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苍蓝见她确实风尘仆仆,眼睛里竟还有血丝,顿时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忙要她休息,危流觞笑道:“不行,你总得让我洗个澡吧。我可是偷偷溜进来的,你要怎么跟别人解释你房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呢?”
陆苍蓝想也不想,便道:“世人传言迷海郡的精怪都修成了人的模样,那么我被妖孽所迷,忽然携一绝色女子出现,不正应了这传言吗?”
“那可不行,你若是这样,我就会被绑起来活活烧死了!”
陆苍蓝将自己的大氅给危流觞披上,牵着她向门外走去:“担心这些做什么,本太子自然会护你周全。”
危流觞一笑,直到这时,才觉得长久以来空落的心终于得了个实在。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又美美地吃了一顿,危流觞这才在陆苍蓝的安排下,在他隔壁的屋子里住下,什么也不做,先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去也。
醒来时阳光普照,那浓浓的雾气竟然散了,金色的光穿透了窗格和帷帐,刺得危流觞再也没了睡意。当下也不再赖床,勉为其难自己穿了半天衣服,出去找地方洗漱。才把门打开,就差点撞倒两个端着盘子要进来的丫环。
“小姐怎么自己起了?”为首的丫环十分吃惊,“小姐先回屋里,待我们伺候洗漱。”
危流觞于是乐颠颠地觉得自己果然是富贵命。两个丫环分别叫青芫和晓荽,细心地伺候妥当之后,为首的青芫恭敬道:“请小姐随青芫前去前厅用膳,太子正在那儿等您。”说完,把东西交给晓荽收拾,带着危流觞出了房门。
这里是迷海郡郡城海山中一座恢弘大气的宅邸,危流觞昨日偷溜进来时把地形大致摸了个清楚,当时还很感慨身为太子住哪儿都是一样的雍贵。跟着青芫走进前厅,只见周围候着十几个丫环下人,陆苍蓝正与一人说话。
危流觞一看那人,登时惊喜道:“战小将军!”原来这人竟然是好久不曾见的战恒乾。
战恒乾并未穿着盔甲,只做日常打扮,看见危流觞来了起身抱拳道:“楼主,我们又见面了,只是楼主似乎又叫错了战某的称谓。”
危流觞只好改口:“战将军。”然而朝着陆苍蓝一笑,自觉地坐到了他身边。
陆苍蓝挥了挥手示意上菜,看着危流觞道:“一觉睡到这个时辰,应该睡的不错吧?”
“什么时辰?”
“就快用午膳了,你正好,两顿合作一顿吃,”陆苍蓝看危流觞鼓着脸不满,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两个丫头伺候的怎么样?”
“还行,没有时央贴心,也算不错了。”
陆苍蓝点点头,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吩咐道:“赏那两个丫头三倍的月俸罢。”
那人道了声是,便带着青芫退下了。
不一会儿,各式精致的膳前小点心便送了上来,又开始上凉菜和漱口汤。陆苍蓝指了几个迷海特有的吃食给危流觞讲了讲,便不再管她,开始与战恒乾谈起正事来。
战恒乾道:“……虽然还没有证实,可是听有些人描述,那人的确像是逃走了的谢万福。”
“他最会煽动人心利用他人,的确是个棘手人物。如果那传说中的雪妖是真的受他驱使,我们也就不必再派人找寻阻止那些妖精,当务之急是找到谢万福。”
危流觞把一块迷海特有的染雾桃花酥咽进肚,好奇道:“谢万福是逃来迷海了?最近迷海的那些事情,都是他挑起来的?”
陆苍蓝看了她一眼,掏出一块丝帕给她擦嘴,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不过恐怕也八九不离十。”
战恒乾道:“迷海这块地方有蕴含天地灵气的雾气长年不散,蕴养了许多山精妖怪。不过几百年来,这些妖怪安分守己,能和人类和平共处。现在这些妖孽作怪,必定是有所原因的。”
“我们捉了几只妖来,”陆苍蓝看危流觞停下吃东西,于是挽起袖子亲自为她盛汤,道:“他们故意捣乱害人,是听了迷海这个地方最厉害妖怪的指示。”
“哦,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危流觞接过陆苍蓝递过来的青瓷花碗。
“找谢万福,再不济,也要找到那个最厉害的妖怪。”战恒乾道。
明明危流觞起床时天色还是明亮晴朗,不过一顿饭的时间,那奇怪的浓雾又重新聚拢,人走在里面如同被混沌包裹,一丈之外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危流觞之前都忙着赶路,这时才有空研究这雾气,拉着陆苍蓝在宅子的花园里东瞧西逛。她没带什么衣物来,身上穿的是陆苍蓝给她备的新衣物,鞋子也是新的,有些硌脚。走了一盏茶功夫,就开始撒娇要陆苍蓝背着走了。
陆苍蓝被缠不过,只好应了,却不听背上危流觞的指示,竟然一路背着她出了宅院,一路在茫茫大雾中也不知是往何处飞奔而去。
危流觞只看得见雾气中隐隐约约的街道房屋,到后来连方向都分不太清楚了,只好伏在陆苍蓝背上任他奔走。这一路过去,先开始还是闹市有些店铺行人,到后来宛如奔行在云中仙境,一切都是飘飘渺渺,令人惊叹。
“你要带我去哪里?”危流觞见陆苍蓝竟然开始登山,不由得问道。
陆苍蓝只是往上托了托她的身子,沉默着攀岩走壁,上山得更快了。
这山倒也不高,两人在山路上行了不久,好似从云中穿出一样,忽然四周的雾气就都消散了,露出明明白白的天色和山色来。
危流觞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那雾气便宛如一片有尽头的云,恰好在那个高度结束。上下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奇妙无比。
陆苍蓝再负着她向上行了一段,直到山顶才放她下来。这是山上最高的一块大石上面,四方眺望,可看见层层叠叠的青山山顶被日光笼罩着,目光若再向下些,就只能看见茫茫雾海,半遮半掩地覆盖了这一片苍茫大地。
山风袭来,陆苍蓝从背后环住她,把某个方向指给她:“你看。”
那一处山岚之中,在日光的照耀之下竟架起了一座七彩的飞桥。弧形的光芒染着各种色泽,就那样安静地敛在这群山之中,不动声色的惊艳。
危流觞差点惊呼出声,却又怕惊扰了一般,只默不作声目眩神迷地看着。陆苍蓝将她整个人揽进怀抱中,下巴搁在她头顶,淡淡道:“楼主,这十七岁生辰礼,送的可合你心意?”
危流觞睁大眼睛,连忙转过身来:“你知道今天是我十七岁生辰?”
陆苍蓝傲然一笑:“只要是你的事,我岂能不知?”
危流觞回头看了看那宛若神迹的彩虹,道:“这礼,送的真好……”忽而转回头来踮起脚,在陆苍蓝唇上亲了一下,声音小小:“那,这是回礼……”
第四十章
陆苍蓝的伤是在捉拿一个山妖的时候,被其用指甲划伤了肩。伤口本身并不致命,只是那山妖的指甲里带着妖毒,随行的御医检查过后立刻就变了脸色,声称此毒无法可解。
危流觞骑着马与陆苍蓝并肩前行,疑道:“那你是怎么解毒的?”
此时他们已离开海山,向北行进,传言迷海郡的最北边,沧浪江汇入沧溟海的入海口附近,有一座突兀存在的雪山。那里是迷海诸妖的巢穴,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陆苍蓝答道:“砚南皇族的人多具神力,迷海这些妖怪也非人的力量可以匹敌。那你可知为何我陆家仍能稳坐江山,从不畏惧他们动乱?”
危流觞从未留心过这个问题,此时被他提醒才真有些糊涂:“对哦,为什么?”
陆苍蓝见周围无人,便压低声音道:“此事并非众所周知……陆家人的血,能克制神妖之力,所以那区区妖毒,很快就融于我的血脉,消失无踪了。”
危流觞第一反应就是抽出袖中春水刀,割伤陆苍蓝看看他的血是不是和常人有什么不同,不过想想陆苍蓝的身份,还是讪讪地缩回了摸刀的手。
他们这一行人足有数千,但行军整齐脚力很快,数日后便到了那雪山脚下的小县城凤沙。当地居民从未见过这许多士兵,都一家家关上了门户,小心观察着这是要做什么。
战恒乾命令将士在县外扎营,仔细嘱咐好副将诸多事宜后,便随着陆苍蓝进县。凤沙县令几天前就接到过消息,连忙带着手下恭恭敬敬地迎出来。
凤沙县地处偏僻,再没有豪华的宅院供陆苍蓝选择了。众人在小县城里逛了一圈,连县令的府邸也瞧不上,反倒有一处客栈,修得大方利落,里面也干净,花草也看得出来费了些心思,于是就包下了这家名字奇怪名为雪罗的客栈。
下人们忙着将行李搬进客栈,青芫等一干丫环则有些负责收拾,有些立在旁边伺候。客栈里的小二十分机灵,知道来的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赶紧迎上来换新的桌椅,又拿出最顶级的瓷器泡迷海最贵重的雪山雾茶。
战恒乾看着那寻常人家绝不会有的极为精美的瓷器,再品了品茶,与陆苍蓝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开口道:“小二,你这客栈可有不少好东西啊。”
那小二不慌不忙道:“这些都是我们老板娘张罗的,叫小人遇见贵客务必要拿出来招待。小人也不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只是照办而已。”
战恒乾道:“那你们的老板娘可真是位奇人,明明身怀异宝,却只在这偏僻小县开客栈……小二,这里生意可好?”
那小二顿时愁眉苦脸道:“客官可说到小人最担心的问题上了。咱们老板娘价格定的高,一杯粗茶都要一钱银子。别说凤沙县这小地方了,就是整个迷海郡也没多少人消受得起啊,所以这客栈生意啊……唉,不说也罢。”
陆苍蓝只是默默地听,不说话;危流觞却对这奇怪的老板娘起了好奇心:“你们老板娘呢?叫她出来和我们见上一面可行?”
危流觞出门时都是蒙着面纱,这小二早在进门的时候就知道她艳光照人,却聪明地偏移了视线绝不多瞧上一眼,免得惹来客人不快。这时危流觞问他话,他也只是垂头回答,绝不看危流觞一眼:“回姑娘的话,我们老板娘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她若是自己不出现,小人是绝对找不到她的。这客栈生意冷清,所以平常都是小人我一人支持而已。”
战恒乾道:“无妨。我们一行人要在你这客栈盘旋多日,其间你家老板娘若是出现了,请务必转告她,我们对她十分仰慕,希望能见上一面交个朋友。”
小二答应了,退下去招呼厨房,不多时便送上来一桌山珍海味。众人迅速吃了,之后便聚到房间里去商量。
“这老板娘极不简单,看来我们住进这家店,倒是来对了。”战恒乾首先道。
“只是,这人是什么来头呢?也许她就是个隐居小城的能人异士,不一定会与迷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有关啊。”危流觞四下看看这房间的布置,赞道:“即使是在雪朝,这样精致布置的客栈也没几家呢。”
陆苍蓝道:“这个先不管,我们整顿一日,明早去雪山看看才是要紧事。”
既不是在晋北极寒之地,也不是高峰入云,这山竟能覆盖冰雪四季不化,实在奇怪,也只能用妖孽作祟解释了。
陆苍蓝好心让危流觞留在客栈以免上山冻着了,危流觞却不领情,非要跟着见识一下雪山。后果就是某人把自己牢牢裹在裘毛大氅中,对着寒风流眼泪:“嘤嘤嘤嘤……殿下我眼睛被风吹得好痛!”
陆苍蓝看她已经把自己裹得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哭笑不得道:“过来,我抱。”
于是众目睽睽雪光四射之下,太子殿下把裹成球状的楼主大人抱了起来,那景象宛如一颗球吊在树上一样滑稽。
危流觞把脸朝向陆苍蓝胸膛,满意了,旁边战恒乾却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楼主原来是殿下的专属麻烦!恒乾今日见识到了。”
这里才只是山腰,尺厚的积雪覆盖着地面,走上去一步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山下才只是秋天的沁凉,山腰处却仿佛寒冬,尤其是割面的冷风,让人必须寻布巾包着脸。
危流觞道:“走了这么久了,怎么半个人影都没有?”
莫说妖怪了,就是动物,甚至是鸟雀都没有出现一只。偌大的雪山上死寂一片,唯有风呼呼地刮着,而他们是这个世界仅存的生命,只能被迫感受着此处的空旷冰冷。
陆苍蓝忽然停下了脚步。
危流觞莫名其妙:“怎么了?”随即要探出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陆苍蓝将她放下,然后一起看着眼前的景象。
铺满雪的地面上,忽然一枝接一枝地长出了绿叶青茎,小小的花苞随之生出,不过刹那之间便蓦地开放,层层叠叠绽出了血红的花瓣。一朵接一朵,连绵着开放在雪地上,那花的血红与雪的莹白交相辉映,显得极为妖异而又美艳。几个呼吸之间,眼前那条绵延的山道,便被这血红的花朵铺满了。
然而却没有人去注意这诡艳的花朵,只因为从花海的尽头,慢慢走来了一个女子。
她穿着危流觞平日最喜欢的那种大红水袖开衫,黑发长及脚踝任其披散,就那样袅袅婷婷地踏花而来。如雪般莹白的肤色,如花般艳丽的嘴唇,眉目间淡染的风情竟和危流觞如出一辙。只是她更为娇艳,更为成熟,宛如盛放中的花。
“这是罂粟……”战恒乾克制心神,最先回过神来,“楼主,这女子倒像是你的姊妹。”(文-人-书-屋-W-R-S-H-U)
那女子听见战恒乾说话,往危流觞这边看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撇开了视线,走至距众人五步之处,站住了。她脚下很快开起了一朵红色的罂粟花,熠熠绽放着。
危流觞只觉得对着女子有种莫名的敌意和不自在,道:“我才没有这般妖不妖鬼不鬼的姊妹呢!”
陆苍蓝道:“姑娘从山中踏花而来,必定不是常人。陆氏苍蓝,请教姑娘高姓大名。”
那女子掩唇一笑,道:“太子殿下客气了。小女名叫解罗,只是区区一介罂粟花妖,山下那雪罗客栈,便是我所开。”
陆苍蓝挑眉道:“原来如此,姑娘奇人奇事,我们在客栈里已听闻了不少。”
“妖怪做事,本就与人不同,称奇是抬举我了。”解罗道,“我知道你们是来这雪山一探究竟的。不过这山终究是妖怪的地盘,诸位想知道什么,不妨随我下山回客栈,我自会一一说明。”
陆苍蓝正要点头应允,危流觞看他直视着那花妖,突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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