌撞撞从雨中飞进来一只信鸽,羽毛都湿漉漉,看着怪可怜的。那信鸽直接飞向陆苍蓝,任他解下绑在自己身上的信。
“信上写了什么?”危流觞好奇地往信上看。
那信用了特殊的墨水撰写,即使被雨水打湿也未影响笔迹,只见那正是卢品酿清俊的字迹:
“凉息雨随魔教人士前往晋北,九公主私自跟随,目前下落不明。”
雪朝,风烟霜月楼。
危流觞坐在梳妆台前,默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身后时央正在为她挽发,如流水一般的长长青丝在时央一双巧手之下被服服帖帖地束好挽成髻,再依次簪上金凤流云簪,二十颗红玉珊瑚珠花。虽不华丽奢贵,却妖娆自有风流。黛眉轻扫,泓波水眸,红袖抬起,皓白的纤手抚上鬓边,正了正一颗略歪的珠花。
时央抿唇一笑,开始收拾散在台上的各样梳簪首饰,边道:“小姐今日怎么如此沉默?”
自若水的比武招亲已过了一月有余。那日陆九微行踪不明的消息传来后,众人皆大惊失色。何况她是在去魔教的路上失踪的,更是让人担忧不已。
虽然身在若水,众人都不知道在雪朝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倒也猜得到大概:目前的魔教教主是凉停风,凉息雨的大哥。但凉停风手段严酷众所周知,魔教中早有反对之意。凉息雨暂栖风烟霜月楼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这消息传到魔教教众耳里,有心人自然会来寻他,定是打算辅佐他对付凉停风,让其放弃教主之位。
凉息雨这一走,凶多吉少。只是没想到陆九微对他情愫太深,无法舍弃,竟然不顾千金公主的身份地位,毅而私自出宫前去追寻。
陆苍蓝最是疼爱这个同母所生的九妹,当下就决定带人亲自去魔教总坛晋北一带寻人,而危流觞则决定留在风烟霜月楼等他们回来。龙冠华见她决心已定,便与陈心一朴音等人回了浮光的花馆。危流觞留在风烟霜月楼这一个月,日子过的便如同从未遇见陆苍蓝之前一模一样,夜晚热闹不休,白日则各自憩息。从前觉得这样的生活简单而规律,但现在只觉得十分空虚,好似空荡荡少了什么一般。
危流觞垂下目光,耳上的铜铃耳坠叮当作响,她道:“这日子过的太闷了,我都没话说了!”
时央神秘地一笑:“是么?”却又不再说这个话题,只道:“好了,今日便就这样妆扮吧。小姐可是要下楼看看?”
危流觞狐疑地瞧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时央只是笑道:“小姐不妨下楼看看。”
危流觞知道其中一定有鬼,提着艳红的裙摆急匆匆地下楼,一眼就看见高台下一桌旁坐着陆苍蓝。她正要喊出名字,却骤然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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