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苍蓝沉默半晌,忽然回头,“你去。”
“什么我去?”糟了,她有不祥的预感……
“我知道你的轻功,你完全可以从西合门出去求援。叛军不知道你,而且你若是从这个门出去,必定会让他们始料不及。就算有人追杀你,以你的轻功,至少在到达战将军那儿之前是不会被追上的。”
危流觞连忙挥挥手中的刀,“七殿下,你太看得起我了,其实我只有三脚猫的轻功,这种艰难的任务交给我,我肯定会让你失望的。若是我项上人头不保,你也没办法对你父皇交代对不对?”
根本不管她有什么推脱的借口,陆苍蓝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直接塞给她,“交给战将军,他会相信你的求援的。”
“……”她好无奈地握着那块玉佩。可是,她就是不得不为他这时展露的果断强势而心折!
懒得去管世俗礼教的限制,她恨恨拍他一掌以泄心头不忿,随后气鼓鼓地收好玉佩,从他身后跳起来,脚下轻点马背,在空中一转一折,瞬间就滑开几丈远。他此次认真观察她步法,的确是当世无双的绝妙轻功,不仅步法优美,而且每一步毫无累赘,能以最轻的力道行得最快最远。
然而当世无双的,绝不仅仅是轻功而已。她亦是。今夜她青衣朴实,惊现阵中,不再是前日那个红衣曼妙的舞姬,但身上那种惑人的气韵,却是一般无二。
甚至,更甚。
收回目光,他全心应战,并且开始思考最好的退路。
第七章
混蛋陆苍蓝!他究竟有没有想过其实她只是个才十八岁的弱女子啊!就算她的确轻功很高明,可是那不代表她的武功也一样厉害啊!
这一路追过来的可都是高手,而且个个都是拼命在放暗器!她内功不济,真的会撑不下去的!
呼呼,还好战将军驻地确实不远,她又恰好是收集情报的,对于战将军驻地在哪儿了解得清清楚楚,她才跑了四分之一段香的时间就到了。换了其他任何人,都不太可能做的比她更好。请容许她在求援之前再自我称赞一次吧!
危流觞完全无视营寨防卫森严的大门口和不断巡逻着的士兵,踏着木头围墙就闪进了营寨内,直奔最中心的大帐篷而去。很自然的,她身后跟了大把的箭和暗器,以及一群咋咋呼呼的士兵。
目标已在眼前,她抬腿欲跨,斜后方却有一把寒意逼人的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她刺来。危流觞本能地转身抽刀去挡,“呯”的一声,刀与剑清脆互击。剑势汹汹,她力气不足,被震退一步,踉跄了一下。
“春水刀?你是风烟霜月楼的人。”
来人声音沉稳,面目英武,身材高大,一看就是个从军多年的人。他平稳收剑回鞘,道:“姑娘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脑中将关于战将军的情报迅速整理一遍,危流觞拿出陆苍蓝的玉佩摊给来人看,“战小将军,这是信物。”
接过玉佩,来人道:“在下姓战名恒乾,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不算小了。”
“我知道,可是大家都叫你父亲是战将军,那你不就是战小将军了嘛。”危流觞笑道。
“你可以就叫我战恒乾。”仔细鉴定玉佩真假之后,战恒乾将它交还给危流觞,神色一整,“姑娘,请告知来意,我们定会倾力相助。”
进了大帐篷,她向战家父子两位将军迅速简述了今夜皇宫发生的叛变,战老将军立刻列队整军,在短得令人咂舌的时间内就组织好了整装待发的两万人的军队,直接前去援助宫中禁卫军。她则同战恒乾一起随在最末,处理两万军队出征所留下的杂事。
“战恒乾,你和七殿下很熟吗?看到他的玉佩就万死不辞了。”路上,她什么事也没有,干脆缠着未来的战大将军要点关于陆苍蓝的情报。要知道,天下间若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查也可能查不到的,就是皇室中人了。关于陆苍蓝的情报,她还真不知道多少。
“我们从小一起读书长大,他小时候还救过我的命。这块玉佩是他最重要的物品,见玉如面,你既然拿着这块玉来了,必然是他有事相求,我又怎么能不以命相拼呢。”
“最重要的物品?什么玉啊竟然还这么宝贵。”危流觞自拿到这块玉开始还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一眼,这时连忙拿出来要仔细研究研究。她才看了一眼,立刻浑身一震。
“危楼主?”战恒乾武功极高,轻易能感知身边人的身体反应,出声询问。
“是血玉翡翠……”
“嗯,血玉产于晋北最北处,翡翠产于砚南最南处,两者本来绝无可能混在一起,但是世上却流传着寥寥数件天然的血玉和翡翠共生的玉饰。所以这个玉佩,可说是价值连城。不过我听说,风烟霜月楼似乎也珍藏着一件血玉翡翠制品,叫血玉翡翠斛。”所以身为风烟霜月楼的楼主,她不应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默默地再看了那块玉佩一眼,危流觞将它收好,“这块玉佩的成色比我们楼里的那个要好一些。”
战恒乾抬头看看天色,知道她有心事,体贴地转移话题,“已经是半夜了,你不回风烟霜月楼吗?”
“嗯……我一晚上不回去应该没事吧,而且他们也知道我是在哪里。”喜爱呀我彻夜不归还不打个招呼你可不要生气啊,“我想等这事告一段落再走,战恒乾,你不会赶我吧?”
“赶你走是不会,不过等会我也顾不上你,你千万注意保护自己就行。”
“那就说定了。”
银灯会早就因为这场夜袭而散了个干净,明日里雪朝不知道会有多少关于今夜的流言要开始四处流传。军队行进得很快,夜中行军,不便扰民,整支队伍沉寂而压抑,只有脚步声和铠甲摩擦的声音。因此皇城方向传来的拼杀的声音就显得特别清楚。
“你不怕吗?”又走了一段路,战恒乾问她,“战场杀戮颇为血腥,但你却神色平常,让我有点意外。”她和他们不同,从没有经历过杀戮的她,应该是会对这些感到难以忍受才对。就连他这个七尺男儿,初上战场那一次看到众人盲目的拼杀,漫天的腥血,自己亲手割伤敌人的那种撕裂感,让他连做了三天噩梦,努力适应了好几个月才能面不改色地上阵杀敌。
“……”不知为何,她勾起一抹毫无笑意的笑容,颔首道,“你提醒我了,我的确应该感到害怕才对,可惜你提醒得太晚,现在再装作害怕,也没人会信了。”
战恒乾实在是一个相当体贴的人,每当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时就会明智地避开不再谈,不去挖掘她的故事。这一点深得她的钦赏,所以她并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满身神秘兮兮的惹他不快。
“战恒乾,我拿你当朋友了。”危流觞低声道,“我小时候曾亲身经历过一场战争,如你所说,战场残酷而可怕,所以此后我常常做噩梦回想那一次的经历。一个人若是被这样的噩梦折磨数年,想必也会同我一样不再对战场有所恐惧。这其实只是麻木了的表现,战恒乾,你是做将军的,一定能理解我的感受。”
他微愕,对她的坦白感到抱歉,“危楼主,对不起,我并非想让你不快,你其实并不需要对我坦诚这些。”
“叫我流觞好了。”她耸耸肩,“对你坦白,我心里也好受一些。你可别承受不起啊。”
“流觞,”战恒乾慨然应答,“既然你对我如此真诚,我当然不能辜负。从今以后战恒乾就是你的朋友,若有危难,我一定奋力相助。”
她笑出来,“你这人太过耿直朴实了,依你的说法,你这辈子都会因为要相助朋友而万事缠身挣脱不开,那你也太可怜了。”
“既然认定了是我战恒乾的朋友,为他两肋插刀又何妨。”
真是个正直有义气的人啊,想必他在军中一定是深得人心了。
又随着军队行进了一段路,转过几条街后,终于能看见远处的皇城了。视线所及,西合门的方向竟然起了大火,熊熊火光烈烈火焰,吞噬了外城墙,照亮一方天空。火焰狰狞的姿态,让她仿佛听见火苗蹿动发出的“噼啪”的声音。
战恒乾一勒马,转头和她说话时声音已经严肃起来,“流觞,宫门大火,外皇城必定已被攻破,我要赶过去了。你一个人行吗?”
她点点头,示意他快去,自己干脆也勒马停在原地。
仔细想想,皇帝一心要送她出宫不愿让她搅合这场叛变,她若是再跟过去,未免太不会看人脸色。心念一动,她出声叫住正欲奔过去的战恒乾,“战恒乾!”
“嗯?”
“拜托告知你父亲和七皇子,明日皇上详询今夜之事时,千万别透露有我这个人。拜托你们找个托词让我从今夜消失就好了。啊,还有,帮我告诉七皇子,他的玉佩我会找机会亲自还给他。”
战恒乾郑重点头应下,随即打马而去,留下她独自站在深夜的雪朝城里。
呜……其实她真的好想跟他一起去,她好想好想再见一面那个冷淡的七皇子殿下啊。不过来日方长,她大可不必急于一时。
还是先回风烟霜月楼吧,跟喜爱商量商量让他来风烟霜月楼甚至助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可能性。今天就这样了,明晚她可以偷偷潜入宫里去问他的意见。
她绝对绝对不是因为私心才有这个想法的!的确,今夜之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排名最末的七皇子可以成为太子,但今夜她看见他的气势及才能,深深觉得他身具成为太子的潜能。推举他上位,可比推举其他什么花拳绣腿的皇子上位要容易得多,也有意义的多了。
危流觞握紧袖中的那块血玉翡翠的玉佩,站在深夜无人的街上,暗暗盘算着今后这条路的走法。
第八章
夜虽然很深了,但是青楼都是白天休业晚上开业,整个花朝街都灯火通明好不热闹。好在只是路旁楼阁里热闹,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危流觞才得以堂堂正正穿着破破烂烂又染血的青衣慢慢悠悠地晃回风烟霜月楼。踏进主楼绕过屏风,一眼就看见三位美女正坐在二楼某个房间里喝茶。
主厅一楼里香气馥郁,裹着正谈笑风生的老爷佳人们。危流觞低头瞄瞄自己的衣服,慢吞吞地又退出主楼,站在楼前找准房间之后腾身而上,翻进房间坐在窗棂上笑眯眯地抬手打招呼,“三娘,好久不见。喜爱呀,这么晚你还不去睡吗?品酿,总冷着张脸这么严肃可不好哟。”
“是谁竟然把你这个妖孽放回来了?”慕喜爱先凉凉讽刺一句再转头看她,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顿时大笑起来,“哈哈……楼主大人啊,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好像又回到你当年一身乞丐装来楼里偷东西的样子了。”
“是吗?”不以为意地甩一甩已经褴褛不堪的青色衣袖,危流觞仍然是笑靥如花,“这是我为爱而战的证据啊。”
“噗——”唐三娘一口茶喷出来,坐在对面的霜伎卢品酿则优雅地一抖手抽出茶具之下垫着的桌布,轻松拦截下那一口热茶。品酿美人医术超群,容姿清丽,为人却有些孤僻古怪,是以虽然凭容貌得入四伎,客人却还不如一些性格活泼的姑娘多。
慕喜爱不冷不热道:“为爱?你发春啦?”
“什么发春啊!真够难听的。”跳下窗台,危流觞走到桌旁坐下,“三娘,是你带回来的消息是吗?”
“对。一得到消息我就赶回来了,为此还得罪了喜爱的大主顾。”唐三娘似笑非笑瞟了慕喜爱一眼。
“得罪就得罪,我还怕少了他一个不成。”慕喜爱哼了一声,上下仔细打量了危流觞一眼,“今夜怎么样?你怎么会混入战局?”
“唔……”难得的,危流觞竟然偏开视线,稍微有点含羞带怯地开口,“今晚我看到一个人……”
三伎意味不明地对望了一眼,随后慕喜爱难得放软了口气耐心问道:“然后呢?”
“他是七皇子,凝熏的亲弟弟,陆苍蓝。我今天见完皇上之后就去观战,他在坐镇指挥,嗯……总之,我觉得,我……”
“你对他一见钟情。”卢品酿帮她下了结论。
慕喜爱摇摇头,对那位七皇子很是同情,“可怜人啊,竟然被你这种妖孽看上。”
危流觞脸一黑,装作没听到这句话,“反正我一冲动就去帮他了嘛!宫中消息被封锁,传信的人全被大皇子手下的人给解决了,某人就逼我去通风报信,我带到消息之后才回来的。你们这边怎么样?我看花朝街人来人往好象没受什么影响。”
“嗯,我和品酿也去了一趟皇城,只比你回来的早一点儿。一开始战争发动,银灯会被迫中断的时候,全城的人都慌乱奔走,花朝街也散了个干干净净……我在雪朝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在夜里看见这么混乱的雪朝城呢。”慕喜爱道。
“不过,皇城之外的凝熏,许丞相,还有洛王爷等人,很快就组织家仆安抚民心,劝百姓回家暂避,安排离皇城近些的百姓暂住到各个客栈……直到半个时辰前城里才大概恢复平静。花朝街本来就离皇城远,这时候稍微充当了一下避难所,所以看起来还是一样热闹。”卢品酿接着补充。
危流觞闻言立刻起身,站到二楼月窗边上向一楼大厅内看去,顿时气愤难平,“我就说,怎么大厅里一下子多了好多不熟悉的面孔……原来全都是没钱来避难的!!三娘,我们今夜又没银子可赚了啦!”
唐三娘耸耸肩,“你去找大皇子算帐好了。”
慕喜爱唇边带着笑意,掩口打了个呵欠,“好了,也等到你回来了,我可要去睡了。流觞,你有什么想法,等我明天睡醒再说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说?”危流觞一怔。
“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有什么事我会不知道?就连你要说什么,我也猜得出大概。”慕喜爱站起身,挥挥衣袖,干脆利落地踏出了房间。危流觞最见不得她这种不把人当回事的态度,冲着她的背影挥舞了几拳才恨恨地重新坐下,用力灌完了一整杯茶。
“品酿,你们去皇城看了,那边怎么样?外城被攻破了吧?”
“早就撑不住被攻破了,不过叛军仍然没有机会攻破内城,连外皇城他们都渗透不进去,”卢品酿道,“有一个人……我想应该就是你说的七皇子,下令放了一把大火,虽然恐怕会烧掉那么几座宫殿,不过也因此完全阻断了叛军的攻势。反正毁掉的不过是几座外皇城的偏殿,以后修起来也就好了。”
“难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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