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不禁暗暗奇怪,伸出两手的中指和食指,接过茶盅,却悬在半空中,没有往嘴边送,而是开口问道:“皇兄。能问个问题吗?”
太子也夹起一盅。置与嘴边,双眼微阖。轻轻摇头品鉴着一份宁静,良久才轻啜一口,淡淡道:“你的心仍然很乱,我的心却已经归于平静。”
秦雷瘪瘪嘴,把问题硬生生憋回去,他已经知道二哥会怎样回答自己。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坐着,秦霆一盅盅的饮着意境;秦雷一盅盅的增加着膀胱的负担。
喝完一壶茶,秦霆这才搁下茶盅,定定的望着秦雷道:“你曾经说过:道可道,非常道,红尘易勘道难悟。名可名,非常名,道是无情却有情。这句话困扰了我许多年,几经沉浮、屡遭磨难之后,我才算是真的懂了这话的意思。”
“什么意思?快说来听听,”秦雷吃惊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唉。”
“你原先是知道的,”秦霆语调平淡道:“只是这些年俗务缠身,官越做越大,事越来越多,已经没有心思再思考这些了。”
“确实。”秦雷不得不点头道:“我感觉自己被绑架了,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有各式各样的人要找我,各式各样地事情要做,每天只想把这些事情应付过去,最多再考虑一下将来如何是好,已经没有时间回头看看。自己是不是走偏了。”
说着自嘲笑笑道:“看了也没有用,因为我被绑架了,往哪个方向走,并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我都这样说了,你还跟我动心眼。”天佑帝满面笑意的看着秦雷,突然笑道:“你完全不必解释。因为我本来就不想做这个皇帝了。”
就像被人当众扯掉裤衩一般,秦雷顿时老脸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霆微微一笑,再给秦雷斟一盅茶道:“你也说过,红尘易堪道难悟。其实人看破红尘真的很简单。”说着轻叹一声道:“可要想得悟大道,就太难了。”
“为何要悟道?”秦雷轻声问道:“哪东西其实挺虚的。”“怎么横竖都是你的理?”天佑帝不禁哑然失笑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相信。”
“我其实是相信有道的。”秦雷摇头道:“但天道太渺茫了,不是我们凡夫俗子可以求证地。”
“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事,”天佑帝摇头道:“它是确实存在地,如果能够获取道这东西。就能够了解这世上所有地奥妙,看透所有伪装,通晓所有知识。天下万物皆可归于掌握!”又不无神道的补充一句道:“到此境界者,视万物如无物,无忧无虑,无喜无悲,愉悦之情常驻于
“那不成了傻子?”秦雷苦笑道:“遇到高兴地事就要开心,遇到不高兴地事就要难过,这才是正常人。”
“你就当我不正常吧。”秦雳缓缓摇头,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道:“我决定在合适的时候将皇位禅让给你,然后专心求道。”
这话着实不好回答。因为秦雷对神器觊觎之心,已经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了,所以他也不好撇得太清,那样就过于虚伪了。只好讪讪道:“别人梦寐以求的皇位,你怎能弃之如敝屐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秦霆淡淡道:“我希望过一些平淡的日子,不愿再成为别人的标靶了。”秦雷又是一阵尴尬。“我不是说的你。”察觉出秦雷地不自在,秦霆解释道:“只是因李浑这事儿有感而发罢了。”
“我知道。”秦雷笑笑道:“二哥从来不沾嘴上的便宜。”
秦霆淡淡笑道:“但在这之前。我要完成一件大事,好歹也能青史留名吧。”
秦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情真意切道:“这事儿并不好做,你会被人恨死地。”
“无所谓了,”秦霆洒然笑道:“既然没法做到让人爱我,那让人恨也不错。”
“何必呢?”知道他心意已决,秦雷沉默片刻,终是禁不住道:“你这是代人受过。”
“只要你别不辜负我就好。”秦霆淡淡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何求。兄弟。你既然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就不要在多说了。”说着拍拍手站起来道:“就让我大干一场吧!”
秦雷面色凝重的跟着起身道:“你让我情何以堪?”
“没事,”拍拍他的胳膊道:“等我顶不住了。你接着顶上。”
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秦雷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他,沉默的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秦霆微笑的看着秦雷秦雷离去,直到从视线中消失,便轻手轻脚的收拾起茶具来……切都像五年前一样。…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六三四章 大清洗
在一场大雨之后,李浑精心筹划多年的叛乱就这样被风吹雨打,成了一段可笑可悲的历史。
实际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在五六年前,李浑就已经丧失了对大秦军队的主导权;老头偏偏昏招迭出,先是任人唯亲、后是识人不明,把原本已经不多的优势,一点点葬送掉。
尤其是昭武末年的那场大战,他看似高明的韬光隐晦,落在官兵眼里却与缩头乌龟无异。一时间人心向背彻底逆转,他已经分明落了下风!
一直拿不定主意的李太尉,终于无可奈何的选择了造反………与其被秦家人慢慢勒死,还不如放手一搏,或可有翻盘的可能!
但这时已经太晚了,即使单凭武力,秦雷也能不太费劲的摆平他,更何况还有个算计他李家几十年的老太后!以至于李太尉造反唯一的成效,就是拉了几万人和他一起共赴黄泉……
天佑元年四月十五日,沉默数天的天佑皇帝终于明诏天下,太尉李浑一党阴谋篡国、武装夺宫、逼死太后,陷伤朕体,其罪行滔天,前无古人,恶贯满盈,后无来者,若无同党,焉能猖狂若斯?非严惩不贷,不能震慑宵小!
今责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自审之后再问李氏谋逆一案,纠其同党、明其恶行,告示天下、严惩不贷!以慰皇祖母在天之灵!以正我大秦立国之本!
宛若阴霾满天后的一声惊雷,大秦朝有史以来最惨烈的腥风血雨开始了……
四月底,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完成自查,共查处逆党成员一百七十九名,其中刑部尚书魏筝义以下全部官员赫然在列、大理寺卿周维公以下全部官员赫然在列!
以至于两部最后剩下的官员,分别不足十人,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五品主事……
看官要问,这自查怎么成了自杀呢?当然不是自杀!因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乃是唯一巍然不动的都察院众御史。
先说一下都察院这地方的特别之处,这地方最大地特点就是穷。别人当官越当越富、他们却越来越穷,跟他们的工作性质有关…………都察院是干什么的?专门纠察不法、弹劾贪渎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权力了,所以没法以权谋私。
那些地方向朝廷行贿地官员。更是对他们避之不及,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什么冰敬炭敬压根就没他们的份儿。
既没法以权谋私。又没人敢于孝敬,御史们便只能靠那点干巴巴的俸禄过日子。在物价奇高地京都城里,生活状态可想而知。再加上都察院只有告状的本事,没有审案地权力,在大秦****世家林立、官官相护的情况下,不论多大的案件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衙门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所以素来为世家大族不喜。子弟皆避之不及。经年累月下来,除了左右都御使之外,竟然全是清一色的庶族出身,与其他部堂格格不入。
日子久了,连着两位都御使大人,也被打上了异类地标签,孤立于主流之外。
这样一个异类的衙门,会遭到多少白眼、鄙夷、嘲讽、戏弄,可谓是罄竹难书,说来话长啊……
可以说。都察院心中这口恶气。已经憋了太久!
为了改变局面,当年地二王大人选择了效忠弱势中的太子。希望冒险赌一赌前程。一旦决定,便是十年如一日的忠心追随,关键时刻的不离不弃,终于在经过漫长等待之后,等来了春天的脚步!
想想刑部魏大人和大理寺周大人在虎牢关审判时的表现吧,你就会明白皇帝所谓三堂会审,不过是给都察院独揽审判大权,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天佑帝此举可谓高明之极,因为他知道多年媳妇熬成婆的都察院,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出恶气的机会,而且他们本来就与士族有着天生的矛盾,很容易就会变得你死我活!
在他地授权甚至是授意下,久旱甘霖地御史大人们,顿时变成了正义的化身、邪恶地克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以消灭一切****势力为最高纲要!一上来就把另外两个主审的部门掀翻在地,抽筋扒皮,彻底废掉了武功!
这只是一切的开始,彻底掌握抓捕、刑讯、审判、定罪一条龙的御史们,很快将审讯范围扩大到六部九卿,于是名留青史的李浑案拉开了序幕。事实证明,半道改行审案子的御史们虽然十分外行,却充满了激情。自始至终他们都只认准一个理,那就是打
既然认定了刑部和大理寺是李家的同党,那他们定然还有其他的同党。好吧,就把先下狱的死打一顿,打得老娘都认不出来再说。
那些平日里得罪过都察院的官员更是倒了血霉,将大秦朝的十八般酷刑一一尝遍,不死也得落下永久残废……假公济私向来是国人的最爱。
把输的打成横的、扁的打成圆的,御史们这才开始询问同党。那些细皮嫩肉的士族老爷们哪里禁得起打,虽然不知所谓的同党是什么,但为了不再挨打,便东扯西拉供出很多同党来,什么借过钱的、逼过债的,小时候抢过自己糖葫芦的。反正只要是自己认识的,稍微有点过节的,想到什么人就说什么人。
审案的御史们自然大喜,屁颠屁颠的上奏天佑帝。他们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地牵扯勾连,应该说是给皇帝出了道难题。毕竟如此多的大臣都是一党,若是全部查处的话,朝政谁来理?事情谁来做?
按道理讲,皇帝这时候应该绞尽脑汁,考虑如何分化瓦解这些人。如何在不伤元气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排除异己,而这又谈何容易?真让人伤神啊!
然而看着那厚度超过两寸地名单。秦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发令再去抓其他人!
于是案件越来越大。从四月中旬开始审案,到六月中旬这两个月时间,被查处者超过千人,几乎席卷了中都城中所有的衙门、近半数官员。
官员们这下受不了了,他们突然发现原先仰仗的一切全都失去了作用…………因为中都城已经军管。所有人都成了嫌疑犯,所有部门都停止了运转。曾经无往不利地关系网,竟然再无用武之地。
根据这时仅四岁的大史学家范文正回忆,他那时任鸿胪寺主事地父亲,每天在上朝以前,都要在家门口举行仪式,穿戴整齐,抱抱他娘,亲亲自己,再交待清楚万一不幸如何处置家中是是非非,这才便红颜眼圈诀别而去。他阿妈就抱着他在门口哭。完全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而到了黄昏下班的时候,他阿妈又会抱着他在家门口等着。看到父亲回来后,便会置酒制备酒席,大肆庆祝一番,也不知道到底庆祝什么。
这有些荒谬的描述颇为离奇,若不是范先生向来治学严谨,反对夸张,后人一定会怀疑历史的真实性。
然而从那个年代过来地人,都对那段日子记忆犹新,没有人会觉着荒诞。=在这种随时丢官、随时下狱、随时完蛋的恐怖压力下,官员们终于承受不住了!
他们只好去找田悯农和麴延武两位德高望重地大学士。两人原本以为陛下只是发泄一下怒火,所以刻意闭门谢客、保持缄默,但眼见着着株连面越来越广、事情越来越不像话,两人终于坐不住了。
终于通过田悯农的弟弟,礼部侍郎田爱农,向众人传达了接见之意。
“几位大人里面请。”田爱农将几位尚书侍郎领进了田家的后舍之中,田悯农和麴延武早在里面等候。
公输连、吕子疑、穆仁嵬、谢志严等十几个三品以上高官鱼贯而入。单看这些人的姓氏,便已将中都城的名门望族占了个全。
甚至可以说,这个屋里就是文官集团的司令部,他们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将变成大秦文官的行为指令,从而拧成一股合力,对抗各种强大的敌人。
对于这些文官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地敌人,只有永远地利益!就像他们在过去百年间所做的一样,谁符合他们地利益便支持谁,谁背离他们的利益便****谁,绝对没有例外。
眼下火烧眉毛,这些大人们也顾不上再摆架子、论尊卑,给两位宰辅行礼后,便迫不及待问道:“中都城现在这个样子,二位大人到底管不管?”
“如果不管,还找你们来做甚?”麴延武微微皱眉道:“越是这种时刻,就越是要沉住气,都给我坐下!”
众大臣这才俺次序坐下,却仍然满面焦灼的望着二位大学士,公输连仗着和田悯农关系好,硬着头皮问道:“首辅大人,您把我们都叫来,总给先给交交底,让我们心里有数吧?”
“起先我和麴阁老也只是以为陛下在泄愤。****”田悯农满面愁容道:“但眼下看来,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是啊。”麴延武颔首接话道:“这并不是什么胡乱株连、滥杀无辜,而是谋划已久的一次……”本想说清洗,又觉着太过刺耳,便改口道:“整顿吧。”
“整顿?”田爱农干笑道:“再整就把我们这些尚书侍郎整成光杆了,到时候谁给他秦家干活?谁替这大秦国张罗?”
“不要说气话。”田悯农皱眉道:“就事论事,各抒己见,都说说这乱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用不了太久了。”吕子疑冷笑连连道:“等着把我们这些尚书侍郎都关进去,他还能抓谁去?”
“能抓的人多了。”公输连淡淡道:“还有地方的制台抚台、府台县尊。实在不够,还有军队里的校尉将军,还愁牢房住不满吗?”
“难道他们秦家不想要这个天下了吗?”谢志严狠狠一拍小机道:“若没有我们这些文臣武将,他秦家一天都撑不下去!”
“不见得啊。”田悯农摇头道:“你们能想到的,天家也不会忽略。而且人家早想到了,也早就有应对之策了!”
“何以见得?”众大臣骇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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