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珠玉在前也不得不承认徐济的才学。
司马徽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和蔼许多,徐济却反而心下一凛:老家伙越是慈眉善目越是危险,这刀当真是不见血就要致人于死地。
“徐济,我还有最后一问,你且听着。”
来了,这老东西出招了。
徐济当下拱手到:“先生请说,徐济斗胆一试,只是恐怕力有未逮。”先留着后路总是好的,这时候徐济果断的选择了先示弱,不卑不亢的软软的反击了一下。
司马徽眉头微微一抖,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倒有点道行,不骄不躁。心里是这么想着,嘴上却还是说出了问题:“这颍川究竟以谁为尊?”
徐济顿时心中一惊,这老家伙当真居心不良,颍川明面上自然是以郡守为尊,但是颍川是特殊的,这里是天下文化的聚集地,豪族并立,每一个百年以上的以诗书传家的豪门大族都是有人在外为官,更有荀氏这样的家族,便是郡守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何况还有钟氏和陈氏。徐济皱着眉,眼神不善的望着司马徽:“先生怎么看呢?”
徐济决定先把这个麻烦踢回去。
“这是考校你的问题,怎的问我?这进学是你而非我啊、”
徐济心中又是恨恨的啐了一口,这老东西倒真是半点不留情面。
“一郡之地自然是郡守为尊,豪门世家为次之。不知先生以为如何?是否小子妄言,还是先生以为并非如此?”
徐济这言语自然是不善,司马徽也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是,说的正是。”
这话音刚落徐济就轻笑起来,这句回答里显然别有用意,自己先前的反问已经生生断了司马徽继续问的前提。若是司马徽要问自然就必先否认一郡之地郡守为尊的说法,但作为书院的先生他无法这么做,他只能顺着徐济的话头讲下去。
“考校就到这吧,自今日起你就是书院学子,记得要……”这便是一通训话,徐济自然唯唯诺诺的全应了下来。
“徐济,你随我来。”最后司马徽对徐济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老家伙还有什么招?老子已经通过考校了还不放过我?徐济心中不由得不悦起来。
司马徽的屋子很朴素,陈设简单,唯一令人影响深刻的就是满屋子的书卷,书桌上还散落着没有扎好的竹简。司马徽回头笑道:“还记恨?”
“不敢,先生年长,学识远过于小子,更是名满海内的大儒,小子山野之人,怎敢造次?”
司马徽坐了下来,手指了指他对面,示意徐济坐下来:“我其实并不想难为你,只是你也知道这诺大书院中势力交错,各个家族的子弟都有,若不作势你如何进得了学?”
徐济不答,只是看着司马徽,他知道这老家伙必然不是为了说这些。
司马徽见状也是无奈的苦笑:“小小年纪倒是心里深沉,眼光犀利。我便直说,先前你的话没说完,如今此地仅有你我二人,你不妨直言。”
徐济暗道戏肉来了,原本就知道司马徽必然会看出,唯一没料到的便是这老东西如此心急。
徐济不紧不慢的开口:“先生说的是什么?”
“颍川之局。”司马徽突然犀利的眼光让徐济一惊,随即也摆正了姿态回答道:“先生何必问,这颍川中处处受世家豪族节制,为官为吏都是他们一言而决,郡守也不过是提线木偶,何曾真正把握过权柄。”
司马徽听到此处也是长叹:“果然,你看得出来,你可知我也是寒门士子?如今这时局,诶,寒门中有识之士出头无路……”
“先生以为症结何在?”
“世家大族操控权柄,只知任用族人,却放任许多寒门子弟琭琭余生。”
徐济也是长叹,这时代已经有人发现了世族的弊端,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这腐朽的制度带着国家慢慢的走向毁灭。
“你可知草创书院我便是为了这些寒门士子能有一处出头的地方?可如今你看,书院中还不是豪族子弟的天下?”司马徽发出了这样沧桑的感叹来。
徐济默然,司马徽的确是想要拯救腐朽的时局,只可惜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从根本上的问题,他开创书院只是治标之策,最后免不了还是会被腐蚀。要救天下就只有从根本上颠覆这腐朽的世家大族制度才能根治。
“先生宏愿,小子佩服。”徐济只能这么安慰。
“徐济啊,我累了,颍川是是非之地,最短半月,最长三月之内我就要走了,我知晓你志向远大,不妨在书院中学上一年,然后,就去走走吧,这中原大地上众生疾苦都去看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已老朽,将来必是你们的天下,你与书院中的人不同,也许你能找到救国之策。”司马徽言语中透露出深深地心灰意冷,仿若遗愿般的叮咛更是叫徐济倍感沉重。
“先生正当年富力强之时,何故心灰意冷?先生宏愿小子怕是无法承担。”
司马徽定定的看着徐济,眼神清明:“徐济,党锢之后我辈清流再无致仕之机,当今圣上也遭人蒙蔽,天下乱象初现,我自信眼光不差,你与奉孝文若必是左右局势之人,只可惜奉孝性子跳脱,文若又是荀氏之后,我志向唯有你能继承,便算是司马徽求你,替我这老朽证明老朽的志向究竟是对是错,可否?”
徐济看着满脸哀求的司马徽再也无法狠下心来拒绝,于是默默点头。
“好,徐济,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入室弟子,我这一生所学你竟可拿去,我会在书院中为你等候三月,这三月中你能学会多少便是多少。”
徐济当然明白其实这心系天下的老头子不是为了什么让自己学什么,说白了就是留下来为徐济保驾护航,徐济虽然行事低调,可是这书院里对他不满的大有人在,为了不让他这弟子过早夭折司马徽自然是要为其铺好路才放得下心走,别的不说,光是司马徽的人脉便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徐济是天色暗下来时才离开司马徽的府邸的,徐济此时满脸的坚毅,他知道,战争已经开始了,这次他没有盟友,只有他自己,而他的敌人,是全颖川甚至是全天下的世家。
司马徽已经告诉徐济明日就会宣布他几经收徐济为关门弟子,要他做好准备,徐济应答的很平静,司马徽很满意,因为他看到徐济尚未脱稚气的脸庞上坚毅的如同高山的神色。
半生探寻,终有这么一个满意弟子能继承自己的志向,司马徽很满足,越看越觉得徐济顺眼,只差认作义子了。
回道书院住所的徐济和平日一般无二的平静,只是郭嘉已经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就仿佛昨日和自己同龄的徐济瞬间就成熟了。
郭嘉问徐济发生了什么,徐济淡然的回答什么都没有,郭嘉虽然心存疑虑却也不再问,毕竟是相交莫逆的朋友,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坏事不是吗,郭嘉这么想着。
其实郭嘉也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跳脱,这不过是伪装,都是心机深沉的人,自然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徐济自然也没有把郭嘉想得简单,只是徐济清楚,这件事情,他只能自己去做,除非郭嘉自己意识到,否则,他自始至终都不能了解,徐济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狂风暴雨,明枪暗箭。徐济心下暗道。
第五章
“自今日起,徐济就是我的入室弟子。”这是司马徽当着书院众人说的话,带着满面的笑容。
书院众人反应各异,有人敬佩,有人不屑,有人嫉妒,当然也有人打起了小算盘。
徐济静静的站在那里,默然的看着人生百态图,心下是冷笑,蝼蚁终归是蝼蚁,上不了台面。
郭浪子此时也是一副衣冠整齐的样子,不过他若是能够不瞌睡也许看起来当真有些翩翩少年的风采,荀彧对着徐济拱手,脸上带着笑,徐济默然想到,这人虽然世家出身却待人甚为和善,倒也可说这世家也并非具是坏事呢。
司马徽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众人在书院里议论纷纷,时不时有人对徐济指指画画,徐济视若无睹的径直坐到自己常坐的角落里,拿起了竹简。郭嘉凑了上来:“大才子,怎么样,这众星捧月的感觉是否受用无穷啊?”言罢自己就毫无形象的捧腹大笑起来。
徐济看都不看郭嘉,只是举起手中竹简朝郭大浪子一甩,郭嘉急忙闪身躲过,一脸愤懑的说:“这玩笑都开不得?”
回应他的只是徐济冷冷的眼神,荀彧一看情势渐渐不对,这两个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为这么一件小事难道就要搞得割袍断义不成?刚想要起身就只见郭嘉忽的改了脸色,一副谄媚的给徐济捏了捏肩,开口道:“大才子,你说真的,我是不是演的特别好?”
徐济终于不再摆着个冷脸,苦笑着扯开郭浪子的手:“你能不能不要闹了,我这怕是揽了件麻烦事,还不知道这事儿传了出去有多少麻烦会找上门来……”
郭嘉这是也终于正经的起来:“这士子怕是还是小的,就怕……你也知道,这颍川郡里少说因党锢不得出仕的老家伙多半会打着旗号找你麻烦,这些老家伙老奸巨猾,你若是着了道,不只是你,水镜老头子的名声怕是也毁的一干二净。”
徐济只是苦着脸,看着眼前这两尊大神发呆,想想荀彧的背后那庞大的荀氏家族,徐济就有些挠头,这些老家伙必然知道自己这个便宜老师的政治思想,难保老师离开颍川不是因为他们。
况且自己注定无法随司马徽前往江夏的,不仅仅是因为父母尚在,更因为颍川是未来巨变的核心所在,自己这么一走恐怕又是耽误许多时间,徐济等不起,黄巾道近来已经越发广泛的传播开了,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尽管徐济不记得这一年到黄巾起义还有多久,但是想来也已经不远了。
荀彧一直沉默着,突然他抬起头来,看着徐济:“是否水镜老师把他的衣钵尽数交给你了?”语气认真。徐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荀彧的双眼。
“我明白了,原来水镜先生终究是被逼走了,他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所以留下你来替他践行他的思想吗?”荀彧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郭嘉也终于不是一副随意的摸样。
“是,老师三个月后必然会前往江夏。”
荀彧站起身来,背过身去,似乎要走了。
郭嘉刚想起身阻止,徐济便拉着他示意他不必。
只见背过身后的荀彧开口说道:“只怕我们须得保持距离了。”语气带着笑意,言罢就走了出去,留下茫然的郭嘉。
“文若这是何意思?”郭嘉一副好奇宝宝的摸样。
“奉孝,你想来长于奇谋,而治政却短,不知其意也实属正常。我便说与你听。”徐济开始解释起来“奉孝,这颍川,抑或说天下,究竟以谁为尊呢?你必然是说皇帝。可对?”郭嘉点了点头“可是实际上这权柄又何时真的由皇帝把控了?朝臣处处掣肘,政令分发各地亦是阳奉阴违,不外乎世家早已垄断权柄,官员是由世家子弟出任,自然都想着为自己的家族,那天下的百姓又置于何地?”
这几句话让郭嘉陷入了深思。
徐济稍稍停了下来,这会已经是午膳的时间,荀彧出去时厅堂中已经仅剩徐济与郭嘉二人。
“徐济,那这与文若有何联系?”
“文若是荀氏所出。”徐济只是这么回答了一句。
郭嘉顿悟道:“莫非水镜老头他……”
“正是,老师是寒门进身的士子,自然是见过民间疾苦,寒门士子晋身无门,平白浪费一身才学,更有世家大族子弟分明酒囊饭袋却仗着先辈余荫在任无为,只知鱼肉百姓。老师不忍见到如此,于是想为寒门开先河,然而这何尝容易,世家大族首先便不容于他。”
郭嘉默然,他也是家道中落,早早便遍尝人间辛酸更是明白寒门不易。
“文若要与我保持距离是为了我好,他若继续与我亲善免不了荀氏一族有人会以为我想要蒙蔽文若,只怕惹出更多祸事来。况且文若向来周翔,且不说荀氏一族是否找我麻烦,就凭着我是司马徽弟子的身份就免不了会麻烦,文若即是保护也是省去麻烦。”
徐济说完笑了笑:“文若最后那一笑怕是别有深意,但看他不否认老师便知他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豪族霸占权柄的弊端,只是如今他还不能站出来,所以这老小子决定躲一躲罢了。”
郭嘉也是呵呵的笑起来:‘文若这可是比我还要惫懒的作为,定要诈他一顿,叫这临阵脱逃的也知晓知晓什么叫做代价!“是夜,徐济挑灯夜读,郭嘉已经睡下了。
徐济看了看暗淡的火光,推开门走到了院子里,繁星点点的夜空显得格外静谧,时下还是初春,冬天尚未全部过去,这时候仍旧是有些发寒。
徐济望着夜空,思维飘忽,想想来这里也五年了,自己终于找到了意见有意思的事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徐济最喜欢的就是挑战,而这次,他要对抗的不只是即将到来的动乱,还有林立的诸侯,凶狠的匪兵,徐济不由得澎湃起来,这就是三国大地,这就是男人的舞台,英雄的舞台。
徐济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手边能动用的力量很少,他开始担忧起来,司马徽的人脉未必牢靠,荀彧那边暂时不是能够明面上能够使用的关系,而自己这边唯一能借助的只有郭嘉,当然这浪子对政治没有任何敏感度,打仗带兵出鬼点子浪子擅长,可是这政治上怕是只能自己面对。
徐济突然无比怀念起自己前世强壮的身体来,自己这一副皮囊其实不见得比郭嘉好到哪里去,遇上些流氓到可以跑,可是自己恐怕不到一年之内就要游历天下去了,自己这样的,只怕山贼就能轻松解决自己。
是时候找些靠得住的人了,人手啊。
徐济开始挠头了。
于是第二天郭嘉见到了双眼像被人狠狠窝了两拳的徐济,郭嘉因为这事几乎笑了一整日。
“徐济,老师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想来你也是不会要别的,我有几位身手矫健的家将,你一人在这里怕是多有不便,这府邸留于你,这几个家将你也留下,多少也安全些。“这是司马徽临走时对徐济说的话。
三个月来,因为司马徽的缘故,并没有人寻徐济衅,于是司马徽将自己多年的经营都交给了徐济,人脉,还有一些维持府邸的生计。
“老师今番前往江夏路途遥远,这家将还是老师带在身边防身为好,颍川郡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