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见秦雷口气松动,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不由八卦道:“大哥会选谁呢?”
秦雷只好打个哈哈道:“随缘吧。”好在这时宫女过来请他去前厅用膳,这才为他解了围。
嘱咐永福几句,秦雷便跟着宫女到了饭厅,见只有瑾妃一人。一边坐下,一边轻声问道:“母亲,小弟呢?”
瑾妃温和笑笑道:“去陪秦了,自从他受伤后,霄儿就整天泡在蒹葭院,连睡觉都在那边。”
秦雷听了微笑道:“也好,皇家兄弟,最珍贵的便是手足亲情,他能与小六兄弟情深,的确值得庆幸。”他这话有感而发。但听在瑾妃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许是触动了什么心事。瑾妃眼圈一下子通红起来,慌得秦雷赶紧起身赔罪道:“孩儿妄言,忤逆了母亲,请母亲责罚。”
瑾妃泪眼朦胧地摇摇头。轻声道:“不关你事。快吃饭吧,我进去躺躺。”秦雷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目送她回寝宫。
怏怏的坐在餐桌边,望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却是没有一点食欲。
他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可怜……
赶紧压下这一丝恼人的软弱,朝边上伺候地宫女呲牙笑道:“给孤拿一碗白饭来。”宫女赶紧给他端上来,这些深宫里伺候人地,惯会察言观色,知道王爷心情不好。自然不敢像往常一样与他眉来眼去。
随便端起一盘酱汁鹿蹄,拨些汤汁到碗里一搅和,秦雷便大口吃了起来。但往日百吃不厌地珍珠贡米,今日却如最差劲的糙米一般,堵在喉咙中难以下咽。甚至憋出了隐隐地泪花。
边上的宫女见秦雷一动不动的发呆。以为潇洒不羁的殿下噎到了,赶紧上来要给他捶背。却被秦雷摇头阻止。
秦雷面色变了几变,从无奈到哀伤又到面无表情,这才终于不再变化。喉头抖动几下,使劲咽下口中的食物,这才轻呼口气,伸手擦擦眼角的泪花,自嘲笑道:“居然被噎到了,真是丢人啊。”一边伺候地宫女却笑不出来,她们方才都感到殿下身上那淡淡的忧伤……似乎不会有人因为被噎到而忧伤吧?
缓慢而坚定地吃完这碗饭,在宫女们眼中,殿下更像是进行了一次庄重的仪式。
用柔软的面巾擦擦脸,秦雷已经恢复了往昔从容不迫,又带点的坏笑地表情,对边上一个宫女道:“这桌菜孤都没动,你们拣些爱吃地挑出来,再把其余的送到承天门外,给一群黑衣服的家伙吃吧。”宫女赶紧恭声应下,虽然王爷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诙谐,但宫女们却不敢再像往常一般撒娇。因为她们看到,王爷的双眼中,根本没有一丝笑意。
吩咐完毕,秦雷便离开瑾瑜宫,往蒹葭院走去,怎么也要看看那小战友不是?
到了地头,秦雷才发现,往常冷清畸零的蒹葭院,早已今非昔比了。无数宫女太监婆子进进出出不说,就连匾额也换成了蒹葭宫。
即是说,周贵人高升了,最起码也是个嫔了。
老六他娘闻讯迎了出来,秦雷一看她的服色,果然已经是周嫔了。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姨娘,孩儿来探望六弟。”
周嫔知道秦雷乃是老六的救命恩人,自然热情地不得了,殷勤请他进去,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却是不知怎么表达谢意才好。
微微嫉妒看了看里间,秦雷面上灿烂笑道:“姨娘客气了,我与小六乃是手足兄弟,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说着有些歉疚道:“倒是我没有保护好六弟,让他在除夕夜受伤,当真是罪过得很。”
周嫔却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摆手笑道:“王爷此言差矣,前日大殿下过来,已经把原委说明白了,您对儿处处回护,却没有半点责任的。”
见秦雷还要说,周嫔坚定道:“妾身连大殿下都不怪的。秦他既然选择上场,就没有只许赢不许败的道理,若是受点伤就怨这个怨那个,还不如让他一直瘫在床上,省地将来出去给陛下和你们几位哥哥丢人。”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三六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与周嫔说几句,秦雷从袖中掏出一个纸袋,轻轻搁在桌上道:“姨娘今非昔比,伺候的宫人不知多了几番,仅靠那点月钱是不足够的。”说着起身掸掸衣角道:“这点钱留着打点下人吧。”周嫔推让几番,见秦雷态度坚决,只好道谢收下。
又进里间看了看,温言安慰秦几句,宠溺的调笑小弟几下,秦雷便辞别周嫔,离开了内宫。
一出承天门,黑衣卫们便围了上来,护着他往自家马车上去。秦雷见一宿未归的石敢也出现在队伍中,不由笑骂道:“你个家伙莫非去会相好的了?怎么一夜没见人。”
石敢满脸羞愧道:“属下有辱使命,请王爷责罚。”说着便单膝跪下,双手还捧着一根荆棘鞭。
秦雷失笑道:“这家伙脑壳进水了。”轻轻踢他一脚,小声道:“滚上车再说。”说完便先行上车。
边上的黑衣卫也不敢笑话队长,只好装作没看见的,纷纷各归岗位。几乎是眨眼之间,偌大的空地上,就剩下举鞭跪在地上的石敢一人,样子颇有些滑稽。
一点都不能体会人家的心情。心里闷闷的嘟囔一句,石敢只得怏怏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队伍,也上了王车。
秦雷正在小口喝着奶子酒,见他进来,遂轻声问道:“见着秦守拙了?他给你难看了?”
石敢羞愧的点点头,把苦等一夜才见到秦守拙,之后却又被他横加羞辱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讲与秦雷知道。随着他的讲述,秦雷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待听到秦守拙撵石敢走人,他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砰地一声,猛地将手中瓷碗丢向墙角,伴着清脆的瓷器破碎声。乳白色的浆汁把半边车壁都浸湿了,奶香与酒香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顿时弥漫整个车厢。
车门哗地一声被拉开,便见黑衣卫们一脸紧张往内张望。石敢回头低声道:“没事。”说完便把车门重新关上,小心翼翼地望着一脸盛怒的王爷。
扔个瓷碗还不足以消解秦雷心头之恨,他又把桌上地笔砚统统扫落在地。再狠狠捶两下桌面。这才仰面靠在椅背上,口中怒骂道:“秦守拙这个狗东西!莫非活腻歪了不成?”却与他老子骂辞如出一辙。
待稍稍消了气,秦雷想抱着胳膊闭目调整一下,却感到胸口硬邦邦的,伸手往怀里掏了掏,便把那份圣旨掏了出来,看也不看的扔到地上,又踩上两脚,这才气哼哼道:“去找那个王八蛋算账!”
看到秦雷的反应。石敢心中不由奇怪道:王爷怎么这么大地火气?但此时王爷正在气头上,他心里就是有十万个为什么,也要先憋着。收拾下心思,赶紧打开前车窗,轻声道:“去京都府衙。”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厢里地味道越来越浓重。见王爷眉头微蹙,石敢便把侧窗开了一道缝。冷风扑面钻进来。秦雷不由打个寒噤,煮粥似的脑子也终于冷静下来。
这些日子着实不顺,事情一件件压在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方才的一番发泄,终让他浑身一阵轻松,自嘲笑笑道:“烦个囊球,一件件解决呗。”说着朝石敢呲牙笑笑道:“其实我是挺温柔一人,不大发火哈。”
石敢勉强笑笑,忙不迭点头道:“王爷平易近人、心平气和,几乎从不发火。”心中却补充道:只是喜欢吹胡子瞪眼砸东西罢了。
秦雷心情平和了,脑子也终于开始转悠,弯腰拾起被践踏玷污的圣旨,看看上面的足印奶渍,不由呵呵笑道:“我要是拿这个去传旨,秦守拙会怎么想?”石敢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林雷
鄙视一下这个缺乏幽默感的家伙,秦雷冷笑道:“他会吓死的。”说完便住嘴不语。
日头偏西的时候,队伍到了京都府衙所在的铜锁大街,却没有在府衙门前停下,而是拐去了对面地四合居。
虽然隔了一年,但四合居的胖老板怎会忘记秦雷这样的贵人?笑靥如菊的迎上来,点头哈腰的把他请到楼上包厢,又跑上跑下地端茶送水。
有些感慨地望着去年待过的包间,秦雷微笑问道:“老板去年生意可好?”
胖老板呵呵笑道:“托贵人地洪福,还算过得去。”
秦雷接过他奉上的香茗,淡淡笑道:“这年景,过得去就不错了。”
胖老板感触颇深的点头道:“贵人说得一点都不错,小人前些日子出城走亲戚,看着道边有不少倒毙的难民呢。跟他们一比,俺还有啥不知足?”
秦雷指了指下首的座位,温声道:“你坐下,咱们聊聊。”胖老板连忙谢恩,这才把大屁股挨着椅子沿坐下,只是神色局促的很。
“你放心,我不是官身,全当闲聊即可。”秦雷微笑安慰道,胖老板这才艰难笑笑道:“小人没见过什么市面,请贵人见谅。”
“你对那些被堵在城外的流民怎么看?”待那胖老板的紧张劲儿过了,秦雷才轻声问道。
“这个嘛……”胖老板琢磨半天,才小心道:“俺觉得他们太可怜了,天灾人祸一道降下,也难怪会生不如死。”
秦雷道点点头,又问道:“你们城里的民众,愿不愿意让那些难民进城讨口饭吃?”口上这样问,心里却道,多半应是不愿意的。
哪知胖老板却笑道:“那有什么不愿意的?他们不在的时候,咱们京里地百姓,还觉得少了点什么呢。”
秦雷奇怪问道:“不怕他们抢了你们的饭碗?”
胖老板呵呵一笑道:“贵人有所不知。咱们京里跟别处不同,单单大户人家就比普通首府的人口还要多,至于各种活计营生,更是多如牛毛,只要下力气,谁都能吃上饭。”
又不好意思笑道:“还有些掏粪、背尸之类的活计。本地人是不大愿意干的。”他还有一点没说,就是中都的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价格要比外地便宜许多。同样一份钱,在中都可以过下去,在外地则不然。至于土地田税等更深层地问题,更不能指望一个店老板将其剖析出来。
寻思一会儿。秦雷喝口茶。自嘲笑道:“倒是我没见过世面了。”
胖老板赶紧拍马屁道:“贵人关心的都是国家大事,哪能为这些市井乡里地鸡毛蒜皮操心呢。”
秦雷哈哈笑道:“真会说话,老板,我把这三楼包一个月可好?”
店老板立时眉开眼笑道:“那敢情好,您老想包多久都成。”这包一天的费用,就比寻常六七天的收入还高。秦雷一下包一个月,甚至可顶上他半年的收成了,由不得他不高兴。
这时沈冰从楼下上来,朝秦雷递个颜色。秦雷会意地点点头,对胖老板道:“你先去忙,我有个客人到了。”
胖老板媚笑道:“有事您说话。”便点头哈腰地退下了。
待那老板退下,沈冰凑近秦雷,拱手轻声道:“王爷。秦守拙离了三公街后。没有回京都府衙。”
“哦?他去了哪里?”秦雷轻声问道。
只听沈冰一脸不可思议道:“清河园。”
昔年秦守拙曾经自诩为传声筒、出气筒、泔水桶之三桶官,自然经历过许多心里发堵、嘴里发苦、比守寡还不幸福的时刻。却也没有吃过像今儿中午一般难受的宴席。
本来他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已经得罪宫里那位了,总不能连眼前这位也一并忤逆了吧?可心里总是火烧火燎的,根本没法把屁股蛋子稳稳的搁在椅子上。别看他跟文铭礼笑眯眯的谈天说地,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更别提听文铭礼胡说八道什么了。
秦府尹之所以如此失态,原因很是简单…………他一下子想明白了。更准确的说是,从他准备认命,跟着文彦博走到黑的那一刻起,终于想明白了。
文家虽然势大,却是建立在秦李两家均势对峙的基础上,而眼下李家长子为皇家所杀,双方已是不死不休地局面,随时都可能发生倾国一战,文家的生存土壤自然也随时会消失不见。恰如那无根的飘萍,别看它今日绿油油的一片,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就被东风吹得无影无踪。
可笑他一向自诩精明过人,却如那井底之蛙一般,非得上了井台,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宽,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就是再给他一百次机会,也万万不能选文家,这个必输无疑地东家啊。
把事情地来龙去脉想个通透,秦守拙霎时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怀里抱着冰,心中哀嚎道:古人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诚不欺我啊!为了点蝇头小利,却忘了人生荣辱百年,眼光还须长远这句古训!我是死到临头了……”
想通这个关节,他便打定主意,即便回去辞官不做,也不能陪着文家一块吹灯拔蜡。对文铭礼、以及终于回来的文彦博地拉拢,自然不甚感冒。就连文相暗示由他接任吏部尚书,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味同嚼蜡的吃完这顿鸿门宴,又被文丞相拉着听了段马嵬坡。听着台上吱吱呀呀的唱词,秦守拙心中冷笑道:这老家伙分明是在借古讽今,那昏君明皇指的是昭武帝,他文家一门便是逼宫的忠臣,至于那被赐死的杨玉环……自然是五殿下了。
好一出清君侧啊!只是那如狼似虎的秦雨田,又岂是柔柔弱弱的杨贵妃可比?一想到秦雷,秦守拙不禁打个寒噤。对文彦博拱手道:“多谢相爷盛情宽待,卑职出来好一段时间,也该回去做事了。”
文彦博看天色已经不早,知道他没法去宫里觐见了。又假模假样地挽留一番,见他实在坚持,依依不舍的送他出门。临了还放声笑道:“守拙老弟再来啊。”
“一定一定。”秦守拙同样热情的回应着,上了轿子还探出头来频频挥手。
文彦博一直目送秦守拙离去。直到彻底看不见那顶官轿时,才缓缓转身回府。
“父亲,这家伙情绪不对呀。”一直在边上陪着的文铭礼轻声道。
文彦博冷哼一声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还没对老秦家死心呢。”
文铭礼闻言咯咯笑道:“没死心又能怎样?秦雨田的手下也撵了、上谕也违了、咱们家地酒席也吃了。就算皇帝老儿能饶了他。秦雨田也非吃了他不可文彦博闻言面色稍霁,颔首道:“不错,昭武帝心胸狭隘,秦雨田简单粗暴。两人虽然一阴一阳,却都容不得别人忤逆,秦守拙除了老实跟着为父,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父子两人小小得意一下,文彦博又道:“这几天不要出门,以免秦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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