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谢恩后,昭武帝让他起来,温和道:“小五啊,今日你虽然让父皇出了口恶气。却有些鲁莽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昭武又苦笑道:“史上首次朝堂斗殴,定然要史书留名了。”
秦雷陪笑道:“那儿臣也算是留芳千古了。”
昭武皇帝莞尔道:“休想,千古第一‘悍臣’名头你是逃不掉了。”
秦雷想了想,洒然道:“听起来也蛮气派的。就让儿臣作父皇的一名‘悍臣’吧。”
昭武帝欣慰道:“你这孩子还有那么点侠气,比你那些兄弟要好。”
秦雷忙摇头道:“孩儿没读过什么书,学问上比诸位皇兄差远了,甚至连秦霄他们都比不上。”
昭武摇头道:“学问少可以慢慢补。但是德行亏了却是补不回来的。”
说了这么多话,忙碌一天的昭武帝有些疲乏了,便终止了谈话,对秦雷道:“这一阵你就住在园子里,好好陪陪你皇祖母,她老人家念叨你好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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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就在长水阁住下了,每日去慈宁宫陪老太后说话,然后再去瑾瑜宫与瑾妃吃饭。虽然无所事事,却也把半年来疲惫的身心好好休整一下。
过了几日,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便向侍卫打听可有什么消遣,侍卫便带他去御马监。秦雷这才知道这华林苑里没有后妃居住,乃是皇帝跑马打球的去处。只是昭武皇帝喜静不喜动,才成了单纯的园林。
到了御马监,侍卫与监正一说,那位瘦骨嶙峋的老监正便取下墙上挂着的大铜钥匙,叹息着开了马房的大门。
一进去,便看到上百个隔段把马房分成一个个小间。每个小间里都有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秦雷在北山牧场呆了半年,却也识得些马。这小小的马房中竟然汇聚了白鹤、惊帆、扬武、青海骢、狮子骢等十几种名马。只是一匹匹体态臃肿、马眼无神,一看就是饮食过度、活动太少所致。
秦雷心中惋惜,面上不悦对老场监道:“这些名驹乃上天所赐,岂能像菜马一般对待?”
老场监这才知道他也是个爱马之人,不禁大倒苦水:“殿下有所不知,原本咱们这的御马也是神骏不凡。只是一年前陛下把永福公主接到华林苑住下,怕咱们扰了公主静养。便下旨禁了咱们监的跑马,才有今日这般光景。”
秦雷奇怪道:“为何不去外面跑马?”
边上侍卫插言道:“禀五爷,御马只有陛下亲乘或御赐才能出华林苑。”
秦雷对老场监安慰道:“这事我会跟皇上说得。总不能糟践了这一场的神驹。”说完便转身准备回去。这种肉马他是不屑骑的。
老场监正要千恩万谢,却见秦雷要走,觉得太对不起他,便出声道:“殿下,昨日各地供了些新马。却还没退化。”
秦雷转过身来笑道:“你这老场监,怎么不早说,怕本殿下骑坏了不成?”
老场监忙陪笑道:“绝无此意,只是这些马虽已驯服,但是初到一境,脾气有些反常,怕伤着殿下。”
秦雷哈哈笑道:“本殿下也是在草原上套过野马的,不怕不怕。”
老场监便不再说什么,带着秦雷转到另一间马房。一进去,果然情况大为不同。这间马房没有隔断,长长的一趟马槽,上面的栏杆上,拴着一匹匹健壮的骏马、这些马暴躁的打着响鼻,修长的马腿在地上不断的踢踏。若不是马缰绑着,定然已越过栏杆,肆意狂奔去了。
秦雷点头道:“这才有点样子。”他在马群中打眼一扫,便指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道:“就是它了。”
老场监一看那匹独占了三匹马身位的霸道小公马,小心道:“殿下,要不再换一个吧。这马名唤‘乌云’,脾气也跟乌云似的,弄不好什么时候就电闪雷鸣。”
秦雷摇头道:“就要它了,本殿下喜欢。”说完便出去。那老场监拗不过,就把那匹‘乌云’给他牵出来,挂上马鞍辔头,然后死挽着缰绳不松手,对秦雷陪笑道:“小人给殿下牵着。”
秦雷也不理他,一踩马镫,翻身上马。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鞭,对老场监温言道:“这马鞍有些硌人,你看怎么回事。”老场监不了解秦雷品性,便松开马缰,往后走去。
突然秦雷猛地一鞭抽在马臀上,那‘乌云’吃痛,嘶叫着狂奔而去。留下老场监跺足不已。
秦雷纵马肆意在华林苑里奔驰,这的空地够大够平,那‘乌云’也感觉非常爽快,痛快淋漓的撒腿狂奔,没有像老场监说得那样闹脾气。
只是冬日萧索,再好的美景也黯然失色。又加上积雪消融,到处是斑斑点点,让人心情不爽。秦雷发泄够了,便准备回去。
他够了,乌云却没有过瘾。任他如何命令鞭笞,就是不减速,依旧肆意奔驰。秦雷无奈的停下动作,任这匹疯马把自己带着在苑里乱窜。
“这么个狂奔法、你总有累的时候吧。”秦雷愤愤的想着。
他低估了这匹贱马的耐力。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其间碰到过老场监和众侍卫,他却拉不下面子求助,偏还要做出意气风发的样子。引来老场监和侍卫们的赞叹,“殿下真是龙精虎猛、耐力持久,不愧为我辈男儿偶像。”
就在他被颠簸的腰酸背痛,实在是坚持不住,心中狂呼,“老子服了。”想要大声呼救时,不远处传来一缕清幽的琴声,仿佛山间小溪潺潺,又好似微风拂过松涛。轻快淡雅、宁静悠远。
秦雷虽不懂音律,却依然被这琴声所吸引,一时间竟真有些心醉忘忧。
那发飙的乌云也渐渐慢了下来,驮着秦雷慢慢的行向琴声发出的地方。
转过一道山墙,便看见一丛依旧碧绿的竹林。冰雪消融后,那狭长的叶片仍带着些许湿意,更显得青翠欲滴,生机盎然。
那琴声就是从竹林后传出的。听到外面的马蹄声,里面的琴声戛然而止,少顷,就有几个宫女跑出来查看。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图案龙袍的俊逸青年,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一人一马皆是一脸惋惜。
宫女们立刻记起那个在内侍省掖庭宫广为流传的传说——黑衣王子杀人魔的故事。顿时噤若寒蝉,匍匐在地。
秦雷有些自恋的朗声道:“起来吧,里面是哪位在弹琴啊?”
瑟瑟发抖的宫女颤声道:“启禀殿下,是我们永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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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中都雨】
第九十四章 空谷幽兰将军令
秦雷见过一次永福,那是在迎接昭武皇帝的銮舆时。远远看去,娇娇怯怯的小女孩,雨中梨花般惹人生怜。
当他被请进屋,与古琴边的白衣少女相对时,才发现这是一个兰花般淡雅的女孩,应该十六七岁的年庚,只是身材娇小,所以那日才会认错年龄。此时女孩那秋水双瞳中尽是淡淡的歉意。“五哥请坐,恕小妹行至不便,未曾远迎。”声音亦是淡定清雅,空谷幽兰一般。
秦雷温和笑笑,清声道:“路过时被妹妹的琴声吸引过来,搅了你的雅兴,倒是为兄唐突了。”说完便跪坐在塌上。
女孩轻声道:“兴起而弹,兴尽便止。五哥不必挂怀。”
这时宫女奉上香茗。秦雷才打量下这间极是淡雅的净室,一个琴台、一张古琴、一张塌席、一炉檀香,再加上墙上那幅兰花图。这就是大秦永福公主的居所。
永福见秦雷有些惊讶,淡淡笑道:“小妹身有沉疴,整日里心神全被病痛吸引,无暇他顾,索性弄得肃静些,倒叫哥哥见笑了。”语气有些萧索。
秦雷看着永福那张消瘦的小脸,大大咧咧道:“过些年身子骨好了,五哥给你找些五颜六色的绸缎挂上,看着也喜气。”
永福知道秦雷为宽她心故意胡说。小指从袖中伸出,捋了下青丝,微微笑道:“小妹十分期盼那天呢。”
秦雷跪坐一会,便觉得两腿发麻。此时椅子胡凳已成主流,他这是第一次上塌。秦雷活动一下,对永福嘿嘿笑道:“要是五哥盘腿坐,你会不会不高兴呢?”
永福心中好笑,都这样问了?难道人家能说不高兴吗?这位五哥确实与别的兄弟不同,至少脸皮厚得劲。她点头轻笑道:“小妹高兴的劲。”
秦雷便盘腿坐下,讪讪道:“五哥方才在外面骑马久了些。腰酸背痛的。再跪一会,腰就要断了。”
他说得虽是实话,却也没指望永福相信。没想到永福眼露憧憬道:“永福很羡慕哥哥。”
秦雷心中暗骂自己口没遮拦,这不当着和尚说秃子吗。连忙挽救道:“等来年春里,哥哥带你去踏青。”
永福高兴道:“哥哥可不能诳我这每几天好活的可怜妹妹。”
秦雷点头笑道:“还能骗你个小丫头,把心放到肚子里,多吃饭,把自己养的壮壮的,五哥好带你出去玩。”
永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憧憬道:“我想去铁狮子巷、玉带河、报国寺、落雁塔、凤栖楼……”
秦雷听着女孩如数家珍的报着地名,皆是中都城内的地方。她却是连中都外的景致都不敢奢望,秦雷心头微微难过。他狠狠点头道:“等你好些,五哥带你把这些地方都游遍。”想了想,又挠头道:“玉带河就免了吧。”
永福不解道:“为何不去啊?小妹听说那里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心中早已向往多时。”
秦雷怪异的看她一眼,问道:“是谁告诉你那里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
“四哥呀。”
秦雷心中点头,除了这东西,没人会如此口无遮拦。他打个哈哈,转移话题道:“方才弹得什么曲子?那么好听。”
永福讶然道:“高山流水,哥哥没听过吗?”
秦雷见她的神态,仿佛听到有人指着天上的月亮问:‘那是什么?’一样,郁闷道:“哥哥乐盲一个,连你这是瑟还是筝都分不清。”
永福稍微直起身子,向秦雷福了福,柔声道:“尺有所短,五哥不必挂怀,倒是小妹孟浪了。”
秦雷洒然笑道:“妹妹不必担心,五哥脸皮厚着呢。”
永福掩口轻笑道:“也对,五日前在大殿之上持戟追杀天策将军的五殿下怎能被小女子打击到。”
秦雷不好意思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万里。连你这深闺公主都知道了,看来五哥以后出门要蒙着面了。”
永福看他信口胡说的样子,却是从没人如此真实的对她,只觉得心情舒畅,她轻笑道:“小妹可否为哥哥弹一曲‘将军令’,恭贺五哥名扬四海呢。”
秦雷挺胸腆肚道:“为兄洗耳恭听!”
永福强忍住笑,佯嗔道:“哥哥却不许再逗小妹发笑,否则这琴就不弹了。”
秦雷心中暗叫丢人,原来这玩意不叫筝也不叫瑟,就是叫琴。
永福凝神静气,完美无瑕的双手从云袖中伸出,轻按在琴弦之上。右手中指毫无烟火气的在琴弦上连点三下,仿佛三声战鼓敲响,强而有力的鼓点节奏由慢而快、阵阵催逼。秦雷好似看到沙场上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情形。
弦声转而嘈切激昂,仿佛两军冲杀时的喧天叫喊声,狂飙的两军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白刃相交。秦雷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
交锋终于爆发,双方将士为了各自的信念搏杀着,将生死抛在脑后,将敌人劈于刀下。永福交错着双手,在七根琴弦上拨刺滚拂、猱绰注撞,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琴声把惨烈的战场厮杀表现的淋漓尽致,令人闻之胆丧。
琴声渐渐激昂,一方取得了优势。一时间,敌方兵败如山倒。琴声一浪高过一浪,胜利的一方席卷追杀败兵五百里。
永福的琴声渐渐缓和下来,转入忧伤的曲调。战斗逐渐平息,伤痕累累的兵士们哀伤的收殓了自己的袍泽。不知何处吹来的胡笳声……
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日夜听驼铃随梦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锋枕边六封家书
定斩敌将首级看罢泪涕凋零
报朝廷!谁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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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罢,秦雷已经眼圈通红,他拭去眼角的泪珠,不好意思的看向额头见汗的永福,讪讪道:“不管你信不信,这是五哥记事以来,第一次掉泪。却是被你个小丫头用琴声脆下来的。”
微微喘息的永福轻笑道:“哥哥夸人也不能正经说。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把要说的话硬生生打断。
外面的嬷嬷宫女忙跑进来,又是捋胸又是拿药,好一阵忙活。秦雷知道这是方才那曲太耗元气的将军令所致,心头一阵歉意。
永福公主看见了,待气息稍平,柔弱道:“五哥不要自责,永福是高兴的。”
秦雷不知道她高兴什么,朝她歉意的笑笑,道:“是五哥的错,这样吧,你提个要求,只要五哥能办到的就一定办。”
永福轻笑道:“这个是哥哥说的,那小妹求哥哥每天来陪永福说会话,可以吗?”
秦雷使劲的点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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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秦雷每日除了慈宁宫、瑾瑜宫,还多了个翠竹小筑要拜访。好在他与翠竹小筑那位惹人怜惜的公主相处的极是得宜。或是秦雷为永福天南海北的胡侃一气,让小姑娘对外面的世界越来越向往。或是永福为秦雷抚琴一曲,让秦雷享受到这个世界最美的乐曲。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永福时,她掩嘴轻笑道:“哥哥尽会唬人,这天下士人女子皆会抚琴,你怎么知道小妹的就是最好听的?”
秦雷认真无比的对她道:“能让你坚强如铁的五哥落泪的曲子,一定是世上最美的,错不了。”
永福恍然,原来这位还是对那日失神落泪耿耿于怀。掩嘴轻笑一阵,又有些惆怅起来。轻声道:“哥哥,真的一过完年就要出宫吗?”
秦雷都快要憋死了,巴不得现在就出宫呢。却不能说实话,温言道:“傻妹子,想那么多干什么,先痛快过完年再说。”
永福听了,轻叹道:“原本就是妹子太贪心了,哥哥还有正事要做呢。”神色颇有些不舍。
秦雷最看不得她自艾自伤的样子,轻轻一拍大腿,承诺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好好养病。等夏天五哥向父皇求情,带你去乡下避暑。够意思吧。”
永福听了,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微微激动道:“此话当真?”
秦雷撇嘴道:“不信拉钩。”
“拉勾就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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